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叶崇文显然没有要领情的意思。

他先是跪了下去,可腰杆却是挺得直直的,生怕叶老夫人看不出来他心里的那点子决心一般。

“母亲不必再提这事了,儿子可不是那不分黑白的人,贺氏的的确确是病了,儿子并未撒谎!”

叶老夫人闻言,心中的那点子对儿子的怜惜登时烟消云散,她蓦地站起身,抓起一旁的拐杖重重顿着,口中恨铁不成钢地道:“老二啊!你怎地就这般蠢了?你说她疯了,对你可有丁点好处?对叶家又有什么好?传扬出去叫外头的人怎么看叶家?又叫贺家的人怎么想?好好的一个人在叶家呆得疯了,你倒是说说旁人会说是谁的错?”

“你的脸面,前程难道就都不要了?”

“你也不是那十几二十岁的毛头小子了老二!你的长女再过几个月便要嫁入裴家去,这事若是被裴家人知晓了你让阿葵如何立足?她名声已是那样不堪,这事一传出去,旁人岂非又要将账算到她头上去?”

叶老夫人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可是叶崇文竟像是一点也不曾听进去一般。

他此刻只觉得叶老夫人说来说去都是在为叶葵那个不孝的臭丫头考虑打算,叫他心中颇觉不快。虽然是他的女儿,可是他同叶葵本没感情,后头更是几乎水火不容,哪里会为她考虑。

如今她要嫁去裴家,势在必行,所以他才会处处忍让,不想在这之前出什么意外。

可这嫁进去之后的事,难道也还要他帮着打算?

裴家人如何看待她,外头的人如何如何看待她,与他有什么干系!养不教父之过,可是他可才养了她两年而已,要怪也该怪萧云娘去!承祯帝借着叶葵的事对他惩来惩去,已叫他不快得厉害。如今连叶老夫人也要为了叶葵来教训他,他当然不干!

“母亲真的不必再说了!”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来,叶崇文皱着没有,“杨姨娘儿子就先带回去了。这事本就同她没有干系,母亲何苦拿她出气。”

叶老夫人见他油盐不进,气得额角青筋直跳,心口憋着一口郁气难以消除。

“你滚吧!滚得远远的!这事我再也不管了便是!你往后也不必来瞧我了,只当我已经死了便是。这叶家也早就是你的了,你愿意如何便如何吧。败也好荣也罢,总归都是命!”叶老夫人重重吐出一句话来,浑身气得直哆嗦。

叶崇文却一点也不以为意,给叶老夫人虚虚磕了个头便从地上站起身来走到了杨姨娘身边。

杨姨娘脸上满是红印,嘴角还挂着血,看上去惨不忍睹。

叶崇文心中暗叹叶老夫人手段粗暴凶狠,却全然忘记了自己娘这么做都是为了什么。自己的妾,他却不好抱着走。那样未免也太难看了。叶崇文便吩咐守在一旁的阮妈妈道:“去寻个力气大的婆子来。”

阮妈妈巍然不动。

”怎么还不去?”叶崇文有些恼了。

阮妈妈未曾言语,叶老夫人却坐在软椅上冷笑了起来,“你既如此能耐,何必使唤我的人,自己去便是了!”

叶崇文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却觉得有些难堪,当即自己大步出去唤了个粗实的婆子进来。

婆子一个俯身将杨姨娘娇小的身子给打横抱了起来,飞快地往外头去了。叶崇文亦跟在后头而去,看也没看叶老夫人一眼。

叶老夫人在人走后,连连咳嗽,咳得心肺都似乎要从嘴里出来一般,“咳…咳咳…这不知好歹的蠢货…咳…”

217世态炎凉

母子两人一顿争吵过后,便是谁也不愿意搭理谁了。

叶老夫人说到做到,叶崇文说了不必她管,她也扬言再也不去管,那便真就不管了。

这么一来,自然是苦了贺氏,乐了杨姨娘。因着她被叶老夫人叫过去狠狠挨了一顿打,头脸都肿得没了样子,惹得叶崇文好一阵心疼,对她倒是比过去好了几分。

这些事,贺氏隐隐听到外头守门婆子聊起过,可是三言两语她也只听了个大概。只知道杨姨娘被老夫人寻了去吃排头,可结果连叶老夫人都被叶崇文给气得要晕了过去。

可见这一回,叶崇文是铁了心要保他这个妾了。

贺氏被困屋子里,又恨又急,只能绕着那张花梨木桌子团团转。有心想要摔点东西撒气,可眼睛往桌子上一瞄,刚被锁起来那日就被她给砸碎了茶盏到现也没你能补上来,害她如今要想喝口水还得不顾脸面就着壶嘴喝!

