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不见,这孩子长大了不少。见着如今这样自己,似乎也并不觉得害怕,还用乌溜溜地眼珠子盯着自己瞧。叶葵心里忽然软了点,便对梅氏道:“往后叶家便不必来了。她若是愿意见你,我自会让她去长安巷寻你。”

这近乎良心发现一般举动却丝毫没有得到梅氏欢心,梅氏紧紧握着幼子小手,盯着叶葵厉声咒骂了起来:“养不熟白眼狼,是你们逼她对不对?你那什么庶兄也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好好女儿竟就这般被人给糟蹋了,你们一个个都不得好死!”

丁家虽然只是庄户人家,可他们也知道这通房丫头是什么,左不过就是老爷少爷们一个玩意罢了,论起来还不如那桌上摆着一只花瓶值钱呢!他们虽只是地里刨食穷人家,但是这嫡庶、正妻、妾室那也还是分清楚。如今春禧若是真这么活着,那倒不如死了算了!叶家再有银子再有身份地位又能如何,那同她可都是扯不上一丝关系!

可是…

“不得好死?”叶葵嗤笑一声,转身进门端出一碟子点心来,“春泊来,尝尝这点心。”

小小孩子将手指放到了边,眼中流lù出向往来,可梅氏紧紧攥着他手,一点也不肯松开。他想吃,却不敢吃。粉nèn小脸上不由lù出抹遗憾神情来,冲着叶葵轻轻摇了摇头。

叶葵早料到会这样,便将点心递给了秦桑,吩咐道:“去装起来,等会给小少爷带走。”

“我要见春禧!”梅氏压根就没有将儿子想吃点心事放心上,只恨恨盯着叶葵道。

叶葵不以为然地看了她一眼,终究是失去了耐心。短短一年多,梅氏已经同她过去认识那人不大一样了。她虽然只是个乡下fù人,可是这时候胆子却显得一点也不小。莫非是因为自己是她认识人,所以才会这样吵吵嚷嚷地非要见春禧不可?

“你想见她?可是她却不想见你。你若是不想让她死叶家,好现便带着春泊离开吧。”叶葵定定说着,“我唤了你那么多年娘,不至于这种事上骗你。”

话虽如此,梅氏却是不信。

可是不信又能如何?她没权没势,难道还能硬闯不成?牵着春泊手僵硬了起来,这群贵人面前,他们可都只是蝼蚁啊!

“秦桑,送他们出去吧。”叶葵转身进了门,淡淡地吩咐了秦桑一句便再也不去看门外两人。

春禧那,她已经将口信递了进去。可春禧不论是为了自己也好,还是为了肚子里孩子,她都不会选择出来。何况就算是她没有身孕,她也不一定就会愿意见梅氏。

就好比她无法将萧云娘当成真正母亲一般,同样有着穿越者灵hún春禧又是否能将梅氏当成一个真正母亲呢?她看来,大抵是不能。若是能,春禧幼年时便不会日日巴结丁何氏了,对于她来说,丁何氏手里有糖有银子那便是比梅氏重要得多了。所以春禧对梅氏感情也许有,但是想必也不会太多了。

“春禧若是出了什么事,我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梅氏瞪着眼睛抛下了一句狠话。

今日这一回,对于她而言就好比做了一场惊心动魄噩梦。前一刻她还想着自己那成为了贵人女儿该过得有多好,这个年纪是否已经同凤城里世家子弟定了亲事,又是否还记得自己这个娘。可是下一刻,她便被人带着东绕西绕到了个不知是哪里院子里,见着了那个自己早就以为死掉了养女活生生地站自己面前。不但活着,而且还是叶家二小姐,穿着华贵气势凌人。

她已经忘记了这一切原本就是叶葵,此刻她满心只觉得是叶葵yīnhún不散冒出来害惨了自己女儿。

若不是她也回了叶家,春禧又怎会被揭穿了身份,又怎么会成了个叶家庶出儿子通房丫头?

