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氏急忙冲她感激地笑了笑。

“多谢九弟妹送来的那方玉枕了,等到天热那东西最是消暑,难为九弟妹想得周道。”等到诸人坐下闲聊,罗氏第一句话却是冲着叶葵说的。

话音落,二夫人、三夫人、七夫人几个自然都是立刻将视线对准了叶葵。

叶葵心道这罗氏摆明了是故意的,却不知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便只道:“八嫂如今有了身子,等到暑日到来,自是不好贪凉用冰了。那玉枕给八嫂用最是合适不过。”

七夫人笑着接话道:“哦?还有玉做的枕头?睡着岂不是硬邦邦的?”

“是整块的软玉。”叶葵解释道。

七夫人闻言有些惊讶,正要开口却蓦地被三夫人给抢了话头。只听三夫人尖声叫嚷了起来:“整块的软玉?九弟妹这该不是在诓我们吧?便是宫里,怕也是没有这样的,九弟妹这手笔可是大的惊人了!”

叶葵没有说话,一旁的二夫人却是有些鄙夷地看了三夫人一眼。

软玉虽难得,整块能做成枕头大小的玉更是不多,可是宫里又怎会少了这些东西。山景郡年年进贡,难道宫里还能少了个软玉枕头?少见多怪的东西,没点见识!

这话她当然是憋在心里的,所以一时间并没有人接三夫人的话,她便有些得意起来,又道:“九弟妹年纪小,怕是分不清什么是软玉什么又是普通的玉,没得送的并不是软玉做的枕头吧?”

252枕碎玉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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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夫人在一旁闻言脸色一变,下意识去看叶葵,却见她一脸平静不由微怔。

三夫人如此做派这便是明目张胆地鄙夷叶葵,轻视于她,浑然不将她放在眼中了。在座的诸位都是清楚叶葵在叶家的地位的,没了生母,流落乡下多年,回来后又是在继母手下讨生活,这日子过得定然是不如其余那些个闺阁小姐的。三夫人便理所当然的觉得叶葵根本没有什么见识,哪里送得起什么软玉的枕头,还是一整块的软玉!

可是谁知道,叶葵的日子根本就同她们几个想的截然不同。

她是流落乡下,她是在继母贺氏手底下讨生活。可是她有的、握在手里的东西绝不会比那些少,甚至于更多。她手里的银子攒了这许久,倒是也攒下不少了。一只软玉的枕头,并没有那么稀罕。

这些凤城的贵妇们,皆以为其价昂贵,可却不知这东西若是到了山景郡,也不过如此罢了。将软玉说得那么稀有,不过是当地官员想的法子而已。物以稀为贵,他们便是满屋子都是,也只能说这东西极少见。

也只有这样,皇帝才会舍得往他们那投银子。

不过,这样的事,叶葵可没兴趣同三夫人细细解说。她只是淡然地喝着茶,反问了一句:“三嫂说我年纪小,怕是分不清,那么三嫂年纪比我长这许多,定然是能分得十分清楚了?”

三夫人没料到她会突然这样说,不由语塞了下。

“我自然是分得清!”回过神来,她便立刻强硬地说道。

叶葵听得微笑,也不恼,故作天真地问道:“既如此,那不如三嫂好好说与我听一听如何?也好叫我长长见识。”

若是此时只有她们二人在场,三夫人定然会甩袖而去,理也不理叶葵。可是偏生此刻不单那与她向来不合的老七媳妇在,还有她从来不愿也不肯示弱的二夫人在,再加上还有个八夫人,她这会子便是硬着头皮也只能往上冲了。

明知叶葵这是想要看她笑话,她也不能说不知道。三夫人不由心里暗恼,生气叶葵这般不识趣,竟是一点也不愿意服软,惯会装!

