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者赐不可辞。

况且这还是裴贵妃说,叶葵便是心里有一千个不愿意,也只得笑着应下了。

即刻,那位玉溪姑姑便收拾了行囊跟着她回了叶家。

几人直到出了宫门上了马车,秦桑脸色都没有好看过。叶葵原以为是裴贵妃那些宫女给了她脸色看,可却无意中发现她目光总是时不时落到玉溪姑姑身上去。

玉溪姑姑今年已有三十余岁,容貌看上去却似乎只有二十出头,身形削瘦,容长脸,一笑两颊便出现个深深酒涡,看上去是个性子极和善人。

可若是真如外表看上去一样简单,裴贵妃也就不会特意将玉溪姑姑挑出来塞给她了,可见其中定然有什么诡异问题存。何况秦桑又是那副样子,这个玉溪恐怕是相当不简单一人才是!

156玉溪姑姑

玉溪姑姑究竟是多么不简单的一个人,叶葵很快便有了切身体会。

她也终于明白了那日从宫中出来,在马车上时秦桑看向玉溪姑姑的眼神是何意思了。除了秦桑跟秋年几个外,她甚少看到会武的人,尤其是在她是面前展露出功夫来的人。然而她一看到玉溪姑姑的身手,便有种她要强过秦桑的感觉。

可秦桑的身手已经实属不错,若是玉溪姑姑的功夫这般厉害,裴贵妃应当也不能轻易将她从宫中给调出来才是。这样的一个人,怎会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教养姑姑,成日里以教训一群小丫头为生?

思来想去,竟只有一个理由!

那便是裴贵妃也并不清楚玉溪姑姑的真实身手!

可是为何?这件事,似乎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简单。这个玉溪姑姑难道并不单单只是裴贵妃派来寻她晦气,让她不快的?

那日,送茶的小丫鬟走上台阶之时,不小心一脚踩空,身子往后倒的同时那把装着滚烫茶水的紫砂壶也紧跟着落下。然而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明明还在几步开外的玉溪姑姑转瞬间便将那把紫砂壶握在了手中,那个小丫鬟也被她稳稳扶住。

如此之快的动作已非灵敏二字可形容!

然而真正叫叶葵开始疑惑的是,若是玉溪姑姑是裴贵妃的人,那么她势必就不该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的身手来。裴贵妃既派了她来,当然是为了折腾自己,若是自己一开始便清楚了玉溪姑姑的实力,那么接下去的日子她还要怎么发挥?

所以,这一幕绝对是玉溪绝对做给她瞧的。

可是为什么呢?

叶葵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看着月色一点点透过窗棂照进来。叶明宛自燕草的事后,她又受了伤在床上躺了多日后。她终于开始不再夜夜缠着叶葵一道睡,开始乖乖地睡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只是偶尔她仍会露出想要跟她同睡的意思来。

可如今,她却是提也不敢提了。

原本叶葵屋子里值夜的丫鬟不是燕草就是秦桑,燕草出事后,便统统都由秦桑替了。但玉溪姑姑一来,这三日里必然就有一人是玉溪姑姑值夜,美名其曰观察叶葵夜间的睡姿习惯。这么一来,叶明宛哪里还敢同她一道睡。

叶葵心中也觉得颇不自在,好好的睡着。结果有人趁着你熟睡的时候悄悄走到了你的床前仔细打量你是否打呼磨牙、睡姿优雅,这种事只要想一想都叫人连觉也不想睡了!

叶家诸人都知道玉溪姑姑是裴贵妃送来的人,自然是毕恭毕敬。奉为上宾。贺氏杨氏几个更是不必说,简直恨不得将玉溪姑姑抢走才好,今日送这个,明日送那个。这两人一个是想要拉拢玉溪姑姑,好让她在裴贵妃面前多上点眼药。让叶葵好看。一个是羡慕嫉妒,想要借着玉溪姑姑顺道给自家次女好好教一教。

叶明烟没了出息,她所有的指望都摆在了次女叶明乐的身上。可自己这个女儿同长女简直就不像是从一个肚子里爬出来的一般,愚笨得厉害,性子脾气又极大,根本就是一无是处!

