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茶楼出来后,他便直接回了家。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特别或者奇怪地方。

至于叶葵那个庶出大伯父,始终因为庶出关系,没有占上叶家一丁点便宜。他确是个有才能人,且比起叶崇文不知强了多少,可惜出身不高。但为人极为聪明,虽是外放听起来不如京官,可事实上他管辖那些地区是富庶安平地方。

其育有两女,却因为长女生二月里,十分不讨喜。

故而曾经一度将长女丢远亲家中,后来却因为次女想念长姐,终于将其带回了身边,启程北上凤城。

述职结束,叶崇恒自然是立刻便准备前往任上。

然而不知为何,长女叶明烟却被留了凤城。

据闻,是因为长女小小年纪便流露出了不同一般人聪慧。

信末尾,裴长歌用小字标了一句话——

王太医始终离院判位置只有一步之遥。

院判?

叶葵猛然惊觉,王太医只怕并非是因为觉得自己年老力衰,才想要从太医院退出来。恐怕他是不得不退出来才是!

那样一个位置日日望着,看着上面人换了一个又一个,终于绝了那个心思。可是为什么裴长歌会特意将这件事标记了信尾。叶葵急急唤了池婆来,将信件给了池婆看。

池婆看完后。半响蹙眉不语。

良久后,突然道:“恐怕王行山并没有那么容易死心。”

这原本不过是一句猜测之言,可谁知道却一语成谶。半月后,王行山王太医接掌院判之位。苦苦渴求了那个位置几十年后,他终于如愿坐上了那个位置。

这样一来,他退出太医院是日子恐怕会无限期地延长下去吧。

只是为什么?

原本院判大人身子一向康健,年纪甚至比王太医还要小上几岁,为何会突然一日酒后暴毙而亡?

叫叶葵几人心惊不已是,院判大人醉酒后出事之时,其家人曾亲自去求请太医院太医上门救治。然而那日仆人一家家门敲过去。却一个大人也不家中。

古怪是,宫中当值几个太医竟然也数被皇后娘娘给唤了去。

那么巧,皇后娘娘头风就这时发作。

时间耽搁得太久。当院判大人家下人终于一家酒楼寻到众位太医时候,院判大人已家中身亡。

当日,王太医请了众人去凤城大酒楼吃酒,说是自己很便要从太医院退出来,所以想离开之前跟同僚们好好聚上一聚。

王太医向来会做人。他这一请,又是为了这样理由,谁人不去,自然都数去了。

唯有院判大人跟王太医交情一向浅薄,想也不想便寻了个借口推拒了。

结果,一命呜呼。

事情怎么会件件都这么巧合?

巧合得叫人没法相信这些都是巧合!

就好像暗地里有一只手。算好了所有事情,一步步推着众人往那个方向而去。

王太医近日除了孤身去了一次茶楼,来往地方便只有太医院跟叶家。

叶葵不由得心生恐惧。踌躇着道:“他那日去茶楼,定然不是一个人。”

秦桑亦疑惑,却十分相信裴长歌能力,闻言不禁斩钉截铁地道:“九爷查过事情不会差!”

“我自然也相信他能力。”叶葵只觉得屋内都冷了几分,“但王太医是那日定然见过什么人或是接到了什么消息。不然。事情实巧合得近乎妖异了!”

王太医孤身去茶楼第二日,叶家老祖宗便病倒了。

一切一切。叫叶葵没有办法不联系一起思考。

然而,就算他跟叶明烟沆瀣一气。叶明烟又怎么会要害死老祖宗?

那可是她叶家大靠山!

还有,如果那人真是叶明烟。

那么王太医能当上院判,只怕也跟她脱不了干系。然而,据裴长歌调查结果,院判大人确是死于那顿酒。搁现代,那就是酒精中毒,再正常不过。

可叶明烟如何会知道那一日院判大人会因为酒精中毒而死?

莫非——

她能预知这一切?

叶葵手中茶盅一晃,洒出一汪茶水,溅手背上温热,却极地冷却了下去。

这种事,似乎只是无稽之谈,但叶葵却是有些信了。

既然萧云娘、春禧跟她都可以是从另一个世界来,叶明烟为什么不能拥有预知能力?