“一群没眼力见废物!”她恨恨捶了下桌子,将桌上剩得不多了茶具震得哐当乱响。

外头扯着天几个婆子听到了里头动静,对视一眼便有人扬声道:“哎呀我夫人呐,您可千万别再砸东西了呀。这若是再砸碎了,您可就连喝茶家伙什都没了呢!”

这摆明着是嘲笑她,贺氏哪里憋得下这口气。

虎落平阳被犬欺!

她这可还没落到尘埃里呢,这一个个就都忍不住开始使坏了。

“昭儿…对了!昭儿上哪儿去了?难道他还没有醒?”贺氏咬牙切齿地冲着那扇紧闭大门暗骂了几句,而后蓦地想到了自己儿子叶昭。她到如今也不知叶昭竟然已经知道自己并非她所生事了,她便也就以为叶昭若是醒了,必定会先来寻她才是。可是怎么过了这么久也仍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殊不知,叶昭此刻正同叶葵说话。

叶葵本无意去见叶昭,可是他醒来后第一个要见人并不是贺氏,而是她。这倒是叫她不由得有些好奇了起来,便也不嫌外头冷了,披了大氅便出了门。

叶崇文这些日子满脑子不知想些什么东西,又醉杨姨娘温柔乡里,哪里还顾得上自己那个病歪歪儿子。

所以叶葵跟秦桑走到叶昭院子时,只觉得异常冷清。除了先前那个被叶昭打发来寻自己丫头外,便只剩下个年长些蹲那煎药。

苦涩药汁味道被风卷得高高,不停地往人鼻子里钻。眼前这一幕,看得人没来由心中一酸。叶葵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秦桑亦是亦疑h地蹙眉,道:“旁不说,四少爷这可是二爷嫡出儿子,怎地会落到这种地步?”

她说得轻,这话自然也就只有叶葵一个人听着了。

领着她们来丫头并不曾听清楚秦桑话,只低着头自己进去禀了叶昭。

叶葵两人落后一步,秦桑收起了挡风伞,又接过叶葵手中紫铜小袖炉将里头炭火拨弄一番,重合上了盖子递给叶葵。

“夫人眼瞧着是落魄了便起不来了,这起子人又怎会继续用心做事?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没点好处前头y着,哪个会傻乎乎地一直往前?他如今这样子,不过是再正常不过了。”叶葵抚着笼进袖子里小手炉,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世态炎凉,不过如此。

“二小姐,四少爷醒着呢。”正感慨着,先前领路那个丫鬟便出来了。

叶葵微微颔首,领着秦桑进了门。

桌边坐定,叶葵不由打量起这间屋子来。地龙是烧着,可是坐下不动后那冷意还是挡不住地涌上来。桌上茶壶里也只有半壶残茶冰凉凉,一派冷清之意。

“二姐。”

叶昭裹着厚厚裘皮大袄,苍白着一张脸从里头走了出来,唤了她一声。

叶葵看他一眼,笑着道:“四弟气sè瞧着倒是还不错。”

“是吗?”叶昭明知她说反话,也不恼,兀自她对面坐下,“我今日请二姐来,只有一事相问。”

莹白纤手从袖中伸出来,手肘弯曲抵了桌上,手便撑了下巴上。叶葵姿势懒懒,声音也就显得有些懒洋洋,道:“四弟想问什么?”

叶昭瞧着她样子,知道她必定是要刁难自己,可是事到如今,他只想知道答案,再也顾不得别了!

“我身世,二姐可是清楚?”小小少年脸sè苍白如雪,眼仁却乌黑深沉,声音虽然中气不足可是问得却是一字一顿十足清晰。

叶葵正眼看了看他,嘴角笑意不灭,反问道:“四弟是觉得我该清楚?”

