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残忍。

因为深知那必然是极伤痛的过往,所以坚决不能继续问下去了。

可是谁知,这一回她没有问,池婆却自己说了出来。

苦笑、叹息,过了一会她的神色已经是都恢复正常了。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她心中所想,眼角眉梢更是连一丝心迹都不曾透露,远比她方才说起承祯帝跟太子时的模样更为平静。

可是这平静下定然是藏着许多苦痛的。

有些人大抵便是这样的,心中越难过得厉害,面上却是愈发的平静。

“你看,人为何要生一双眼睛,而非一只?明明眼睛只需要有一只便已经足够看清这人世了。”池婆松开了手指,隔着一掌的距离指了指自己盲掉的那只眼睛,神情自若地道,“我曾经一直都是这般想的,可是直到这只眼真的瞎掉了,我才明白过来,它之所以存在终归是有道理的。因为它瞎了,我才能活着,才能头尾俱全地从那吃人的地方出来。”

叶葵闻声,一颗心渐渐提了起来。

池婆接下去的话定然十分重要,十分、十分的重要。

每个人的身上都有秘密,她灵魂的来处,裴长歌的身世…池婆当然也不会例外。她的身上,肯定也有着她的秘密。

那只盲掉的眼睛,孤身住在桃花村的竹林里十几年,这些不论在谁看来都十分古怪的事,必定有着极隐秘的事。

而此刻,秘密就要在她面前被揭开了。

叶葵正襟而坐,静静看着池婆开口,将一切尘封的往事娓娓道来。

十三年前,距离承祯帝登基已经足足七年。萧家也已经覆灭,裴家亦已蛰伏。也就是在这一年,从承祯帝还是皇子时便已经陪在他身侧的先皇后薨了。

先皇后只得一子,便是如今的太子殿下。

她同承祯帝本是患难夫妻,情分在外人看来是再好没有。陪着承祯帝一路从并不得宠的皇子爬上皇位,这期间吃过多少苦头,只有她自己一人心里清楚明白。诞下太子后,先皇后的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了,也就再没能为太子殿下添一位兄弟。

彼时,池婆也还不是池婆。

那时的她,还是宫里的池女官。

她是承祯帝还未登上帝位时便已经伺候在一旁的侍女,等到承祯帝入驻大内,她自然也就跟着水涨船高。只是那时,她天性不喜热闹,也不喜同旁人交好,在宫里因为眼红她的人并不在少数。

各宫贵人,有哪个不是既想巴结她又想要除掉她的?

因为她不单单在承祯帝面前说得上话,她在先皇后面前同样是极说得上话的人。

兴许是因为从最初开始,她便已经出现在了承祯帝跟先皇后面前,所以这两人对她远比对旁人要放心得多。

所以十三年前的那个春日,当先皇后发现自己再度怀孕后,她便将当时还是池女官的池婆调到了自己身边伺候。这件事,承祯帝也是极赞成的。这也算是他们夫妻和睦的模样之一。

池婆成了两人之间十分古怪的一种钮链。

那时,她同先皇后的关系也是十分亲密的。甚至于,有些时候先皇后待她就如同对待姐妹一般。这种事落在旁人眼中,也就愈发难以对池婆抱有什么好感了。

眼红、想要、却又厌弃。

同样的,先皇后在宫里也是走得极其艰难,甚至于在怀孕后成了步履薄冰。

先皇后的身子本就不好,怀了身子之后仅仅是养胎一事便已是劳心至极。时日一久,后宫的事她也就开始力不从心了。

那时候裴贵妃也已入宫,只是彼时她也同样未能诞下子嗣,地位自然同如今有着云泥之别。当时的她是绝没有资格帮着先皇后掌管后宫的。所以当时从有心无力的先皇后手中接走了掌管六宫之权的人,是玉妃。

听到这里,叶葵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玉妃?”

由不得她不觉得奇怪,玉妃这人她竟然根本就没有听说过。若是在十三年前,她便已经能从先皇后手中接过掌管六宫琐事的权利,到了十三年后,这位玉妃得是何等风光?

