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情被叶葵这么一搅合,一切就都成了未知数。

叶葵接了话,却没有递回去意思。

秦姨娘暗自等着,等了好些天也没有丝毫风声透出来,不觉有些恨得牙痒痒!夫人没有女儿,自然不会乎这些事情。可她看着叶明珠一日日长大,只要想到她婚事,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她自己是个妾。自然是希望女儿能嫁个好人家,所以因着这事,她恨毒了叶葵。

但叶葵仍禁足,她便是想要去做些什么,也困难。

如今叶葵那个小院子跟个铁桶似。她那日能将消息递进去,那可是因为对方没有意思要阻拦,不然哪里能有那么容易!

不过秦姨娘没有料到是,这次为期三月禁足并没能维持那么久时间。

只不过半个来月,叶葵禁足令就被叶崇文咬着牙给取消了。

——因为裴贵妃特意让人赐了东西下来。

一是为了先前她惊动圣上事感到对不住,二是力赞叶葵小小年纪。临危不乱有其母之风范。

听说,叶崇文当场就差点黑了脸。

初就是因为裴贵妃那个外甥蒋嵩将事情捅了出去,又被裴贵妃说给了皇上听。后面才出了那么一大串事。若非如此,他怎么会被皇上叫去御书房大骂了一通,就差直接说他难以担当教授太子殿下重任了!

这对他来说,可是奇耻大辱,却偏偏还是个连一句反驳话都不能说耻辱。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他只能忍着,可心里早就将裴贵妃骂得狗血淋头。

裴贵妃这诞一子。但却是如今后宫受宠娘娘。加之她乃是永安侯嫡长女,身后有着那偌大裴家,自然是不得了。娘家始终是女人助力,哪怕你入了宫开始逐渐身不由己。

但是你看,这宫里得宠、位分高哪一位不是娘家朝中有实权?

所以裴贵妃突然这样做,叶崇文想不通是什么原因。

怕得罪叶家?

这显然不可能。

比起手握兵权裴家,叶家如今不过就是仗着有个辈分高老祖宗苟延残喘罢了。

不过想不通是一回事,东西自然是要给叶葵。

东西既然给了,那么这禁足一事自然也就要取消了。

重见天日后,叶葵细细将裴贵妃事情心中过了一遍。裴贵妃话中提起了故去萧云娘,莫非是旧识?但萧云娘离开凤城多年…若是知道这个裴贵妃如今年纪,事情就该容易些了。

但是——

犹疑间,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裴贵妃可是裴长歌姐姐!

这件事,会不会又是他中间搀和了一把?

可不论如何,事情解决了,而且比她原先准备好,容易。

能随意走动后第一件事,叶葵便去看了叶老夫人。

“祖母…”

叶老夫人手拨着念珠,闻声睁开眼斜睨她一眼,道:“出来了?”

叶葵点点头,上前亲昵地抱住叶老夫人胳膊,将头靠了上去,道:“祖母,您可有生我气?”

声音轻柔,姿势如慵懒粘人小猫。

她知道叶老夫人看上去冷硬,但其实那颗心比这家中任何一个人都要来得柔软,所以她做出这般亲昵动作,叶老夫人非但不会反感,还会十分欢喜。

果然叶老夫人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柔和了下来:“我为何要生气?依我看,便是你当场要了那两人命也不为过!”

她可是将门出身,从小舞刀弄枪,性子也暴烈,自然不会觉得这些事有什么好大惊小怪!

不过有一点,她倒着实有些不悦。

叶老夫人沉了脸,道:“你那个丫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先前同您说那些事都是真,也是带回来后才发现她原来是会些拳脚功夫。”叶葵笑嘻嘻解释。

叶老夫人淡淡应了声。

事情她早就让阮妈妈去查过,虽然心中仍旧觉得有哪里怪怪,但到底有了个说法,这心里也就舒坦了些。

说了一会话,叶老夫人留了叶葵用饭,又让人去寻了叶殊来。

叶昭身子已经好转,但仍旧被爱子心切贺氏强行留床上静养。叶葵早就听说这些日子叶殊都陪着叶昭,可等到真见了人,她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气恼。

几日不见,叶殊那张脸几乎瘦得小了一整圈!

眼睛下暗影重重叠叠。叶葵忍不住心中怒骂了句,简直就是吸毒佬是样子!

