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吊唁的人落在三夫人眼中,那便都是来巴结她的,她喜上眉梢,哪里还会记得这群人是来吊唁的!

“这一回,也不知有多少人看了裴家的笑话。”裴长歌闻着空气中日渐浓郁的香灰气味,自嘲地说了句。

叶葵抚着肚子,朝他招招手,道:“快来快来,猴孩子动了!”

裴长歌大步冲到她身旁,一边飞快地俯首去听,一边道:“明明是我的孩子,怎么成猴孩子了!”

318宫中会面

很多年以后,当叶葵回忆起那一日的时候,她所记得的便只剩下了那一抹淡淡的绯色而已。

短短几日间,凤城里出殡的队伍便是一支紧接着一支,沿着朱雀大道一路往外而去。

叶家、裴家七皇子

七皇子死了,丧事原本是不该如此仓促的,可据说是承祯帝事情拖延得越久,玉妃心里便越是难以承受住丧子之痛。加之如今又正是大越跟阿莫比准备和亲,握手言好的时候,便是有些旁的事,也就只能先行搁置下了。因此,七皇子很快便也发丧了。

叶老夫人的丧事,紧紧地跟在后头。

好在如今天气尚且凉着,她的尸首搁了几日,也并没有出现什么变故。叶崇文跟叶崇恒兄弟两好好地将叶老夫人送出了门,自此叶家便开始闭门。不论是谁上门求见,叶崇文都只是好声好气地将人给劝了回去,并不曾有任何待客的举动。突然之间,原本在凤城声名赫赫的叶家,便没了动静。

叶葵听说后,心里隐隐有些不是滋味。

倒不是可怜叶崇文,她只是有些担忧起了叶殊跟叶明宛两人。叶家成了如今这幅模样,他们两个小的,日子想必也艰难。不过好在叶家的内宅里较之过去,已是清净了十倍也不止,就算没了流朱公主看顾,他们两人也应当能照顾好自己才是。

可饶是这样,叶葵还是吩咐了秦桑悄悄去看了一眼。

等到秦桑回来禀了两人安好如初,她那颗隐隐牵挂着他们的心才算是无碍了。没了这些琐碎的事分心,她便又将注意力都放在了承祯帝的皇位上头。

到底当初叶明烟口中的那个人会是谁?

并不是五皇子,却也不是七皇子。太子更是早就便已经被打得落了马,身上又流着萧家的血,他是的的确确连一点机会也不可能有了的。但是这三个看山去最有可能的都成了这场棋局上的败子,到底会是谁走到最后将了军?

她思来想去,也没能想出头绪来。

惆怅间,她甚至都怀疑过承祯帝是不是真心地欢喜裴贵妃,所以想要立年幼的十三皇子为帝。可是转念一想,她便知道自己再这么想下去,可就真的便只有魔怔的份了。承祯帝恨不得将裴家给连根拔除,他又怎么会立十三皇子为太子?在他眼中,裴贵妃所出的十三皇子同已故萧皇后所出的原太子,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可是她翻来覆去地想着剩下的那几位皇子,却并没有发现其中有哪一位有帝王之相。

没有五皇子那般锋芒毕露的人,也没有七皇子那样一直低调掩藏实力的人。剩下的那几个,都是不上不下,极平庸的人。这般贸贸然地去想,就想要从里头发现什么,绝非易事。

叶葵想了一夜也没有想出什么来,倒是有着吓着了裴长歌。

只要看着她的肚子,他便恨不得立刻寻个安静无忧的地方将叶葵给锁起来才好。那样她便也就不会整日里无时无刻地想着那些恼人的事,面色也就不该如此难看下去。

叶葵被他整得没了法子,只好说左右他都已经回来了,事情便都交给他罢了。

可是转个身,事情便又自己找上了门来。

宫里下了旨,要宣叶葵进宫。

承祯帝的旨意,她只能立刻便收拾了东西梳妆打扮,穿着沉重的诰命服饰进了宫。

挺着个高高的肚子,又穿着身这样的衣服顶着一头重物,叶葵只觉得每走一步路自己似乎都要喘不过气来。好在承祯帝到底是没想要让她就这么死在宫里头的,她才进了宫门,便已经有人抬着软轿在那静静等着了。

她此番进宫本就是因为流朱公主要见她,所以她并没有见到承祯帝的面,便被人抬着直接去了流朱公主所在的地方。

叶葵扶着秦桑的手下了轿子后,忍不住腹诽起来,既连皇上的面都是压根见不着的,又何苦非得让她穿着身这样的衣服进宫?

