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顿住。下面的步子岂不是连一步也迈不开了?

心往下一沉,她看着叶葵,佯作镇定地问道:“九弟妹何出此言?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叶葵闻言就知道饶是二夫人,遇到了这样的事,也非得屈服不可。只要她能说得出道理来,二夫人便必须答应。何况边上还有个跟炮仗似的一点就着的三夫人,二夫人就算想坚持自己也是十分的艰难。

“二嫂,如今裴家的局势想必就算你我都处在深宅之内,也能窥见一两分。”叶葵定定望向她,神色严肃,“小九才出了事,老侯爷便也倒下了,那些往日里就同裴家不合的人家,遇到这种时候岂会不动心?所以为了裴家,咱们也不能将老侯爷病了的事说出去。就算府里,也不便让太多人知道。”

七夫人略一想,是这么个道理,便也帮腔道:“九弟妹没有说错,依我看这事可大可小,咱们是不该将老侯爷的事给宣扬开去。”

三夫人听了下意识便想要反驳她们二人的话,可是话刚溜到嘴边,她便想起了另一件事来。旁的先不说,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他们三房岂不是也要受罪?何况他们还是嫡出的,在外头眼里可不是该比二房、七房这样庶出的要有价值?由此可见,将老侯爷病倒的事宣扬出去,对他们可是一点好处也没有。有了坏事,他们却要吃大亏。

所以已经溜到了舌尖上的话又尽数被她给咽了下去,换成了赞同的话道:“二嫂,九弟妹这话倒是考虑得周全。咱们家这些年来,在外头得罪的人家一定不少,这会指不定个个都等着咱们倒霉呢!”

“人都已经病了,进进出出的,哪里能瞒得住。”一对三,二夫人便有些觉得自己的嘴皮子不够利索了,有些支支吾吾地道。

叶葵眼见着她露出了颓败之势,立即便乘胜追击地道:“二嫂,事在人为。你马上派人去通知二哥几个,千万让他们想法子封住了那大夫的嘴。若是有一丝封不严实的迹象冒出来,那就索性将人给留在了裴家如何?不过多副碗筷,也不差这个。”

二夫人听她如此说,眼里便又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几分颓败的神色来。

“二嫂怕是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了。”二夫人既不出声应下,叶葵也生怕裴二爷几个已经将那大夫给放走了,便扭头吩咐起秦桑来,“直接去寻了二爷,将我们同二夫人商量妥当了的话告诉二爷,让他千万不要随意放那大夫走人。”

不等二夫人反应过来,秦桑便已经飞快地应下出了门。

“九弟妹这是做什么!”二夫人有些不悦起来,“你我何时将事情商量妥当了?”

叶葵便故作疑惑地看着她,口中喃喃道:“难道咱们方才不是在商量?”说着,她又故意看了看三夫人,恍若无意地道:“三嫂你说,我们方才是不是在商量?难道二嫂其实是想要将侯爷病了的事给说出去的吗?”

一句话的工夫,三夫人这枚炮仗便又给瞬间点燃了。

叶葵的话音刚落,她便噼里啪啦地接着给说开了,“二嫂,你是真打算将事情给说出去?你这是图的什么?你跟二哥是厉害人物,你们自然是不怕的,可是我跟三爷不同,我们可怕得厉害着!”

二夫人面色不虞,摔了袖子出门。

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不论她再说什么也都没有用处了,再在这呆下去也只会让三夫人给气得肝疼,倒不如眼不见为净!她紧紧皱着眉头,几乎已经能想象得出自家夫君等会知道那话不是她说的之后,会是什么反应了。

好不容易老头子倒下了,这种大好的机会他们怎么能放弃?还是干脆便直接下个狠手,将老爷子给弄死了一了百了?

只是这样的话,会不会太难?

她心神不宁地回了自己的院子,打发人去请裴二爷回来。按道理这会就该决定由谁在永安侯的病榻前侍疾了,若是他们真要动手,也只能趁着侍疾的时候了。

当然,这事是决不能在二房侍疾的时候做的。要做,那也得是在别人侍疾的时候做。等到那个时候,还能顺带着便将黑锅扣在那些人的脑袋上,彻底将二房给从杀人的事里撇清出来。

只是要最好,实在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再加上又该让谁来做这只替罪羊才合适呢?