这一切,都是叶葵错,通通都是她错。

他们姐弟两都是喂不熟白眼狼,吃了他们丁家那么多年饭,姐姐不愿意做她儿媳fù也就罢了,如今还要来欺负她女儿,她便是死也不会放过他们!

可是不放过又能做什么?

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才将狠话丢下,便被那叫秦桑丫头推搡着送出了门。又一路半推半送给弄出了二门外,一路送出了叶家。

出了叶家门,噩梦却依然没有醒。

鼻子里热热,像是要哭。

梅氏偷偷抹了一把眼角,恨不得立刻便将春禧找出来带回家去才好。可转念一想,通房丫头她便是能够将春禧带出来,那也不能将她领回家去啊!

“娘,三姐给点心真好吃。”

正惆怅间,她忽然听到儿子冒出来这么一句话。她低头一看,春泊正低头吃着点心,碎沫子落了一地。心头一阵火起,她蓦地抢过那装着点心荷囊往地上一丢,骂道:“吃什么吃!吃了当心烂了心肠!”

春泊哇哇大哭。

她也跟着哭,又俯身将那荷囊捡了起来,领着儿子回长安巷去了。Rs!。

208哪偷来的?

梅氏这一去,倒是就真没有再回来过了。

不是不想,而是真不大敢了。她只要一想到春禧兴许正叶家里受苦,她那颗心便沉甸地压那,像是块石头一般。从她身上掉下来肉,便是同幼年时同她再不亲近,那也是她女儿。

本以为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可谁知只是从家养孔雀成了凤凰堆里雉鸡罢了。

春禧成了人家通房丫头,这话叫她如何说得出口?她又要如何同丁多福交待?那个老实巴交男人一定从没有想过这样可能。甚至于春禧拿着那块玉佩要上门去认亲时候,他也是一力反对。可春禧已经拿着玉佩去了,他们又能如何。

千里迢迢地从南边跑到这天子脚下凤城来,他们哪里想过有朝一日竟然会发现事情是这般同自己想不同。

还有丁何氏那老婆子一直以为春禧是被他们送去梅氏远房亲戚家学手艺了。可梅氏哪里有什么亲戚?不过是寻个由头来骗丁何氏罢了,若是有一日春禧叶家呆不下去了,那便还可以回来。可如今倒好,这可是真折叶家了!

梅氏自打从叶家回去后便日日唉声叹气。

春泊年纪虽小,倒也知道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硬是没有跟人提起一句叶家跟叶葵事来。其实那些个事他便是全听了也听不大明白,他只知道三姐住着大房子,穿着好看衣裳,就连她那点心都似乎特别得好吃,叫他尝过后便怎么也忘不了。那只荷包空了,可里头似乎还有糕点甜ì香气,他夜里都要抱着睡觉才好。

这么一来,就连梦里都全是那些甜甜味道,流了一枕头口水都不知。

白日里,他也是要挂着那只荷包走。梅氏抢了两次要将东西收起来,可他哇哇大哭就是不让,怕引起家里人怀疑,梅氏只好妥协了,让他悄悄地拿着玩,切不可告诉旁人这荷包是哪里来,尤其是对阿婆是一个字也不准提。

春泊连连点头,倒是真将她嘱咐话听进了耳朵里,对谁都不提。

可是他这白天黑夜地拿着荷包到处转悠,偏生丁多寿住着地方又不大,如今人一多是挤挤挨挨,他手里东西便被丁何氏给瞧见了。

丁何氏虽然是个乡下婆子,可那见着了好东西哪里还有不认识,立刻便跑上前去从自己小孙子手里将荷包给抢了下来,也不顾春泊急得大喊,瞪着眼睛问道:“这么好料子,哪里弄来?莫不是偷了谁家东西不成?”

春泊踮着脚,伸长了手拼命想要去够丁何氏手中荷包,闻言唬了一跳,小小脸皱成了一团,嚷着道:“阿婆你别胡说!这是我东西!”