苍白脸,浓重黑眼圈。

这哪里像是个十几岁少年?

秉着食不言寝不语,几人沉默地用完了饭。端起茶盏后,叶葵才问了一句:“你这些日子莫非都没有睡?”

叶殊有些浑浑噩噩,闻言点点头又摇摇头,道:“这些日子都陪着四弟呢,我不放心他。”

“你便是不放心他也不该连自己身体都不顾了吧?”叶葵深吸一口气,努力告诫自己不要发火。

可叶殊只说了句“我知道”,便不再吭声。

一拳头重重打了软和棉花堆上,叶葵憋着一口气,连灌了三杯茶。

叶老夫人去午睡,他们姐弟两便告辞。

出了门走了会,沉默着到了两人该分道扬镳地方,叶殊才终于道:“阿姐,你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叶葵闻言总算是舒坦了些,可刚要开口,就硬生生被叶殊下一句话给堵了回来。

就像是吞了一只苍蝇般,那种想吐又吐不出恶心感觉。

叶殊说,“阿姐,害得四弟吐血是你错,但是我会替你赔礼。你看,我这些日子守四弟那,他好了后定然就不会记恨于你。母亲那近日也开始劝我不必如此,她也说了不会怪你,所以你不用担心。”

一阵风吹过,吹得叶葵衣袖猎猎作响,脸若冰霜。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听到这样话。

真是字字诛心,句句伤人!

她真想劈开他脑子看一看,里面装着到底是什么东西?一堆杂草还是一块豆腐?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般气人家伙!

然而叶殊显然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话有什么问题,他仍旧滔滔不绝地说着。

当他说到那些事错都是叶崇文一人,贺氏母子跟他们姐弟两一样都是受害者时候,她终于忍无可忍,怒斥道:“你难道一点也不知道自己说些什么吗?是你说要报仇,所以我才回来了,如今你却告诉我说你认为他们是无辜?你告诉我,你是被灌下了什么**药?!”

秦桑额上沁出豆大汗珠,闻言不由庆幸自己早就将那些丫鬟遣到了外边去,这里刚好又是僻静位置。也不由得庆幸叶葵即便气到了极致,说话间还知道克制自己音量。

可叶殊不知道,他只觉得叶葵发莫名其妙火,他蹙眉解释:“娘死是沈妈妈跟翡翠错,沈妈妈现已经被打死了,至于翡翠,那也不过就是迟早事…”

“够了!”叶葵彻底寒了心,“你若是那般喜欢贺氏,倒不如真去做她儿子罢了!”

pp!!

078心病身病

叶殊被她厉声呵斥震住,良久才愈发不解地道:“阿姐,你不要钻牛角尖…”

“甚好!”叶葵气得头晕脑胀,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再不看他一眼拂袖而去。

误入歧途人,要如何才能将其拉回来?

叶葵想要拉,却深知若是那人不想要回来,不愿意跟着你走,有朝一日你只会被他给害死,而不是将其拉出那片可怕泥泞沼泽。

前路步步狰狞,她如今已全然没有丝毫退路,她只能一往直前,一条路走到黑。所以她不能死,她也不会让叶殊死。可眼下这样情况,她理不清头绪。

要好好想一想,好好想一想才行!

眉头越皱越紧,面色骇人。

秦桑静静跟她是身后,不知如何劝解。

回到屋子后,叶葵脸色依然十分难看,一群仆妇急急避退,谁也不敢靠近。但就是有那不怕死人,例如——五小姐叶明宛。

听说叶葵被解禁事后,她第一时间便跑了来,却没有逮着人,正嘟嘟囔囔地发脾气。一见人回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她一下子就扑了上去。

一个不防,叶葵被她踩着了裙摆,一个踉跄仰面摔倒。

若不是秦桑眼疾手,只怕那脑袋就该地上磕出一个洞来了!

叶明宛是也意识到了自己行事太鲁莽,讪讪道歉。

叶葵却是根本就没有心思理睬她,只是拍拍裙子皱眉道:“回去。”

“为什么?我才刚来!”叶明宛不满,嘟嘴道。

叶葵心中郁结难消,哪里还有兴致伺候个小孩子,登时沉了脸,提高了声音斥道:“不成体统!成日里跑来跑去,毫无样子!我立刻便派人去同窦姨娘说。让她将你拘起来,好生学学规矩!”

