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唤人,可是叶葵却知道他是在问自己。秦桑方才说话的时候声音已经压得极低,可是裴长宁的耳力极好,方才肯定是听到了秦桑的话。

叶葵抿了抿唇,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话才是。

可是这事已成定局,她就算是不想说,也还是改变不了这件事的最终结果。叶葵这一次叹息出了声音,也不管对方是否看得见自己,冲裴长宁道:“八哥别太难过了…”

她极不擅长安慰人,这会虽然有心安慰他一番,可是话到嘴边最后却也不过就成了这么一句近乎敷衍的话。

这种时候,可真叫人恨不得多生几张嘴巴才好。可是她说不出安慰的话来,可不代表旁人也说不出来。

她的话才说完,裴长宁脸上的呆滞神情还没彻底转化成伤痛的时候,二夫人便已经从里头急急出来了。一出来便捂着嘴小声哭泣了起来。不知道的,怕是得以为是她失了孩子。

二夫人哭得极有技巧,她又捂着嘴巴,声音听上去就显得极为压制跟痛心。

裴长宁耳朵尖,听到她哭,登时也泪盈于眶,泪珠子在眼眶里不停打转。

叶葵不知该作何表情才好。

她是见不得男人哭的。

虽然明知裴长宁这个时候是伤心难过得无法自抑,可是她却仍旧忍不住觉得他太过于软弱。

她在一旁想着,二夫人已经渐渐收起了哭声,哽咽着安慰起了裴长宁,道:“八弟你快莫要这样,若是被八弟妹瞧见了岂不是要更加难过?她这会子怕是想死的心都已经有了,你若是再这样,可叫她如何是好?你们都还年轻着,孩子总会再有的。往后小心些也就是了。”说着,她还故意又捂住了嘴哭了几声,似乎安慰着人,她自己却是难过得忍也忍不住了。

叶葵看得肚子都快要疼了起来,慌忙别过一点头去。

“啊——我的孩子——”

里头蓦地爆出一声尖叫来,而后便是哀嚎痛哭声。

罗氏的哭声几乎尖得变了调子,听得叶葵眼皮一跳,下意识站直了身子,视线往里头探去。

二夫人满面是泪,慌忙凑到叶葵身边来,吩咐秦桑跟燕草道:“快些送九夫人回去吧,免得吓着了。”

她话才说完,那边裴长宁霍地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也不等人过来扶,自己便摸索着往里头闯。这一回,却是谁也不敢继续拦着他了。

没一会,里头的哭声便愈发响了起来。

哭着哭着,却又微弱了下去。

二夫人抹着泪水,殷切地让叶葵快些回去,好好歇着切莫伤神,似乎真的十分担心她的身子一般。

叶葵垂眸,转身而去。RS

276揣测不息

烈日下,风却又是极寒的。

冷热交加,叫人忍不住便在风中打了个哆嗦。叶葵忽然顿住脚步,转身看了一眼已经落在身后的二夫人。

嫡庶有别,裴二爷便是再能干,他也不过就是个庶出的儿子而已。永安侯的儿子本就不少,就算夭折了数个,最得他心的老大亦是英年早逝,可是这府里的男人仍旧不算少数。

他们的妻子,比起二夫人来,其实也并没有差到哪里去。

可是这其实不过就是表面上看起来的模样罢了。经历了方才二夫人的那一番做派,叶葵不得不暗骂自己一声肤浅。她的确是过于肤浅了,论看事看人,她的目光放得远不够长。她根本就没有看到真正的那个二夫人,直到方才为止,她所看到的那个人其实都不过就是她自己心中所想象堆砌而成的那个二夫人罢了。

这样的一个人,三夫人、七夫人几个又怎会是二夫人的对手?

三夫人的丈夫是嫡子,而二夫人的却只是个庶子。孰高孰低,一看便知分晓。可是二夫人却能手掌裴家中馈这么多年,可见她的手段之厉害。

她太能装。

在这内宅里,能装的人大抵都是能走到最后的。

不为别的,的的确确只是因为有一个装字在。那些会将心中所思所想尽数表露在脸上的人,多半都不是什么可怕的人。他们的脾气也许足够大,手段也足够狠毒,可是到最后他们仍旧会输。

因为什么?

因为心思远不如旁人来得缜密跟阴狠。

所以,能装绝对是一项了不起的本事!

叶葵收回视线,心中苦笑,她自己却也是那个不能装的人呢。虽然比起三夫人那样容易脾性外露的人来说,她已是个极会掩藏心思的人,可是在二夫人这样的人面前,她根本就还不够看。

二夫人或许根本就没有将她放在眼里过?