然而事情若真是这样,她倒是全然失去了对策。

就好像你暴露日光下,对方却躲你影子里,清楚地知道你下一步要往哪里去,甚至于会直接跑到你前面去,而你却不能控制影子变换。

这种感觉实是有够糟糕…

叶葵再一次感觉到了茫然。

茫然到彻底找不到前进路。

叶明烟为什么要对老祖宗不利?

叶葵不论怎么想都想不出理由来。老祖宗对叶明烟信任、疼爱,叶家人全部有目共睹,哪怕如今重病加身,躺病榻上连说话也困难,她却仍旧惦记着叶明烟婚事。

可惜,她口中那些话语早就支离破碎,根本没有人听得懂她到底说些什么东西,自然也就没有人知道她到底给叶明烟看中了怎样一门亲事。

贺氏只好她病榻前,一遍遍保证会好好安排叶明烟亲事,她才算是安静了下来。

只贺氏是心中不知不屑地嘟哝了多少次,叶明烟父母俱,若是老祖宗跟老夫人给她安排亲事那倒是还说得过去,她一个做婶娘凭什么为她婚事做主。

但此时,所有人都昏了头,根本没有人去想那些事情。

叶老夫人早就叶崇武回来后,就被强制送回了回去静养。

如今叶葵顶替了她位置,日日守老祖宗那,陪着叶明烟…

她十分好奇,叶明烟到底是怎样一个人,那些事又到底是不是她做,她又为何要做那些事情。好奇心像是一只猫爪,她心里不停地挠着挠着,叫人不得安宁。

然而,出乎她意料是,叶明烟照顾起老祖宗来却没有一点敷衍意思,似乎真非常非常想要让老祖宗好起来一般。

喂药,擦身换衣,所有事情她都不肯假手于人,只愿件件亲力亲为。

叶葵几个真心成了陪伴而已。

“大姐,你瞧你眼睛都肿成什么样了,我来吧?”叶葵抢过帕子,道。

叶明烟她突然靠近时候,眼睛一沉,但是很就恢复成了往常温柔模样,夺回帕子道:“二妹妹眼下黑影也不少呢,你去歇着吧,这里有我便行了。”

叶葵伸手去摸自己眼下黑眼圈,心里不由叹口气,她这黑眼圈可不是累出来,纯粹只是因为想不通叶明烟跟王太医身上那些事才翻来覆去睡不着引起。

叶明烟生二月里,据说是克亲命,所以自小便被寄养了远房亲戚家。

她想起自己,那臭和尚慧僭说起她是煞星理由之一便是她出生日子接近二月,可见这群古人眼中,叶明烟命已是极不好。

那么一个被寄养远房亲戚家中小丫头到底是从哪里学会那些琴棋书画?

她特意让燕草去问过府中几个老人,他们说叶明烟当年第一次被带回叶家,便这些东西上表现出了绝佳天赋。这世上不是没有天才,但叶葵相信即便是天才也不可能无师自通,叶明烟那之前定然是接触过这些东西。

然而以她当时情况,这一切根本都是不可能成立事情。

事情就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轻纱,叫人看不透也撩不开。

而且老祖宗亦是个信命人,听说一开始知道叶崇恒要将长女带入叶家时候,便发了好大一场火。她年纪大了,怕死厉害,也就信命信得厉害。

可后人带进了门,却被她给留下了。

当年尚且年幼叶明烟便有这般本事,不能不叫人刮目相看。

叶葵不由得想起了叶昭。

似乎也是这样聪明孩子,聪明得叫人有些害怕。叶家基因果然不太正常,一个个孩子似乎就没有正常。二房正常大概就是庶长子叶渝了,可叶渝性子像极了杨姨娘明面上样子,如今又被春禧给缠上,怕也算不得正常那一类了。

叶葵退回椅子上坐定,静静看着叶明烟动作熟练地给老祖宗净脸。

那具身体以肉眼可见速度衰败了下去,却始终强撑着,死死都要活着一般。

离王太医下了那个命不久矣定论后,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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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别有心机

日子一日日过去,老祖宗却仍旧活着,只可惜,按叶葵来看,这活着倒不如死了舒坦。

然而不知道她到底为什么硬撑着不肯离去,莫非真只是因为担心叶明烟?

叶葵不知道。

贺氏自以为明白她意思,病榻前信誓旦旦地说要给叶明烟说一门好亲事。虽然老祖宗事后确是安静了下来,但叶葵看来,这倒是像是累了,无力继续闹腾而已。她原本就病中,哪里有力气不停地纠缠下去。

她到底想要说些什么呢?