“你?”丁何氏仔细摩挲着荷包上绣着花样,皱起了眉头,“你个奶娃娃上哪里来这么好东西?就这东西卖出去不得五钱银子啊!你定然是从旁人那偷来!小小年纪不学好,看我不给你吃顿竹笋炒肉!”

话音落,丁何氏蓦地将荷包往自己怀里一塞,而后顺手抄起一旁笤帚便要抓住春泊打下去。

正巧丁多福帮着丁多寿夫fù俩一道送了豆腐去铺子里回来,一进门便看到自己老娘高高扬着手要打自己小儿子,登时慌了神,急急忙忙地冲过去一把抢下笤帚,急声道:“娘你这是做什么?春泊做了什么事你要打他?”

这笤帚比春泊还大,一下扫过去还不得将个孩子直接给铲倒了?丁多福一想到这,心里就有些不大高兴。

原本他是老大,这爹死了娘跟着自己住也是对,可是他们如今长途跋涉来凤城,这老娘不跟着老2一家好好住着,非得也来凑热闹。说什么想看老三了,可她那么不待见老三媳fù,就老三那xìng子又能待见她多少?还不得自己中间做好人劝和?弄来弄去,一弄不好便是一肚子火气。

本来心里就已经觉得不大痛了,偏生这老娘又来这么一出。

他儿子他自己心里清楚,春泊这孩子xìng子是敦厚,哪里会做什么坏事!老娘这必定又是想要借着什么事来拿春泊出气了。

丁多福这般想着,眼里已渐渐冒出了火来。

丁何氏一眼瞧见,霍地松开手将笤帚整个丢掷到丁多福身上去,指着春泊怒道:“怎么了这是?我孙子还不兴我说上几句?我这还没动上手呢,你就用这样眼神瞅我,我这若是真打下去了,你还不得生吃了我?”

骂着骂着,丁何氏就坐地上哭了起来,“我这是遭了什么罪啊我,好好儿子也不知道孝敬我,拿着笤帚就想要动手打老娘了啊…”

她越哭越起劲,到后都成唱了。

今日梅氏也跟着去老三那帮忙了,此刻家里只有他们三个人。丁多福一时间被她哭得焦头烂额,又想着这里地方小,她这一哭定然早就将声音都给传了出去,往后这街坊四邻还指不定如何看待他们呢!

这般没脸,他只是想想便觉得自己没法子继续这住下去了,心里不由怒火熊熊地烧起来,将手中笤帚往地上重重一砸,吼道:“别嚎了!你要是还把我当儿子,就赶紧起来回屋子里呆着去!这可是凤城不是桃花村那小地方!我们可都是要脸面!”

一句话说得比一句话重,听得丁何氏一愣一愣都忘记了继续哭。

等到回过神来,她蓦地从怀里将那个荷包掏出来丢到丁多福脸上去,“我打死你个不孝子!你倒是看看这是什么东西,你儿子偷东西哩!我帮你教儿子你还敢骂我,天打雷劈也是该了!”

荷包一拿出来,丁何氏气焰就又升起来了。

她双手叉着腰,又扭头看向春泊,骂道:“还有你这个小猢狲,你自个儿说说,你这东西都是上哪儿偷来?你今儿要是不给老娘说出个所以然来,可别躲你爹屁股后头去!”

“这东西是什么?”丁多福被自家老娘骂得呆愣原地,弯腰从地上捡起那个掉地了荷包,疑h道。

丁何氏见他发问,是得意洋洋,伸手就要去扯春泊,“可瞧见了?那上头料子你仔细瞧瞧,这可不是便宜货!若不是这小猢狲偷来,又能是哪里来?”

“不是我偷来!这就是我东西!”春泊小小年纪也看明白了此刻自己这阿婆就是要将屎盆子扣自己脑袋上,又见自己老爹面sè不善,登时跳脚反驳起来。

丁多福伸出蒲扇似大手一把将他小小身子给压制住了,沉声问道:“这东西是哪里来?”

