因为叶葵夜里特意吩咐过,倒是没多久,众人就准备妥当了。

叶葵立池婆身侧,道:“老王,马可好了?”

车夫老王匆匆从院子外探进来半个身子,道:“好了好了。”

“嗯,走吧。”叶葵大步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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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8风起云涌(一)

然而,还没有走出院子,左边那间屋子门突然开了。

叶葵听到声响,脚下步子一顿,遂低声斥燕草几个道:“动作一些!”

燕草、绿枝都不明白她脾气为何突然坏了起来,可听到她口气不,就急忙拎着包袱跟了上去。

“二小姐,当心裙子——”

叶葵皱眉,扯了扯勾住一旁木屑裙子,却没能成功。

“您别动,我来!”燕草一把将手中包袱丢到绿枝怀里,凑上前去帮叶葵解开。

动作间,脚步声越来越近。

看来他们也是准备趁早赶路。原本是同她们一点关系也没有事,但叶葵一想到容梵身份就觉得头疼不已。虽然当日容梵并没有看到她样子,自然也不会知道如今她是叶家二小姐,可即便是这样,能避免事情自然是彻底避开才好!

燕草解了半响,却也没能将裙子完好地解开。想要将那片木屑刨去,却也没有工具。

叶葵不想这样无力地僵持下去,“让开些。”她冲着燕草匆匆说了句,转过身来,干脆地用力撕扯起来。

裙子面料上好,却并不是太坚韧布。

燕草因为生怕将她裙子弄坏,所以束手束脚。叶葵却根本不乎,不就是一条裙子,坏了重做那花也是叶家银子,她有什么可担心!

“嗤啦——”一声,那角裙摆应声而裂。

叶葵转过身,一个猫腰钻进了马车内。

燕草低低痛叫着,可惜了这条上好裙子!一脸惋惜地跟着叶葵上了马车。

叶家马车匆匆忙忙地从数匹上好骏马旁驶过,扬长而去。

“子墨,这次事多亏你了。”身姿挺拔高大男人看不清楚脸,突然道。

同样戴着帷帽容梵手拉着缰绳。笑道:“您客气了。”

子墨是容梵字。

能这般亲密称呼,两人绝非普通关系。

但这一切叶葵猜想,却错过了亲耳听一听机会。

喉咙中发痒,叶葵重重咳了几声,觉得身上有些发冷。下意识伸出手探向自己额头,入手之处温热如常,她却心知不妙了!若是正常情况,她只会觉得自己额头滚烫才是。

她怕冷怕得厉害,手脚到了冬日都是冰冷到捂也捂不热。可如今手碰到额却只觉得温热到恰到好处,这便说明她手也是滚烫啊!

身子发热。人却觉得生寒。

叶葵乌黑瞳仁里闪过一丝懊恼,这种时候着凉生了病于她根本没有一丝好处。

生个病功夫,谁知道会发生多少事情!

她越想越觉得懊恼。索性拖过被子将自己团团包裹了起来。

其实她自己也已经察觉到了,这些日子以来,她似乎变得容易焦躁许多。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前段日子田庄里逍遥日子太过自,令人松懈,如今骤然回到紧绷状态。不适应还是如何,总归是有些不得劲。

这边她暗自疑惑懊恼着,那边容梵却也想她。

惊鸿一瞥间,他只看到了张素白少女面孔,清冷如莲,令人心中一颤。

他家中姐妹众多。但个个都精于打扮,即便是家,也是要涂脂抹粉才能安心。

他见惯了红粉面。乍然看到一张白莲般素净面孔不免有些好奇起来。

是谁家姑娘,竟然连粉也不涂一个。然而就算这样,那张脸却似乎也比家中姐妹要好看得多。

容梵隐纱幕后脸上慢慢露出一个笑来,可那笑容似乎才露出一半就半路凝滞了。

如今可不是想人家姑娘脸好看不好看时候!

他拽着缰绳手渐渐收紧,脚下一动。踢向马腹,扬声朝身后几人道:“走!”

这一路。他已经没有了后悔机会。

庶出又如何,用不了几年,他就要让国公爷看一看,到底谁才是真正当得起“世子”这个封号人!

这世上只有你愿不愿意、敢不敢做事,从来没有你能不能做事!