可是她速速打量了众人一番,只看七夫人嘴角含着一抹讥讽的笑意,而二夫人跟八夫人则是一个微笑一个皱眉,登时不快起来,张嘴便道:“你小孩子家家的,说了怕也是听不明白的。”

叶葵依旧笑着,道:“三嫂,你我可是平辈人。”

年纪算什么,他们可是妯娌!三夫人说她孩子家家的,这话未免太寒碜人了。

果然,三夫人听完这话,脸色便有些难看起来,轻咳一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九弟妹你年纪尚小,怕是一时间难以理解。”

“是吗?”叶葵还未说话,一旁的七夫人已经是忍不住要出声呛一呛这不知好歹的三夫人了,“既然九弟妹年纪小怕是听不懂,不如三嫂你说与我听听?我这也是个没见识的,竟是不知道何为软玉何为普通的玉呢。三嫂快些说来,也好叫我开开眼界。”

三夫人脸色愈发难看,她就知道老七媳妇是个难缠的,只是没想到这一会子的工夫,竟然就叫老七媳妇跟老九媳妇两人勾结到了一块!这两人今日是故意要落她的脸呢!三夫人不由有些后悔起来,早知道便不逞这个口舌之强了,没得反倒是让自己陷入了困境。

软玉这东西,她见都不曾见过几次,哪里就说得上所以然来了!

这回可是要丢脸了!

她心一横,冷哼一声道:“七弟妹这话说的,那软玉名为软玉,当然就是软的啦!普通的玉当然是硬的!”

话音刚落,七夫人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摇着头一脸嘲讽之意。

三夫人恼恨,发作道:“老七媳妇你这是笑什么呢!我这话可是有哪里给说错了?”

七夫人哈哈大笑,“三嫂,实在不是我想笑,是这话啊实在是太好笑了,我这便是忍也忍不住了呀!”她笑着笑着,眼角都笑出了泪水来,拿着帕子轻轻抹去,又冲着三夫人道,“我还当三嫂如何有见识呢,原也是个滥竽充数的!这软玉名为软玉,原是因为它是软的?哎哟我的三嫂,这软的玉是何模样?我瞧呐,你说的那东西根本就不是软玉,而是…”

她故意拖了个长音,不往下说了。

叶葵浅浅笑着,一脸天真,“难道是棉花不成?”

“扑哧”,七夫人再一次大笑起来,给了叶葵一个夸赞的眼神。

这下子可好,三夫人彻底恼羞成怒,一拍椅子道:“那你倒是说说,这软玉不是软的,难道还是硬的不成?”

叶葵心中也是忍不住要跟着七夫人大笑起来。其实三夫人这话说的也没什么错,软玉虽然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软,但是它在人触碰到的时候的确会让人产生一种触手绵软的感觉,且十分易于雕琢,所以才得名于软玉。不过七夫人这是故意要挑三夫人的刺,叫她难堪,叶葵当然不会帮着三夫人说话。

“好了好了,不就是块软玉嘛,你们两人也都不小了,怎地也跟个孩子似的?”一直没有出声的二夫人这时候蓦地说道。

叶葵心中一动,二夫人这话看似在说三夫人跟七夫人,其实不过是在说她罢了。而且她头一句话便是不就是块软玉,可见这话里话外便将她送给罗氏的东西给贬低了。

听着像是在圆场,其实是想要落叶葵的脸。

在场的都是人精,哪个听不出来她话里的意思。七夫人的脸色立刻便也不好看了起来。

这时,八夫人罗氏突然道:“都是我不好,没得好端端说什么软玉枕头,惹了两位嫂嫂争执。”话毕,她又扭头对身后服侍的婢女道:“珠儿,去将九弟妹送的那只软玉枕头取出来。”

三夫人闻言便赞道:“对对!将那枕头取出来,咱们倒是瞧一瞧我方才那话可是有说错的地方不曾!”

叫珠儿的丫鬟应声而去,没一会便抱着个匣子出来了。

三夫人心中难耐,想要伸长了脖子去看又嫌如此不好看,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好在那珠儿一将匣子搁下,罗氏便笑道:“这便是九弟妹送来的软玉枕头了,难得的精致小巧,瞧着极讨人喜欢。”