叶明宛一愣,随即瞪大了眼睛,指着她脸大声道:“你才一点规矩也没有!”

说完,抹着眼睛冲了出去。

屋子里终于清净了下来。

但叶葵心中那把火还烧着,且似乎有越烧越旺趋势。脸色阴沉沉,似乎能拧出水来。

“将守门婆子叫来!”叶葵咬牙道。

秦桑没有迟疑,应声出去。

不多时,人到了面前。叶葵一脚踢上去,犹自不解气。怎么换了三次守门婆子了。却个个都不中用!

“说!是谁放五小姐进来?”叶葵捏着一只青瓷茶盏,眼神如利刃。

两个婆子跪地上,闻言相视一眼。

“哐——”

青瓷茶盏被砸到了墙上。霎时碎了一地。有碎片被溅起,霍地溅到了其中一个跪着婆子脸上,登时血流。婆子骇得半死,捂着脸哇哇乱叫。

叶葵冷笑两声,问道:“我可曾同你们说过?没有我发话。谁也不能进这个院子?”

那两个婆子连连点头。

叶葵却似乎愈加不满意,微微俯身,凑近了两人道:“既知道,为何还要将五小姐放进来?我说过那些话,你们可曾听进耳朵里?”

两个婆子瑟瑟发抖,心中却想着前几次五小姐都也进来了。今日二小姐不,先放进去也不会怎样,却不知是拔了老虎须了!两人只觉得二小姐凑得极近。吐气如兰,可声音却冰冷刺骨。

“奴婢知错了,知错了——”

叶葵皱眉,似乎仍旧不高兴。

其中没有受伤那个婆子眼珠子一转,突然举起手左右开弓打起了自己耳光。

一下又一下。一边打一边大声喊着奴婢知错了。

叶葵直起腰,给自己沏了一盏茶。

另一个婆子只觉得脸上伤口灼灼作痛。又看看叶葵身后秦桑双手抱胸,想起先前砍手什么事情,登时慌了神,亦有样学样不顾脸上疼痛拼命扇起自己巴掌来。

叶葵心中却已经想旁事了。

这院子里人,就像是打洞地鼠。

你埋掉了这边一个坑,很那边就又会冒出来一个,永无止境。

喝完了杯中茶,她握着茶盏,叫了停,“记住今日说过话,若是再有下次,可就不会容易就算了。”

口气淡淡,却叫人听出了一声冷汗。

两个婆子手脚并用地爬出了门。冬日冷风一吹,身上骤然冰冷,一脸鼻涕眼泪几乎霎时冻了脸上。

再说其余人,早就听到了那隐隐声响,如今又见两人一脸红肿狼狈地出了门,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愈发觉得这个二小姐性子暴戾,难以相处。

叶葵自然也知道那些下人是如何看她,可她不乎。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贺氏伪善,秦姨娘、窦姨娘哪个都不是好相与。与其同她们翻来覆去地折腾,说些不痛不痒话,倒不如将事情都戳破,搬到明面上来。她就是这么个戾气浓重人又如何?

那劳什子慧僭不是还扬言说她是煞星转世?

那就让他们都看看,真正煞星是什么样子!

至于叶殊,不就是走错了一条路吗?她为什么要这般无休无止地纠结下去,拉不回来,便将他前路挡死了又如何?

只要没了能继续往下走路,他自然就不得不走回到那条正确路上来。

但她想法,池婆却极力反对。

“若是你这般做了,恐怕他就再也不会同你交心。”池婆端坐床沿,手里抱着叶葵硬塞给她手炉。

叶葵闻言苦笑,“婆婆,如果我不这么做,他难道就会自己想明白?这一招,实是太狠,狠得我几乎都要缓不过劲来了!”

池婆默然。

离间叶葵姐弟两自然是好主意,但真正被叶昭这么一个孩子给做到了,不免让人有种面对根本不是一个孩子错觉。可即便这样,池婆仍旧不得不说,这事大问题还是出叶殊身上。

只要他坚定。那么这些破事自然也就都不会发生。

可他却偏生从小就是一个懦弱人。

“婆婆你不用再说,我主意已定。”叶葵摆摆手,努力说服池婆也努力说服自己。

有些事,一旦发生,其实就成了种子人心间落地生根,发芽长大开花,成了一个再也治不好心病。

每个人都有这样病。

叶葵有,叶殊有。

贺氏自然也有,她时常看着叶昭时候想起过去那些事,想着想着就不由得心虚害怕起来。她以平妻身份嫁进叶家。一开始就是作为老祖宗手中一枚棋子而存,她存一是为了压制萧云娘,二就是为叶家诞下嫡子。

后来。萧云娘自行离去,她作用也就只剩下生出嫡子这一件事而已。

然而,进门一年整,她肚子都没有丁点消息!

