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像是许久未曾上油的机器,在动作间骨节摩擦发出干涩的声响。

外头的秦桑跟燕草终于是忍不住了,再也顾不得她吩咐过谁也不准打扰的话进了内室。

进了门,两人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坐在窗边的单薄身影。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屋子里却并没有点灯,所以两人也只能看到一个朦胧的轮廓。消瘦的,落寞的。

秦桑往前走了两步,轻声打破了一室寂静:“夫人,天黑了。”

叶葵扭头看向她,道:“那就点灯吧。”

听到她说话,一旁的燕草也是心里松了一口气,急忙道:“夫人,晚膳可有什么想吃的?”

叶葵扶着椅子站了起来,摇摇头:“你看着办吧。”

她说话的声音平稳,可是腔调却有些不似往常,带着种说不清的敷衍。燕草跟秦桑都听了出来,两人在昏暗的光线里对视了一眼。

——夫人,有些不对劲。

秦桑便上前去扶她,燕草则飞快地下去准备晚膳。

“夫人,若不然我过会再出去一趟看看情况吧。”秦桑贴在她身边,小声道。

281兵荒马乱(一)

永安侯既然已经回来了,那么有些消息应当也已经可能被传了出来。

即便封锁的再隐秘,兴许也已经有一些被人知道了。所以秦桑才会在这个时候提出要去看一看外边的消息,也许这一去就能够带回些有用的消息。而且秋年走了这么久,指不定也可能已经传回来过消息或是已经回来了也说不准。

可是叶葵却并没有答应她的提议。

她只是就着昏暗的光线同秦桑道:“不必去了,明日老侯爷应当会亲自来寻我去。”

秦桑闻言,不由微怔,怎么夫人的话说的这般神叨叨。今日老侯爷连见也不肯见夫人,这明摆着是不愿意将他所知道的是告诉夫人,怎么明日就又会亲自来寻夫人?

她觉得自己有些没法相信叶葵此刻说的话了。

叶葵的模样不论怎么看都有些不对劲。

秦桑记得她在跟池婆谈完话之后似乎就有点古怪,可是那会她的神态看上去还是正常的,口中说的话听上去也没现在这般奇怪。她顿了顿,便对叶葵试探着道:“夫人,您怎么知道老侯爷明日就会来寻您?”

“我是怎么知道的?”叶葵在昏暗中笑了笑,“我自然有法子让他来寻我。”

秦桑听了这话,心里却是长长出了一口气。这样说话,才有些像是夫人原本的模样了。这才是她习惯的那个叶葵。方才的那个,的确是有着叫人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兴许是没有点灯,屋子里黑漆漆的缘故也说不好。

秦桑同叶葵说了声,便慌慌张张地去点了灯。

屋子里霎时便亮堂了起来。果真,这光线一变得明亮,就连人的脸都显得柔和了许多。叶葵的脸色看上去似乎也好看了许多,眉宇间多了几分人气。秦桑提着的那颗心终于又落下去了一点。但是若要全部放心,这一下子她却还是做不到。所以秦桑也就不提要出去探听消息的事了,只静静陪着叶葵,并不出声。

两人静坐了一会,燕草便提着食盒进来了。

凤城的天气向来古怪,热的比旁的地早,冷的也要比旁的地方早。而且天一热,就拼了命的热,有种不将人给热死便誓不罢休的姿态。这冷起来,自然也就是这副模样。

如今夏天才刚刚过去,按理说还应该有秋老虎才是。可是凤城的天已经开始冷了,冷得厉害。

天黑后,这气味更是下降得严重。所以院子里的小厨房离正房并没有多少路,只用托盘送过来也是可以的,燕草便已经用了食盒。又怕即便这样也还是会变冷,她又细心地在里头铺上了厚厚的褥子。

所以盖子一打开,饭菜拿出来也都还是如同刚出锅似的热乎。

白乎乎的热气在灯光下愈发明显了起来,飘到人脸上,有着丝丝的痒意。叶葵伸手漫不经心地抹了一把脸,又看了看燕草跟秦桑两人,接过筷子道:“陪着我一道用些吧。”

两人闻言皆怔了一下。

而后秦桑便扯了扯想要拒绝的燕草衣袖,抢先道:“我去拿碗筷。”