她不夸还好,这一夸,三夫人便暗自冷笑了一声。

不就是送只破枕头嘛,便让她夸了又夸,谢了又谢,她可是还送了好些新鲜的料子来,怎的也不见她提一句!心里想着,便对罗氏也多了分不喜欢。

一旁的珠儿听从罗氏的话,开始小心翼翼地将匣子上的梅花锁打开来,而后双手并用地将一只洁白如雪的枕头从里头取了出来放在了桌上早就铺好的青色绸布上。

一时间,那只枕头便愈发被映衬得白如雪,洁如霜。

只是细看去,那白色中又似乎夹杂着丝丝青蓝色的丝线一般,像是人的经络。

三夫人头一回见这般大块的软玉,不由暗自惊叹。她过去见过最大的一块也不过是玉佩大小罢了,何曾见过这样的,当下有些愣神。

叶葵注意着她的脸色,忍不住嗤笑。

三夫人这样的性子,未免有些太浮于表面,难怪这么多年来都未能抢过二夫人。可见这其中的原因并非只有她体弱这一点缘故。

“咦,我往常见过的软玉里似乎并没有这样的古怪丝线,这难道还有什么不同?”七夫人指着桌上的枕头,疑惑地道。

罗氏摇摇头,道:“我也是个没见识的,竟是一点也不懂了。”

“山景郡的人都说软玉是活的,那些丝线状的东西便是它的经络了。”叶葵接话,“软玉深埋山中,开采过程极为艰难,所以十分易碎。也正是因为如此,运送到凤城在市面上流传的软玉多是小块的。”

“活的?”七夫人惊叹。

叶葵笑着道:“这当然不可能是活物,只是他们如此说咱们也就这么将就一听便是。”

罗氏则道:“我只知道软玉冬暖夏凉,不曾想这里头竟还有如此多的说法。”

“哼,什么活不活的,神神叨叨的。”三夫人心头不悦,起身朝着软玉枕头而去,“老七媳妇,你倒是来摸一摸,这玉是不软的!”

七夫人哪里会听她的话,安然坐在那动也不动。

三夫人在桌边站定,伸手摸了一把枕头,心里惊诧,入手处似无实物一般,绵软异常,果真是好东西!

她假自镇定,一边将手收回来,一边对七夫人道:“怎地不来?”说着话,竟是要亲自去拉七夫人过来一般,可是谁知宽大的袖子竟突然挂住了软玉枕头一端微圆的小角,猛地一下便在收回手的同时将整个枕头给拽到了地上。

“哐”地一声脆响,那只小巧玲珑的软玉枕头便碎了一地。

罗氏“啊”地叫了一声,扶着肚子站了起来,一脸泫然欲泣。

一屋子的人都被震住了。

三夫人慌了手脚,急急想要解释。

这软玉极轻,她往常并不知,又见那丫鬟取出来的时候一脸手中东西极重的模样,哪里想得到竟是如此的轻,竟会被袖子给带到了地上!

253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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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丫头!你这是如何摆的东西,竟然将这玉枕摆在了这桌子边沿来,如今东西摔碎了,你待如何?”三夫人慌了手脚,正要分辨之际突然看到了另一旁罗氏的大丫鬟珠儿,登时调转枪头将一干错处都推卸到了珠儿的身上。

葱白手指定定指在眼前,珠儿只看一眼便恨不得折了她的手指头才好,她心中暗恨三夫人这般行事,毫无担当。可是她身为下人,这个时候又怎能直接冒出来指责三夫人,唯有“扑通”一声跪下,哭道:“夫人明鉴,奴婢万万不是有心的。”

罗氏扶着椅子站着,一脸惊慌失措。

二夫人则道:“你这丫头好生会说,错便是错,对便是对,你不论是有心还是无心,终归是错了!”

“对对!二嫂说得是!八弟妹,这样的丫鬟倒不如直接打发出去得了!”三夫人难得没有同二夫人唱反调,飞快地将话给接了上去。

这话落到叶葵耳朵里,她便忍不住看了眼地上的碎玉,心里想着三夫人这样的性子,还真是当不得大任。不说旁的,只说那珠儿显见得是罗氏身边受用的大丫鬟,她当着罗氏说出这样的话来,要罗氏如何下台?她便是有心不追究这事,怕是也不好轻易放过珠儿了。

可是在场的,有哪一个不知道三夫人这是故意要将错处推到珠儿身上的?