她先前同贺氏谈好的条件。可谁知贺氏扭头就翻脸不认了,竟还说要她去寻喜嫔去。她脑子一热,便去了。喜嫔算起来亦是她的侄女辈。见了她倒也真是有几分恭敬之色的。她小心翼翼斟酌着将事情说了,又添油加醋说了许多旁的话,喜嫔嘴巴嘟得老高,一脸不高兴,只说明日便去寻皇上说。

可谁也没想到。她这次简直就是将喜嫔往死路上推了。

原本以为不过是吹吹耳旁风的事,就算不能破坏叶葵的亲事。那好歹也要让二房不痛快下。结果喜嫔话还未说完,就被禁了足。听说皇上极不满意她多嘴,嫌她蠢笨不高兴了。只念着她年纪还小,性子又天真烂漫,这才只将她禁足而已,若不然,早就冷宫伺候了!

杨氏听到消息后,着实吓了一大跳,哪里还敢再去见喜嫔。

可她先前说出了那样的大话,不由得又在贺氏面前出了个大笑话,每每见了贺氏的那张脸就叫她食不下咽,浑身不得劲。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个能巴结裴贵妃的机会,她当然是拼了老命地要去抓。

事情到了如今这样的地步,她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指望着有法子让叶明乐变得好一些。

可玉溪姑姑接了杨氏的东西也接了贺氏的东西后,却仍旧对谁都是一个模样。脸上笑眯眯的,可其实呢,对谁都不是真的笑。这典型的就是光进不出。杨氏也好,贺氏也罢,不管她们送了什么来,她都是来者不拒。但收下东西后,她却是立刻便当做没有收过一般。

杨氏肉疼那些东西,气得连连跺脚。

她费力讨好玉溪姑姑的事传入仍在养伤的叶明烟耳中后,叶明烟便派了个人去同她道,“送东西要投人所好,这位玉溪姑姑既然是裴贵妃身边的人,那么当然手边不会缺了好东西,送那些首饰补品不过都是白费银子罢了。”

杨氏听完,觉得十分有道理,连夜便看了叶明烟。

第二日一早,她便使人送了一匣子点心给玉溪姑姑。

自这次后,玉溪姑姑虽然还没有要帮她递话的意思,但遇到她的时候,脸上的笑意都不由真挚了几分。喜得杨氏几乎要找不着边,直说长女聪慧。夸了两句,她又不高兴了起来。

聪明又如何,过去聪明那叫才貌皆备。可如今呢,她便是再聪明,也不过就是个聪明的残废罢了!

杨氏突然间又没了兴致,转身抱了妾生的锦哥儿玩去了。玉溪姑姑这直到这时才算是清净了些。

“小姐,那个玉溪咱们便不管她了?”跟着玉溪姑姑练了两日仪态,叶葵累得骨头架子都快要散开,看得秦桑一阵心疼。

当初贺氏巴巴地从幽州找了贺嬷嬷来要好好整整叶葵,可结果叶葵没吃到苦头不说,贺嬷嬷更是惨死。可这一回,秦桑第一次见到玉溪姑姑的时候,便知道叶葵要倒霉了。

明明那些东西叶葵已坐得极好,可玉溪姑姑吹毛求疵的水平显然更胜一筹。

秦桑一时冲动,恨不得将剑架到她的脖子上将她送去给阎王爷才好。可先不说她是裴贵妃的人,他们动不得她,便是真的动手了,秦桑也不敢肯定自己就一定能赢。

叶葵想不明白玉溪嬷嬷那一日为何故意将真实实力展露在她们面前,可秦桑却觉得自己已经猜到了。玉溪一定也看出来她会武功,所以那一日必定是为了故意震慑她才做的!

然而,不论玉溪的目的是什么,的确十分有效便是了。

叶葵叹口气,无力地道:“我倒是想管也不知从何管起了…”根本就没有可以让人下手的地方啊!

