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叶子…”良久,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畔悄然响起。

“轰隆”一声,像是一道惊雷在耳边同时被炸响一般,叶葵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叫人什么也反应不过来。

“夫人,怎么了?”突然,外头响起了秦桑紧张的声音。

叶葵呆愣愣的,连回话也忘记了。

抱着她的人低低叹息了一声,放开了她的身子起身走到外头,隔着门道:“夫人被吓着了而已,无事。”

门外的秦桑蓦地瞪大了眼睛,生生愣住了。

310小九归来

刹那间,屋子里的空气都似乎凝滞了一般。

因为震惊而略显惊慌的话语几乎都已经冒到了嘴边,却在即将冒出来的那一刻被秦桑自己一把捂住,死死地又给咽了下去。屋子里静得能叫她听到自己的呼吸声,秦桑悄悄掐了自己一把。

会疼。

很好,这便说明她此刻并不是在做梦。里头那个同她说话的人也的的确确就是九爷无误了!

秦桑几乎要落下泪来,九爷可算是回来了!一时间,心神俱乱,她呆愣愣地立在那,半响才唤了声:“九爷…”

门背后的人并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应了声“嗯”。

可是秦桑却从来没有哪一刻同现在这般安心。从在叶葵那听到了裴长歌还活着的消息后,她的心便没有再放下来过。在她看来,这不过只是叶葵臆想出来的事罢了。明明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他们两人死在了苍城之外,他们又怎么可能还会活着呢?可是为了不让叶葵担心,她只能装作信了她的模样。

然而时至今日,她才知道,错的那个人分明是她自己才是!

秦桑无声地长出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地回了小榻上躺下。

许是因为那颗心实在是吊得太久了些,突然间便又给落了下来,她整个人都似乎松垮了下来,躺在那没一会,原本浅眠的她便熟睡了过去。然屋子里的另外两个人,此刻却是一分睡意也无。

叶葵当然是早就知道他还活着的,可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突然间在这样一个深夜里出现。

她早就已经分析过,眼下还不是他们能回来的时候!就算是小心翼翼地回凤城,也难保他们不会被承祯帝的眼线发现。而一旦被发现,等着他们的就是灭顶之灾了。他们已经死了,那就只能是再死一次!

而且他们那么凑巧就在承祯帝要拿流朱公主去和亲的时候回来,难道是因为三叔已经听说了这件事不成?

清醒过来的叶葵蓦地担心起来,一把抓住重新走到她身边来的裴长歌,抓着他的衣袖压低了声音急切地问道:“三叔可是同你一道回来了?”

昏暗里,看不清裴长歌的面容,可是叶葵却清晰地听到他略带不快的声音道:“这会他难道比我还要紧,要你急巴巴地第一句话便问起他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吃这等干醋?”叶葵颇有些无奈,飞快地道,“皇上要送公主去和亲,若是这会三叔回来了,事情难免要陷入死局!”

虽然原本便已经是个几乎没有办法解开的死局,可若是叶崇武回来了,事情只会变得更加麻烦。

叶葵此刻满脑子都是流朱公主要被送往阿莫比和亲的事,突然之间竟是对裴长歌归来的事没了什么震惊之情,只絮叨着流朱公主跟叶崇武的事。

“你是说,皇上要送流朱公主去和亲?”正准备脱了外衣上床的裴长歌闻言动作一滞,手搭在扣子上没了动静,迟疑着问道。

叶葵蹙眉,扶着缠枝莲纹的云锦软枕艰难地坐起身,道:“嗯,所以我才想着三叔这会是万万不能回来的才是。”

裴长歌三两下将自己身上风尘仆仆的外衣跟靴子脱了丢在地上,钻进被子里,这才冷声暗骂了句,又道:“可真是有够荒唐的。”

荒唐?

怎么会不荒唐?

若是不荒唐,承祯帝又怎么可能会答应送自己的公主去和亲,还是已经嫁过人的公主。可是这荒唐二字,谁又能敢说他?便是他直接将自己的所有女儿都送给阿莫比的汗王,这天下又有谁能说他什么呢?