这话亦是叶葵心中所想,所以当她事隔数月再次见到贺氏时候,眉眼里是温婉乖顺笑意。贺氏想做面上慈母,那么叶葵就让她做!

脑袋有些晕沉沉,但是叶葵面上笑意却丝毫没有减弱。

她离开,是想要看看贺氏到底想做什么,也是为了让叶殊提前适应没有她日子。这是个对多方考验,然而却被自作聪明窦姨娘给毁了。

叶葵不得不临时改变策略。

不过看看贺氏脸色,她这一次真心实意地微笑了起来。

贺氏。

杨姨娘。

秦姨娘。

窦姨娘。

这四个人里面排第一同她有仇,秦姨娘她也从未真心想过要交好,杨姨娘她还看不清。但是这几人里她必然需要寻找一个合适盟友,而今窦姨娘够狠够决绝,也够诚意,她自然不会当做没有看到。

现看来,窦姨娘也确是合适人选。

况且叶明宛喜欢缠着她,比起丫鬟来,用她传话是保险。

说起来,她还真没有见过哪个孩子比叶明宛嘴巴还要严实。也不知窦姨娘从小是怎么教她,愣是显得同别孩子十分不同。

“二姐可算是回来了,流朱公主可来下过好几回帖子了!”不知从哪冒出来三小姐叶明珠突然说道,语气里是毫不掩饰地嫉妒。

叶葵粲然一笑,这还是叶明珠头一回面对面地这般说话。

她佯作受宠若惊,道:“我从未见过公主,流朱公主为何要给我下帖子?”说完,她微微蹙眉,而后眉头舒展,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听闻公主喜欢摆宴。帝都达官贵人家未婚小姐公子都会被邀请,想来因为这个公主才来下帖子!”

事情当然不是这样。

叶明珠揪着手中罗帕,浑身不得劲,冷笑:“才不是!”

“咦,三妹妹意思莫非是公主以前从未给你们下过帖子?”叶葵一副不敢置信地样子。

叶明珠气恼,“你少得意!公主虽然只给你下了帖子,可也顺道请了我们!”

叶葵懒得同无知少女闹腾,点点头道:“三妹说没错,公主确也顺道请了你们!”

“顺道”两字被她刻意咬得重重。

叶明珠果然愈发恼火。

这性子——

虽然是秦姨娘肚子里爬出来,却被贺氏教得一点都不懂遮掩!

叶葵不等叶明珠说话。抬脚越过她便走。然而擦肩而过刹那,叶葵故意放缓了脚步,她耳边低声笑道:“三妹妹可知公主为何只单单给我下帖子?因为…只有我才是叶家嫡小姐!你。不过是个妾生女…”

话音落,扬长而去。

初冬天已经极冷,叶明珠却觉得叶葵话冷!

叶家女儿一直以花为名,可他们这一辈,只有叶葵一个人名字是花!

哪怕是大伯父家号称凤城第一美人。被老祖宗亲自养膝下堂姐叶明烟也没有资格以花命名!

只因为大伯父是个庶子…

到了她们几个这,便愈发没有资格了。

叶明珠恼恨地踢起地上一颗圆滑石子,骂道:“什么“葵”!根本是连谁也没有见过狗屁东西,就跟她人一模一样!不知是从哪个乡下角落里冒出来!”

她身旁伺候妈妈唯恐被人给听去了,急忙道:“我三小姐,切莫嚷嚷。园子虽然僻静。但万一被人给听去就不好了!”

叶明珠迁怒于她,愤愤瞪她一眼,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管我说什么?!”

她是养贺氏名下女儿,说起来难道不是嫡出?

凭什么,到底是凭什么!

叶明珠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不公,咬牙切齿地将叶葵咒骂了数遍才勉强将心神镇定下来。

她就不信没有办法收拾这个从乡下来臭丫头!

然而叶明珠恨毒了叶葵。叶葵却是丝毫不意。

喜怒脸面上人,能有什么威胁?

泼妇恼人。却还不如一条草丛中冬眠四脚蛇可怕。一个叶明烟,意她根本就是浪费自己时间跟精力。有这闲功夫,她倒不如好好想一想叶殊跟叶昭两个人是怎么回事吧!

阮妈妈果然没有说错,不过几个月没见,叶殊竟然就跟叶昭好得像是亲兄弟一般。

不对。

叶葵嘴角露出抹讥诮笑意,他们本来就是亲兄弟。

可是一心想着为萧云娘报仇叶殊又怎么会跟贺氏儿子交好?难道他已经蠢到什么人该交好什么人不该靠近也不知道了?