“便是不清楚,也该知道得比我多才是。”叶昭说得极其认真,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模样,“事情都已经到了现这个地步,二姐又还有什么可瞒?母亲…母亲她都已经…”

贺氏事,他不是不知。

只是当事情终于lù出底下狰狞真相时,他被阻拦了前进脚步。人常说,生恩不如养恩大。可是他又不是傻子,怎会无法从那些蛛丝马迹里察觉出贺氏所做事来?

对着外人,可是人人都知道他是贺氏所出。这么多年来,贺氏也从未表lù出一点古怪地方来。所以听到接生婆话时,他只觉得五雷轰顶一般,叫他心神俱灭。

贺氏是养大了他,可是若是她当初是用见不得人手段将他弄到身边,那他娘呢?

是被贺氏杀了还是给了银子打发了?

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个从外头抱回来冒充叶家嫡子孩子。

所以哪怕明知这样做对自己没有一点好处,他也不管不顾地去将叶葵请来了。

不过这一回,他注定是要失望了。

叶葵拄着下颌,微微摇头,道:“四弟想错了,我确不知,至少知道得并不比你多。”

叶昭抿着嘴,不信地道:“二姐何必瞒我?你若是不知,又怎会去寻了温老板来;你若是不知,又怎会几次三番我面前隐晦地提及这些事?”

甚至于因为如此,初他是怀疑叶葵。

眼前这一切兴许都只是叶葵一场计谋罢了。可是直觉却告诉他不是,绝不单单只是这样罢了。那个接生婆就要死了…人之将死其言也真,她说得不是假话。

何况,连他自己也开始隐隐觉得不对劲了。

自从温远事情后,贺氏对待他态度发生了骨子里改变。说不上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可是他就是觉得不对劲。何况,他虽然不会愿意要贺氏命去换自己命,可当他知道贺氏当时根本就没有选择保自己时候,他仍旧是伤心了。

事情也大概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不对劲吧。

叶éng跟秦姨娘关系明明那么冷淡,可是到了那种时候,秦姨娘仍是奋不顾身地冲上去了。

这才是真正母亲。

也因此,他不得不怀疑贺氏。

“你唤我一声二姐,我也就拿你当一回弟弟。”叶葵收回手,坐直了身子,捧着手炉正sè道,“你若是真想知道真相,倒不如去问一问当年杨姨娘身边人。”

“杨姨娘?”叶昭有些诧异。

叶葵神情自若地解释道:“你莫非忘记了,若是当初杨姨娘那个孩子没死,你如今可就多个同年同月同日生庶姐了。”

叶昭脸皮一僵,艰涩地问道:“你意思是…”

“心中明白便好,有些事本不必说得太明白了四弟。”叶葵丢下这句话便站起了身准备离去。

叶昭急急跟着站起身,一手扶着桌沿,一边连声道:“二姐今日事你可会千万莫要说出去,便当做是我求你罢了!”

叶葵背对着他,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飘渺笑意,心中暗叹:同聪明人说话,确是能省下不少工夫。她能想到那些事,以叶昭脑袋定然也会想到。恐怕也真是因此,叶昭才会忘了旁,这般急切地来求她不要将事情说出去。

这么看来,不论事情是真是假,叶昭到时候怕都是要保贺氏。

既如此,她也就不必手软了。机会她已经给了,要不要,选择走哪一条路,她便管不着了。

叶葵迈开脚步,头也不回地道:“只管安心,我就是个锯嘴葫芦,什么话也不会从我嘴里溜出去。”可是这一回,她不说,不代表旁人也就不说了。

何况到时候,指不定会从谁嘴里冒出来。

叶葵轻笑着消失了叶昭视线里。

等到人影消失不见,叶昭才觉得身子有些发冷。方才惊诧之下,他竟是连冷也都给忘记了。他竟然从未往那个地方去想过,从来都没有…

就算他是个从外头抱回来孩子,那也远比如今那个他心中盘旋不去可能要好得多得多了!

若真是那样,这事背后又到底还蕴藏着多少不为人知污垢?