叶葵一开始确也曾以为她只是担心自己去世后,叶明烟再无依靠,可如今想来事情却似乎不该是这样才对。

若叶明烟同她猜测一样,做下了对不起老祖宗事情,那么老祖宗是否知道或者有所察觉呢?

她倒下去那一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第一个发现她晕过去人,是叶明烟。

原本是再正常不过事情,但自打叶葵知道了那些事情后,这一切就都变得不再同过去那般简单了。

尤其是这铁桶一般内院,叫人连一丝消息也打探不到,着实叫人心里不舒坦。

池婆说,没有打探不到消息,只要你愿意,哪怕是死人也肯定能开口将你想要听到话告诉你。所以如今,只是她做得还不够罢了。这句话,叶葵是赞同,所以她决定使一点小手段。

手段这种东西,好与不好,完全没有界限。

入流不入流也是一个道理。

所以只要能达到预期效果,那么一切就都是值得。

然而事情才刚刚开始部署,这些日子以来不小心被她给忽略了人和事突然又重冒了出来。

老祖宗一日日虚弱下去,叶昭却是一日日好了起来。如今虽然还不能跟叶明宛一样蹦蹦跳跳过日子,但是跟叶殊叶蒙几个一起念书习字下棋却是一点问题也没有了。

想起叶殊,叶葵就觉得心被一只手揪住了般难受。

这些日子以来,叶殊竟然真再也没有来找过她一次。哪怕是老祖宗那碰见了,他也是淡淡唤一声阿姐!

倒是跟叶昭叶蒙几个关系好得不得了。

叶蒙这个弟弟,叶葵只见了一次便不想再见第二次,简直就是跟秦姨娘一模一样!

叶明珠虽然讨厌,但却不那么像是秦姨娘,大概是因为被贺氏给教残了,所以才没有学到秦姨娘身上那些奸猾。而叶蒙却学了个十成十!而且因为他从小就对男女之事特别感兴趣,导致如今年纪日渐长大他看人时目光显得有种莫名其妙猥琐。

她不由想起燕草当日说过事,叶蒙拉着绿枝手。

想起来就叫人忍不住要掉一地鸡皮疙瘩。真真是令人作呕。

秦姨娘这一生,若是想要指望这个儿子,怕是永远不会成功了。望子成龙,那也得看那个子是虫命还是龙命!

叶蒙是一条虫子。

叶葵极为肯定。

大哥叶渝同是庶子,同样不成器。可比起叶蒙来,倒是好了许多。

起码,那还是个喜欢读书是书呆子。

再见到叶殊时候,已经是临近过年。

天气已经极冷,到了燕草口中打个喷嚏就要结冰日子,叶葵已经渴望足不出户许久。若非老祖宗那不得不去。叶老夫人那她又担心必须去瞧上几眼,她可绝不会出门。

何况,这些日子晨昏定省都早已经被免了。

所以叶殊来寻她时候。她正准备出门。

脚上大毛靴子刚穿好一会,燕草便来报说是叶殊来了。

如今她院子里那几个守门婆子再不敢随意将人放进来,除了贺氏几个大主子,不论是哪个小姐少爷来了,若非叶葵开口。也不能随意进入。

叶葵听到燕草话后,着实愣了一会。而后才让她去将人带进来。

许久不曾见面,先前两人又闹得那样不欢而散,叶葵都有些不知如何面对他才好。

谁知道,叶殊一见道她面,便低头弯腰行了个大礼,狠狠道歉。

伸手不打笑脸人。

这么一来,叶葵自然不可能说出什么不高兴话来。

反而,因为他还能想着主动来给自己道歉,叶葵心里隐隐还有些高兴。也许,他这是终于想通了!

可是,下一刻这个念头就像是个不靠谱泡泡一般被叶殊噗嗤一声给戳破了。

他说,四弟说对,我不该同你争吵。阿姐,我知道错了,你被生我气。

一边道着歉,一边却说是因为叶昭劝解了他。

叶葵气恼,却又不舍得骂他。不论如何,他终究还是想着自己,不然也不会来认错了。她又不禁想起初来那个冬日来,她浑身冰冷地睁开眼,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哭得眼睛肿得跟核桃一般小男孩,见她醒来,不管不顾便扑上来抱着她哭。这么一想,她心就软了下来。