春泊咬着,牢牢记着自己娘说过话,不想说却又害怕自己爹模样,不由迟疑起来。左脚踩着右脚,右脚又揉着左脚,愣是站不稳了。

“你老实说,爹不打你。”丁多福瞧见了他动作,知道他这是害怕了,便放缓了声音安慰道。

许是他话起了作用,春泊终于嗫喏着开口道:“是、是三姐给我…”

丁多福一共就两个女儿,大女儿春兰已经嫁了人,小女儿春禧去了富贵人家做千金小姐,这春泊哪里来三姐?他下意识便要生气地去揍他,这谎说得未免也太没谱了,恐怕真是不知从哪里偷来!

可就他手微微扬起时候,他想起来了。

春泊三姐,他三女儿…

那个叫小叶子丫头,那个叶家真正大小姐可不就是春泊三姐吗?!

可是那丫头不是早就死了吗?他唬了一跳,急忙探手去春泊额头,道:“这天那么冷,莫不是发烧了?”若是没有烧糊涂了,怎么会说东西是个死人送?

“我没发烧。爹,真是三姐送我,里头原先还装了好多好吃点心呢!”春泊躲开了他手。

丁多福愣住,这说得有模有样,莫不是真?

眼前蓦地浮现出一个穿着大氅身影来,那个前些日子长安巷里碰见过姑娘,那个生得同小叶子十分相似姑娘…他蓦地觉得有一股寒意从自己脚底下涌了上来,叫他情不自禁地打了寒颤。

难道那个说自己不是小叶子姑娘其实就是小叶子?

他垂着手,额头上不由沁出冷汗来。若是如此,他春禧会不会出事?

心思万千找不着头绪。

他慌张惶恐得厉害,丁何氏可是一点也没有想到,她只听到了春泊说那极贵荷包是三姐送,她便笑了起来,腼着老脸凑到春泊面前去道:“春泊啊,你同阿婆说,你是哪儿见着你那三姐?”

若是真,她可得好好去要些银子回来!

吃丁家喝丁家那么长时间,她可不能一分利息也不讨回来!何况,他们如今正缺银子过日子呢!这发财机会,她可不会眼睁睁看着它从眼前溜走。

可是出乎她意料是,春泊只轻声道:“我忘记了。”Rs!。

209各自盘算

忘记了?

这话谁会相信?便是有人会信,那也绝不会是丁何氏这个此刻满脑子都是叮当响银子人。春泊这般回答摆明了就是不愿意告诉她,丁何氏老脸一垮,便要伸手去扯春泊小耳朵,声音里都透出了股刻薄尖酸意思来,“好你个小东西,满嘴谎话,都是你那个娘给教!”

春泊又岂会就那么站那任由她来揪自己耳朵,当即便闪身跑了。

“还敢跑?”丁何氏气得眼皮直跳,飞地跑过去要抓他,却被丁多福给拦住了。

春泊说不记得了话当然是假,可是就算是假又如何。不管他是哪里遇到小叶子,那都是不该告诉丁何氏事。若是将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丁何氏,以她性子还不得立刻便跑去寻小叶子要银子?

她不知道小叶子身世,他跟梅氏可都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那什么叶家,便是个下人也穿得比村里有钱人家要富贵得多了。可见那叶家是个如何人家,要不然春禧那丫头又怎会起了那样性子,拿了那块他当初没有舍得卖掉玉佩冒充了小叶子呢。

说到底,都只是个银子作祟。

叶家有银子有身份有地位,可丁家却只是个庄户人家,没权没势只有几条不值银子命罢了。

这便也就注定了,就算眼下真出了什么事,他们几个也就只能眼睁睁看着、等着,却不能冲到旁人面前去对峙。因为他们根本就不配!这不配二字,只要一提起来便叫人心里酸涩,眼眶发红。难过之际,偏生这心里又不停地涌上一阵一阵恐慌。

春泊这荷包是从小叶子那来,应当是真话。可是他哪里会见着小叶子。一个不到五岁娃娃,这便定然是梅氏带着他去寻过人了!可是梅氏回来后,竟是一句话也没有同自己提起过,还不让儿子提。