叶葵这般想着,也不知自己是该觉得幸运还是不幸。自从怀孕后,她想的倒其实比起过去更细致更多了。她迫切地希望自己能为腹中这个还未出世的孩子谋划一个好的未来。

她一点也不希望等到这个孩子落地,长大,他却还要日复一日地面对这些事。

她骨子里,可依旧还是那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人。

就好像当初萧云娘要将他们姐弟两带离叶家一样,她虽然大部分心思都只是因为叶崇文要娶贺氏进门的事。可是从她的那本日记上,叶葵仍旧能看出萧云娘那些藏得更深的心思。

身为母亲,她也不希望叶葵跟叶殊姐弟回到那些勾心斗角的生活里去。

所以在乡下那许多年,叶葵都没有主动想要带着叶殊回去。

然而事与愿违,他们最后还是回来了。非但回来,而且彻底将那潭浑水搅合得愈发浑浊。如今,她却不会做出同萧云娘一样的事来。她不是萧云娘,也永远都不会是她。所以当事情发生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所想的却是如何从根源上解决。

所有的祸水都是有起源的,只要掐断了水流,掩埋了源头,那么一切自然也就都迎刃而解了。

嘴角微微一弯,叶葵吩咐秦桑道:“回惊鹊院去。”

同样跟在一旁的燕草倒是没有说什么,秦桑却有些惊讶地看了叶葵一眼,轻声道:“老侯爷那…”

叶葵目视前方,神情松懈,亦轻声回答道:“他今日怕也是回不来了。”

“啊?”

秦桑闻言,忍不住低低惊呼了一声,惹得燕草疑惑地看向她,问道:“怎么了?”

左右四下无人,叶葵便也就直接道:“沈流的事,我已经有了些头绪。”

方才在外头等着的时候,她可没有真的就那么等着罢了。罗氏在里头痛叫,她的思绪却早就已经飘到了苍城去,又悠悠地从苍城飘回了凤城,一直飘到了皇宫里。

她从未想过事情也许还有另外一个可能。

可是那一刻,她忽然便想到了。

容梵的胆子何其大,竟然赶在将消息上报承祯帝之前便杀了沈流?而且理由还是沈流通敌叛国,这根本就不过去。事后,承祯帝就算表面上对容梵嘉许一番,可他的心里定然早就已经将容梵杀了无数遍。

这样的行为,其实真论起来,分明就是在打承祯帝的脸呀。

然而容梵远在苍城,承祯帝就算要发作他,却也不可能就在这个时候发作。但是容梵不在,五皇子却是在凤城的。

谁不知道,容梵是五皇子的连襟,这两人是穿同一条裤子的人。事情发生了,谁会相信五皇子是一点也不知情的?这一出,势必牵连到五皇子在朝中的名声。

名声这东西向来都很古怪。

沈流的人缘不好,其实只是相对而言。

他过去是永安侯的手下,亦是裴家军的人,他就算跟旁人的关系都不好,可是跟裴家军的人自然是要好的。虽然因为永安侯当年因为萧家倾覆之后自动蛰伏,连带着他过去的那些老部下都走上了一条艰难的路。可是那些人如今哪一个是好惹的?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螳臂当车并不是太可笑的事。

一只螳螂不行,那么一群呢?一大群呢?

五皇子只因为这么一件事,也许就要错失机会了。

叶葵并不知道如今朝中的真正局势,可是她却知道帝位之争,瞬息万变。她突然就意识到,五皇子极有可能根本就不是那个最后的赢家。真正坐上皇位的人也并不是五皇子。可是若那人不是五皇子,又会是谁?

叶明烟应当并没有说谎,她当初说前世的叶葵跟容梵走在一道乃是容梵有了从龙之功节节高升的时候。

所以容梵没有站错队伍。

这也就证明,容梵看似站在五皇子身侧,可其实他真正扶持的那人,根本就不是五皇子!

而且这是从一开始,从最初的最初便已经谋划好了的。

叶葵倒吸一口凉气,思绪兜兜转转,她忽然间又想起了一件事来。若是事情真如同她现在所想的一样,那么那个时候的事,她是不是便是想错了?

她当初在农家小院里见到的那个人,那个由容梵陪着的人是谁?