叶昭只觉得自己冷得浑身颤栗,扶桌沿上手是用力到连骨节都发白了…Rs!。

218临近年关

贺氏这一关,就被足足关了大半月。

叶崇文没有要将她放出来意思,反倒是不知上哪儿去让人开了一堆方子,日日煎些苦药于贺氏吃。贺氏哪里肯吃?可是不肯吃又如何,她如今这可是“病”了!

哪里有人病了还能不吃药?这不吃药病又如何会好!

所以贺氏如今是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药汁一碗碗送进去,她不愿意自己喝,那便掰开了她嘴硬灌进去。总归是一滴不漏全部都进了她肚子。

几幅药下去,贺氏精神便不大好了。这是人虚头也晕,走个路都打颤,别说是骂人了。她苦苦撑了两日,心中明白定是那药有问题,便是打死也不肯再喝了,只拼命嚷着叶崇文宠妾灭妻要谋她命呢!

可是一个疯子话,谁信?

何况又是叶崇文亲自发话将她给关起来,他们这些做下人便是胆子再大那也是不敢帮着贺氏说话。那些药谁也不知道是什么,可是只瞧贺氏那模样,众人便都察觉到了。

贺氏这药啊,只会越喝越í糊,越喝越疯,哪里能治得好她疯病?

叶老夫人那当然也知道了这事,可是她先前已经丢出那样话去,又明白叶崇文油盐不进,自己又是真老了,一时间只觉得自己心力不足难过不已。阮妈妈瞧着她样子,sī底下唉声叹气了好几回,终于忍不住对她道:“老夫人,您这若是真要搭救夫人,又何必乎二爷心思,咱们多领先人去直接破门将人带出来也就是了。”

她先前去被拦了门外,一是因为人手带得不够多,二是因为那会叶老夫人也并没有要同叶崇文这个儿子撕破脸打算。可如今事情都成这样了。直接去抢人也并没有说不过去。

然而叶老夫人听了她话后,只是重重叹了一口气,道:“非我不愿搭救她,实是命该如此。”

阮妈妈听闻,不由面lù狐疑。

“这事老二有错,贺氏难道便没有错?”叶老夫人又叹了一声,“自打前头那几件事开始,这家啊她也就不大当得起来了。先前贺家来人,我给她脸面,让杨氏将中馈又交到了她手里。可是你瞧瞧。她虽然面上装得用心,可其实那心都用到哪儿去了?”

见叶老夫人这般说贺氏,阮妈妈也只能跟着叹了一口气。良久才轻声道:“老夫人,可是二小姐这转眼便要出阁了,这事可不能没了夫人啊。”

叶老夫人嗤了一声,不屑地道:“她都疯了,当然只能缺了。”

闻言。阮妈妈终于恍然大悟。

其实不管贺氏如何,叶老夫人都不会去强行救她。说到底,这儿媳fù哪里能有儿子重要?便是儿子再不孝再不敬重自己,那也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肉!可是儿媳fù呢?何况叶老夫人本就不喜贺氏。

当时得知贺氏被叶崇文借着疯了由头给关起来时候,叶老夫人已是对自己儿子发作了一番。那样就已经是仁至义了,她如今累了也就只能歇着了。

可是就任由叶崇文这么折腾下去却也是不行!

叶老夫人眯着眼睛小憩了一会。醒来后吃了一碗冰糖炖燕窝,而后才吩咐阮妈妈道:“年关将近,家中事一日少不得人。你领我话。去将杨氏跟老三媳fù都叫来。”

平日里,叶老夫人说起流朱公主那都是直接称呼公主殿下,可今次却说了老三媳fù。这便是故意摆出了婆婆架子了,阮妈妈心中隐隐约约察觉到叶老夫人想要做什么,便也就赶紧答应了下来便要去。

她只去公主那便是。杨氏那随意派个小丫头过去唤一声就是了。阮妈妈这般想着,脚步已经开始往外头走去。

临出门时候却忽然又听到叶老夫人身后吩咐了一句:“顺道去将二小姐也给叫过来。”