秦桑给她揉着腿,蹙眉道:“她将来可是要跟着您一道去裴家的,这么一来,您岂不是一辈子都无法逃出魔爪了?”

“口无遮拦!”叶葵嗔道,“便是要去裴家那也得一年以后,这中间会发生多少事谁能猜到?”

秦桑愣了下,傻傻地问道:“您这意思是要动手?”

叶葵略带鄙夷地看她一眼,道:“你真傻了不成,她便是少一根毫毛恐怕裴贵妃也得寻我晦气,我何必自讨苦吃。我的意思不过是说静观其变吧。我们不能动手,不代表其余人也都会像我们一样沉得住气。”

余音袅袅间,紧闭的房门忽然被敲响。

“三少爷?!”秦桑去开了门,惊讶不已。

叶殊略带拘谨地站在门口,道:“秦桑,阿姐呢…”

秦桑心里十分不喜他,但人既然都上了门,再不喜也只能藏进肚子里。她将站在叶殊边上一脸的小丫鬟给打发了下去后,才请叶殊坐下,又给沏了茶,道:“三少爷您稍坐会,奴婢去看看二小姐醒了不曾。”

几步窜回了叶葵面前,秦桑面露难色,道:“是三少爷来了,您见不见?”

叶殊来了?

佛堂大吵一架后,已过了这般久,他都不曾来看自己。今日却突然来了,是为的什么?陡然间醒悟过来,明白自己错了,所以前来道歉?这样的念头才冒出来,叶葵就蹙起了眉头。若是他真能意识到自己的错,也就不会拖到如今了。

“既来了,见一面也无妨。”叶葵起身,自己敲打了几下发麻的腿。

走到叶殊面前时,她的腿还有些酸麻,走起路来便有些别扭。叶殊直勾勾盯着她的腿看,似乎要看她的腿断了没有一般。看来他也听说了她跟着贺氏出门上香时弄伤了腿的事…

“阿姐。”叶殊喏喏唤了她一声。

叶葵坐下,淡淡应了声,问道:“你今日特地来寻我,可是有什么事?”

叶殊勉强笑了笑,道:“阿姐,我只是来看看你而已…你何必这般同我说话…”

“嗯?”叶葵从鼻子里发出个疑问的音,“你既来了,便该想到我会如何对待你。我便是不愿意见你,也不过分。”

叶殊脸色青白交加,讪讪地说不出话来。

157声色俱厉

脚步声渐行渐远,叶葵只静静喝着茶,全然没有要去将人给劝回来的意思。

然而走到门口,叶殊却是突然又转个身,面色难看地回来了。他走时叶葵不阻,他重新回来叶葵也只当是没有瞧见,兀自喝着自己的茶,权当这里根本叶殊这个人。

叶殊来之前,并没有想到叶葵会用这幅模样对待他,此刻不由有些慌乱起来。所以方才叶葵说出了那样的话后,他便一言不发扭头就走。可走出一段路后却不见身后的叶葵有动静,他只好咬着牙厚着脸皮又转身回来了。

“我知道你如今不愿见我,可是我…”叶殊嘴角翕翕,说了半句后便说不下去了。

叶葵看向他的眼神那般冷,分明就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想起那一日在叶老夫人的小佛堂里同叶葵说过的话,他当日气急之下的确说了些不大好听的话,可那时他正在气头上,哪里管得住自己的嘴巴?本以为叶葵生气归生气,过些日子这气便也该消了。毕竟这偌大的叶家里,只有他们才是真正的亲人。但叶葵却再也没有同他说过话,哪怕是面对叶昭的时候那笑容似乎也比看到他时的要多些。

这么一来,他心里就不由对叶葵愈加生起气来。

两人一闹,这便冷战了几月。

如今他好不容易拉下脸面主动来寻她,她却怎的还是那副样子?