她有些头疼地想着,长长的指甲几乎嵌进了自己的掌心。到底是年纪大了,她今早对镜梳妆的时候可都瞧见了自己鬓边的白发了。也正是因为自己日渐老去,她那颗想要裴家的心也就愈发的定了。总不能到死,她都不能当上侯夫人吧!

老三也是个障碍,虽然他只是个懦弱又无能的男人,可是他身上有个嫡字在。

二夫人心中一动,便已有了决断。

没一会,裴二爷便大步从外头进来了,帘子在他身后晃晃荡荡的,显见他方才进来时用了多大的力气去撩那帘子。

果然,才一见到二夫人的面,他便皱着眉头压低了声音问道:“给了银子封口只怕也还是不保险,我索性便将人给留下了,只说是请他日夜照看父亲。”说完,他一下坐在了二夫人身边,有些不解地又问了起来,“先前你可没有提起过这一出,如今怎么突然便想到要将老头子生病的事给瞒了下来?可是你们在那边出了什么变故?”

289包藏祸心

二夫人闻言心头一颤,别过脸去,无奈地道:“哪里是我说的要隐瞒下老头子的病情,这事都是老九媳妇说的。”

“什么?”裴二爷闻言眼皮一跳,霍地站起身来,气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二夫人转过脸来,一脸不高兴,看着他说道:“你难道便没有认出来去传话的人是老九媳妇身边的大丫鬟?这若是我的意思,怎么会是她的人去找你们说话?既不是我的人去了,你倒也真是够放心的,一眨眼的工夫便信了人家的话!”

裴二爷听了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低声斥道:“你这会又是呷的哪门子酸醋!若不是那丫头信誓旦旦地说是你的意思,我哪儿就会信她?何况好端端的,你人本就在那的,难道这丫鬟还能来诓我不成?”

他说着话,心里却也是后悔不跌。

他哪里能知道,自家夫人竟然连这么个下人也搞不定,竟叫人直接将谎话送到他面前去了。裴二爷满心不悦,尽数将责任怪在了二夫人身上,可是二夫人又哪里不是在怪他,两人倏忽间便争执了起来。

“你说说你,这事原本定的好好的,如今横里出了这么一回,现在可要如何收场?”裴二爷越说便越是觉得恼火,自己竟然被个丫鬟耍了。但是想想却也不对,这是被他那才死了夫婿的九弟妹给耍了!活了一大把年纪了,临了临了却被个同自己闺女一样大的小丫头给光明正大地耍了一回,他心里怎么会不气恼!

然而二夫人原本在没见着他之前,多少还是有几分后悔跟自责的。可是等到裴二爷噼里啪啦地便将责备的话砸到了她身上的时候,二夫人却是立刻便将自己的错处全部抛之了脑后。不为别的,单纯只是因为她受不住裴二爷那副模样。

突然之间出了这样的事,他们两人自然都是心中不好受的。

可是裴二爷却像是根本就不愿意分青红皂白一般。拼命地将话塞到她耳朵里,非得叫她认错一般的态度实在是叫她难以忍让。二夫人眼眶一红,便昂着头道:“二爷这话说得倒是轻巧,左右这事都是我的错,同二爷一点关系也没有,往后二爷但凡有什么事也都不必告诉我了,只当我死了罢了!”

裴二爷正要出口的一句话立刻便被二夫人的这句话给堵了回来。

他可是真没料到,自己向来善解人意的夫人,这会却跟是吃了炮竹似的。什么话也说不得了。

可是要叫他软着性子去安慰她,露出卑微的样子去讨饶,他可是万万做不到!

满肚子的话在嘴边打着转。却是压根便找不到能出口的机会。裴二爷见二夫人要哭,立时便觉得自己的头疼了起来,索性一言不发扭头便走。

二夫人见状不好,急忙收起了自己的小性子,重重抹了一把眼角的泪珠,飞快地站起身来去追裴二爷。

“我的好二爷,是我错了还不成嘛!”事到临头,仍是二夫人先软了下来,讨饶了,“您不念在我为您生了三个孩子的份上。好歹也看在你我夫妻二十多年。同我说一句软话又能如何?”

有了台阶。裴二爷也不是那不识趣的人,当然便立刻沿着台阶下去了。“好了好了,今日这事我也有错,我也有错还不行吗?”