初到凤城那几日,梅氏曾借口要去街上转转熟悉熟悉环境,看看他日可有什么营生可做。看来应该便是那时候,她去见了小叶子。

但是梅氏虽然这件事情上骗了他,可多年夫妻,梅氏性子他也是知道。若非出了什么大事,她也绝不会瞒着自己不说。可是这么一来。事情就显得古怪了。

他们先前可一直都是以为小叶子死了,如今突然又给冒了出来,必定有哪里不对劲。

何况又那么巧就凤城里。

他若是没记错。那叶家可就是凤城里人家。春禧如今可不就是顶着那叶葵名字叶家做她二小姐吗?若是他们那日巷子里见过姑娘就是小叶子,看她那日穿着打扮,那可都不是普通人家能穿得起。难道她已经回了叶家?

但是她如果真已经回了叶家,那春禧呢?

假冒春禧又会如何?

那些富贵人家是规矩严苛,春禧假冒事若是被知道了。会不会被送官,会不会如今已经大牢里了?所以梅氏才瞒着他,不肯将这件事告诉他?

丁多福心里不时冒出来这些念头,自己吓唬自己,要将自己给吓唬了个半死。

春禧当日跟着叶家人离开时候,他便心里告诉自己权当没有这个闺女罢了。摆闺女面前富贵路,他难道还能亲自去阻了不成?所以他那时便已经想明白了,春禧往后都不能算是他女儿了。

但是真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事情根本就不是那样。

到底是他嫡亲闺女,若是她真出了什么事,他们难道还能就那眼睁睁看着吗?

心里一着急,他拔脚便想要去将梅氏寻回来。将事情给问个清楚。可丁何氏又哪里会放他走,不管不顾扯住他袖子。骂道:“怎了?你还要打你娘不成?”

春泊又趁机躲丁多福身后冲着她做鬼脸,愈发气得丁何氏两眼发光,恨不得一把推倒自己儿子,拿起笤帚将这个生下来便不讨喜孙子给好好打上一顿才好!

“娘,他小孩子家家,懂什么东西!”丁多福心里着急,便也懒得同丁何氏这般没完没了地继续纠缠下去,只道,“娘你别闹了,赶明儿我便让孩子娘给你扯几尺料子回来做衣穿!”

一听到有衣穿,丁何氏脸色好看了些,伸出去手也给收了回来,只是看着丁多福道:“你别以为给我扯点料子便够了,我可是你娘,一把屎一把尿地将你拉拔大,你便是日日给我做衣穿,那也是应该!”

得了便宜还卖乖,说得便是丁何氏这样人。

可事到如今,丁多福也没好法子,急急忙忙又许诺了副银镯子,便抱着春泊一溜烟出了门。

留下个丁何氏将地上笤帚捡起来丢墙角,自己扑打着袖子进了里屋歇着去了。那什么小叶子如果真没死,她可得好好盘算盘算,那么多口粮可不能就这么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与此同时,叶家里那个正被丁何氏放心里翻来覆去盘算着叶葵,却正同流朱公主商量叶殊事。

这一回,倒不是叶葵自己提起来。虽然还有大半年,但是这流朱公主看来可不就是一眨眼事。到了那时,叶葵出了叶家门做了裴家媳妇,这家里她就不能时常回来了。

虽然两家隔得也并不远,不过几条街事情,驾着马车很便回来了。可是哪有出了嫁姑娘日日往娘家跑?何况,这娘家也没什么可值得叶葵留恋。

不过流朱公主背地里想了又想,若说真有什么值得叶葵担心留恋,暗恐怕也就只有叶殊跟叶明宛这两个孩子了。

她这一走,叶殊还未娶妻,叶明宛尚且年幼,两人都没人可照顾了。先前还有叶老夫人,可是叶老夫人如今也不喜叶葵了,也不定就会愿意帮着她照顾那两个孩子。

所以流朱公主私下里一盘算,倒不如叶葵出嫁之后,她便将叶明宛接过来教养得了。

将人交给贺氏那样人养着,就是不养死了,那也一定该养坏了。不论是哪个,她可都不愿意看到。叶殊那边是不必说,再过个几年,贺氏想必也得给他说亲事了。就凭着贺氏跟叶葵“交情”,她还能给叶殊说个好人家?