“我明白自己错了…”静了半响,他终于还是鼓起勇气道。

叶葵垂眸,看着脚下的地,突然笑了起来。人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这可被咬了不止一次两次,别说井绳了,便是看到条草估摸着也要心慌一番。叶殊莫不是以为只要认个错。一切都都能回到之前的样子?何况,什么时候来认错不好,偏生又挑了这样的时候。来的巧的事多半有鬼!

“你只是来认错的?”叶葵悠然轻笑,眸光却依旧微冷。

叶殊见她终于开始笑着跟自己说话,提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下了一点,道:“当真如此。阿姐你来年便要出阁,到那时,我恐怕就极难见到你了。”

看着眼前这个几乎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叶葵闻言下意识心中一软,可立刻那块被软化的地方又像是被霜冻住一般。立刻变得坚硬起来。嘴角不露痕迹地弯起,她道:“你来的事,叶明烟恐怕早就知道了吧?”

叶殊愣住。

府中人多眼杂。个个心怀鬼胎。叶殊离了她后,似乎又变了许多。再洁白无瑕的纸张落入了染缸中也不能幸免。

他原本就算真有想要同她和好的念头,恐怕也不会自己这样主动地来。今日他一出现,叶葵便猜到了叶明烟身上。如今谁不知道,比起自己。叶明烟才更像是他嫡亲的姐姐,他日日窝在大房内,叶崇文都已露出了不满的意思。

耳根子软得一塌糊涂的人,怎能成大事!

这一回,不知他又被叶明烟蛊惑了要做什么。而叶明烟这般让他来,恐怕也正表明了她此刻有多心慌意乱。开始乱推棋子前行了。

“不关大堂姐的事,她根本不知我要来寻你。”口中说着否定的话,叶殊的眼神却不由自主地躲闪起来。叶葵看着几乎发笑。果真是一点也没有变,哪怕是那日吵成那般模样,他也始终都没有反省过自己。否则,为何到了今日,他说话时的第一反应仍是帮着旁人说话?叶葵彻彻底底冷了心。便是他真的觉得自己错了又能如何?这样的人,她早已没了信心将他拉出泥潭。

何况如今。不论怎么看,他都是自己心甘情愿陷下去的。

“是吗?”叶葵脸色微肃,皱眉道,“那么你如今道歉也道了,可还有事?”

叶殊面色一沉,喏喏道:“阿姐,你便这般不想见我吗?娘临终前可是让你好生照应我的…”

咦,竟还会用萧云娘临终前的话来压制她了?

叶葵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地道:“自娘亲去世后,我可有未曾顾着你的时候?若你觉得当日你被带往凤城时,我整整迟了数月才寻到你是我的错,那我倒是想要问一问你,当日你为何跟着金大人走?当日他既未绑你也未胁迫你,你为何连个口信也不曾留下便北上了?”

叶殊呐呐说不出话来。

“你可知鸿都大水,灾民遍地,我同池婆吃了多少苦头才到的凤城?你又可曾想过我身上多处受伤,高烧不退,半晕半醒迷迷糊糊地过了一个多月才重新活过来?”叶葵一件件事说着,喉咙里干涩,“可惜我当初便不该北上寻你才是。”

叶殊面色青白,嗫喏着道:“我只是太想回到叶家罢了…父亲是何模样,难道阿姐你便一点也没想过?”

叶葵毫不迟疑地道:“不曾!你想知道父亲是何模样,乃是人之常情我并不怪你,我只是不明白你既然心中一直想要回叶家,为何当初我每每问起你之时,你却绝口不提?”

“你一直都想留下丁家,我怎么敢同你说…”叶殊分辩,又开始将错处都推到旁人身上。

叶葵重重叹了一口气,再不愿意同他多费口舌,“你走吧。往后也不必来了。”

“阿姐你便一定要这样吗?”叶殊终于情不自禁地提高了音量,“我都已同你认了错,为何你还要这般对待我?”