在跟流朱公主一道去郊外赏菊之时,她曾跟流朱公主偶遇了容梵跟五皇子。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开始怀疑自己那日见到的人其实就是五皇子。

何况她虽然只看到一个包裹在冬衣下的身形,可是高矮同五皇子都十分相似,这也就叫她心里越发肯定了几分。再加上后来容梵又娶了五皇子妃的妹妹,事情似乎也就彻底的明朗了起来。

若非他已经决定永远站在五皇子这一边,他又怎会娶五皇子妃的妹妹,将自己跟五皇子彻底捆绑在了一处?

这么看起来,仿佛真的就连一点破绽也没有了。

可是事情突然间就开始不对了。

她当日见到容梵陪着的那人当真就是五皇子没有错?

叶葵再也不敢肯定起来。

如果那人不是五皇子…那么一切就都要重新推算一遍了!

这是场阴谋!

一场惊天动地的阴谋!

五皇子也许根本也就只是这场风云骤变的棋局角落里,一粒用来声东击西的棋子罢了!

叶葵想着,心就被自己给高高吊了起来。她想笑,为自己也许终于窥到了真相而笑,可是她的笑意却没法扩大了。事情愈发的复杂起来,复杂到她不得不先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好好想一想才能继续前行。

小径上铺着的莹润鹅卵石一颗颗微微凸起,硌着薄薄的鞋底,有些疼。

叶葵深吸一口气,提起脚又重重落下,碾磨着那些鹅卵石,似乎要将脑子里纷纷杂杂的思绪一道给碾碎了一般。

“夫人,仔细脚疼。”燕草较之她们在某些方面都略显得迟钝了些,她此刻脑子里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想法,只看出了叶葵嘴角虽然弯弯,可是心情却似乎并不好。她还以为叶葵是因为罗氏小产的事想到了自己,担心起来才如此,便劝慰道:“夫人不要担心,您可不是八夫人那样不小心的人…”

她原本其实是想说心思不好还不着调的,可是转念一想人家才刚没了孩子如此说话未免有些不厚道,便急急改成了不小心。

可是叶葵本不是在担心这件事,燕草如此安慰也并没有什么用处。

反倒是秦桑,在听到叶葵说起沈流的名字时,便想到了一些事,脸色沉沉。

“燕草,你先回去帮我下碗面吧?只加盐便好,再往里头滴几滴陈醋。”叶葵笑了笑,转头对燕草道。

她害喜,口味亦变得十分古怪,所以此刻见她说要吃面,燕草便立即应声先去了。

等到她的背影一消失,秦桑就忍不住道:“夫人…”

“没事,她心里经不住事,知道的越多她也就越不自在,倒不如支开了好。”叶葵打断了秦桑的话,淡淡道。

秦桑叹口气,道:“听说皇上的身子已经好全了。”

叶葵敛目,“我知道。若是我想的没有错,他的身子这会的确是该好了…”RS

277皇上病愈

一开始,她并不曾怀疑到承祯帝的身上。

他的的确确是吐血了,也的的确确是病了。这是人尽皆知的事。皇上病了,国却不可一日无君,所以太子殿下便出现了。然而这看似十分正常的一件事,却远没有它表面上看上去的那般平静。

叶葵并不善于揣摩人心,所以这件事,她一开始便没有产生过丁点疑虑。

直到事情开始脱轨,滑向越来越不对劲的深渊时,她才重新将那些事捡起来好好理了一遍。这不理不要紧,一理却是理出问题来了。

承祯帝生病,太子代政。

可是承祯帝还有多少个儿子?

他还有多少个身强体壮、正当年纪的儿子?这些人中又有多少个是比太子殿下来得更有声望更有才干的?而其中,又更是以五皇子为重。他是个看上去远比太子更适合做帝王的皇子。

也正是因为如此,乍然看到太子着手处理朝政,做着往日该由承祯帝做的事,众人心中会是何感想?

最起码,不可能是高兴。

而五皇子,想必是十分的不高兴才是。

说不嫉妒,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事。叶葵试想,若是她是五皇子,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她也不会坐视太子殿下上位的。理由?凭什么一个什么都不如自己的人,未来有一日却要爬到自己的头顶上去?这是耻辱,十分要命的耻辱!有才的人多半是高傲的,五皇子又因为母家尊崇,想必从小到大都没受过什么挫折。

这样的一个人,哪里像是忍得住气的人?