还是说,在那之后,这位玉妃娘娘便已经销声匿迹,彻底风光不再?

可是池婆的话,却同她所想的都不同。

池婆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睛,似乎努力回忆着又似乎是有些想不起那位玉妃娘娘了一般,道“玉妃为人极低调,恐怕就算到了如今,也还是当年的那副模样。”

叶葵闻言,就不由想起了裴贵妃来。

她抚着肚子,说道:“您的意思莫非是,并非是如今的裴贵妃娘娘过于张扬,而是这位玉妃娘娘实在是过于低调,才会将执掌孔雀印这样的权利放手?”

“你为何会这般想?”池婆不由疑惑道。

叶葵便笑了起来,道:“看来,我并没有猜错?这位玉妃娘娘的形式做派,看来其实也并不仅仅只是低调而已吧。以退为进,远比裴贵妃娘娘的张扬做法来得聪明无数倍。真正的高手,都是不出世的。您说对不对?”

只需要用阴影将自己掩藏起来,就够了。

紧紧只需要这样,她想必就已经可以做到许多旁人做不到的事了吧?

就比如,玉妃已经低调得叶葵连听都不曾听过她的名字一般。这样的一个人,真论起来,似乎是毫无破绽的一般。因为躲藏得足够深,永远都只有她在暗处看着明处的人的时候,永远都不会有旁人率先注意到她的时候。

深谋远虑。

也许说的便是这样。

可是玉妃十三年前又为何接下了先皇后手中的权利?这说起来岂不是不符合她的行事风格?还是说那个时候,玉妃还远远没有如今那样的见地?毕竟,时光倒转十三年,她应该也还只是年纪轻轻的女子吧?

池婆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将未完的话继续说了下去。

先皇后当初之所以会选择玉妃而不是旁人的原因,恰恰便是因为看中了她的性子足够低调沉稳。而且入宫数年,玉妃也从未犯过什么错。这样的一个人,在先皇后看来是极适合暂替自己的。

原因,只有一个。

先皇后认为这样的人暂时替自己掌管着六宫,等到她顺利诞下孩子后,必定是能同样顺利地将权利收拢回来的。

又加上玉妃的性子使然,这段日子里,宫里也不会出现太大的纰漏才是。

只可惜了,先皇后自以为自己想得极尽周到,全无漏洞。可是最后,却因为这一个决定,犯下了终身都难以改变的错。只这一个错,便叫她失了孩子,没了命,也将皇后的位置拱手让给了她人。

“仅仅只是这么一个决定而已!”池婆咬着牙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来,眼神猛地变得狠戾。

叶葵看着她,道:“玉妃害死了皇后?”

池婆冷冷一笑,语气却是怅然的,“先皇后看错了人,我也看错了人。玉妃此人,不出手则罢,一出手便是再无转圜的杀招!”

“玉妃可有诞下皇子?”叶葵蓦地想到了某一个可能,急声问道。

池婆皱眉,道:“七皇子殿下。”

叶葵闻言,眼皮一跳,霍地失手打翻了一旁的茶盏,惊呼:“原来如此!”

池婆见状,知她是想通了什么关窍,便问道:“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我先前一直在想,太子被废,剩下的皇子中会是谁被立为太子。本以为是五皇子的可能性最大,如今看来,却像是想错了。”叶葵摇摇头,缓慢地说道。

池婆的眉头拧得更紧,突然道:“先皇后,姓萧。”

279怎么可能

——先皇后,姓萧。

身池婆口中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登时叫叶葵瞪起了眼睛。

她绝不会无端端在这个时候突然提起先皇后的姓氏来,她既提起这个,那其中自然有特别的用意在。事情恰恰又是这么的巧,叶葵的家,岂不是也姓萧?她的生母萧云娘是凤城萧家萧盛的女儿,唯一的女儿。

而那个已经覆灭了的萧家,也已经在凤城消失足足有十六年之久了。

距离先皇后逝世到如今,也已经有十三年之久。

这其中是否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联系?叶葵不由急切起来,一把拉住池婆的袖子,问道:“婆婆,先皇后是凤城萧家的女儿?”