便是吹得天花乱坠,她也绝不会相信!

所以这事,她也得帮叶葵看着才是。

流朱公主自己一想好,便急巴巴地去寻了叶葵,将自己心里念想都给说了出来。可是叶葵懒洋洋,一副爱理不理样子,登时就叫流朱公主生起了气来。自己巴巴地为她着想,特地跑过来表明心思,她倒好,就跟那事跟她都没有关系一般!

“罢了罢了,你若是嫌弃我多管闲事,只管明白地说出来便是,也不必摆出这幅样子来了。”流朱公主说得口干舌燥却也不见对面人有点反应,便将手里帕子直接丢了过去,有些不悦地道。

叶葵这下子总算是有了反应,伸手蓦地抓住了那块飘过来帕子,笑吟吟道:“三婶别生气,侄女只是感慨您想得周到呢。”

流朱公主“哼”了声,道:“胡扯!”

“真真!再真没有了!”叶葵坐直了身子,将那块帕子又硬塞回了流朱公主手里,道,“我只是没想到您竟都帮我想周全了。”

这话可是真了。

她确确是没有想到流朱公主竟然会帮自己将这些事都给想妥当了。她这些日子没什么可忙,一时间松懈下来后,却反而有些懒散起来。日日躺那,浑似没有骨头一般,竟是一点事也不愿意想了。

何况,还有大半年呢,这到底都会发生些什么事,她可一点定数也不知。

若是叶昭那边事成了,那么将来叶明宛几个处境可就不是如今流朱公主想得这般容易了。

也许,她出嫁之前便彻底将贺氏拉下马也不是什么坏事。不过路遥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什么都是急不得。事情早就部署了下去,叶昭也好贺氏也罢,他们心里“种子”她也早就都种了下去,发芽长大开花都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所以叶殊跟叶明宛事,她确并没有考虑过。

也许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当她听完流朱公主话后,她心里蓦地出现了一个怪异念头。

她跟裴长歌婚事,这样时候看起来,似乎尤其像是为她准备逃离一个出口。离开了叶家,便不必再因为萧云娘、叶殊,甚至“叶葵”这个身份而苦苦挣扎了。

走到现,也差不多该是时候离开了。

可事实上,嫁入裴家不过是跳入了另一个狼窝罢了。

裴长歌母亲明明死了,如今永安侯夫人却又活得好好。偏生永安侯又只有这一位正妻,裴长歌又是人皆知嫡子。事情诡秘得像是风眼,叫人看不清里面到底都有些什么。

“唉…”莫名,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23z.M29各自盘算地址为

210风云骤起(一)

流朱公主见她叹气,终于忍不住伸手她头上敲了下,道:“我这还没叹气呢,你倒是先叹上了,真是叫人生气!”

“三婶,你说我这阿姐是不是做得不大称职?”叶葵垂眸,突然问道。

流朱公主蹙眉,被手炉温得暖暖手指点上她额头,重重道:“没头没脑,你这是想什么呢?”

叶葵仰起头看着她日渐温润起来面庞,笑了起来:“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突然觉得我这都要嫁了,时间过得可真啊。可是仔细想一想,这么多年来,我又像是白活了一场似,此刻想要回忆一番也没什么值当去想。”

“你这话,我怎么听着不大对味?”流朱公主疑h起来,收回手重搭了烧得热热手炉上,修剪得整整齐齐指甲叮叮咚咚叩着手炉上盘旋缠绕花纹,“你可知道你凤城那些人嘴里名号叫什么吗?”

叶葵皱眉,问道:“叫什么?”

“凤城第二恶女!”流朱公主说着,自己却像是忍俊不禁一般笑了起来。

叶葵却没有笑,她只是看着自己左手中指上那粒不知何时长出来小小黑痣细细看着,口中问道:“为何不是第一?”