还有叶昭这个人——

头似乎疼得加厉害了些,叶葵伸手揉着太阳穴,觉得有些疲惫。

眼前叶殊跟叶昭坐一处捧着书笑意朗朗样子也越发刺眼起来。

他,到底做什么?

为什么每一次离开后想要他成长,换来却总是意想不到事。

第一次,他被带回了凤城。

第二次,他右手被废。

而这一次,他跟叶昭亲密无间,犹如一人。

眼前场景似乎有些迷糊了起来,叶葵摇摇头,却觉得天地都旋转了起来。不成不成,她可是去给老祖宗请安,不过是半道顺路来看一眼叶殊罢了,不能继续耽搁下去了。

然而,身子软软使不上一点力气…

“二小姐——”

燕草惊叫着抱住了叶葵瘫软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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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9风起云涌(二)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叶葵如今是深刻认识到这句话了。

不过是场普通风寒罢了,结果却硬生生让她床上躺了五六日也未好全。

她不由恼起来,那什么大夫、太医,竟是没有一个可靠!忒苦药一碗碗灌下去,却一点起色也没有,胃口反而给败坏了,什么东西也吃不下。

叶殊心焦不已,来看了她好几次。

可一开始叶葵是没有力气说话,后来有了点力气,叶殊却被叶崇文给拉了回去,只说是不能因为她落下了功课!

叶葵知道后,气得厉害,冷着脸埋头昏睡了一整天,结果醒来就发现头晕得加厉害了。

这下子,她可总算是觉得惶恐了起来。

别不说,这时候医疗她实是有些没信心。

何况药汤漆黑苦涩,她虽然喝药时候从来都是一饮而,但哪一次不是强忍着恶心?

这若是继续喝下去,恐怕就真要患上厌食症了!

屋子里点着炭盆,窗户就不敢紧闭了,微微留了一丝缝隙。

叶葵侧躺床上,望出去正好能看到一角阴沉沉天。

自打下了初雪后,凤城天竟然就再没有晴过。叶葵深深觉得自己再这么躺下去恐怕也不会有什么起色,但却连出门晒一会太阳杀杀菌机会也没有。

她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这病来得太突然,叫人一点准备也没有。

燕草端着药进来时候,便正好看到叶葵白着一张脸,紧皱眉头盯着窗子缝隙看。她以为叶葵是嫌冷,急忙将药碗床头锦杌上放好,走过去要关窗。

叶葵咳得厉害,嗓子早就哑得只能发出点微弱声音来。

她张张嘴想要喊住燕草。喉咙里却只能发出赫赫声音,听得她脸色愈加白了几分。

“二小姐,先将药喝了吧。”燕草关紧了窗,过来将她扶起来,她背后垫了只靠枕。

叶葵浑身无力,任由她动作。

药碗一凑近,一股令人倒胃口浓重味道就扑面而来。

叶葵刚想像过去一样,端起碗就一饮而,却突然怔住了。

伸出去想要接住药碗手停半道,她重重喘了几声。收回手挣扎着道:“咳…咳咳…这药是谁煎?”

一开始几日,她整个人都昏昏沉沉,似睡似醒。根本没有心力来乎这些琐事。后来又是叶殊事,叫她分了心。而且她一直想着不管怎么样身边还有池婆守着呢!

可是她直到方才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好几日没有见到过池婆了!

池婆去了哪里?

燕草疑惑地端着碗,道:“是绿枝煎。”

叶葵心神一凛,又问:“池…咳咳…池婆人呢?”

“哦。”燕草恍然大悟般。单手敲了下自己脑袋,“奴婢忘记说了,您病了后没多久,池婆也生病了,这些日子都躺床上休息呢。”

“什么?”叶葵努力将涌到喉咙口咳嗽声给咽了下去,震惊不已。

燕草以为她是责怪自己隔了这么多天也没将池婆事告诉她。当下有些讪讪起来,“所以您身边没人,我只好自己守着。您跟池婆都要吃药。大厨房那边就不方便了,所以绿枝这些日子都耳房里煎药。”

叶葵越听越觉得心惊。

这一病,到底错过了多少事情。

她深吸一口气,坐正了身子,哑着嗓子小声问道:“池婆生了什么病?”