“若此事你不是了叶明烟的话才来的,我便原谅你如何?”叶葵起身拂袖,声音冷厉。

叶殊的性子处处不好,可他却有一个比许多人都要好的地方,那就是绝不说谎。恐怕也正是因为如此,叶殊才会这般容易被人怂恿着去做一堆事。

果然,听了叶葵的话后,他眼神忽闪,良久才终于道:“大堂姐也只是不想你我成了如今这幅模样。阿姐你可知,大堂姐成了那个样子,却从来都没有怪过你,只说你是因为先前燕草的死,才会乱了心智。”

叶葵闻言只觉得喉咙深处没来由地涌上一股恶心的感觉,她简直恨不得现在就将叶明烟给揪出来,吐她一脸才痛快。

睁眼说瞎话也就罢了,那副圣母姿态也不知她到底是如何摆出来的,真真叫人发笑。偏生这世上还有叶殊这样的傻子会由着她糊弄,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也怨不得谁!

她定定看着叶殊,道:“她说错了,我根本不是太过伤心乱了心智才对她拔剑相向。”顿了顿,她别过脸,冷声道:“我就是故意想要她的那条手臂!”

叶殊被骇住,半张着嘴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回去陪着你的大堂姐吧,我不愿意见到你!”叶葵再一次下了逐客令。

叶明烟天香国色,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偏生脑子里不知是多了条筋还是缺了点东西,只死死咬住了自己不放,若非如此,以她的人品相貌何尝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她想方设法想要叶殊同她和好,莫不是还想要试一番叶昭已经做过的事?

不过不管她到底抱着怎样的目的,这一回的确是成功让她觉得恶心了。叶殊这个孩子,终于让她彻彻底底再也不愿意见他。可明明心里已经对其厌恶到了近乎极致的地步,她却又恍恍惚惚觉得心酸难耐。

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她多多少少恐怕也要负些责任。

等到人走后,她长舒了一口气,立在窗边看向了外边的天。

又是一年夏。

日子过得似乎愈发快了。

“小姐,这事奴婢是否要去查一查?”秦桑轻声问道。

叶葵微微蹙眉,正要回答,玉溪姑姑却来寻她了,只得将这件事暂时放下不提。

玉溪姑姑如今的身份说来古怪,她是裴贵妃派来教导叶葵的,却不知何时在众人都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已将过去池婆的活都给揽了。池婆走后,这院子便由燕草打理着,如今燕草也不在叶家了,却来了个玉溪姑姑。

而且她非但要教导叶葵,甚至将叶明宛也一道拉上了。

叶明宛在总是一脸和气的玉溪姑姑面前却如同温驯的小兔子,连说话时的声音都不敢大一些。

此刻玉溪姑姑来寻她,正是为了叶明宛的事。依玉溪姑姑的意思,叶明宛如今虽然年纪还小,可也是时候该出去单独住着了。叶家又不是穷得没屋子与她住,何必总是窝在嫡姐的院子中。

叶明宛自然是哭哭啼啼不肯答应,叶葵更是想也没想便直接在心里否定了玉溪姑姑的提议。

玉溪的手可以伸长,却不能肆意地伸长!

她今日若是答应了玉溪姑姑的提议,明日指不定这手就要伸到她的事上了。何况她将叶明宛留在身边,不止是为了窦姨娘临死前的托付,也不单单是为了打贺氏的脸,更重要的是她想护着叶明宛。

护着这个依赖她的孩子。

不同于当初护着叶殊,叶明宛更像是她的孩子,而非姐妹。

所以玉溪姑姑的这个提议她绝不会答应。

只是叫她觉得有些古怪的是,玉溪为何突然提出了这样的事?她虽是裴贵妃的人,可如今到了叶葵身边,也不过就是个下人罢了,按理说她不该提出这样的话才是。

“不知姑姑对此事有何见解?”虽然心中已否定了她的提议,叶葵却未直接说,反而敛眸问道。

158分院独居

玉溪姑姑束手立那,笑着道:“钓鱼需饵。

“姑姑话我听不明白。”叶葵眯起了眼睛。

玉溪姑姑嘴角弧度又明显了些,细细解释道:“奴婢意思,二小姐其实早已明白。既要钓鱼,自然需要饵料,而五小姐绝对会是上等饵料。您为何不答应?”