二夫人睁着双兔子眼,破涕为笑,拉着裴二爷重新在炕上坐下了,这才道:“事情都已经如此了,咱们便是再如何追究责任也无用了。倒不如好好想一想,该如何补救才是。”

“对,合该如此。”裴二爷坐下,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只是今日这事,你说是九弟妹说的?”

二夫人想起叶葵便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地不痛快,当下便道:“不是她又还能是谁?她一提起这个话头,老七媳妇跟老三媳妇便忙不迭地附和起来,合着三人一块堵我的话,我还能如何?便是她打发了丫鬟去寻你,我也根本就无力阻拦。”

裴二爷闻言不由疑惑起来,喃喃道:“老九媳妇今年才同我们的薇儿一般大吧?”

“是同年生的,算起来我们薇儿倒还要大上一个来月。”二夫人回忆了下,便肯定地道。

“这么看来,倒是我们一直小瞧她了?”裴二爷微微一怔,旋即道,“本以为她年纪轻轻,看上去也柔柔弱弱的,定是个不知事的,怎么知道原来竟也是个七窍玲珑心的。”

二夫人闻言便冷笑了一声,有些诡异地道:“我当初同你说起那些流言来,你倒是还不信了。如今看来,她在叶家做过的那些事,怕都是千真万确的了。裴家这一回给小九娶的可不是什么媳妇,分明就是个煞星来着!”暗自咬牙,二夫人又道:“旁的先不说,她煞着我们了可是一点没错。”

裴二爷咳嗽了一声,眼里的神色愈发疑惑了起来,道:“小九都没了,她怎么瞧着却像是一点也不伤心?”

这话问的虽然奇怪,可是二夫人自己也在奇怪这件事,当下便反问了一句,“小九是真的没了?”

裴二爷觑她一眼,微微皱眉,“这事还能有假?叶家的老三不也没了?”

“可、可这人都没了,她怎么会不难过呢?”二夫人从裴二爷嘴里得到肯定的答案,心里却愈发不敢随意去肯定了,“就算她对小九连一点感情也无,遇到了这种事,明知自己年纪轻轻便要守寡一辈子,她就真的一点也不伤心难过?”

这般想想,不管换了哪个女子,想必都是觉得痛苦不堪了的。

有那软弱些的,定然是从知道消息的那一刻起,便已经日日以泪洗面了。可是叶葵,却只是面无表情,连颗泪珠的影子都没有叫他们瞧见,这未免有些太古怪了。

她还在想,却被因为想不出头绪而觉得烦躁的裴二爷给出声打断了思绪,“罢了,且不去说她了。”

二夫人醒过神来,将手里揉皱了的帕子随意丢到了一旁,有些无力地道:“那大夫既已经留下了,就没有现在放走的道理,要不然老三老七两房人也不会当做什么也没有瞧见的。何况还有老三媳妇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若是现在将大夫放走了,她还不得撕了我的脸啊!”

裴二爷猛地拍了一下手,恨声道:“既如此,这消息瞒着也就瞒着了。依我看,咱们倒不如走一步险棋。”

二夫人同他对视一眼,两人皆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名堂来。

“让老三背黑锅,如何?”下一刻,两人便几乎异口同地说出了这句话来。

心情骤然变得大好,裴二爷欣慰地笑了笑,“夫人高见。”

二夫人的心情也顿时松快了许多,学着奉承了他一句,“夫君高见。”

两人在这边互相夸赞,一道琢磨着如何让裴家老三做那只替罪羊的时候,永安侯病床前便只剩下了裴三爷跟裴七爷。老八裴长宁则特意寻了那个被裴二爷借故留下来的大夫,细细问着永安侯的病情。听完后,他便起了要去宫里请太医来的念头。

若论裴家的众人里,哪一个最弄不清楚目前的状况,怕是也只有裴长宁一个人了。

所以他才会动了要去请太医的念头。

若是真的能往宫里要人,他们又怎么会不去请?