已经变凉了的天气里,她却被硬生生地闷出了一身的汗。可是衣服还得穿着,头饰也是一件也不能拆掉,她只好努力摆出毫不在意的模样来,被宫女领着进了里头。

她不喜欢皇宫。

又空又大又华美。

可是却总是空荡荡的,没有生气。

即便此刻四下里都站着人,她也依旧觉得这地方连一点活人的气息也没有。带路的宫女又换成了个小太监,微微弯着腰,走路的时候姿势极别扭。她不由想起承祯帝身边的曹内侍来,即便已经爬到了他那样的位置,曹内侍走路的时候也依旧是这幅样子。他们是做惯了奴才的人,日日弯腰躬身,久而久之,这背便是再也直不起来了。

叶葵看着,便忍不住想,日日看着这样的人,做皇帝的性子想必也是要变态。

这个词搁在这时代来用,简直便是丢在谁身上都显得那般合适。

宫里的生活也好,深宅大院里的日子也好,说来说去,不管哪个都是能轻易便将人给逼疯的。

她暗自嗤笑了声,到头来,他们这群人不论哪个都只是疯子罢了

“阿葵。”

也不知走了多远的路,她终于见到了许久未见的流朱公主。

原本意气风发的少女此刻却是形容枯槁。

若不是她的声音未变,叶葵几乎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来错了地方见错了人了。这才过了多,她竟然就变成了这副模样?原本黑亮的青丝如今干枯地散在身后,面色苍白,眼下的青影一层叠一层,像是被人用螺钿重重涂抹了许多次一般。原本红润的嘴唇此刻更是干涩发白,全然没了过去的模样。

叶葵再也顾不得其他,急步靠近了她,道:“三婶,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她眼下的这幅模样,若说是身体康健,怕是连鬼都不愿意相信了吧?

可是她的话才说完,一旁服侍的宫人便咳嗽了一声,柔声提醒她:“裴九夫人,在宫中,该称呼殿下为公主才是。”

叶葵霎时冷了脸。

这宫人的话外之音便是流朱公主下个月便要启程前往阿莫比和亲,此刻便已经不再是叶家的三夫人。她的那声“三婶”也是万万不能再喊了的。

叶葵心中极其不悦,面上却是笑着对那宫人点头示意,一副再恭敬不过的模样。

可是也不知流朱公主是故意的,还是真的再也忍不住了,她披散着长发霍然起身,将手里捧着的青玉小碗一把砸了出去。汤汤水水混着碎片登时溅了方才说话的宫人一身。

流朱公主冷笑两声,指着她道:“滚出去!立刻给本公主滚出去!”

那宫人自是不肯,可是看模样却似乎又有些怕流朱公主的模样,一时间踌躇了起来。

流朱公主见状便骂了起来:“狗东西,还不快滚!”

“殿下切莫动”

“滚!”没等宫人将话说完,流朱公主便再一次发了大火,就差直接上前去将人给拖出宫殿去。

闹成这样,没了法子,几人对视一眼,便都后退着出去了。

可是叶葵却敢肯定,只要她们两人在这屋子里说的话,外头的人便都会一字不落地听进耳朵里去。有时候,并不是只有站在眼前才能将想听的话听进耳朵里去。同样的,有时候交谈,也并不是非要说话不可。

“秦桑被拦在外头了?”等到内室只剩下了她们二人后,流朱公主才放缓了声音,一边扶着她坐下。

叶葵拉着她一道坐下,道:“宫里的规矩如此,她不可能跟进来的。”

不让叫三婶,她不叫便是了。

叶葵想着,便四处搜寻起来,一下子便看了压在案上的一沓纸,边上的笔上墨汁淋漓,显然是才用过。

她攥着流朱公主的手,看着她的颜色使了使眼色,口中却说着不相干的事:“公主这些日子眼瞧瘦了许多,可是心中不畅快?”

承祯帝允了流朱公主要见她的要求,想必就是为了让同样“丧夫”的她来同流朱公主惺惺相惜,让她早日顿悟乖乖地嫁去阿莫比做她的王后才是。

可是承祯帝迟早会后悔,后悔自己竟然亲自放了一条狡诈的毒蛇到流朱公主身边。

“心里憋着事,用膳时只觉得味如嚼蜡,就寝后便是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你说这样下来我还能不瘦吗?”流朱公主既然特地求了承祯帝要见她,心里自然也是有自己的打算的,当下便也明白了叶葵的意思,嘴里同她说着话,很快便扶着叶葵到了案前。

摊开一张纸,叶葵立刻提笔写下——如何?