这是他的天下,那是他的女儿,这两样不论是什么都是由他说了算的!所以他们这群人在天子眼中,其实都不过就是蝼蚁罢了。

所以承祯帝想动叶家便动,想毁裴家便毁,萧家更是直接便被连根拔除。

“三叔没有同你一道回来?”叶葵心里肯定了几分,却还是又问了一遍。

裴长歌揽住了她的肩,低声道:“没有。按照原定计划,这会应该是秋年一人先回来说的,可是我实在是不放心凤城的局势,只好先回来一趟。三叔还在山景郡,并不曾同来。”

“幸好。”叶葵感慨了一句,下一刻却又伤感了起来。

流朱公主的事,始终还是没有解开的法子。

裴长歌的手沿着叶葵的肩滑到了她隆起的肚子上。

方才他匆匆抱住她的时候便发现了不对,此刻真的摸了上去,心里却也仍旧还是有些不敢肯定。叶葵发现怀孕的时候,他的人已经在奔赴苍城的官道上。而后便是一连串的事,叫人根本就无暇顾及旁的事。叶葵更是干脆地便没有让人为了这是去送信。所以直到见到秋年的那一刻,他才知道了这件事。

他要做父亲了!

可是为何,却还是一点真实的感觉都没有?

他的手隔着绸布搭在她的肚子上,似乎想要透过这层薄薄的布料,透过血肉感受到下面所在的东西一般。可是明明,明明都已经近在眼前了,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他无端端的心慌起来,失声问道:“怎么没有动静?”

这个月份的孩子,应当已经有胎动了才是。

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开始这孩子来得便太凶险,一直以来又都没给过叶葵什么好“脸色”,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了这个时候,却也是个极不爱动弹的。就连叶葵自己也没感受过几次胎动的现象。可是她问了姜嬷嬷,她的身子已经没有了任何问题,如今好好的,孩子也好好的。胎动不多,应当只是这孩子真的不大爱动罢了。

叶葵将自己的手覆在他的手上,微微笑了起来,道:“他不大爱动。”

可话虽如此,她心里却一直都有些放心不下来。可惜这会也没有别的法子知道这孩子是不是会有什么问题,她的那些担心也就只能都在心底里深深地埋起来,谁也不说罢了。

要不然,说出来了也不过是给她身边的人一道增添烦恼而已。

“一转眼的工夫,他都已经这么大了。”裴长歌又似欣慰又似难过的感慨着,“我竟然到现在才知道…”

被秋年找到的时候,他已经只剩下了一口气,被叶崇武背着,两人苦苦挣扎着才活了下来,才支撑到了他的人出现。

真的只是差那么一步,他兴许便再也回不来了,也就再也没有法子见到自己尚未出世的孩子。

叶葵虽不知那些事,可也猜到了当时的凶险,等到两人静下来,她便反手摸上了裴长歌的胸口,口中问着:“可有受伤?”

“嘶”的一声,裴长歌倒吸了一口凉气,抓住了她的手,忍着痛道:“没事,已经都好了。”

叶葵柳眉倒竖,若是真的好了,她方才不过轻轻一碰,他又怎么会痛得喊出声音来?可是黑暗中也看不太分明他身上的伤到底如何了,叶葵只能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他身上可能带伤的地方。

她方才碰到的地方离心脏的位置极近,只要再稍稍偏上一些,便能直接穿透心脏了。

由此可见,当日的情况到底有多凶险。

叶葵暗自心惊,后怕不已。

她心里有太多的话要问,也有太多的事要说,可是如今都还不是时候。

再不睡,天色没多久便要亮了。他千里迢迢地赶回来,也不知在路上带着伤苦撑了多久,这会并不是说话的好时候。叶葵低低叹息了一声,便扭头看向他,道:“什么也不管了,先好好睡一觉才是!”