只是因为她是主子,而珠儿却只是个下人而已。所以哪怕众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这时候也还是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配合着三夫人将话给说下去。

罗氏有孕在身,又是头三个月胎还不稳的时候,一时间只白着脸,扶着肚子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三夫人心中有鬼,便费尽力气想要讨好她原本不喜的罗氏,疾步上前去扶着罗氏重新落座,口中殷切地道:“弟妹这怀着身子呢,可千万莫要叫她给气坏了身子。”

罗氏苦笑,“三嫂,这原是九弟妹送我的东西,我倒是也就罢了,只怕是辜负了九弟妹的一番好意,心中惭愧得紧!”

像是个皮球,踢啊踢就被罗氏给踢到了叶葵面前来。

叶葵但笑不语,一点也不想接这个球。

今儿这事,从罗氏第一句开口提起玉枕来便让她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如今枕头碎了她可什么也不想理会。可是她不想理会,三夫人可没打算也不理会,她闻言便看向了叶葵,带着几分尴尬之意笑着道:“九弟妹,你瞧这事可如何是好?”

话都直接丢到面前来了,这时候再不说话未免就有些过了,叶葵只好道:“三嫂这话问我却是问错了人了。这软玉枕头既已被我送给了八嫂,自然便是八嫂的东西,与我已经没有什么干系了。”

三夫人面露不虞。

“九弟妹这话说的没错,这事还得八弟妹自个处置才是。珠儿又是八弟妹的丫鬟,我们几个自然是不好越俎代庖的。”二夫人道。

说话时,她恍若无意地看了叶葵一眼。

叶葵只作不知,颔首道:“二嫂说得有理。”

一群人说着话,珠儿却仍跪在那垂头落泪。七夫人为人和善,瞧见了心中便觉得有些不忍,开口道:“依我看,八弟妹跟九弟妹都是善心的人,这事倒不如就此掀过罢了。玉枕再好,也不过是死物而已。”

有人打了圆场,这事当然是再好不过。可是偏生三夫人不识趣,竟是不依不饶地驳道:“七弟妹这说的是什么话,若是这事就这么算了,岂不是要乱了下头的风气,这一个个的都有样学样,往后叫八弟妹如何管束下头的人?”

七夫人本就跟她不合,当下也不给她脸面了,飞快地道:“三嫂口齿伶俐,我向来自愧不如。只是三嫂,方才那事,难道便全是珠儿一人的错了?三嫂若是没有对那玉枕又是看的又是摸,它难道还能自个儿长了腿掉下来不成?”

三夫人咬着牙,并不接话。

这时候,罗氏终于一脸担心地开口道:“原是我不好,若非我让珠儿将东西拿出来,也就不会发生后头的那些事了。”说完,她终于叹息着将珠儿唤了起来,吩咐道:“扣你三个月的月钱,往后若是再出这等事,便直接降为是二等,去外头服侍吧。”

这惩罚不痛不痒,十分的轻。珠儿自是感激不尽,磕了头后便起来了。

唯有三夫人心中有些不快。

虽然事情是被她给顺利推到了珠儿身上,可是她却突然觉得这一个个的似乎都没有将她放在眼里一般。若不然,老七媳妇就不该反驳她,老八媳妇就该照着她的话重罚珠儿,老九媳妇更是应该在她问话的时候便将话头给接过去。

她暗自气恨,没了继续坐下去的念头。

而罗氏则让人进来将地上的碎块都给收拾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用绸布包裹着放回了那个匣子里。

重新上了锁,理由原本小巧精致的软玉枕头如今却已经成了零零碎碎的小块物什。

“也坐了这许久了,我便先回去了。”二夫人看着人将匣子又给抱了下去,笑着道。

罗氏知她是大忙人,自是不敢久留。

三夫人见机也忙道:“我也有些乏了,改日得了空闲再来陪八弟妹说话。”