裴二爷是怕来了医术高超的太医诊断出了永安侯的真实病情,甚至于将人给治好了,所以从头至尾都没有动过这样的念头。老三跟老七则是因为贪生怕死,又都软弱无能惯了,当然也不会想到要去宫里请人来。

叶葵倒是也跟裴长宁一样,动了这个念头。

可是如今,的的确确不是能进宫要人的时候。

裴长歌的事已经彻底表明了承祯帝的心思。这个时候想必承祯帝是巴不得永安侯就这么死掉的,他又怎么会愿意让人来救他的命?可是若是裴家的人去求了,身为帝王,承祯帝当然也还是会打发太医院里最好的太医来给永安侯治病的。

然而这么一来,一切就都瞒不住了。

永安侯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一命呜呼的消息一旦传到了承祯帝的耳朵里,谁也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所以现在只能瞒着。

就算是永安侯真的死了,那也只能瞒着。

不过这时,叶葵倒是想起了一个能用的人来。

流朱公主身边的姜嬷嬷,医术高超不输给太医院里的太医们。若是她来了,兴许还能力挽狂澜一次。

心思既动,那就忍不住了。

叶葵想了想,便想要派人去叶家接姜嬷嬷过来。

可是转念一想,这个时候流朱公主定然是痛不欲生的。姜嬷嬷算得上是她身边最得力的人,这会她肯定是离不开姜嬷嬷的。然而叶崇武还活着的消息,却又不能现在便告诉流朱公主。

有太多的事情,连她自己都还不如何清除,她又怎么能告诉流朱公主。

而且流朱公主的身份特殊,她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去说才是。

一时间,百感交集。

290处处不对

叶葵思来想去,愁得头发都要掉光。

可是眼下这情况,却是怎么也不可能对永安侯放任不管的。他甚至都还未来得及说苍城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事,裴长歌跟叶崇武两人现在又身在何处。所以永安侯得好起来。

然而要恢复健康,就势必需要一个好大夫。

秦桑请来的大夫并不算太差,但是离好尚且还有一段距离。

都说什么民间有神医,这话在叶葵看来显然是胡说八道的成分更多一些才是。若是民间真有那么厉害的神医,他还能泰然处之,过他的隐世神仙生活?

有哪一个皇帝是不怕死的?

没有。

个个都怕死怕得十分的厉害。所以他们拼命地往自己搜罗那些人才,大夫、道士、和尚。没有这些人团团围在身边,哪个做皇帝的能安心。长生不死固然可笑,可想要长命百岁,身体康健却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了。

所以若是民间真有神医,不被皇帝寻到带进宫里去的可能又有几个?

更何况,这世上真正淡泊名利的人又能有几个。但凡有才干的人,哪一个是不想要靠其换取荣华富贵的?所以有些事,一旦细究起来,就根本没有多少是说得通的。

也因此,目前在外头能够请到的大夫必然是不如太医院里的那几位的。

可是太医院里的太医要请回来,必然要经过承祯帝。一旦被承祯帝知道了永安侯的病情,却又是大大的不妙。所以为今之计,叶葵只有去请姜嬷嬷这一个办法而已。

既然只有这么一条路能够走了,她当然就只能硬着头皮去走了。

她想一想自己刚听到裴长歌跟叶崇武战死苍城的时候,也是几近崩溃。更不必说是真的就只有十几岁的流朱公主了。她虽长在皇家。也懂其中利害关系,可天性却并不擅那些勾心斗角,也就并不擅长调控自己的情绪。所以当叶崇武真的战死在了苍城的消失传回去的那一刹那,她一定是直接崩溃了。

想到这,叶葵便忍不住轻轻抚摸起了自己的肚子。

她能及时地醒过神来,强作镇定。有极大的一部分是因为她肚子里还有一个未出世的孩子。

为母则强。

所以她才能撑下来,没有被那个几乎以假乱真的消息所打败。

可是流朱公主孤零零的一个人,甚至连个能依靠的人也没有了。她怎能不害怕,怎能不崩溃。叶葵想着她现在可能会是如何的模样,心里就不由自主地也跟着怅然起来。想当初,流朱公主处处都为她着想。虽然是名义上的长辈。却几乎是将她当做了妹子来对待的。到了如今这时候,她明知叶崇武还活着,难道却要一直瞒着流朱公主?

叶葵枯坐了半宿,心里还没有做出决断来。

眼下所有的事都已经成了一张网,一但触碰到其中哪一条丝线。剩下的丝线也就可能会跟着一起动荡,转换方向。所以她不能不比往常还要小心十倍、百倍,力求每一步都不会走错才好。

毕竟,许多事都还不是定局。

虽然裴长歌跟叶崇武已经被永安侯明确告诉了她,他们还活着。

可是在承祯帝的心里、眼里、嘴里,这两人都已经死了。所以他们就算现在是活着的,也还是有可能会死。叶葵甚至已经想到了如果他们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凤城,会有怎样的后果。

两个已经战死在了沙场上的将士,却好端端地出现在了凤城。

众人会如何想?