凤城姓萧的人家自然并非只有萧云娘的母家一户人家而已,可是称得上大家的,怕也就这一家而已。所以她此刻问的是什么,池婆当然是听得懂的。

然而池婆却并没有直面回答她的问题,她只是定定看着她,轻声问道:“你从未听说过先皇后的事是不是?”

叶葵连连点头。

只是她虽然从未听说过先皇后的事,可她心里却也是从来都没有怀疑过的。毕竟先皇后已经死了,而且已经足足死了十三年。现如今的皇后娘娘,才应该是众人该关心的对象不是吗?有哪个会非得揪着一个已经死了十三年的人纠缠个不休?所以先皇后的事,她也从未想过要去查一查。

何况不论是谁,爬到皇后那个位置上,想必都会不喜下头的人说起前头的那一位吧?

她自然也是这般想的。可是直到这一刻,叶葵才惊觉,自己错漏了许多东西。有时候,仅仅只需要一点点转变,就能够扭转乾坤。她遗漏了的那些事,指不定其中有多少是足够让人致命的呢!

“先皇后是萧盛将军嫡亲的妹妹。”池婆缓缓地继续吐出那些让叶葵惊愕不已的话来。

叶葵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是,为何我竟是一点也不知?还有若是这样,那么裴贵妃定然也是知道这一切的,她见到我时,怎地也是只字不提?”

那位早在十三年前便已经离世了的皇后娘娘竟然会是她外祖父的亲妹妹!萧云娘竟然拥有那样显赫的家世?可是这样的事,萧云娘竟然连一个字也不曾在手札中提及,她分明连叶家老祖宗喜欢吃什么用什么都细细写了出来,可却从未提及先皇后一个字。

身为先皇后嫡亲的外甥女,萧云娘当初会嫁给叶崇文,怕是也并没有萧云娘她自己所想的那般简单了。

想到这里,叶葵不由又想起了一件事来。

萧家败落之时,是在她出生的前一年。也就是在先皇后去世的三年前。中间可还有足足三年的空挡!那个时候在叶家说一不二的青瑛长公主便已经敢一点也不顾及先皇后的脸面,要为叶崇文娶平妻来压制萧云娘,这是不是说明,那个时候,先皇后便已经失去了震慑众人的能力?

萧家倒了,即便身为皇后也只能成了纸做的老虎?

而这只老虎,若是她的夫婿愿意给她脸面为她撑腰,她就还能是一只猛虎,可是承祯帝显然并没有要为她撑腰的意思。这两人的感情就算过去真的好过,恐怕在萧家倒台的那一刹那也已经都烟消云散了。

叶葵心尖一抽,觉得自己似乎想明白了许多骇人的事。

萧家因何而败,其实有多少人真的不知?

一将功成万骨枯,坐稳了龙椅的人很快就会将心思转移到旁的地方去。那些一开始作为他左臂右膀而出现的人,到了那个时候便就又都成了眼中钉。功高盖主,有多少人会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手下夺去了自己的光芒?

承祯帝会动手,叶葵并不觉得奇怪,她甚至隐隐觉得是萧家自己的问题。

若非她的外祖父萧盛不够敏锐机智,承祯帝为何会拿他做那只杀鸡儆猴的鸡,而非永安侯裴翡?

可是她能这般想,只是因为她虽然是萧盛的外孙女,却连见也不曾见过他的面,更不必说能有什么亲情了。所以她能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用旁人看着近乎冷血的眼光来分析当年的那一场祸事。

但先皇后肯定做不到。

她是萧盛嫡亲的妹子。萧家儿子多,闺女一直都少。萧云娘在娘家的时候一直都是受宠的孩子,先皇后在家的时候定然也是如此。所以当萧家覆灭,她心中的悲愤只怕是能将她压垮了。

即便她撑了下来,再想要她用过去对待承祯帝的方式对待他,那是绝不可能的事。

而且据池婆所说,那个时候她的身子便已经是不大好了。心思忧虑之下,更是难以好全。

但十三年前,她还能再次怀孕,也就证明先皇后那时应当已经从困顿中逐步走了出来才是。既是如此,她却为何还是死了?