眨眼间,屋子里便只剩下了七八九三人。

七夫人又陪着罗氏闲聊了几句,便也起身告辞了。叶葵早就是想走的,方才是因着七夫人还要留一会,这才没直接走人,如今七夫人要走了,她当然也是要跟着走的。

她素来不爱同罗氏这样的是人说话闲聊,不管是说什么话,都叫人觉得不爽利。同她交好的那几个,性子都是如七夫人、流朱公主这样的,所以让她陪着罗氏说话逗趣,本就是一件十分不愉快的事。

可是罗氏却似乎正同她相反,送走了七夫人,却还不愿意放她走,只道:“小九不在家,九弟妹这回去了想必也是要闷得发慌的,倒不如中午便留在这用饭吧。”

“对对,八弟妹此言有理。九弟妹你便留着吧,一道说说话做做针线活消磨时光总比一个人在屋子里闷着强。”七夫人对罗氏的话也是极为赞同。

叶葵只得留下。

等到人都差不多走*后,罗氏说话间显然活泛了起来,她有些激动地道:“我素日在家中的时候便听闻过九弟妹的名字,那日亲眼见着了九弟妹才知,外头那些人说的话皆是不可信的,九弟妹如此人才,性子想必也是极好的。”

口中说着夸赞的话,她心里却似乎有池醋水被翻搅开去,又是酸涩又是嫉妒。

过去都说叶家的大小姐叶明烟可担国色二字,如今她冷眼看来,叶家的这位二小姐竟也是生得十分好。

何况她身上又自有股风流意态,瞧着便叫人眼红不已。

罗氏是小家碧玉型的女子,而叶葵便截然不同了。

她们两人若是站在一起,众人的眼只会都落在叶葵的身上,而落不到她的身上来。罗氏越想便越觉得心里不舒服,端起茶盏呷了口热茶强行将心中的不快给压制了下去。

叶葵并没有察觉她在嫉妒自己,只是半敷衍地道:“八嫂的才名,凤城中谁人不知,我却是个十足的庸人,什么也不懂了。”

不过是自谦之词,罗氏却听进了耳朵里,暗笑道,你也是你只是个庸人,就你这般的庸人,又岂是能与我相比的?偏生造化弄人,叫人只要想一想便觉得肝胆俱裂,浑身疼痛!

罗氏微微垂眸,换了话,只让叶葵中午留着一道用膳。

不过叶葵并没有要同她相交的意思,即便她是裴长宁的夫人,也仍旧没有意思。

叶葵仍旧起身告辞,道:“八嫂不必留我了,我一个人倒是也落得自在。”

这话一出,罗氏心里又是一酸。

没得她千盼万盼都盼不来的事,在她叶葵眼中便一点也不重要?竟还能说出什么落得自在的话来,真真是要酸死人了!

她强忍着心中酸意,又留了留人。

叶葵推辞。

你来我往几个回合,叶葵便领着秦桑走了。

出了门,秦桑便苦着脸嘟哝起来:“夫人,这八夫人怎么瞧着有些古里古怪的?”

叶葵轻笑:“你也瞧出来了?”

“倒不是瞧出来的,只是不论她说什么话,我都觉得有些古怪。还有今日她提起您送的玉枕来,我总觉得她是故意如此。她故意只特地谢了您。一则引了另外几位夫人对您不满,二则也是让三夫人发作。一切都像是算计好了一般的。”秦桑细细道。

叶葵走在前头,仰头看了看天色,道:“谁说不是呢…”

罗氏不喜她。

即便她装的再如何喜欢,叶葵仍是知道对方不喜自己。

有时候,厌恶这种情绪是极难掩藏的。

可是为何呢?

她在进裴家之前,从未见过罗氏,更不说是惹着她了,罗氏为何会对她如此厌恶?

世上没有无理由的事,可是这事的理由在哪里?叶葵摇摇头,她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了。

254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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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时已入夏。

春日苦短,明明前一夜的天还是冷的,一觉睡醒,这日头便热辣辣地挂在了天上了,照得人几欲流汗。身上的被子早已换了清凉的料子做面,可是甫一睁开眼,便觉得身上腻腻的,十分不舒服。

伸手抹了下额,入手处皆是汗水,裴贵妃便无端端恼火起来。

她平日里最是怕热,年年都恨不得夏日不来才好。可是这一年又一年,这酷暑总归是要来的。

她皱眉,烦闷地撩开帐子喊道:“锦眉。”

锦眉是她贴身服侍的宫女,今年已有二十三岁。

宫中的惯例,到了二十五岁,宫女便可离宫。她不舍锦眉,却也不舍得将她困在这宫里一辈子。若是两年后她不出宫,那就只能等到是五十岁那一年了。等到那时候,她年老力衰,又无人可依靠,可要如何是好?