说着,叶葵便先躺了下去,又扯扯裴长歌,道:“若是要点灯洗漱,必定会惊动人,索性都已经躺在床上了,便这么睡下吧。”

见裴长歌不语,她便嘟哝着又加了一句道:“左右我跟你儿子都不嫌弃你。”

“我喜欢女儿。”裴长歌轻笑了声,抱着她闭上了眼睛。

一路上,为了不被人发现行踪,他们只能沿着人烟稀少的僻静小道前进。他又心心念念地记挂着已经怀孕了的叶葵,拼了命地赶路。也不知累倒了几匹马,他们终于进了凤城。

然而进了凤城后,他们的一切行动都该更加隐秘才是。眼下这个时候,裴家人多眼杂,人心亦不稳,他并不该回来才是。

可是只要一想要叶葵,他便什么后顾之忧都给抛在了脑后,趁着夜色便回悄悄回了裴家,一如当年他趁着夜色潜入叶家去见她一般。

彼时,连她的闺阁清誉都未曾顾忌过,更何况是如今这时候。

其实那时,他心里便已经有了决断了吧?若不然,他又怎会在事情已经解决了之后还夜闯叶家去见她呢?多少次,只为了在月色下看她一眼罢了。连她都不知道,自己曾去过那么多次吧?

裴长歌闭着眼睛,心里又是庆幸自己能再次见到她的欣喜,又是止不住的疲惫。

他的确已经累到极致了…

双目紧紧闭着,呼吸渐稳,没一会他便已经沉沉睡去。

311往事唏嘘

次日一早,天色才刚蒙蒙亮,叶葵便睁开了眼睛。

倒不是她不想裴长歌,只是大抵还是对一个人睡觉这件事太过于习惯,如今身旁突然多躺了一个人,怎么都叫她觉得不自在。她不由想起新婚的那几日来,其实从头到尾她都还处在不适应的阶段里呀。

可是老天爷并没有选择给她适应的机会跟时间,而是直接便将裴长歌远远地送到了战场上。

所以即便连肚子里的孩子都已经这般大了,可事实上她却是哪怕到了现在也还是对两人同睡一张床的事觉得极不习惯。加上她的肚子日渐沉了,夜里睡觉总是睡得不安生,这会身旁又多了个人,这觉自然也就更不安生了。

反之裴长歌倒像是真的累得狠了,这一觉便睡了许久。

叶葵看他睡得沉,便也没有喊他,只静静就着晨曦打量起了那张许久未见的脸。

凤城最耀眼的少年将军,也终究有长大的那一日啊。

如今的裴长歌满身风霜,下颌处青青的胡渣更是平添了几分疲惫。叶葵瞧着,隐隐觉得有些陌生起来。明明还是一样的脸,可是眼前的这人却似乎已经同数越月之前的那人有些不同了。

也是,哪怕是换了她,这会的心境想必也已经像是换了一个人吧。

这世上从来没有会无缘无故对你好的人,可却总有那么多什么缘由也没有便恨不得将你从这世上抹杀掉的人。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可是你就只能死。

如今在承祯帝的眼里,他也好叶崇武也罢。都已经是死人了。

他们分别代表了裴家跟叶家,而这一切却又都不过是承祯帝想方设法要为自己最心疼的儿子清扫继位道路的一种手段而已。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是凭什么?

所以裴家不能就这么倒下,绝不能!

眼下承祯帝只会将重点都先放在同阿莫比和亲的事上,暂时应当还不会立即便同两家动手才是。这也就是说,在流朱公主出嫁之前的这段日子里,他们还能有一口喘气的机会。

可是恐怕也就仅仅只有这么一段喘气的机会而已了。

一旦等到流朱公主二嫁成功。承祯帝一定就会快扫荡的步伐。

只是有一点,叶葵还没有想明白。承祯帝是为了什么,才会这般迫不及待地便开始动手了?七皇子、玉妃,有些事应当早就在许多年之前便已经定下了。可是直到最近,承祯帝的动作才突然间变得飞快。

事出必有因。

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契机在。只是他们如今都还没有察觉到而已。

叶葵盯着裴长歌下颌上青青的胡渣,皱紧了眉头。

流朱公主的婚期在两个月之后。对公主的婚事来说,两个月的筹备时间也着实算得上仓促了。想想当初她跟叶崇武完婚的时候,时间也是这般的赶…只是相似的情境,却分明是截然不同的两桩事。

叶葵无声地叹了一声,只有两个月的时间而已。他们要在这短短的两个月里想出遏制承祯帝的办法来。

逼宫…伪造诏书…谋反…

刹那的时间里,叶葵脑子里便不由自主地冒出了一大堆的词来。

每一个,只要失败。他们这群人所面对便只有死这一条路罢了。可是不这么做,他们依旧也还是只有死路一条罢了!