这世上有那么多人,然而只有他们成了姐弟。

过去相依为命,往后也依然只有他们能够相依为命地走下去。

她叹了一声,道:“你既知道错了,那便也该明白你继续靠近叶昭不会有什么好事。”

难得,叶殊这一次没有直接反驳她话,而是乖顺地点了头。

事情似乎一下子又变得好了起来,叶葵脸上笑容都忍不住多了些。

随之而来自然就是春节,同过去叶葵丁家度过那几个年不同,叶家这个年过得极为重大。

一则,算是为了老祖宗冲喜,二则也是趁着这机会好好去去近霉气。

贺氏话里话外,不免提起叶葵来。

不过也确,自从她回到叶家后,这家中事似乎便没有顺利过。叶葵甚至略显恶毒地对秦桑嘟哝过,若是除夕守岁晚上。老祖宗一命呜呼那可就好玩了。

事实上,有这担心人根本就不止她一个。

贺氏早就发愁得不行,虽然王太医下了定论后,一起后事都已准备妥当,可若是这时候去了,未免太过不吉利。

可奇怪是,老祖宗明明每一日都似乎马上就要断气一般,可那口气却始终不散。

贺氏为了年节事忙里忙外,忙得连来老祖宗这报道工夫都没有,别说寻叶葵麻烦了。所以叶葵乐得自。

她又陪着叶明烟守了几日。

腊月二十五午后。连下了数日大雨天突然放了晴。太阳像是火炉一般高高挂天上,叫人等闲受不住。

老祖宗屋子里还烧着地龙,叶葵怕冷也怕热。身上捂出了一层薄薄汗,恨不得立刻换了春衫才舒坦。

她那坐立难安,叶明烟却被丫鬟给叫了出去。

也不知是说些什么事,说了半响叶明烟撩起帘子进来,说是要出去一会。

叶葵自然是忙不迭地让她去了。

屋子里一时只剩下她跟昏睡老祖宗两人。

静悄悄。

仍旧是静悄悄。

突然。躺床上干瘪老人发出了一声呓语。

叶葵一惊,靠近去看,却见老祖宗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嘴唇翕动,可见方才那句含糊不清话并不是呓语!

“老祖宗,您想说什么?”叶葵多了个心眼。趁着四下无人,凑近了去问。

老祖宗眼珠子转动着,喉咙里嗬嗬作响。却说不出话来。

叶葵心中一动,压低了声音,盯着她眼睛道:“是堂姐下了毒是不是?”

那双浑浊老眼猛地一滞,而后无力地闭上了。

叶葵退开一步。

竟然是真!

而且老祖宗并非全然不知!

可既然如此,叶明烟为何还留着她命?

身后突然传来“砰”一声巨响。叶葵猛地回头,却见叶明烟一脸惊恐地站门口。脚下是碎了一地细颈花瓶。花瓶中水流了一地,沾湿了她裙摆跟绣鞋,然而她却像是全然没有察觉一般,只是用那副惊恐无比神情望着叶葵。

很,甚至也许只过了几秒钟。

门外便冲进来几个丫鬟婆子,贺氏想来也是赶巧来看老祖宗,亦跟着进来。

一群人俱都是听见花瓶破碎声响才进门,此时看到那一地狼藉,不由地都有些愣神,不知出了什么事。

贺氏蹙眉,指使着呆呆立那几个丫头,“好端端花瓶怎地摔了?你们几个些将地上清理干净。”

叶明烟蓦地紧紧抓住贺氏手,抓得贺氏痛叫一声,可见力道之大。

“二婶——”

声音尖利骇人。

贺氏被她吓了一跳,急忙问:“怎么了这是?”

叶明烟一脸惊魂未定,纤纤玉指指向叶葵,痛心疾首地道:“二妹妹竟然想要杀了老祖宗!”

话音落,门外又冲进来一群人。

是叶殊、叶昭几个小。

他们显然也听到了叶明烟话,呆愣愣地立原地。

叶葵看到叶殊眼神那一刻,沉下了脸。背脊听得笔直,她昂首看向叶明烟,声音稳稳,似乎方才叶明烟指着人根本就不是她一般:“大姐说出这样诛心话,倒是不知道除了一面之词还有什么证据?莫说我根本没有做过这样事情,便是我做了,老祖宗怎地还活得好好?”

“煞星!”贺氏终于从叶明烟话里回过神来,看着叶葵吐出这两字。

不论是真是假,这都是个绝佳好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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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3欲加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