裴贵妃心中郁结,既想将她留下又想让她出宫。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这事不能想。一想,她便觉得心里像是堵了块石头似的,难受得厉害。这皇宫,就是只吃人的怪兽,这一道道宫门,那就是怪兽一张张大开的嘴。各宫檐下挂着的一盏盏宫灯,那便是怪兽的眼。盯着她们,看着她们一日日老去。美貌不再,身材日渐臃肿,华发丛生,坐在凄冷的宫殿里对镜哀泣。

时间过得这般快,她分明似乎还在府里抱着自己的幼弟,听着那两个孩子咿咿呀呀的说着话。

母亲怀孕的时候她正巧不在家中,等到两个孩子落了地,她匆匆赶回来,却发现母亲一点也不觉得欢喜。她一直没有想明白这件事,依她来看,母亲又为裴家添了两个嫡子,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就算老八生来眼盲,可是老九却是个极好的。

然而,母亲脸上的笑容还是一日比一日要少,终于就那样不见了。等到她入宫的时候,母亲已经开始吃斋念佛,根本就连看也不看那两个孩子一眼。

这件事一直都让她觉得疑惑,直到入了宫多年,生下了十三皇子后,她才无意中从太医口中得知,母亲当时可能是得了一种病。

——而且,是心病

她依旧烦闷,却终于是觉得自己解开了一直以来困扰自己的谜团,淡然了许多。

真的是一眨眼,十几年便流水一般的过去了。

“娘娘,您怎地出了这许多的汗?”

裴贵妃怔了一下,随后将脑子里被锦眉的话给打乱了的思绪匆匆收拾了一番,道:“天太热了些,你让人去领些冰来。”

这才初初入夏,离三伏天还远着呢,宫里还未曾开始大肆用冰,便是皇后娘娘那也未曾提起…锦眉有些踌躇,悄声道:“娘娘,这事怕是不好。”

裴贵妃摔了手里抓着的那截帐子,猛地往地上一丢,恨声道:“难道她不用,我便也要被活活热死才成?”

锦眉慌忙劝慰:“娘娘何必说这样的话,倒不如暂且再等几日如何?便是您不提,等过几日,皇上也该想起您来了。”

“皇上?”裴贵妃仰面躺在床上,苦笑了声,“罢了罢了,就这么着吧。”

其实锦眉哪里知道,那汗虽有热出来的,却也有吓出来的冷汗。一冷一热混杂,叫她心里像是憋了一团火一般。灭不了,便只能随便寻个由头发泄一番。

她只要一想起梦里的场景,便觉得心口一凉。

她的十三皇子今年还只有六岁,她想起梦里那把高高举起的剑,就恍若见着了恶鬼一般。她那粉雕玉琢般的宝贝儿子被人高高挑在了剑尖上,血珠子一滴滴落在她脸上。

泪水涟涟,跟血混在了一处,又是咸涩又是腥甜,叫她猛地惊醒。

一张龙椅,足够害死多少人?

一将功成已是万骨枯,更不必说要爬上那张龙椅了。

这一刻,裴贵妃清楚的意识到,她若是不小心准备着,那把梦里的剑迟早有一日会真的捅在她儿子的心口上,他会死在她眼前!

这般想着,原本酸软疲惫的身体蓦地便充满了力气。

她撩开被子,黑发如瀑披在身后,月白色的中衣像是玉一般散发出莹莹的光亮来。位比副后的裴贵妃此刻瞧上去却恍若二八年华的少女一般。裴家人都生有一副好皮相,裴长歌兄弟两是,裴贵妃更是。

若是只看相貌,他们三个却是十足十的像是一家人。

裴贵妃由锦眉服侍着梳洗了一番,换了衣裳便去了皇后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