倏忽间,叶葵脑子里突然闪现过一个身影。

她差点便忘了,五皇子还在呢!

五皇子何时出事。事情便是已经走到了最后那一刻。而今,容梵充当了两国和谈的使者,在承祯帝面前的地位陡然升高。流朱公主曾跟叶葵谈过要去见一见容梵夫人的事也不了了之,并没有得到丝毫有用的消息。紧接着,便是叶崇武跟裴长歌的死讯,再然后便已经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不论哪一件,都几乎要惊掉世人的眼睛。

叶葵想着。突然觉得小腿一阵酸麻,禁不住低低喊了出声。

一旁睡着的裴长歌蓦地惊醒,哑着嗓子问道:“出了什么事?”

“没事,只是腿抽筋了。”夜里睡得不好,她一来本不容易翻身,二来又怕随便动弹惊醒了他,所以维持一个姿势的时间实在太久了些,这会小腿便一点征兆也没有的便酸麻了起来。

裴长歌闻言急忙掀开被子为她舒缓起小腿来,“可好些了?”

叶葵笑着颔首,道:“好些了。”

笑着笑着,她却又收起了笑意,正色道:“老侯爷前些日子中了毒,身子到如今也还没有恢复完全,近些日子怕见不了你。”

“嗯。”裴长歌应了声,却并不再说旁的。

叶葵知道他跟永安侯关系不佳,可如今却是需要他们父子齐力的时候,就算关系再不佳,也该好好地一道合作才是。更何况,他们并没有死在苍城的消息,永安侯得到的时间可比她早了许多许多。可见出了事之后,裴长歌仍是想法子联系了他的。而且,裴长歌的身边也应该一直都有永安侯的人在才是。

这对父子之间的关系,并不是仅仅一句关系不佳便能够笼统概括的。

天色大亮后,裴长歌便自去了耳房洗漱,秦桑则进来服侍叶葵起身。

“九爷回来的消息,务必瞒得严严实实,除了池婆跟姜嬷嬷外,谁也不能提起。”叶葵看着正在为裴长歌取云履出来的秦桑,肃容吩咐道。

秦桑先应了是,这才迟疑着问道:“这事先瞒着燕草?”

叶葵淡淡一笑,道:“她胆子小,这事说了反倒是要让她生生担心死。”只是说完,想了想,她又道:“罢了,所有她也得近身服侍我,这事还是告诉她吧。记得再同她叮嘱一句,这段时间,便不必出惊鹊院的门了。”

“是,奴婢知道了。”秦桑将东西都取出来准备妥当了,这才出去为两人取朝食。

因为要瞒着人裴长歌回来了的消息,所以今日的朝食便也就只能先去告诉了池婆,让池婆多准备一些。屋子里有两个人,却只能用一副碗筷,未免不大好。秦桑便又悄悄笼了一副碗筷进门。

等到秦桑送了吃食进来再一次出去同其余几人吩咐事情的时候,叶葵跟裴长歌便也开始用饭了。

叶葵原本并没有什么胃口,可陪着他用饭,倒是也比平日里多用下了一些。趁着用饭的间隙,叶葵将这段日子发生的事都尽数说给了裴长歌听,又特地将自己从池婆跟姜嬷嬷那旁敲侧击来的事告诉了他。同样的,她所能想到的那些事,裴长歌也能想个大概。可是他却不知道前一世夺嫡的事,所以才会错漏了那么多信息。此刻听到叶葵这般一说,那些看似凌乱的线索便都串联成了一条完整的线。

“原来如此,若是为了七皇子,那么那些我一直都未能想通的事,如今便都有了解释了。”裴长歌叹了一口气。

叶葵不由疑惑,问道:“你一直未能想通的是何事?”