逃兵!

承祯帝会如何做?

杀无赦!

这本是军规,承祯帝这么做非但不会被人诟病一丝。甚至于他可能还会成为个大公无私的明君。

毕竟这两人在众人眼里,一个是十分受承祯帝喜爱的像亲侄子似的人,而另一个却是他最疼爱的公主的夫婿,是大越的驸马。所以他们现在回来,有的只能是一死。

“决不能现在就回来。”叶葵呢喃自语了一句。

她忽然间便也明白了永安侯的心思。

就算永安侯过去从没有过这样的念头,现在怕也是有了。只要承祯帝活着一日,裴长歌跟叶崇武就不能够光明正大地回到凤城来。就算回来了,也还是得日日蜷在角落里过着苟且偷生的日子。

在身为军人的永安侯看来,这简直就还不如死了来的痛快!

所以,要想活下去。想要光明正大地活下去。他们便只有一条路可走。这条路从来都没有如同现在这么清晰过,也从来都没有像是现在一般这么狭隘过。

又窄又凶险,却还是不得不走。

只有拿下了承祯帝,他们才能活下去。

高高在上的帝王已经动了杀机,他们不反抗,又哪里还能有活着的机会。

可是就算是明白了这一点又能如何?身份的悬殊暂且先不提,毕竟她早在裴长歌跟叶崇武的消息传回来之前便已经动过了近乎谋反的念头,可是如今因为苍城的事,因为裴长歌跟叶崇武已经“死”了的事,他们这一回已经彻底站在了弱势的那一方。

叶葵无声地叹了一声。

而且又有谁会想到,这一切都是承祯的意思?

真的就如同众人所想的那样,谁也看不出,承祯帝竟然会动这样的心思。他甚至已经决意让自己的女儿做寡妇了。而且以流朱公主这样的身份跟她过去得宠的程度来看,她还是有可能再有一位驸马爷的。可是这怎么也得看流朱公主愿意不愿意才能下定论。依叶葵看来,流朱公主是绝不可能愿意的。

所以她也就只能搬出叶家,孤身一人在她的公主府里过苦寂的后半生。

叶葵暗自咬牙,心里立刻便有了决策。

既然承祯帝都已经想要流朱公主做寡妇了,这样的父皇,流朱公主还是越早看清楚了越好!再说,叶崇武活着的消息也还是告诉流朱公主才是,若不然她可还真的是怕流朱公主会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来。

心里做好了决定,她便也微微松了一口气,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天一亮,她便谴了秦桑去叶家送信。

可是出人意料的是,秦桑去了叶家却根本就没有能够见到流朱公主!

早在前一日,流朱公主便已经被承祯帝给召进了宫里去。而后,便一直都没有回来。

不过秦桑回来的时候,却带上了此行更重要的一个人——姜嬷嬷。这本是叶葵心心念念的人,她既然来了那自然是再好没有的事。然而叶葵的心却几乎吊到了嗓子眼。

先前她便已经想过,姜嬷嬷是流朱公主身边最得力的人。这种时候,流朱公主定然是离不开她的,所以她一开始才会就这个问题思量了许久。可是如今流朱公主进宫了却没有带上姜嬷嬷,这岂不是根本就说不通?可见她入宫这件事,远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的简单!

见到了姜嬷嬷,叶葵便立刻问道:“公主殿下入宫之前为何没有带上嬷嬷?”

姜嬷嬷眉宇间隐隐有郁色闪现,闻言便道:“皇上念着公主,生怕她会一时想不开做了什么傻事,又诸多心疼公主殿下,所以这才让人宣了公主入宫,让裴贵妃娘娘好好开导开导公主殿下。只是人来的聪明,去的也聪明,公主殿下似乎觉察出了什么不对,特意嘱咐奴婢留下的。”

“是三婶特意让嬷嬷留下的?”叶葵大吃一惊,脱口道。

姜嬷嬷点点头,眉宇间郁色更加浓重,“所以今日便是二小姐没有派秦桑姑娘来寻老奴,老奴今日也要来求见二小姐了。”

叶葵诧异不已,蓦地明白过来自己怕是也小瞧了自己这位身份尊崇的三婶了。她深吸一口气,努力镇定心神,才对姜嬷嬷继续道:“三婶可有叮嘱嬷嬷什么话不曾?”