叫杨氏跟流朱公主想必是为了过年事。可是这会子叫二小姐做什么?阮妈妈心中疑h,却仍是一言未发地去叫人了。

叶崇武这段日子一直都军营里,听说大越跟阿莫比那场仗迟早都是要打,所以那些当兵日子便也就一下子不好过了起来,日日都要操练到累瘫了为止。

流朱公主便也就只能日日一个人窝屋子里,闲来无事便去寻寻叶葵跟叶明宛姐妹两说说话逗逗趣。可是一个原本就不是个爱逗趣人,另一个却是年纪又小xìng子又刁钻,三言两语便能将你话头给掐了再也接不上。

这日子啊,实是过得无趣…

所以当阮妈妈说叶老夫人要见她时候,流朱公主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她身份摆那,所以也不必向叶老夫人晨昏定省,而且叶老夫人也不喜他们日日去见她。因此这么算起来,流朱公主竟也是好些日子不曾见过叶老夫人了。

她回过神便换了衣裳去了。

阮妈妈又顺道去了叶葵那,将叶老夫人话给说了。

“不知祖母可还唤了旁人?”叶葵看着阮妈妈,挑眉问道。

阮妈妈道:“另请了大夫人同公主殿下。”

叶葵思量了一番,笑出声来,道:“有劳妈妈亲自跑这一趟了,等我换个衣裳便去。”

外头天愈发冷了,她要是就这么出去可不得冷得打颤,所以这厚厚大氅棉袄是一件也少不得。等到叶葵不顾模样将自己裹成了个圆球跟着阮妈妈到叶老夫人那时候,杨氏也正巧赶来。

一见着叶葵,她便先冷笑了两声,而后不yīn不阳地刺道:“哟,原来是葵丫头啊!我这还当是哪里来得一只大狗熊呢!”

叶葵裹着暖和黑灰sè大氅,闻言笑吟吟地道:“大伯母这眼睛可是不成了,依侄女看还是早些寻个大夫来瞧瞧吧,免得哪日一不留神便瞎了。”

一人一句,谁也没讨着好。

杨氏白她一眼,抢先进了门。

流朱公主是早到,此刻已经坐那陪着叶老夫人说上话了。只是叶老夫人却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神情也是恹恹,看上去一点也不高兴。

“咦,公主怎么也来了?”杨氏惊讶地道。

这话一出,叶老夫人脸上不悦便显了几分出来。

公主怎么了,这公主不照样是她儿媳fù。何况,这叶家里人哪个身上没流着点皇家血?流得稀薄了,可那也是血脉里带着!杨氏方才说话那口气又是惊讶又是谄媚,叫叶老夫人一听便不喜了。

“我可有让你开口?”叶老夫人摆摆手让那原本帮她捏tǐ丫鬟下去了,盯着杨氏道。

阮妈妈识趣,立刻便将剩下人都给清了出去,只留下个自个儿站得远远等着叶老夫人什么时候要叫人了便过去。

“母亲,媳fù这不过是没想到会这见着公主,一时间脱口而出罢了。”叶老夫人虽然对几个儿媳fù都淡淡,可从来也不这么说话,今日乍然这般作态,杨氏立刻便有些讪讪然起来,轻声分辩。

叶老夫人冷着脸,“都坐下吧。”

等到两人也落了座,叶老夫人才转着念珠道:“往常这个时候年货、祭祖事宜也都该准备得差不多了,但今年府中事多,所以便给耽搁了下来。我年纪大了,也好些年不管这些事了,所以今年便交给你们来办。”

杨氏一听这话,顿时喜上眉梢。

旁不说,座几个人哪个比她适合接手这活计?何况原本这府中事便还有一部分是她打理着。操办过年祭祖事,其中要置办东西可不少数,这也就是说,这里头能捞油水可多着呢!

可还没等她高兴多久,叶老夫人接下去话便立刻将她黄粱美梦给生生击碎了。

“老三媳fù虽然是金枝玉叶,但如今是叶家人了,母亲让你分担些家事也不为过吧?”叶老夫人扭头看向流朱公主问道。

流朱公主心里有些疑h,不明白叶老夫人为什么会起这个心思,但仍是点头道:“自然不为过,这本就是我该做。”

可是话音落,叶老夫人却摇摇头道:“还是过了。所以,这些琐事便仍旧交给老大媳fù处理去,你这我有另一件要事。”

杨氏登时松了一口气,可听到后半句这心就又提了起来。莫非还有好差事不成?