与此同时,她嘴里却说着:“说来说去,不过是你我的命不好”

——帮我!

流朱公主另拿起一支笔,蘸墨而书,口中道:“我知道父皇的心思,我也知我身为公主,便该为大越出力。可是我这心里总是难受得紧。”

“您身为大越的公主,自是有您与生俱来的责任需要肩负。”叶葵翻个白眼,嘴里却说着相当冠冕堂皇的话,手下动作不停,飞快地写道:三叔没死!(未完待续

319共赴此局(一)

时间紧迫,叶葵飞快写下的四个字便有些被连到了一处。

流朱公主看着看着,蓦地低下头,几乎将眼珠子都贴到那几个犹自**的字上去。眼眶发红,流朱公主蓦地抬起头来,也忘记了还要防备外头的人,当即大声问道:“当真?!”

叶葵急忙点头,口中亦扬声道:“这如何还能有假,您是大越的公主,是陛下最疼爱的女儿,这肩上的重任自然也就更重了。”

“阿葵…”流朱公主公主霎时变得失魂落魄起来,涨红着一张苍白的脸,喃喃唤着她的名字,除此之外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叶葵看着,便无声地叹了口气,将那张写上了不能被人知道之事的纸给揉做了一团。

天气虽已渐入深秋,可到底还没到冬日,原本还不是该点火盆子的时候。可流朱公主现在的模样,一眼看过去便是极怕冷的,所以她住着的地方是早早便点上了火盆取暖的。也正是因为这样,叶葵进来的那一刻才会有种自己大汗淋漓,立刻便要脱水而亡一般的错觉。可是有了火盆,便也就说明要“毁尸灭迹”便方便了许多。

她握着那团纸丢进火盆子,原本烧得泛白的炭便立刻“噌”地冒起一股火来,火舌霎时便舔上了纸团。

可是这般烧,纸灰会残留在表面,极容易被人发觉。叶葵四处一看,并不曾发现火钳,便随手拿了桌上的一支玉管狼毫,倒过来想也不想便将玉管那一头捅进了火盆里翻搅了几下。

一旁的流朱公主被她的动作震得魂飞天外,讷讷道:“这可是上等的青玉…”

若是前一刻叶葵这般做,她定然还不会是这样的反应。可是这会她已经知道叶崇武还活着,自然而然便跟着活泛了起来,心里也就开始能容纳下别的事了。可是话才说完,她忽然又止住了已经滑到嘴边的话来,皱着眉头问道:“阿葵,母亲去了,我却也不能去看她一眼,我心里难受得紧。”

叶葵眸光一闪。

她这是想要借着叶老夫人的事来问叶崇武的事?

果然,紧接着她便听到流朱公主道:“我只要一想起这事来,便觉得自己对不起三爷。”

“这事本是天意弄人。”叶葵眼珠子一转,便扶着腰往前走了一步“三叔若是还活着,定然不会怪您的。”

流朱公主听到她在说到“活”字时,似是刻意加重了咬字的音量,登时明白叶葵这是听明白了她的话,当下高兴了起来。欣喜间,她蓦地又想起裴长歌来。若是叶崇武还活着,同他在一道出了事的裴长歌是不是也平安无事?若不然,叶葵又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两人未死?

她当即说道:“若是小九也还好好的,那该有多好…你腹中的孩子,也该叫他见一见才算圆满。老天爷的心太狠了!”

“他会看到的。”叶葵道,而后撇撇嘴,为了说给外头的人听只好又加了一句“天上地下,他总会看到的。”

外头的人瞧不见她的神情,可流朱公主却是瞧了个清清楚楚的,她立刻便知道,裴长歌也还好端端的活着。

当初消息一传回来,众人便都慌了神,她更是直接便什么也不知了,若不是姜嬷嬷死死拦着,她指不定早就在消息传回来的那一刻便已经随着叶崇武一道去了。

到了这个时候,再回想起那一日的事,流朱公主忍不住庆幸起来。

还好,还好她那日被姜嬷嬷给拦下了。若不然,她死了,叶崇武却还活着,这事岂不是生生被她给弄糟了?其实她早就已经决定,在见过叶葵后,将心中的事都交代完毕后,她便准备自缢的。

便是死,哪怕是死,她也不愿嫁给那足已做祖父的老头!