燕草未出口的话就卡在了喉咙口,再也没能说出来。

叶葵则点点头,提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口中,慢慢吃了起来。

她自小在南边长大,是习惯吃米饭的。所以院子里的小厨房便都开始做饭食,可是自打怀了身子,叶葵便时不时地想要吃面食。因此今日这晚膳,燕草拿过来的却是有一碗米饭一叠面食。

叶葵却只拣了米饭来吃,就着清淡的炒菜,扒拉着米饭吃得极慢。

她碗里的饭还没有吃下去多少,秦桑便回来了。两人便也端着碗,分别在她两边坐下,一声不吭地吃起了饭。

许是多了人一起吃饭,叶葵的胃口似乎好了许多,难得地用完了一整碗米饭。燕草在一旁看着,不由露出了欣慰的笑。这个时候,在他们的眼里,仍旧是叶葵的身子最重要。

能多吃东西,好歹便证明了她的胃口不错,身子也还不错。

这么一来,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想必也就会好。

毕竟是药三分毒,她怀着孩子,能不吃药自然还是不吃药来得好。

所以这顿饭,等到燕草收拾了碗筷送回厨下时,她的脸上都是带着笑的。她甚至开始考虑起来,她跟秦桑两个,往后是不是都该陪着叶葵一道用饭才是。

都说抢着吃的东西才好吃,这日日一个人吃饭,想必再好的饭菜也会觉得没了滋味吧。

她看着檐下挂着的灯笼,心里喜滋滋地想着,只要夫人能吃下东西,就算让她跟秦桑一天吃无数次饭也是可以的。

医婆说的,少食多餐,才是健康之道。

她有心改改叶葵的饮食习惯,所以直到服侍叶葵在床上睡下了,她还在想这件事,整个人心不在焉的。

秦桑吹熄了灯出来,便皱眉问她道:“你这是在想什么呢?”

燕草笑了笑,轻声道:“我看着夫人今日吃的东西多了些,心中高兴呢。”

秦桑闻言便也露出了个欣慰的笑来,只是这笑容转瞬即逝。不但叶葵觉察到了不安,她同样也被不安的情绪给笼罩着。苍城,到底怎么样了?九爷又如何了?

说起来,流朱公主似乎也有段日子没来过了。

秦桑叹息着自去歇下了。

次日一早,她前一夜还在念叨的好久没来了的流朱公主便来了。

一大清早的,一进门,她便先抱住才起身的叶葵惆怅地道:“阿葵,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呀…”

叶葵虽然才刚刚起身,可是面上却没有一丝朦胧的睡意,只是眼下重重叠叠的青影昭示着她昨夜并没能安然入睡。

“三婶可是已经得到什么消息了?”她轻声道。

流朱公主闻声便有些要哭,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似乎立马便要从里面滚落出来。她微微别过头,忍住了,这才继续对叶葵道:“父皇终于是见了我一次。”

叶葵听到这话,便没了继续去找永安侯的打算。

既然承祯帝都已经愿意见流朱公主了,那么想必事情已经是近乎尘埃落定的地步了。

可是她似乎要哭…

好端端的,她为何要哭?

不详的预感愈发强烈了起来,她突然有些不敢听下去了,可是嘴却不像是自己的一般,两片嘴皮子上下一动,心里的话便已经问了出来:“皇上都说了些什么?”

流朱公主悄悄抹了一把眼角,道:“父皇虽见了我,可却也并没有告诉我什么。我问他苍城的消息,他也只说是局势未定。我又问了你三叔的事,他说仍是没有消息。”

叶崇武是跟裴长歌一道的,他既没有消息,裴长歌自然也就还没有消息。

可是这不是同之前的情况一样吗?

没有消息也就是最好的消息,难道不是这样的吗?所以,她为何要哭?

就算已经拖得久了些,榆关之外又是那样恶劣的环境,可是只要还有一分希望,都该等下去不是吗?她有些厌烦起了流朱公主的眼泪,为什么要哭?为什么非得在这个时候想要落泪。

流朱公主看着她,终于是忍不住伏在她的肩头痛哭了起来。

头靠着头,叶葵附在她耳边,薄唇开合,道:“三婶,你是觉得他们已经死了吗?”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旁的理由吗?