而叶葵则是不动声sè地悄悄抬眼看向了叶老夫人,见她正认真地同流朱公主说话,不由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叶老夫人这一回要放弃贺氏了吧…

果然,叶老夫人凝视着流朱公主,道:“老二媳fù事你想必也是知道了。她有病身当然不能继续操办葵丫头婚事,所以这事就只能辛苦你了。”

流朱公主没料到是这事,笑了起来,又看了看另一边叶葵,对叶老夫人道:“这哪里有什么可辛苦,我可是求之不得呢!”

“这便好。”叶老夫人继续又道,“不过先前东西都是你二嫂给备着,单子什么也都还她手上。你等回去了便去问她将东西要过来吧。”!。

219无地转圜

叶老夫人让流朱公主去向贺氏要东西,其意思再明白不过。

贺氏如今是笼中困兽,叶崇文就是那守着笼子恶龙,若非像流朱公主这样身份去压制,定是没有法子让贺氏出来。说来说去,叶老夫人还是给贺氏留了个出路,只看贺氏自己要不要把握了。

这府中,若论叶崇文不待见谁,那人除了流朱公主外怕是就没有外人了。

每每见了他,流朱公主都是唤叶大人,这便是极生分表现了。若是她愿意唤他一声二哥,叶崇文这心里怕是就会觉得舒坦了。所以如今,能压制住叶崇文人恐怕也就只有她一人了。

叶老夫人这招棋走得着实是妙。

叶葵坐那,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心里似明镜一般将眼前一幕幕都看了个清楚。叶老夫人这怕是已经预料到了贺氏不会答应。若不然,这贺氏现放出来,岂不是要闹翻了天?叶家名声可已经够臭了,将来叶崇文跟叶崇恒兄弟两那可都还是要重入仕。如今叶崇武倒是不怕,他是武将,按理说也是该回家丁忧。但如今阿莫比又蠢蠢欲动,他自然也就被提前招了回去。

所以这事流朱公主显然也是不愿意接手,可谁让她前头叶老夫人说起要将叶葵婚事交给她操持时候答应得那么呢。既要接手,这嫁妆单子之类东西自然要接过来继续准备着,可是要单子那就去找贺氏。

流朱公主想明白了这事,心里不由对叶老夫人多了几分不满。

事情都已到了这步田地,她何苦还要自己去搀和一脚,真真是闲着没事可做了。

可想归想,这样话她自然是不会当着叶老夫人面说。流朱公主心里憋闷着,脸上已经笑着将叶老夫人话给应承了下来。

见她知趣。叶老夫人便也就笑了,满意地又将视线落了叶葵身上,口中道:“葵丫头,听说你这些日子都教五丫头念书?”

叶葵轻笑,颔首道:“五妹虽是女儿家,可咱们这样人家,自然也是要学些书上东西才好。至少这字怎么着也得认全乎了,不然岂不是要连那《女诫》《女则》都看不了?”

她话说得并没有错,可叶老夫人却听得沉了脸。

虽是拐弯抹角,看似还占着个礼字。可真论起来,她这不过是讥讽叶家如今乱了套了。庶出子女也都无人可教导,要她这个做姐姐来教。

这事虽是特例。可也不是没有。

但贺氏还,这么做一开始便是不应该。可那时可是她自个儿要留着叶明宛,如今怎地又拿出来说起了那样话。这般想着,叶老夫人心里便又有些不高兴了,先前那点子欢心霎时烟消云散。

叶葵看得分明。脸上笑意淡了些。

她本无意惹叶老夫人生气,只是她方才猜到了叶老夫人将她也一道叫来目,心里有些不大痛,这才故意扯出了那些话来。

“祖母可还有事吩咐孙女去做?若是没有…”叶葵笑着,“若是没有,那孙女便先回去了。”

外头天寒地冻。屋子里一直都烧着地龙,因着叶老夫人年纪大了愈加怕冷,是又点了几个火盆。她穿得有些多了。没一会工夫背上就沁出了一层薄薄汗,便有些觉得烦躁起来。

叶老夫人闻言瞪着眼睛看向她,见她目光清明地直视了回来,心里便明白了。

这丫头现是跟她示威呢,她不愿意做事谁也休想让她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