这一切,如今她只能从池婆口中得到〖答〗案。

池婆在听完她问出的话,略迟疑了一会才道:“缄口不提才是保命之道,贵妃娘娘也是个聪明人。只是依我看,裴贵妃怕也是一时没有想到先皇后身上去。毕竟,萧家已经从众人视线里消失了整整十几年了。”

叶葵有些烦躁地揉了下自己的脸,赌气似的道:“这么算起来,原本的太子殿下竟是我的长辈?”

若是从她的曾祖母青瑛长公主开始算,太子殿下应当是她的同辈才是,可是这突然间,便成了她的长辈了。想着想着,叶葵不由嗤笑了起来,流朱公主乃是太子的妹妹,却又是她的三婶。

这乱七八糟的亲戚关系怕是彻底理不清了才是。

“这也就难怪太子会有这么一劫了。”叶葵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嘴角噙着的那抹笑意不由更加讥诮起来“他身上既有萧家的血,又身为太子,皇上怎会乐见?莫说太子殿下根本就不是什么难得的帝王只材,即便他是,他也没法坐上那张龙椅。”

这因为他投错了胎…

池婆亦道:“当初若非皇上还有几分念着自己同先皇后之间的情分,怕是这皇后的位置她也是难以坐稳了。”

“可是,到了最后真出了事,他想必也曾偷偷松了一口气吧?”叶葵不无鄙夷地猜测道。

知道了这些事后,她已经再也没有办法将承祯帝当个好男人看待了。他也许的确是位明君,却绝不是什么好男人、好父亲。

池婆闻言却真的点了点头,道:“你没说错,皇上心里怕是真的十分高兴。没了皇后娘娘,那个空出来的位子便能够为他再笼络一个极好的助力。那些助力,会让他的位子坐得更稳,也更安心。”说着,池婆垂头重重咳嗽了几声,声音骤然悲呛起来“说到底,仍是我不够小心谨慎,才会叫先皇后命丧黄泉。她怀孕之时,每一样物件我都细细检查,分明每一种都没有问题,可是那些东西合在一道用了之后,却能产生微弱的毒素。”

“的的确确只是些微弱的毒,可是日积月累,等到先皇后怀胎七月的时候,一切就都来不及了!”池婆说着,蓦地咬紧了牙关,身子都颤栗了起来“那个吃人的地方,我再也不敢呆下去了。先皇后去世之后,我无意中得知了玉妃的心思,只得假死以遁,生怕再被牵扯其中。可是这只眼睛到底是没保住…”

叶葵握住了她的手,正色道:“活着就够了,婆婆,活着就已是极难的事了。”

池婆背过身去,撕心裂肺般地咳了一阵,这才道:“无妨了,都已经过去十几年了,便是心中再有什么过不去的也该过去了。倒是如今的局势,你怎么看?”

“若是不曾提起玉妃也就罢了,可是既提了,就不能不叫人往深处想一想。七皇子怕也是学了玉妃,为人行事都低调得叫人几乎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位皇子的存在。”叶葵眼神微凝,语气渐渐肯定了起来“玉妃娘娘想要七皇子继承大统!”

池婆微惊“为何这般说?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叶葵语气是肯定的,心中却说不出理由来,她摇摇头道:“一日没有证据就一日是猜测罢了。且等着吧,怕是很快了。”

其实若是想要验证最后的赢家是不是七皇子,并非全无办法。最容易叫人肯定的一点便是,容梵。在叶明烟口中有着从龙之功的容梵,若是他如今明面上跟着的是五皇子,甘愿为其鞠躬尽瘁,可其实他只是卧薪尝胆,一切其实都是为了七皇子呢?