她既这般说,那便是猜到叶葵不会答应。可既然知道她不会答应,她为什么还要说?以玉溪宫中资历来说,她应当不会说些无用话才是。她如今既然巴巴地提起,那便自然是别有用意。

可这用意是什么呢?

叶葵神情凛然,喝道:“姑姑不要太放肆了!你虽是贵妃娘娘派来人,可有些事不该碰不该说事,好便别去动!”

玉溪姑姑闻言亦将脸上笑容收了起来,面带毅色地道:“二小姐怕是想偏了,奴婢是被贵妃娘娘派来照料二小姐,那自然也就该为您殚精竭虑才是。如今眼前有个绝好机会,奴婢怎能眼睁睁看着它从您身旁溜走?”

“闭嘴!”叶葵原先还想她动机,可到了这个时候,却是什么也不想了。她话越说越放肆,越像是站她身旁为她考虑,其实便越是不将她放眼里。叶葵满面寒霜地坐太师椅上,道:“我称你一声姑姑,是给贵妃娘娘面子,而不是给你。”

言下之意便是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我面前放肆!

玉溪姑姑是宫里人,早就成了人精,哪里能听不懂她话。可她似乎并没有将叶葵话放心上,只道:“二小姐意思奴婢早就知道,只是此事还请二小姐好好思量一番再做决定。”

一旁听着两人对话秦桑突然冷笑一声站了出来,道:“姑姑不要太过分了!”

“秦桑姑娘性子怕也要磨砺一番才是。”玉溪姑姑亦沉了脸。冷笑道,“主子未曾发话,哪里有你说话份!”

这话一出,秦桑脸色登时变得铁青。

玉溪当着叶葵面用这种训斥话说她,岂非是故意打叶葵脸?原本她是裴贵妃人又如何,该整她自然照整。可问题于,她可能根本就打不过玉溪,只得咬着牙忍受了。

“时候不早了,姑姑若是无事便回去歇着吧。”叶葵悄悄拉了秦桑一把。

玉溪姑姑脸色好看了些,“奴婢方才说事。二小姐还是考虑考虑为好。即便不为旁,单为了五小姐也不该将她困身边教养才是。若是能将她放夫人膝下养着,虽这嫡字名不正言不顺。假得很,可到底算是嫡出了。”

叶葵笑了笑,“姑姑既要寻这个事当由头,怎不先打听清楚了再来说?我五妹可是早就将名字记夫人名下了。”

“哦?”玉溪姑姑发出个将信将疑音来,道。“那倒是奴婢班门弄斧了。”

叶葵敛了笑意,道:“所以这事姑姑无须再说。”

玉溪姑姑应了离去,事情却并未就此结束。过了没多久,叶明宛主动来寻她说要单独住去。叶葵思来想去没想明白她到底是如何了,问了几遍却也是不得章法。叶明宛只一味撒娇般缠着她,要单住去。

原以为是玉溪姑姑同她说了什么。可偏生这几日她都未曾见过叶明宛。

初夏风已是炙热,叶明宛又是哭又是闹,额上不多时就冒出了密密麻麻汗珠。她不管不顾拼命往叶葵身上扑去。将一头汗水数抹了叶葵绛紫色衣衫上,泅成了斑斑驳驳斑点。

“你前几日还说打死也不去单住,如今怎就改了口风?”叶葵将她推开先,皱眉问道。

叶明宛鼻子抽抽,抹了一把脸。掌心顿时湿漉漉起来,分不清到底是汗还是泪。她抽泣着道:“我只是觉着玉溪姑姑话有道理罢了。我若是住到夫人那去。总归是比如今这样处境要好些。”

一番话说得没头没尾,听得叶葵一头雾水。

觉得玉溪姑姑话有道理也就罢了,什么叫做住到夫人那去,总归比如今处境要好些?