可是,就在她已经决定好了一切的时候,事情出现了这般惊人的转机。

她捂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

眼眶里却盈满了泪水,一眨眼便扑簌簌地落下来。

叶葵想要去安慰她,可是中间却隔着个大大的肚子,叫她连想要从正面碰到她的肩也难,只好讪讪然地放弃。

等到流朱公主一边笑一边哭,好不容易重新镇定下来后,叶葵便决计直接同她说起对策来。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所有人都已经没有了回头的路。他们现在所能做的,便只有不停、不停地往前冲。而流朱公主是被承祯帝选中要送去和亲的人,她在这场争斗中,也许就能起关键性的作用。

若她真的只是承祯帝一人选中的和亲人选也就罢了,偏偏她还是阿莫比的汗王亲自要求的人选。

而且对方据说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手中还有一副流朱公主的小像。好色的老男人,心心念念要娶大越年轻漂亮的公主,所以即便是承祯帝也只能选择将真的流朱公主送去和亲。

原本和亲这种事,并不是非得皇帝生的女儿不可。

皇帝的干女儿,岂不是也能封公主?

不送皇家真正的金枝玉叶去和亲,也算是在一定程度上保住了皇家已经有些岌岌可危的皇威跟脸面。可是这一回,大越的脸面在承祯帝眼里已经不重要了。

他铁了心要和谈,自然不会为了顾及自己的脸面便送个假的流朱公主去。

若不然,一旦被拆穿,他先前所做的一切就都前功尽弃了。

所以,他们现在只能是将计就计,借着承祯帝的计,来布他们的局。

叶葵突然从自己发上取下一支簪子来,簪子的一端被拧开来,里头是空心的。她飞快地从里头抽出一张纸条来递给流朱公主,示意她快些看。

流朱公主不知她要做什么,急急从头扫视了一遍字条上的字,瞪大了眼睛。

早就在叶葵入宫之前,他们便已经提前做了准备。

叶葵笑了笑,从流朱公主手里取回纸条,也不重新塞进发簪里,而是直接便抛向了火盆。小小的一张纸条立刻便被火吞噬殆尽,一点踪迹也没有留下。

“公主放宽了心,将身子将养好些才是。”叶葵一边说着劝慰的话,一边解下耳垂上戴着的一枚耳坠子,递到流朱公主面前。她不动声色地按住坠子上的某一点细微凸起处,那颗金珠便发出“咔哒”一声轻响裂开来,露出里头藏着的一粒绯红色药丸来。

流朱公主脸上的怔愣之色已经尽数被收了起来,她咧着嘴角苦笑了声,终究还是将叶葵的那枚耳坠子给接了过来。

而叶葵则飞快地不知从哪儿又掏出来一对备好的一模一样的耳坠子重新戴了回去。

她看着流朱公主将那枚耳坠子紧紧握在了手心里,伸出纤细的手指,比了一个“一”字。

假死的药,只有一粒。

机会,也只有一次。

时机十分重要,哪怕早一分晚一分都可能会这粒假死药真的变成致命的药。一旦他们还没有部署完毕,流朱公主便已经服下了这粒假死药,那么极有可能她就会真的被封进墓穴中,而后活生生地因为没有新鲜的空气而闷死。

功败垂成,他们都不愿意看到。

所以她只能一遍又一遍无声地提醒流朱公主那张纸条上已经写下了的事。

若是换了她,想必她也会迟疑,会害怕。

可是现在并不是退缩跟迟疑的时候!叶葵收回了手,对流朱公主道:“您放心,一切都会好的,所有的一切都终将平息。”

流朱公主听到这话,像是突然意识到了某些事一般,用惶恐的眼神盯住了叶葵,嘴角翕翕,却始终未能说出话来。

叶葵看着她的样子,心中暗叹一声,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想必流朱公主此刻也已经想到了他们准备做什么了吧?所以,此刻她面临的最大问题,其实不过是要选择同他们站在一起,还是同承祯帝站在一起罢了。

若是跟他们站在一起,那么那粒假死药便只会是假死药。

可若是她选择了大越,选择了承祯帝,那么那颗药,就会成了送她一程的毒药。

此事难两全,她只能忍痛选择其一。

叶葵吃力地站直了身子,最后只说了一句“三婶,你永远都是我的三婶婶。”

话音落,莫名其妙的,叶葵觉得自己鼻子有些发酸,泪意陡然间便汹涌了起来。她从来都知道自己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可是真到了这一刻,她却还是忍不住觉得自己的心太狠,手段太毒辣。

原本,他们应当也是能将流朱公主撇清在这件事之外的吧?

