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没人何其多,但是哭得美人能有几个?

叶明烟被称为凤城第一美人,绝不是毫无依据。

贺氏紧紧捏着帕子,立那满面慌张,不时急急向着身后婆子问道:“王太医呢!怎么还没有寻来?”

“已经、已经派人去请了…”

一股山雨欲来气息屋子里逐渐弥漫开来。

叶老夫人转着念珠,皱眉训斥:“慌什么!”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再慌张又能如何。反倒是扰乱了人心!

王太医还未曾赶来。老祖宗却悠悠转醒了。只是口中话不成句,眼皮耷拉那,似乎抬不起般。

“汤…”

汤?

支离破碎话语叫人一头雾水,叶明烟却像是听懂了一般,屈膝向着几人道:“厨房里炖着血燕,老祖宗怕是想要用些。”

贺氏几个都知道老祖宗这个习惯,但没想到她病榻上也念叨着这个。

血燕虽大补,可也不是药,这时候…

几人不免都有些迟疑起来。叶老夫人一挑眉,冲着叶明烟道:“去让人将东西端上来。不论如何能吃得下东西总归是好。”

叶明烟眼眶红红,下去吩咐了。

丫鬟端着盅子上来,叶明烟亲手接了。舀碗中。

贺氏眼疾手,挥开边上丫鬟,上前轻手轻脚地将老祖宗扶起来,她身后垫了一只软枕。两人服侍着老祖宗小心进食。

眼前画面,似乎是一副其乐融融和谐画面。可落叶葵眼中,却多了分诡谲。

她猜得出贺氏心思,也猜得出叶明烟心思。这两人府中大依靠就是老祖宗这座大山,有朝一日若是这座山毁了,那么也许只要一阵风,他们就会被轻飘飘地吹走。尤其是叶明烟。她还未订亲不说,同父母这么多年未曾团聚恐怕之间也没有亲情可说,谁知道将来会说上怎样一门亲事。

但是这些都不是叶葵觉得古怪地方。她觉得奇怪是老祖宗样子。

那副莫名令人觉得贪婪吃相,叫人不寒而栗!

明明已经连动下手指力气都似乎没有了,却还念叨着要吃东西,这也就罢了,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却宁愿闭着眼睛也要一口口将调羹中血燕一点点吃。

叫叶葵寒气上涌是,老祖宗脸色竟然像是被一只无形手抹上了胭脂一般。

从苍白青黑到红润富态。从干瘪削瘦到丰盈饱满。

然而不过一瞬,这状似回光返照般场景就一闪而过,她又成了那个病恹恹老人。

背心发凉,叶葵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

叫她如何能相信,那盏血燕没有问题?

可是若是真有问题,难道那些大夫都是满脑子稻草不成?御医,莫非也是浪得虚名?

叶家人用惯了王太医,老祖宗病也一直都是都是他看,若是真有什么问题,难道他便这般无用一点也看不出来?

事情突然迷雾重重,叫人寻不到可用线索。

王太医来时,那一盏血燕已经被数吃。

听说了事情经过后,王太医只是点点头,道:“能吃得下东西便无大碍。还请诸位先去外头等着,容我为长公主细细把脉看看情况。”

叶崇文闻言急忙让人都出去,一边对王太医道:“那就麻烦王大人了!”

可谁知,老祖宗却死死拉着叶明烟手不让她出去。

叶崇文一怔,想着老祖宗身边也不能一个人也不留,便嘱咐了叶明烟几句便自己出去了。

帘子放下,众人只听得王太医让叶明烟将老祖宗手摆好,下面话却是越来越轻,再也听不见了。

贺氏坐立难安,眼睛盯着那块帘子几乎要将其灼出一个洞来。

老祖宗身体这几年就一直不大好,但这般晕过去却还是头一回,也怪不得贺氏失了仪态,焦急难耐。

叶老夫人却只转着念珠,闭目小憩。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叶葵把玩着自己纤长白皙手指,心中疑惑。

王太医方才说那句话似乎没有问题,但只要细细思索一番,就不由得叫人恐惧。

一个正常人听到老祖宗重病加身,奄奄一息之际竟然还吃得下一整碗血燕,第一反应难道不该是疑惑吗?若非回光返照,怎会如此?何况王太医是个医者。

然而他却说无大碍。

叶葵可不觉得这是他说来安慰叶家诸人话。人嘴巴会撒谎,但眼睛却不会。

屋子里烧着地龙。坐久了不免有些闷热起来。

贺氏脸色微红,揪着帕子站起身,似乎极想要进门瞧一瞧。

叶葵看了她背影一眼,收回视线垂下了眸子。

“二婶。”帘子猛地被撩起,叶明烟差一点撞到了贺氏身上,急急往后退了一步,惊魂未定地唤道。

贺氏似乎浑然不觉,只一个劲问道:“王太医怎么说?”