果然,她的话音落地,流朱公主的哭声便是一滞,而后她便哽咽着道:“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父皇又那般敷衍我,怕是差不离了…”

叶葵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不会的,若是真的已经确认了,皇上又怎么会瞒着不说?”

出征的将领战死沙场,乃是为国捐躯的光荣之事,承祯帝怎么会瞒着。就算他不高兴,那也得是嘉奖一番,厚葬了才是。就算尸体被茫茫黄沙掩埋,那也要立个衣冠冢才是。

所以没有消息兴许是真兴许是假,可是这两人肯定还没有死。

最起码,没有人敢肯定他们死了。

这就已经足够了。

叶葵笑容惨淡,挂在脸上有些像是哭。

她得打起精神来呀!

可是为什么明明心里将一切都想得清清楚楚,真的事到临头了,却还是一点也鼓不起勇气来?信念,她明明拥有支撑下去的信念,却还是觉得深深的无力。

流朱公主却只会抱着她哭,哭了许久许久,两只眼睛都肿成了通红的核桃,才泪眼朦胧地道:“我有不好的预感。”

不详。

她也感觉到了。

可是这又能怎么样?

看着流朱公主同往日的爽朗截然不同的软弱模样,叶葵心里的那点子软弱忽然间便消失了。

真的只是一瞬间,在她盯着流朱公主哭得红肿的眼睛时,便消失了。因为有弱者了,她便只能去努力地充当强者。一个角色并不许要太多的人去扮演。流朱公主已经成了这副模样,她又怎么能继续失魂落魄下去?

叶葵深吸一口气,扶着流朱公主的肩,微微用力,猛地道:“容梵的夫人夏清罗,三婶可去见过了?”

282兵荒马乱(二)

流朱公主泪眼婆娑,闻言乍然间没有反应过来,疑惑地反问道:“夏清罗,见她做什么?”

“她可是容梵夫人啊!”叶葵扶额,道,“而且不但如此,她更是五皇子妃的妹妹。”

流朱公主怔住,半响才迟疑着道:“你的意思是说,夏清罗手里也许有着你我都不知的消息?”问完,她忽然自己又自语了起来,“说的没错,一点也没错。容梵去了苍城,杀了沈流。这一切都是他做的。夏清罗是他的夫人,还真指不定就知道点什么!”

叶葵颔首,紧接着她的话道:“况且,有些事,她便是从五皇子妃那想必也是能知道一些的。”

她旁的不知,却知道五皇子妃跟自己的这位妹妹关系极佳。容梵领了圣旨代替五皇子去了苍城后,夏清罗跟五皇子妃的走动也愈发频繁了起来。

这原本也没什么,最多也不过就是她们姐妹感情好的表现罢了。

可是在眼下这个多事之秋上,就算是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事,指不定也有着旁人没有料想到的背后隐秘。

所以,她才会突然提议让流朱公主去见一见这位容夫人。夏家的闺女,想必是向着五皇子妃的。若是五皇子登基成帝,五皇子妃自然也就跟着水涨船高,母仪天下。到那个时候,夏家也就会一跃成为凤城第一世家。他们也就再也不必屈居于叶家、裴家、温家这样的人家之下了。

说到温家,叶葵就不由想起了温家的那位大公子。

温相生得不好,他的儿子却生得极好。凤城五公子中,叶葵没有见过的也就只剩下了这么一个人而已。

同裴家一样,温相表面上是中立的。谁也不偏帮,谁也不去跟着众人踩一脚。照他的话来说,那就是他是站在皇上这一边的。一辈子身为臣子,他忠于的那人就是皇上,所以他也就只会站在皇上这一边。

这话听起来可真像是个忠臣所说。

可是只要稍微多想几遍,就不难发现温相这话中的漏洞。他忠诚的对象是皇帝,可却没有说是哪个皇帝。所以如今龙椅上坐着的是承祯帝,那么他忠诚的人当然也就是承祯帝。可若是有朝一日,那人不再是承祯帝了,那么他忠诚的对象自然也就要换了人。说到底,他忠诚的对象哪里是皇帝,他忠诚的人只是龙椅上穿着龙袍的那个人罢了。

而那人,到底是谁,根本就不重要。

这一点,温相可算是做的淋漓尽致了。

叶葵想着,嘴角不由微微一弯。

她突然意识到,温相这样的人,岂非就是最好的合作伙伴。墙头草,最好拔,同样也生的最牢固。因为它生存的环境其实远比i其余的植物要恶劣许多,所以它只能加倍让自己生得牢固。