“也是风寒…”燕草心里认定池婆是被叶葵给过了病气。回答起来时候就有些支支吾吾。

叶葵一听却加头疼起来。

她得了风寒,池婆也得了风寒。她们两人喝药都是绿枝煎…

“将药倒到那盆花里去!”叶葵抿着嘴,速吩咐道。

燕草愣住,“这、这…”

叶葵微微颔首:“去。咳…不要告诉别人。”

“哎!”燕草还迟疑,可叶葵既然这么吩咐了,她又能如何,只好一跺脚去了。

这屋子里本来就弥漫着浓郁药味,就算有人奇怪花盆里怎么味道那么重,也不会有人想到是她将药泼了里面。

见燕草端着空碗回来,叶葵努力扯了扯嘴角,道:“你悄悄去给我端碗清粥来。”

叶葵已经好些日子没有正经吃东西了,燕草闻言先是又一愣,随即便笑起来,顾不得叶葵为什么要她悄悄去端,便拿着那只空碗一溜烟地跑了。

她被调到叶葵身边前,一直是粗使丫头,自然也就跟厨房浆洗房这些地方仆妇熟悉些,没用多久就悄悄地从大厨房顺回来一碗白粥,还唯恐叶葵嘴里淡,没有胃口,趁着人没注意,打开糖罐子,细心地白粥边上洒了一勺砂糖。

叶葵强迫自己将一碗白粥数吃了赶紧,这才让燕草又悄悄将碗筷洗净了送回去。

等到屋子里没了人,她拉着被子是细细想起心间那些疑惑来。

药到底有没有问题,她不清楚。池婆懂歧黄之术,此刻却病得比她还厉害,自然也就没有办法来帮她看一看那些药都有什么问题。但正是因为池婆也病了,所以这药她决不能继续喝下去。

就算没有问题,但一想到绿枝不是她这边人,经过其手煎药,她却是不敢再喝下去了。

这一次会是谁手笔?

又或者只是她疑心太重,根本什么事情也没有,只是冬日风寒难愈而已?

叶葵闭上眼睛,静静听着外边风声。

自从她病了后,贺氏只来了两趟,第一回她还昏睡,第二回贺氏携了叶昭跟叶明珠一起来,拉着她手念叨了一通不知好好照顾自己话。真真是一副慈母做派!

但叶葵就算是烧糊涂了,也不会相信贺氏是真心实意担心她。不过是因为人府中,不得不来探望罢了。

不过这几日倒是没有见着人影了,似乎那日她隐隐听到贺氏要家中开个宴请客。

不逢年过节,又没有人过生辰,请哪门子客?

但贺氏自那以后倒是真忙了起来,忙到根本就没有时间来她这惺惺作态了。

叶殊日日来得勤,却被叶崇文给阻了。

叶葵不由得对这个便宜爹愈发不喜起来,先前还因为他可能一直对萧云娘念念不忘是个重情义人有些改观。如今想来,简直就是被鬼摸了头了!

叶崇文这种人,萧云娘当初不走恐怕也是要郁郁而终。

跟贺氏生活一个屋檐下。又眼睁睁看着贺氏生下了叶昭,萧云娘心中怎么可能会不伤心难过!就连杨姨娘生了个庶子,萧云娘都觉得心如刀割。

叶葵想若是换了她。虽然心中依然会不喜,但是身这样时代,便应该早就有所觉悟才是,她才不会因为一个姨娘生下了庶子便郁郁寡欢。说到底,不过是个庶子罢了!姨娘那种身份是扶不起。抢了她儿子来养又如何,倒是看看心疼会是谁!

说白了,这一切都只是看个心态罢了。

这就也难怪萧云娘落得那么个下场。

但一想到萧云娘跟自己来自同一个世界,叶葵又不免唏嘘起来。

“二小姐,您醒了?”绿枝轻手轻脚地进来,看到她坐着。有些诧异地脱口而出。

叶葵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贺氏千方百计将她赶出了叶家,却又巴巴地想要将她弄回来。叶葵其实一直没有想明白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可若是将心比心。叶葵觉得自己也绝对会将人弄回叶家来。

养田庄上是个办法,但到底鞭长莫及。

将人放眼皮子底下才好,但搁附近却又有了个不妙地方,太近反而多有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