叶明烟讪讪一笑,“二婶,您先让我出去再说如何?”

“哦。好好,是我昏了头了。”贺氏这才反应过来,退到了一旁。

叶明烟走出来。放下了帘子,轻声道:“日子恐怕不多了。”

贺氏腿一软,脱口而出:“怎会?”

怎么不会。叶葵心里暗自冷笑,老祖宗这把年纪古代着实算得上长命了!

可显然贺氏也好,叶崇文也罢。谁也不是这么想。

他们想到老祖宗一去,叶家圣宠只怕就会大打折扣。

而叶葵却盯紧了叶明烟眼睛,这个姿容绝色大堂姐眼中并没有伤痛!她眼睛通红,泪盈于睫,嘴唇亦抿得紧紧,分明就是一副心中痛楚。难过不已模样。可叶葵却意外地发现她眼中根本没有痛意。

人眼睛通往心。

若是连眼神都能瞒过人去,这样人大概就已经成精了。

叶明烟显然还没有达到这样精怪般境界。

叶葵暗暗吐出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一屋子人都处老祖宗噩耗中不能自拔。就连叶老夫人都飞地拨动着手中念珠,不肯睁开眼。

所以也就根本没有人发现叶明烟异状!

突然,身上灼灼。

似乎有双眼睛正死死盯着她。

叶葵飞抬头,却发现眼睛主人根本就没有移开视线不被她发现打算。她那个一心同她交好大堂姐叶明烟此刻正牢牢盯着她看,眼中似有灼灼烈火焚烧。然而等到叶葵再看。她却已经哭着扑了过来,“二妹妹。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叶葵身子一僵,旋即回抱住叶明烟,轻声安慰道:“大姐,生死有命…”

原本该有好话用来劝慰才是,但叶葵只觉得脑子里一团浆糊。

叶明烟紧紧箍着她肩,似乎要将她揉碎了一般,哭声却还是那样动人柔美,叫人心颤。

叶葵眉头微蹙,不动声色地推开她,自己起身,扶着她原先自己坐着那张椅子上坐下来,又取出帕子给她擦拭起眼泪,“莫哭了,这若是被老祖宗给听见了,心中可得多难过?”

“葵丫头说理。”叶老夫人睁开眼,直起腰,“如今哪里是哭时候?贺氏,你今日便这般失态,后头事我怎能放心交到你手中?”

这话是什么意思?

人还没死,就要夺了她住持中馈权利不成?

贺氏闻言悚然一惊,拿着帕子急急忙忙将眼角泪水擦干。这确是伤心泪水,只可惜伤心对象并非是老祖宗,而是自己罢了。所以这泪水收起来也尤为速。

“媳妇知错,方才是媳妇急糊涂了。”贺氏恢复了一贯雍容。

叶崇文是重重叹了口气,道:“儿子去问一问王太医到底如何了。”

“二叔父,我同您一道去吧。”叶明烟霍然站起来,急切地道。

叶崇文念着她跟着老祖宗长大,情分与别个不同,便点头答应了。

等到人走后,叶葵盯着微微晃动帘子,决意想法子弄明白老祖宗倒下前都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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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步步为营(一)

燕草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不明白为何要让自己去打听这些事。

叶葵小口喝着温热茶水,长长舒了一口气,道:“你只管去打听便是,记得小心些,莫要被人察觉你是刻意打听。”

“是。”燕草仍旧疑惑不解,眨巴着眼睛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池婆跟秦桑,两个都不是多话人,登时便安静了下来。

叶葵往后一倒,浑身软绵绵,似乎没了骨头。

真是累人!