“你同我说说,你是如何想?”叶葵拿了帕子来给她擦脸,轻声问道。

叶明宛黑葡萄似眼眸一闪,拉着她手道:“二姐,我今年才七岁,等到我能给姨娘报仇还需要多少年?若是要等到十几岁才行,那之前那些年我都做什么?岂不都是白白浪费了?可若是我日日窝夫人面前,她见了我难道不会觉得心烦?”

叶葵静静听着她说,并不接话,叶明宛只好自己又继续道:“所以我要住到她那儿去,这么一来,我迟早气也将她气死!”

“扑哧——”原本是深沉又严肃话题,可叶明宛这句话一冒出来,叶葵便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若是能被你气死,恐怕也就不是她了。”叶葵笑完,将手中帕子丢回水盆里,斥道,“你这异想天开念头到底是打哪儿冒出来?”

叶明宛见她笑,嘴巴一瘪又要哭,强忍着眼眶里打转泪水道:“我只是不想等了…我每晚都梦见姨娘,她浑身是血,一直哭一直哭…”

闻言,叶葵蓦地沉默了下来。

叶明宛此刻说话,竟着实有几分像是叶殊当初说过话。他当时也是这般说,不想等了,所以迫不及待要去杀了贺氏。也是因为那件事,她跟叶殊几乎成了陌路。难道如今,只有七岁叶明宛也要重蹈覆辙?

她才七岁…

叶葵眼皮一跳,口中话已情不自禁地冒了出来,“五妹,这事你容我考虑一番如何?”

叶明宛张张嘴,似乎不想答应,可终却只是一言未发地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等到叶明宛小小身影一消失,叶葵便招了秦桑来,道:“你去看看,这几日五小姐都见过谁。”

秦桑应喏而去,叶葵揉着眉心,只觉得那里纹路越来越浓越来越深,犹如刀刻。叶明宛还只有七岁。哪怕古人早熟,她也不会想到那般多那般深地方去才是。等不及?她若是真等不及,大可以来求她为何会突然想到要去贺氏那?若是一开始贺氏跟叶崇文都想要将她带走时候,她答应了,叶葵反倒会觉得正常。可如今,事情过去了这么久,她忽然提起不论怎么想都觉得古怪。

而且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怕是同玉溪没什么干系。

果然,秦桑回来后将事情一说,一切就都明了了。

这些日子,叶明宛只见过一个可疑人。那人是叶葵并没有预料到叶殊。

叶明宛去池子边喂鱼时候恰巧遇到了坐边上亭子里看书叶殊。这两人本没有什么交集,可这一回,叶殊却主动邀了她进亭子一道玩。听说一直呆到用晚膳时候,两人才分开。

秦桑说完后,叶葵心里波涛翻涌,陡然间气愤了起来。

她还真想劈开叶殊脑瓜子看一看,看看里面到底装是稻草还是什么!这件事,定然也是叶明烟花言巧语怂恿,他便信以为真,还当自己是为叶明宛考虑,巴巴地去说了。

叶明宛年纪尚小,又因为之前玉溪姑姑也曾提起过这件事,她自然就真听了进去。

纤细指桌上划来划去,渐渐写成了一个无形宛字。叶葵抬起头,吩咐秦桑道:“去同五小姐说一声,我答应她单独住,但是要住到夫人那去,她便只能自己去想法子,我不会帮她同老爷夫人说。”

叶葵如今私底下早就不以父亲母亲来称呼叶崇文跟贺氏,可不知为何,今日从她口中说出老爷夫人二字时,秦桑觉得尤为冷漠。她静了一会,小心问道:“小姐,不论五小姐答应了哪个,她若是不能留您身边,只怕咱们是防不胜防,这样当真无事?”

叶葵叹口气,回答道:“她是个闺女,不同于小殊。况且她留我身边,多也不过就只有一年光景。难道要等到我出阁后,才开始让她适应一个人走下去艰难?趁着我如今还,索性让她单独分个院子去住,便是有什么事我们也能知晓。”

“可是,您怎么知道五小姐不会去夫人那?”秦桑有些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