诸位皇子中,五皇子看上去是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人,因此他自然也就是其余同样渴求皇位的皇子们心头大患。

要除掉五皇子,却又并非是件容易的事。

但有了容梵这样的卧底,一切就都没那么难了。何况,有个这样的五皇子在,他既是免费的“清道夫”亦是吸引旁人火力的跟目光的最好靶子。

这一招,不论是谁想的,都是一招绝佳的好棋!(未完待续。

280不予见面

最后真正继承大统,登上皇位的人恐怕连一丝诟病都不会有。

坏的名声,早就都被五皇子这只出头鸟给担了。

所以这么一来,最后的那一位赢家,在众人心中只会是个理所当然该获得胜利的人。甚至于,众人怕还会想,这一位才是堪当明君的人。

如此缜密的行动,又有谁能够轻而易举地察觉到?

叶葵想通了这一连串的关窍后,突然觉得遍体生寒。这样一桩事,想必已经谋划了许久。而要一直都不被人发现,这其中的厉害又岂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解释透彻的?

由不得她不去猜想,这一切都是承祯帝授意的。也正是因为如此,玉妃跟七皇子才会一直都被保护得好好的。皇位本就不必他们去争取了,自然会人有人端着捧着送到他们的面前来。

大越未来那位年轻的帝王,早就已经有了定夺。

不明真相的人们互相猜忌、厮杀,最后反倒是都尽数便宜了旁人。若不是叶葵身边有个池婆在,她也不会想明白这其中的关键所在。在玉妃这个名字出现在她耳中之前,她甚至根本就没有往七皇子身上想过。

说到底,仍旧是她年纪太轻,经事太少,没有办法只一眼便看到其中最关键的地方。

不过就算看清了又能如何?

若是承祯帝真的从一开始就想要七皇子继承皇位,她又能做什么?

可是不对!

叶葵暗自握紧了拳头。事情有些地方仍是不对劲!

按照叶明烟的说法五年后,大越的皇帝换了个人。可是如今事情显然已经被提前了,足足提前了四年。可是现如今承祯帝的身子还是大好的呀,他又正值壮年,他如何会在这个时候推位?承祯帝是该有多迫不及待地想当太上皇,才会在这个时候便将皇位拱手让给自己的儿子?

即便是叶明烟口中的五年,依照叶葵来看也是十分的诡异。

承祯帝的身子难道会在仅仅五年内便衰败得无法继续管理朝政,无法继续看护这大好江山了吗?

可若是他的身子好好的,康健得很,他到底为何会让出皇位来?何况以现在的情况看来,那皇位还是他早就准备好了要送到自己的儿子面前的,他又何必急在这一时?

叶葵的嘴紧紧抿成了一条线,她想不通,十分地想不通。

有些事,光靠这样的猜测怕是不足以将全部的事都分析透彻。她还是需要一些试探跟验证,才能肯定自己所猜想的这一切都并没有错。只是要如何去验证?陡然间,她也想不出法子来。

池婆已经出去了,此刻屋子里也只剩下了她一人。

有些落寞,亦有些冷清的屋子里寂静无声,怕是只落下一根针也能听到清晰的声响。

叶葵叹了一声,她却似乎听到了无数声重重叠叠的叹息声。幽幽地在耳畔回响个不停,似乎是在想要告诉她,她如今这么坐着想,最终也就只能得到一声叹息罢了。

时光似水,终究空付一场东流,只换声叹息。

这样的事,她怎能甘心!

叶葵起身走至窗边,推开窗看向外头。

湛蓝的天不知何时已经变作了微微的昏黄,白色的云亦像是被染了灰,看上去灰蒙蒙的,叫人的心情也跟着不痛快起来。“天凉了…”叶葵将手探出窗外,对着虚空轻轻抓握了一下。手中什么都没有抓到,她的脸上渐渐露出了一个怅然的神色。

不知不觉,就已经过了夏日,入了秋。

炎热已然消散,风慢慢地变冷了,就好像人的那一颗心一样。从最初的热血终究会变成最后的那一颗石头般的冷硬之心。

她已经预感到了极不妙的事…

果然,两天后,永安侯裴翡终于回府了。

——脸色灰败,心神不宁。

叶葵在知道消失的那一刻,便着人换了衣物,匆匆洗漱一番,便要去见他。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谁还顾得了别的什么,只要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旁的事她可都已经管不了了!