所以,太子没能感受几日做皇帝的滋味,便已经被五皇子拉下了马。其理由,又是那样的叫人无奈。可事实上,太子被废除,霎时便从云端滚落泥地。

五皇子则反之,气势一时间如日中天,甚至已经隐隐有了一种太子之位已经是他的囊中物一般的感觉。

而这一切,叶葵直到许久之后才隐约察觉到。

所有的一切,竟似乎都是在承祯帝的授意下完成的一般。

他分明躺在病榻上,可是叶葵却无法压制自己脑中的这个念头。一件满是“狗血”的龙袍便将已经当了几十年太子的人打入了地狱。可其实只要承祯帝愿意相信太子,一切就都不是问题了。甚至于,只要他愿意去调查一番,又或是他根本就可以寻一个替死鬼来终结这件事。

可是,什么都没有。

太子就此没了。

叶葵不能不觉得承祯帝是根本就不愿意太子继承他的皇位。

他就算没有授意,也定然是默许了这件事。默许五皇子陷害太子,默许太子落马,默许朝野动荡、皇位飘摇。

都说女人的心,海底针。可是照叶葵看来,帝王的心可远比海底针还要难捞出来才是。不论他做什么,都叫人一点也探查不出缘由来。明明那些事似乎都已经迫在眉睫了,可是不到最后定夺的那一刻,你就永远不会知道真相。

这种感觉可一点也不好受。

叶葵暗自握紧了拳头,她要翻盘!

她想翻盘!也势必要翻盘!

她不想做棋盘上的棋子,也绝不想让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做那些人手中的棋子。翻手云覆手雨,她要做下棋的那只手!

翻身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就都会改变。她的出现,本就已经改变了许多事。再加上一件,又能如何?就算是换了帝王,这个世界不照样也能继续下去?既然没法知道承祯帝心中所想,难道他们就不能直接将皇位夺到手里来?

不论在什么时候,照样都是谁的拳头硬,谁就是老大!

这一点,从古至今都是毋庸置疑的。

也许,抽个时间她应该去求见一次裴贵妃才是。十三皇子的年纪虽然还小,但是真论起来也并没有那么小了。就她所知道的历史来看,当初康熙也不过是八岁便登基了,十四岁就已经亲政。所以年纪小,又如何?他总会长大的。

心思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其中的一条突破口。

可是这些话若是她在这个时候贸贸然说出去,可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谋反二字,并不是谁都担得起的。

同样,若不是正巧裴贵妃膝下还有个十三皇子,又正巧裴家手里还有兵权,她也绝不会想到那个方向去。如今承祯帝的心思深沉得叫人一点也猜不透,她也就只能先这般想着,为今后可能会发生的事多做一点打算。

承祯帝是否中意五皇子?

这一点,也许才是事情的关窍所在。

可若是承祯帝无意让五皇子继承皇位,如今太子也已经落马了。那么他心中的那个继承人又到底会是谁呢?体弱多病的三皇子,冲动莽撞的六皇子,几乎没有存在感的七皇子,聪明隐忍的八皇子,还有今年才刚刚十五岁的九皇子…除了这几个之外,剩下的那些皇子应当就更加没有机会了。

剩下的那些个年龄都还太小。

所以承祯帝看中的人难不成会是八皇子?

叶葵细细想着,皱紧了眉头。

想了一会,她便又努力将这些念头从脑子里先甩出去。现如今,最重要的并不是承祯帝属意哪一位皇子,最重要的应该是苍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榆关之外又是什么样的一个情况,裴长歌跟叶崇武又是否平安无事。

叶葵叹息着,心中明白自己拼命地去分析承祯帝的情况,其实不过也是为了逃避苍城的事。

她有些不敢去想。

再加上其中似乎又掺杂了已经灭亡的南鋆国,事情已经复杂到了她无力去归拢的地步。

沈流的死,已经点燃了战火。

她深知这一点,也因此愈发明白永安侯今日怕也是难以回来。沈流是他的老部下,沈流若是通敌叛国,难保身为他过去将领的永安侯不会知情,甚至于根本就是参与者。

她能这么想,众人自然也就会这般去想永安侯。

清者自清,统统都只是屁话罢了!

只要在旁人眼中你是浑的,就算你自己觉得自己再如何清澈,你也只能是浑的。就好比谎言一般,说的多了也就成真的了。为什么?三人成虎,岂不就是这么个道理?