裴长歌瞥她一眼,又看看她的肚子,微笑道:“你可还记得当日我去求皇上赐婚,我答应了他一件事吗?”

“你若是不提,我可还真的忘了!”叶葵没有料到他突然间会说起这个来,不由微怔。

裴长歌继续笑着,只是嘴角的笑意突然变得阴狠了起来,问道:“自你我婚事的那道诏书下来后,你可还能想起凤城出了什么事?”

叶葵又是一怔,想了想脑海里却并没有头绪,便摇了摇头。

“大理寺少卿程隼,礼部尚书林世宏,姜阁老…”裴长歌突然细细数了几个人出来,“多的我几乎都要数不清了。”

叶葵默默重复着这几个名字:“大理寺少卿程隼,礼部尚书林世宏…”而后蓦地瞪大了眼睛,这些人的共同点,她想到了!这几人不是病了便是死了,原本都是在朝中说话极有分量的人,但是却在突然之间接二连三地出事了。

可是这几人偏偏又不是追随的同一位主子,既有支持太子殿下的,也有追随五皇子的…

所以就算他们都在差不多的一段时间里出了事,却也没有人怀疑过这并不是一个巧合。然而此刻事情都已经逐渐明朗了起来,他们已经能直接将线索的终点落在七皇子身上,这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不论那几位大人支持的是谁,终归不是七皇子!

叶葵有些震惊地看了裴长歌一眼,道:“这便是你答应他的要求?”

“嗯,先前我并没有答应,可是那会昏了头了,鬼使神差地便应下了。”裴长歌苦笑一声,道。

好歹是为了两人的婚事才做的这些事,可是一想起这些事件件都是可能会要命的事,叶葵突然一点也笑不出来了。若是那会她没有答应裴长歌要真的成亲,裴长歌也依旧得为承祯帝做这些事。她忽然庆幸了起来,可算是没有选错了路。

“这也就难怪他要致你于死地了。”叶葵喃喃道,“哪怕没有裴家,他也不会再让你活着了。”

可是为何,容梵都能走到最后,承祯帝却没有要裴长歌辅助七皇子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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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操快要掉光的小白表示…喝多了酒头疼中…所以今日只有两更了==小伙伴们早些睡

312踟蹰不前

眼前的事似乎还有太多的谜团没有办法解开。

原本没有被发现的漏洞,因为那些正在逐渐展露出原本面目的局而显得清晰了起来。

便是再精于谋算的人,也没有办法彻底地将人心都给谋算清楚。然而有时候只要遗漏了那么一点,兴许原本所做的那一切努力就都变成了白费的工夫。对于那些站在高处的人物来说,只需一个小小的错,便能将你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叶葵没有办法不惶恐。

可是思来想去,并没有好的法子。她从前只是个内宅小姐,如今也只不过是个深宅妇人而已。这个时代对女子的要求向来严苛,就算她根本不在乎,也由不得她。用女子的身份在这世上走动,极不容易。

而问题恰恰也就正好出现在了这一点上。

裴长歌如今已经是个“死人”,他不能出现,叶葵就算是接手了他的势力,也无法像他那样自如行动。

仅仅只是流朱公主的这一件事,便已经足够令人焦头烂额了。

“皇位若是真的一直便是给七皇子准备着的,那么五皇子想必很快也就会…”叶葵的话只说了一半便停了。有些话,已不必说完,众人皆是心知肚明。

裴长歌当然也明白她的意思,“和亲的事一完,怕是就要开始了。”

一旦五皇子也出了事,在本就没有太子的情况下,朝中必定有人会上书承祯帝加快立太子的动作。而这些来自朝堂的施压,指不定还有几分本就是承祯帝算好了的。剩下的几位皇子中,乍一眼看去并没有哪一位是特别出挑的,这也就是说剩下的那几位皇子中能被立为太子的可能性看上去都是一样的。

然而,他们都已经猜到了承祯帝真正的意图,这也就是说,事情根本就没有那么表面看上去的那般简单。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时局混乱,五皇子的事指不定也有可能会先在流朱公主成功和亲阿莫比之前便发动。