按理说,以她名声那排第一位根本就是不必去想事。可是竟然是第二恶女,难道这凤城中还有比她名声还要臭名门之女不成?若是那样,这世上事未免也就太可怕了。她做那些事,若是搁未来那个时候,早就够将牢底坐穿了。如今竟还有比她恶人,真是出人意料。

像是早就料到她会问起一般,流朱公主着手炉哈哈大笑,道:“第一还能有谁,自然是咱们开朝那位沈皇后了!”

沈皇后?

叶葵是看过大越记事,似乎确有个姓沈皇后。之所以会特别记得这人,同她姓氏也有些关系。据说便是因为她,后来皇家便有了不纳沈氏女入宫规矩。从此以后,这天下姓沈人家都不必送女儿去选秀了,也就绝了靠女儿光宗耀祖念头。

当初那位沈皇后如今想来,确是个厉害人物。

元祖早逝,她便扶持了自己年仅十岁儿子登基称帝,而自己后头垂帘听政。外戚坐大之类事是不必说了,当初那天下都几乎成了沈家,也就莫怪后头皇帝都那般惧怕沈家女。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们这是怕到骨子里去了。

当年她一个女人垂帘听政,批改折子,处理军情,朝中自然少不了反驳之声。

一时间朝野遍布让她退居后宫不得再继续干涉政事声音,然而到了这个时候,这位沈皇后立时便显示出了她过人手段。铁腕之下,朝廷中再无反驳之声。

开过元勋死伤十分之九,暗杀,被诬陷而死,为表严正当庭触柱而死,竟是差点让凤城血流成河。

也正是因为她手段过于残暴,后竟被自己儿子跟先帝小弟弟一道送上了黄泉路。那道沈家女自此不得入宫诏书,亦是沈皇后儿子亲手写下。

连儿子都受不了,可见其人之恶。

想到这,叶葵突然想到了一个人来,不由轻声道:“永安侯夫人似乎便是沈家姑娘?”

流朱公主闻言收敛了脸上笑意,正sè道:“永安侯夫人确出自沈皇后一脉,但是沈皇后事过去了足足近两百年,沈家才重死灰复燃,同过去早就不能同日而语了。”

“骨子里流着血是一样,想必xìng子多少还是有些相似。”叶葵低声呢喃,这话也不知是说给流朱公主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裴长歌当年那一句“这是我母亲遗物”叫她耿耿于怀至今亦不能忘怀。听说永安侯夫人茹素信佛多年,可是叶葵一直都没有想明白,一个好好人突然家做起了居士,不论怎么看都一定是有原因才是。

好比叶老夫人,她念佛同她当初经历过那些事绝对脱不了关系。

她跟叶葵祖父事,是她终选择以对佛祖信仰为生导火索。所以永安侯夫人定然也会有那么一根导火索才是。但是世人皆知,永安侯裴翡同夫人感情极佳。这便也就是问题所了,若真是如此,她好端端吃哪门子素拜哪门子佛?

不顾这感情好话想也知道只是骗骗外头那些不知内情人罢了。永安侯夫人生下儿子不少,可活着又能平安长大成人却是寥寥可数。何况,叶葵如今是怀疑不过,裴长歌跟裴长宁兄弟两根本就不是永安侯夫人亲生孩子。

这样秘辛,她只要一想起来便觉得头疼不已。

裴家水比起叶家加浑浊不堪,叫人连脚都不愿意淌进去了。

“你怕什么,永安侯夫人茹素多年,如今日日佛堂里呆着,又不必你去晨昏定省有何可担心?”流朱公主不明白她究竟担心什么,不由问道。

她真正担心事当然不能告诉流朱公主,叶葵便道:“也不是怕,只是想起她同那位沈皇后乃是一家人,觉得有些别扭罢了。”

流朱公主嗤笑一声:“你自己就是个不输沈皇后恶女,有什么可别扭?真论起来,我也是沈皇后后人,你怎地不觉得别扭?”

“您怎知我就不觉得别扭?”叶葵觑她一眼,故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