既特意留了姜嬷嬷下来,那就应当有所吩咐才是。

可谁知姜嬷嬷却只是摇摇头,担忧地道:“公主殿下连一个字也不曾吩咐老奴,所以老奴也就愈发地担心了。”

叶葵有些惴惴不安起来,“嬷嬷可知,三婶在入宫之前是从哪里察觉出不对劲来的?又到底是哪里不对劲,才会让三婶特地将嬷嬷留了下来,不一道进宫?”

姜嬷嬷一脸茫然,只是道:“老奴实在是不知,那一日明明诸事都没有哪里特殊,可是公主殿下却在见到宫里派来的人时便变了脸色。再后来便悄悄谴了老奴留下,只说了句不对劲,便跟着人走了。”

只是见到了宫里派出来的人,流朱公主便察觉出了不对劲?

什么时候,流朱公主变得如此敏锐?

叶葵思绪混乱,根本就猜不透流朱公主到底是察觉到了什么。难道她已经知道了承祯帝要清扫叶家跟裴家的事?

可这事,一向是承祯帝掌上明珠的流朱公主又是从哪里察觉到的?那一日宫里来的人难道有什么特殊之处?

她蓦地看向了姜嬷嬷,急声道:“那日宫里来的是谁?”

姜嬷嬷毫不犹豫,脱口而出:“是曹内侍。”

叶葵顿时敛目。

果然不对劲!

291想法治病(一)

细细想来,叶葵一共曾见过曹内侍两次。

身为承祯帝身边最得用的掌印太监,曹内侍的地位一直都隐隐有一种超然的感觉。谁也不知道,他的手里到底能够有多少权利,也无从得知,这样一个被人轻视的不全的人,口中随意说出的话又会有多少分量。

后世的史书上,曾记载过许多为出名的公公。

宦官专侍帝王,甚至于比起后宫中的那些妃子还要同皇帝走得近。也因此,有些时候,那些个不得宠的妃子个个都恨不得将这些个不男不女的人拉拢到自己身边来。也许,只需要他们在暗中的某一句看似不经意的话,就会让她们重新得到帝王的宠爱。

从此,一跃上枝头。

后宫妃子,不过是笼中鸟。她们若是要翻起大浪来,那势必就同宫里的那些太监们脱不开干系。行动也好,寻求机会也好,这些个太监可都远比她们要来得容易方便。因此,这样的人往往又是被人轻视厌恶,却又在面上对着他们露出谄媚的模样来。

一面讨好,一面蔑视。

同样的,这样矛盾的情绪也会出现在他们这群人的身上。本就因为失去了将自己称呼为男人的资格,又日日要与人为奴,卑躬屈膝,连背都不能挺直了走路。这样的情况下,叫他们如何能不心生别样的情绪。

在叶葵看来,那种情绪恐怕也就只能用变态两个字来形容了。

可恰恰也正是拥有了这样变态的一颗心,他们才能在那吃人的皇宫里过得如鱼得水。

而像曹内侍这样拥有掌印太监身份跟地位的公公,在宫里人的眼中更是了不得。一行有一行的规矩,做太监自然也有做太监的规矩。做太监的人,脾气都不大好。这甚至已经是无需思考的事了。一个人始终用奴才的身份活着,日日对着身份比自己尊崇的人,别说发火了便是皱下眉头怕都是要犯大不敬之罪的。

所以他们只能笑,拼命地笑。嘴角那抹谦卑又谄媚的笑容,便是入睡了怕也是不敢随意松懈的。

然而这样的日子,谁又能真的每日都笑得出来?可见这些笑容都不过是硬生生被挤出来的罢了。这得多累多痛苦,也唯有他们自己心里明白。

因为这样,在无人的僻静处,谁又能不想法子发泄一下?

所以,钱财、古董、暴力、美色…这一切便成了他们活下去的动力。

从净身房出来的小太监,会有师父教管。遇到好的师父,何其艰难?哪怕是想要遇到一个对自己只是责骂的师父,也是难如登天。

打骂乃是家常便饭。

又加之身处宫中,那些整治人的手段,数不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