永安侯已经被牵连了进去,裴家也难以撇清。

但叶葵相信自己公公的本事,他若是这样就会被打倒,就不是永安侯裴翡了!他不会有事,却得花费时间去摆平这件事。一时间,永安侯似乎已经无法分心去处理关心苍城的事了。

这一点,叫叶葵十分担忧。

她忧心忡忡地回到惊鹊院时,提前回来的燕草已经煮好了面条,掐着时间端到了她的面前。她本没有什么胃口,但是饿了大半天,见到那碗清汤寡水的面却莫名起了食欲,便心不在焉地扒拉完了一整碗面,看得秦桑跟燕草都不由自主露出了个笑容来。只有池婆一脸不高兴,教训她只吃这样的面,全然不顾自己是双生子的人。

池婆炖了鸡汤拿进来,可是叶葵却是一滴也碰不得。

一闻到那个味道就觉得胃里翻涌,不舒服得紧。池婆无法,只得又将那一盅鸡汤给拿了下去。

自打叶葵有孕后,池婆便满心都只有为她做饭这一件事了,平日里并不常露面,隐约间已经成了那小厨房的厨娘了一般。

“婆婆,我有些事想要同您说。”叶葵看着她准备离去的身影,突然喊住了她。

池婆疑惑地转过身来,将手中端着的鸡汤递给了外头候着的小丫鬟,只说赏给她们了,而她则跟着叶葵进了内室。房门一闭,燕草跟秦桑守在了外头,屋子里便只剩下池婆跟叶葵两人。

“有心事要同我说?”池婆蒙着阴翳的眼半闭着,另一只完好的眼睛却是炯炯有神地盯着叶葵看。

叶葵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招呼池婆在自己边上坐下,有些为难地玩着自己的手指,神情略带尴尬地道:“原是不该问的,只是如今事态紧急,我也就只好问了。您原先在宫中是伺候哪一位的?”

池婆微微昂首,蹙眉道:“怎地突然问起了这个?”

“也罢,有些事我自己憋着想也想不出什么名堂来,倒不如说出来您也好帮我一道想想。”叶葵咬唇,轻声道。

池婆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不由怔了一下,旋即目光柔和起来,道:“说吧,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叶葵深吸一口气,将自己所猜测的事同明确肯定的,尽数说给了池婆听。

“你是说,你怀疑皇上是装病?”池婆抓住了她话里的关键所在,敛目问道。

叶葵颔首,又摇摇头道:“也或许不是装病,只是那病到底是如何来的,我们谁也不知道。”反正不论如何,她的的确确是在怀疑承祯帝。他的病来得有些蹊跷。

“太子殿下是先皇后所出。”池婆忽然喃喃道。

叶葵是知道这一点的,可是她也同样听说先皇后同承祯帝感情极好。然而,突然之间,脑子里似有道白光闪过,叶葵想到了永安侯跟永安夫人。她的公公婆婆在世人的传言中不也是感情极好的吗?可是事实上又是如何的?所以,先皇后跟承祯帝的感情其实也并不好?

池婆的视线不知落在了何处,她微低着头,苦笑了声,道:“是了,皇上怕一直都是不喜太子殿下的。”RS

278往事揭秘

略显喑哑的声音在耳畔回旋不散,叶葵诧异地重复了一遍:“您的意思是…皇上本就不喜太子殿下?”

池婆丝毫没有迟疑,依旧苦笑着,微微点了点头,认真地道:“皇上跟先皇后之间的感情其实并不如外界所传的那般和美。甚至于,根本就称不上好。”

叶葵闻言不由暗叹一声,靠近池婆坐过去一些,轻声问道:“婆婆,您原先便是伺候皇上的吧?”

“是…”池婆颔首,收起了脸上微带苦涩的笑意,蹙眉道:“只是我从宫里出来,也已经足足有十三年了。有些事,兴许已经改变了也未曾可知。我当年知道的事,放到如今,也不知还有几分同过去一样。”说着,她重重叹了一声,又道:“事情转眼间就已经过了十三年,这期间风雨飘摇,有些事已是完全不能轻易下定论了。”

叶葵垂眸,赞同地道:“的确如此。”然而说完,她还是忍不住道:“但是总算是比一点也不知要好得多。有婆婆在,我心中安宁许多。”

池婆听了这话就笑了起来,手指按在自己盲了的那只眼睛上,对她道:“这只眼睛也已经瞎了足足十三年了。”

好奇心像是猫爪挠过,蓦地便从心底里钻了出来。

叶葵下意识便想要问池婆她的眼睛是因何而盲,可是转瞬她便又将心里的这些话都给埋了起来。埋得深深的,决不能从嘴里冒出来。她已经将池婆刻意隐瞒的事给挖掘了出来,又怎好继续往也许仍旧未能彻底愈合的伤口上撒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