老祖宗这事一出,叶家这些不论大还是小那些人都得那守着。

叶葵陪着叶老夫人守了两日,总算是得了空闲能回来自己院子喘口气。王太医只说日子不多了,却也说不清到底会什么时候。

时间一转眼就过去,再过些日子就该过年了。

若是老祖宗年前去了,只怕他们叶家第一个年就要过凄凄惨惨戚戚了。这个重孝道时候,恐怕叶家要冷清上好长一段日子了。

但这些自然都不是叶葵真正乎,她目前关心不过就是叶明烟。

先前她竟然丝毫都没有察觉,这个堂姐实太过优秀,优秀到盖过那些隐隐约约古怪。

为什么明明所有人都不待见她,叶明烟却又一次见到她时候就主动示好?这不论怎么看,都显得有些不对劲。再后来,旁人对她避之不及,可叶明烟却像是浑然不觉一般。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好。

经过当年丁家梅氏事情后,叶葵愈发肯定了这句话。

然而叶明烟同她交好是为了什么?

她身上又有什么东西是值得叶明烟觊觎?

思来想去,似乎就根本没有那样东西。

将事情说给池婆跟秦桑听后,池婆也有些想不明白。她看来,叶明烟跟叶葵之间根本就没有任何交集。若是叶明烟是二房女儿。那倒是还勉强说过去,可她却是大房长女。

人常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可事实上,遇到这种毫无逻辑事,他们三个恐怕连诸葛亮一根手指也顶不上。

不论怎么想,都还是想不出任何一种可能来。

三人想得焦头烂额,那边燕草已经垂着头丧气地回来了。

一见她样子,叶葵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果不其然,燕草冲着她摇摇头,一脸惭愧。

这下子。不单是叶葵,池婆也有些担忧起来。

燕草没有得到消息,自然不是因为没有发生什么事。也不是因为她太没用,而是那边消息被封锁太严实,什么也透露不出来罢了。铁桶一只,叫人如何下手。

叶葵沉默了一会,问池婆道:“您怎么看?”

池婆斜睨她一眼。低声道:“她比你厉害。”

叶葵闻言是愈发沉默。

这话说一点也没有错。她手下掌管着还是自己小院子,可仍旧接二连三地出问题。可老祖宗院子自从她身体不好后,便由叶明烟打理着。

当初年不过十四时候,她便已经有了主持中馈能力。

所以燕草连一丝丝消息也探听不出来,显而易见地表示出了叶明烟管理能力。

“小姐,若不然我再去瞧一瞧?”秦桑轻声提议。

叶葵略一思索。答应了下来。

然而没用多久,秦桑便回来了,且脸色十分不虞。她仍旧什么也没有探听到。

事情再一次陷入了僵局。

同时也叫人愈发肯定起了心中那些念头。叶葵伸手捂住眼睛。透过手指间缝隙望向房顶,角落里竟然有了一片小小蛛网。她没有发怒,亦没有叫人来清理。

她满脑子想着都是老祖宗那张脸。

“秦桑,想法子去将老祖宗每日吃那些血燕弄一些回来瞧瞧。”说完,她松开手坐起身。“另外,帮我递消息给秋年。我要知道王太医近都去过哪里?又都见过哪些人?若是为难,就请帮我查一查我大伯,也就是叶明烟父亲。”

后者确比前者要容易搞定许多。秦桑微微一笑,正色应下。

池婆道:“你可是怀疑上了王太医?”

叶葵点点头,亦正色道:“我怀疑叶明烟同王太医背地里见过面,或是通过某些渠道取得过联系。”

“王行山这人,我倒是还有些知道。”池婆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叶葵一惊,“行山是王太医字?”

池婆抿着嘴不说话,微微颔首。过了会,她才道:“此人医术算不上极佳,但胜此人极其懂得做人。不然那么多御医,为何叶家独独惯用他?而且他已经稳稳宫中行了几十年,别说当年先皇重病时,他便是诊断御医之一。当初太子殿下,如今圣上杀了一堆御医,为何却独独只有他安然无恙?”

叶葵听得骇然,她知道池婆不简单,却没有料到她竟然对这些宫闱旧事如数家珍。

这岂是寻常人能知晓事情?

莫非池婆乃是从宫中出来?