然而它却又是最容易动摇跟见风使舵的。

若是有一天她真的同裴贵妃达成了协议,那么到时候温相绝对不失为一个极佳的合作伙伴。

这样的人,看似不靠谱,可是有时候却又是意外的靠谱。只要抓住了一个弱点,那么就一定可以顺利拿下他。叶葵心里慢慢地多了一丝信心。

只要撑下去,一切就都还有机会去改变。

这天下到底是谁的,这场棋局到底鹿死谁手,现在就下定论,未免为时过早。

“阿葵,你说五皇兄是不是…”流朱公主摸着自己红肿的眼睛,缓缓问道。

叶葵没有迟疑,直截了当地回答道:“若是五皇子没有那个意思,才是可悲的。”

不想做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做皇帝的皇子难道就是还有好?身在什么样的位置,就该做什么样的事。五皇子身为皇子,长在皇家,他当然该有想做皇帝的念头。都是皇帝的儿子,凭什么有人可以继承这大好江山,做那九五之尊,而有些人却只能默默地看着?

若真的有人志不在此,的确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可是同样的,一个连这样的志向也没有的人,就算真的让他坐在了那个位置上,他又能如何?

没有能做好的信心跟担当,才会连志向也没有。

所以叶葵从来都不觉得五皇子有什么错,就算陷害了太子,那也只能说是太子此人并不适合坐在皇位上。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金銮殿上高高的龙椅下,铺就的是什么?是一具又一具的尸骨!是凝结了一层又一层的鲜血!没有足够狠辣的心,就没有法子在那个位子上坐得心安理得。

软弱无能的人就算上去了,也只会日日惶恐,生怕自己也会变成下方累累白骨里的其中一具。而那些足够担当起这个位子的人,却只会想让哪些人变成下方的踏脚石。

这便是区别。

活着,原本就是这么不容易的事。

叶葵咬唇,对流朱公主道:“三婶,如今你便什么都不要想了。去想法子见一见夏清罗。”

流朱公主渐渐缓过劲来,皱眉道:“见夏清罗,怕是不如直接去见五皇嫂。”

“不。”叶葵否定了她的话,淡淡道,“容梵不在,从夏清罗嘴里应当更容易获得我们想要的消息。若不然,为何五皇妃能成五皇妃,而夏清罗却只能嫁给容梵,一个庶子,不论他再如何厉害,要配夏清罗光从身份上看,怎么都是夏清罗屈尊了。”

就算是荣国公的儿子又如何,到底是带着个庶字的。

对了!

叶葵说完后,蓦地想到了一点。

她猜测容梵真正跟随的人并不是五皇子,而是七皇子。但是他做这般危险的事,为的是什么?铤而走险,其实是因为他并不甘心自己只是个庶子吧?

就好比她方才猜想五皇子的那样。

容梵想必也正是如此!

皇后生的儿子才是嫡出的儿子,剩下的那些都不过是庶出罢了。所以五皇子会有那样的心思。同样的,荣国公的世子是他的长子,据说是个十分无能的人。可是他是嫡出的长子,这世子的位子不给他难道还能给庶出的儿子不成?

所以也就难免容梵会有这样的心思了。

只要有些才气的人都难免骄傲,更何况还是个有野心的人,他若是不想要将世子拉下来自己翻身而上,那才是有鬼。

可是以他的身份来看,这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可是若是他有了从龙之功那就不同了。

哪一个皇帝上位了会不清扫前路?

这个时候,容梵也就能顺势上位了。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就算荣国公反对又能如何?真理永远都只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王法在哪里,谁是老大,谁说的话就是王法!