“五皇子如今想必是极信任容梵的,他的事怕是有八分可能会因为容梵而发作。”叶葵镇定地分析着可能会发生的情况。

裴长歌点点头,手贴着自己刚刚被震惊的姜嬷嬷重新包扎过的伤口,低声道:“眼下也就只能先等着了。”说完,他忽然看了眼叶葵的眸子,笑道:“大姐看上去性子跳脱,可是在宫里过了这么多年,该想到的事,她想必不会错失。公主和亲的事任凭是谁看上去都会发现问题,她定然也已经察觉到了。如今时机紧张,她若是想到了法子应当会派人往府里递消息才是。”

“贵妃娘娘…”纤细的指尖点着自己的额角,叶葵定定看向裴长歌,正色问道,“你说若是叶、裴两家要辅佐十三皇子,娘娘可会愿意?”

裴长歌怔住。

静默了片刻,他霍然站起身,原地走了几步,靠近了叶葵一俯身道:“裴家没的选,她也已经没的选了!”

叶葵捧住他的脸,贴近了轻声道:“所以这一步,已是势在必行。”

“只有短短的两个月,要从外攻,怕是不成。”裴长歌眼中露出阴冷之色来。

叶葵颔首,有些头疼地道:“因此这事势必是需要贵妃娘娘亲自首肯的。外攻不能少,但要想突围而出,只能从内部将其击溃!”

裴长歌叹了一声,“还是只能等!”

等裴贵妃先像他们递送消息,又或是…

叶葵揉着额角,道:“我有预感自己不日怕是就要入一次宫。”

不是裴贵妃,便是流朱公主。以流朱公主的性子,她必定会在和亲之前见上自己一面才是。而那个时候,也就是她见裴贵妃的时候。其中的利害关系,并不用她多说,裴贵妃便应该明白。她所要做的,只有从裴贵妃那确定她究竟敢不敢孤注一掷。

裴长歌说她没的选,可是叶葵却觉得裴贵妃还是有的选的。

若是从裴家女儿的身份来说,她自然是没的选。可若是从十三皇子的母亲这一点来说,她究竟怎么选还有待考究。

谁都知道,若是失败了,年幼的十三皇子也活不成。身为母亲,裴贵妃究竟会怎么做,未能从她嘴里得到明确的话,便谁也说不准。

叶葵心中惆怅,这事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越是拖延,他们所能掌控的时间便越是多。若是五日之内她还未能入宫,那么事情就又要重新开始部署了。

两人在这边商量着大逆不道的事,秦桑忽然叩响了门,急声喊了起来:“夫人,叶家老夫人殁了!”

门内的两人皆是一惊,裴长歌示意叶葵坐着别动,他大步上前去将秦桑放了进来,皱眉问道:“叶老夫人殁了?”

叶葵亦问道:“祖母的身子一直不好,可这些日子叶家并没有什么消息传出,这是何时的事?”

“今晨卯初,老夫人便没了气息!”秦桑也知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叶老夫人这一死不知又要牵扯出多少事情来,说话间立刻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裴长歌更是直接便道:“麻烦了。”

流朱公主虽然如今是待嫁之身,可她名义上仍算作是叶家的孀妇,身为其婆母的叶老夫人逝世,于情于理她都该去祭拜守灵尽孝的。可是眼下是什么个情况?人人都知道流朱公主要去同阿莫比的汗王和亲了,这会她又怎么能从宫里跑到叶家去?

然而若是不去,这天下人的口水也是能淹死人的。

所以这个难题,同时也是承祯帝的难题!

虽然心知不该高兴,可是叶葵却还是忍不住觉得高兴了起来,她道:“这是个契机!”

只要承祯帝一日没给叶家戴上反贼的帽子,那么叶家在凤城的地位就不会有任何改变,而这恰恰正是最重要的一点。只要这一点不曾改变,如今叶家最长的老夫人逝世了,凤城的那些世家官宦人家,谁会不上门吊唁?

更重要的是,叶崇武的“丧事”原本也该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