她恍然想起池婆那些生活习惯、行事作风,无一不显示出是池婆有过严格训练,且身上隐隐亦有上位者感觉。恐怕她若真是宫里出来,身份亦不会太低下。

何况若是能宫里呆到几十岁才告老出宫,自然起码能落个六司之首位置。

愈想便愈叫人心惊。

“所以你怀疑王行山并非没有道理。这人聪明,小心谨慎,却唯独有一个致命缺点,那就是爱财。”池婆无视了她惊诧,继续道。

叶葵长嘘一口气。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有弱点总是好。这么一来突破口子也就自然而然地出现了。

她聪明地没有追问池婆来历,她们一路走来,池婆若是愿意说自然早就说了。况且她当初明确地告诉过自己,她不愿意来凤城。所以如今,她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叶葵已是感激不。

就好比她不能说出自己是个穿越者身份一般,池婆定然也有她不能也不愿意启齿秘密。

大抵这世上每个人都有秘密。

而今她就要去探寻叶明烟秘密了。

然而就目前来看,那个秘密还埋得十分、十分深。

小憩一会,醒来匆匆用过了简单饭,叶葵又回到了老祖宗院子。

侍疾这件事,叶明烟自然是不肯落下。贺氏心中虽然也担心,却明知老祖宗就算苟延残喘也不过就这些日子了,自然也就没了太多是伺候人心思,何况叶昭也还床上躺着没有好全呢。

叶老夫人年纪亦已不轻,这种事原本也上不上她,然而她这一次却意外地执拗。

叶崇文劝了几次,没有成功也就罢了。

叶葵忍不住心里将他好生嘲笑了一番,每一次接触她都会发现叶崇文身上一个缺点。缺乏耐心人,自然也就极难成就大事。叶崇文是路只怕早已经走到巅峰了,剩下那些不过都是下坡路而已。

很,叶家老大叶崇恒跟老三叶崇武也都各自赶了回来。

叶崇武回来那一日,天上又开始飘雪。

只不过如今雪却反常般越下越稀薄,次次都掺杂冰冷雨水中落下来。

叶崇武顶着一头分不清是被雨水还是雪水打湿了头发闯了进来。他可不是因为老祖宗没几日可以活了才这般着急!他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只是因为悄悄接到了叶葵消息而已。

叶老夫人执意给老祖宗侍疾第三天,她便病倒了。

人一老,各种各样毛病就都冒了出来。

叶葵忍着气将她说了一通,却不肯让她再去老祖宗那守着了。本来就注定是要死人,这般守着又有什么意思?何况那么多小辈,何必非要她亲自上阵?

叶葵一开始对叶老夫人恐怕是利用心大过一切,可渐渐,她却真开始享受起从叶老夫人那得到亲情了。

所以如今自然是不愿意她受苦。

可她却执拗得叫人连骂也不知从何骂起,叶葵索性派秦桑递了信出去给叶崇武。

叶老夫人除了那个早逝女儿外,疼爱自然就是老三叶崇武。所以旁人话她听不进去,叶崇武话大概还会听上几句。

叶崇武一进了门,看到她便劈头盖脸骂道:“您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年纪了!这要您守着?二嫂跟二哥是做什么用?那么多孙子孙女莫非都不是叶家孩子?”

叶葵一旁听得一愣一愣,没想到叶崇武竟然是这般同自己娘说话,看来果真是担心极了。

再反观叶崇文,简直是不知所谓!

只见他故意摆出大哥样子,拉住叶崇武道:“老三,为人子,哪有你这般说话?”

叶崇武一把甩开他手,指着鼻子骂回去:“你倒是有脸说我了?嘁,将自己后院管管好才是!”

刹那间,硝烟四起。

叶崇文脸色极难看,可身为文弱书生他就算不顾身份想揍自己胞弟一顿,也得掂量掂量自己骨头会断几根…

不论是斗嘴,还是动手,他根本就都不是叶崇武对手。

叶葵却由衷地笑了起来,看来这个三叔还是她这个便宜爹命里克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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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步步为营(二)

么想到,裴长歌动作竟然会这么。kx

叶崇武回来后第二日,叶葵便从秦桑手中接到了裴长歌信件。

少年字同人那般相似。

清隽异常。

叶葵捏着那张薄薄纸张,一行行看下来。

王太医这些日子十分规矩,大概是因为到了年纪,再过些日子便可以从太医院退出来缘故,他日日只宫里家中两个地方打转,并没有见过什么奇怪人。

但七日前,他曾出门喝过一次茶。

奇怪是,他进了一个包间,却只有自己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