“也罢,我回去便给她下个帖子。”流朱公主擦干了泪,便重新燃起了气力。

叶葵心里微松,也不留她,便让秦桑送了她出去。

如今这时候,谁也没心思留着用饭做客了。

她没有心思留客,流朱公主也没有心思做客。等到人走了,叶葵便也就没有要去从永安侯嘴里抠消息的念头了。如今说与不说,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了已经。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到底会发生哪些事,其实大家心里也都已经清楚明白得很。

不外乎就是两种可能。

死了。

活着。

就是这么简单的四个字而已。

谁都明白,却也谁都不肯去想罢了。叶葵苦笑一声,接住了一片从窗口飘进来的半黄落叶。

叶子尖端已经呈现出了一种极黯淡的黄,而底部却还是翠绿的,充满了生机,叫人看着就忍不住觉得心情愉悦了起来。葱白的手指沿着叶子的脉络抚过,叶葵突然将叶子攥紧,揉碎抛出了窗外。这片叶子,已经死了…

丢掉了叶子,她便用自己才揉碎了一片树叶的手覆上了隆起的腹部。

那里面孕育着的生命,不由自主地限制住了她的脚步。

她十分不愿意这个孩子降生在风雨飘摇的时候,也不愿意让他在连自己父亲的一面也见不到。

看着窗外渐渐失去了蓝色的天空,她呢喃道:“裴小九,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呀…”

正巧靠近她的秦桑无意间听到了她的话,不由眸子一黯,连她也开始觉得裴长歌已经遭遇了不测,怕是没有办法回来了。叶葵腹中的这个孩子也许势必要成遗腹子…然而这一切,她也只能死死地憋在肚子里罢了。

就算是这的从苍城传回了裴长歌遇害的消息,他们也该瞒着叶葵才是。

这一点,叶葵自己心里又何尝不知。

所以她也就只能安慰自己,一场仗打数年乃是家常便饭,是再常见不过的事。如今才多久?

她日复一日地告诉自己,他们都会平安回来的。

近乎催眠,一日日反复地告诉自己这句话,说的多了也就像是真的了。

可是三日后,苍城的消息终于继沈流被诛事件后再一次传了回来。

——裴将军、叶将军战死榆关之外!

消息传到裴家的时候,秦桑已经三魂被震没了二魂。虽然她许久之前便已经想过这个可能,可是真的听到了这样的消息,却是怎么也没有办法相信。

愣了半天,她忽然想起叶葵来,口中喃喃道:“夫人、夫人决不能知道…”

可是等到她冲到叶葵面前时,叶葵已经煞白着脸看向了她,手中一张纸条悠悠落地…

283不敢置信

裴长歌,死了…

从手中坠落的纸条飘到了她的鞋面上,像是沾上了一块难看的污渍。字条上的墨字已经已经湿透,泅成了一团,叫人看不清上头究竟写了些什么。她不能信,也就没有办法让自己相信。

那人怎么会真的死了?

虽然早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她甚至于还几次三番地告诫流朱公主。若是这一日真的来了,让她千万要撑下去才好。可是事情真的发生了,不详的消息终于成功地钻入了她们的耳中,她却是连自己都无法控制。更不说还要在这个时候保持清醒,撑下去了。

腿软。

是真的腿软了。

叶葵只觉得自己的两条腿软塌塌的,同面条一般,再也没了支撑她站着的力气。膝盖一弯,她的身子便矮了下去。

好在秦桑眼疾手快,一个纵身到她身侧,将她马上就要倒下去的身体给拦腰抱住了。她扶着叶葵坐到了一旁,千万句话在心头打转又冒到嘴边来。可是她看着叶葵的模样,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这个时候,言辞是何其的浅薄无力,她身为下人,根本便不知该如何劝导叶葵才是。

更何况,她看着眼下叶葵的神情,怕也是根本就听不进去她的话的。

然而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又还能如何?就算是真的不愿意相信又能怎么样?分明都已经将事实摆在了台面上给众人看,这事又怎么还会有假?

秦桑想着。眼眶却是酸涩了起来,眼泪便有些不受控制地要从眼角滚落。她不愿当着叶葵的面流泪,生怕让本就伤心的叶葵看到了之后更加的伤心难过。这种时候,她身边的人更是该坚强才对。

“夫人…”静默了一会,秦桑还是迟疑着出声唤了一声。

可是叶葵却像是压根就没有听到一般,连眼珠子也没有转动一下。

“夫人这是在做什么?”

突然,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秦桑急忙扭头去看,便看到池婆木着一张脸大步走了进来。池婆的神情看上去同往日里并没有什么区别。可是秦桑却眼尖地发现池婆的脚步不如平时的平稳有序,今日她走动时的模样分明表示出了她心中同样的震惊跟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