叶崇文明明十日内必定有七八日是歇她屋子里,可即便如此。她就像是个不会下蛋母鸡一般,一日日颓丧了下去。

而秦姨娘几个肚子却像是吹了气球一样鼓起又瘪下,再鼓起。

大夫请了一个又一个,忒苦药汁喝了一碗又一碗,求神问卜,还有什么是她没有做过?

确有人进门好几年都没有诞下孩子。可后来却接二连三地生。可她等不了了!

老祖宗看她眼神一日比一日冷,晨昏定省从此成了折磨人事。

后来,她终于他们彻底厌弃她之前有了昭哥儿。

他是她宝贝。亦是她叶家护身符。

所以谁也不能将他从她手上抢走,哪怕是阎王爷也不行!只要她活着一日,就谁也不能将他带离她身边。她从嫁进来那一日起就明白,自己是个不能指望丈夫女人,她所能依靠只有儿子一个人而已。

想着想着。她眼里就不由得流出了泪。

叶昭悠悠醒来时候,第一眼看到便是母亲眼泪。

“娘…”

他平时亦叫她母亲。可生病虚弱时候就只会拉着她手,一声声喊“娘”,喊得人心都揪了起来。

贺氏别过脸,擦干脸上泪水,再转过头来道:“饿了吗?可有什么想吃东西?”

叶昭摇摇头,将她手拉了过来,神色严肃地道:“娘,您是叶家主母,您住持着中馈,怎可以日日陪我床前?我如今已经无事了,您些去处理您事去。”

贺氏闻言,鼻子一酸,眼里又要落下眼泪来。

正要开口,门外忽然跌跌撞撞地冲进来个婆子,急巴巴地道:“夫人,老祖宗晕过去了!”

贺氏霍地起身,一脸惊讶:“晕过去了?”

老祖宗年事已高,但身体一直健朗,只是数年前大伯家长女明烟磕了头后,老祖宗殚精竭虑守了数日,等到人醒来,她身子却是一日日弱了下去。

旁人如何想不知,但叶崇文跟贺氏心中,自然是盼着老祖宗长命百岁。

哪怕她脾气不好,性子高傲,越老便越难缠,他们依旧希望她能一直活着!

这么一张活生生护身符,若是没了,那岂不是一切都要天翻地覆?

老祖宗一去,叶家就只有叶老夫人大,她又有心护着叶葵姐弟,那到时候她昭哥儿还有什么?

不行!

老祖宗决不能现就死!

就算要死,那也得等她解决了那两个讨人厌孩子之后再死!

“你先歇着,我去瞧瞧。”贺氏急急忙忙嘱咐了一声,便往外跑去。

*d^_^b*

079迷雾重重

人一病,精神气立刻便弱了许多。

老祖宗年纪原本就摆了那,这一病倒,登时老态毕现。

叶葵站着,隔着层层人望向睡床上老人,只觉得躺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已经腐朽了木头。被砍伐,经过风吹雨淋日晒一道道关卡,而后终于到了倒下那一日。

身体内部如棉絮,躺那一动不动等待死亡来临。

再然后,被放入棺木,沉入漆黑湿冷地下。

人一生,从母亲腹中诞生,再回归大地之母怀抱。

这是一个谁也避不开轮回过程。

叶葵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她看得出老祖宗有多痛苦,病痛折磨得她已经连动下手指力气也没有。可明明她第一次见到她时候,那还是个神态桀骜、脾气古怪老太太,叫人全然看不出她身怀病痛。

然而即便这样,屋子里这群人却是各怀鬼胎,又有几个是真关心着她死活?他们所关心不过是自身利益。叶葵不觉微微摇了摇头,她自己何尝又不是这样?

不过这屋子里应该还有一个人是真关心着老祖宗吧?

被父母亲丢凤城多年,一去不回大堂姐叶明烟,算得上是被老祖宗一手带大,遇到这样事情伤心莫过于她了。

叶葵越过人群,将视线落了梨花带雨叶明烟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