可是这一回她并没有能见到永安侯。

却反倒被二夫人给拦住了去路,只说她如今怀着身子,底子又不好,正该是静养的时候,怎好如此随意在外走动。又说永安侯才刚刚回府,疲倦至极,此刻已是准备休憩了,所以不论叶葵有什么事,都等到他醒来再说也不迟。

她慢悠悠地说着话,脸上带着笑看上去是那般的真挚。

叶葵却听得心头烦闷不已,又见二夫人伸手亲自要来搀她,叶葵看着她殷切的模样,鼻间嗅着二夫人身上不知是何花露所散发出的浓郁香气,胃里一阵翻涌。

人凑得越近,那味道也就愈加浓郁。

叶葵只觉得胃里翻腾,再也忍不住,当下飞快地要避开二夫人,可是二夫人却以为她这是不高兴自己拦住了她,仍旧是要去找永安侯,便拦得愈发严实了。她个子生得高挑,比叶葵高出大半个头,一来二去就几乎是将叶葵整个抱在了怀中。

香气扑鼻而来,叶葵再也无法忍受,“哇”地一声吐在了二夫人身上。

在场的一群人皆愣在了原地。

趁着二夫人也瞪大了眼睛神色呆滞的时候,叶葵重重将她推到了一旁,自己飞也似地扑到一旁弯腰干呕起来。

她吃的本不多,早就已经在方才吐到了二夫人的身上,此刻胃里虽然还在难受,可是却已经是吐不出什么东西来了,所以只在那干呕而已。

秦桑轻轻拍着她的背,拿了干净的帕子出来。

直到这时,二夫人才回过神来,脸上的神色十分怪异。似要发怒又似恶心,却又拼命克制着,看上去就显得十分的古怪起来。一旁伺候着的几个丫鬟更是都呆在了那半响也反应不过来。

二夫人又只觉得有酸臭味一阵一阵地往自己鼻子里钻,熏得她也胃里翻腾,几乎也要跟着吐出来。

可是方才谁都瞧见了,是她拦着人不放。何况叶葵本就是个双身子的人,害喜严重时常呕吐,这会吐在了她身上,也只能算是不小心罢了。她这个做嫂子的又怎么可以随意发火?她非但不能发火,这个时候还要摆出好嫂子的模样努力安慰自己这个年轻的弟媳妇才是。

这般想着,二夫人的嘴角便仍旧是弯起了一道弧度。

可是衣襟正中的那滩东西实在是太叫人恶心,她还是忍不住拿出熏了香的帕子捂住了鼻子,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隔着帕子,她微微别过头,对着叶葵闷声关心了几句:“九弟妹可小心些身子才是啊。”说完,见叶葵仍伏在那呕着,她也几欲作呕,急忙脚步匆匆地先带着人回去洗漱了。

等到那群人一走,叶葵便用秦桑准备好的帕子擦干净了嘴,冷声道:“我们回去。”

胃里一吐空,其实人就舒服得多了。

方才她虽然心中厌恶二夫人,可也没有要故意吐在她身上的意思。可是二夫人自己没眼力见,非得将她拦着不放,她再不给二夫人几分颜色看看,怕是今日都难以脱身了。所以叶葵恶从胆边生,索性故意吐在了她的前襟上。

叫你拦!

你既敢拦,那就该做好被吐一身的准备!

叶葵冷着脸回了惊鹊院,重新洗漱后却并没有再次打算出去了。

方才二夫人的举动已经叫她明白,永安侯这是不想见她。既然他不打算见她,那么就算她过去见到了他的面又能如何。他还是什么都不会告诉她的。

心里像是有千百只蚂蚁在噬咬一般,又痒又疼。

怎么办…到底要怎么办…

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强烈到她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手足无措,说的大抵便是她如今这样的感觉。

她捏着一本书,呆呆地在窗边坐了一整日。直到夜幕落下来,她才算是动了一动。可是身子似乎已经僵住了,她费劲地挪动了下腿,试探着想要站起来。可是只试了一下,她便放弃了。

坐在那,缓慢地捶打着自己的腿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