可若是那样做了,事情便会比眼下的局面还要艰难上许多。所以,她毫不犹豫地便在进宫之前准备好了这些东西。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是命,谁也休想躲开!

离了流朱公主,叶葵便觉得身子有些疲倦,恨不得立刻便回去,可是就像是早就已经料到了的一般,裴贵妃派人来请她顺道说话。

这种要求,她怎么会拒绝?

何况这本就是他们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的。

她扶着秦桑的手,望了望宫墙外碧蓝的天,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奔赴下一个战场。(未完待续。

320共赴此局(二)

距离叶葵上一次见到裴贵妃,已经过去了许久。

那时,她还是叶家未出阁的姑娘,如今却是用裴家人的身份入的宫。所以这一回,裴贵妃看向她的眼神同过去有着十分的不同。叶葵神色自若,任由她看去。

裴长歌还活着事,裴贵妃应当还并不知道。

只这一点,便足够叫裴贵妃在看向叶葵的时候,满心不是滋味。

她对自己那最小的弟弟,从来都是当做儿子一般来对待的。在她眼中,裴长歌跟十三皇子并没有什么区别。不论是谁出了事,都好似从她心上剐去了一块肉一般,叫她痛得无法呼吸。

静默着,过了好一会,她才将视线移到叶葵隆起的肚子上,道:“几月了?”

叶葵垂眸,恭敬地道:“六个月了。”

裴贵妃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又道:“算算日子,是差不多了。”说完,她忽然叮嘱起叶葵来,“既如此,你便该在府里好好养着,平日里也不必想得太多了。小九…小九若是泉下有知,也定然是盼着你们母子平安的。”

听到这话,叶葵抬起眼帘,轻声道:“娘娘,有句话臣妇不知当讲不当讲。”

“什么话?”裴贵妃眉头一皱,疑惑地问道。

叶葵睁着双清亮的眼眸望向了她,正色道:“侯爷病了。”

“什么?”裴贵妃吃了一惊,诧异地脱口而出。可是话音还未落地,她便立刻抿紧了嘴,眸光黯淡了下去。永安侯病了,可却没有人通知她,消息还是从叶葵口中得知的,她怎么能不吃惊?她在这重重深宫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便是再愚笨,这会也该想到了事情有些不对劲。若是叶葵今日没有因为流朱公主的缘故被宣进宫中,那么她是不是就根本不可能知道父亲病了的事?

再者说,既然裴家并没有人专程来通知她,这便说明事情不好办,不知说明缘由,众人已经决定瞒着她了。

可这会,叶葵却就这么当着人的面说了出来。

这其中是不是有说明关键的事情被她给不小心遗漏了?

短短的几句话中,裴贵妃心中已经百转千回。

而叶葵则更是步步为营,每说一句话都要在心中反复推敲过多遍才敢说出口。可是表面上,她们却谁也不能露出任何显眼的举动来。她好不容易等到了这样的机会,原本该是直接便将那些她们已经商讨过多次的事说于裴贵妃听了才是。可是经过方才同流朱公主的一番交谈,叶葵敢肯定,她若是要想跟裴贵妃单独避开人说话,是不可能的。

正因为裴贵妃的身份跟权利在后宫中除了皇后外,几乎是可以横着走的,他们才要更加的小心谨慎才行。毕竟,只要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所以她索性便在这个时候将永安侯病了的事和盘托出。

一则永安侯抱恙的事已经瞒了不少的日子,若是继续瞒下去,指不定会适得其反。而当初他们是觉得承祯帝可能会立刻对裴家动手,所以才刻意隐瞒了这件事。然而后来所发生的事,同一开始他们所猜想的几乎完全走了相反的路子。七皇子死了,这事对叶葵来说,始终都是个巨大的打击。

他一死,很多她最初想到的事,准备要下的棋,便都要重新思量一般。几乎已经称得上是满盘皆输,只能全部从头再来!

可是祸兮福所倚,七皇子死了的事同时也给了他们一个喘气的机会。

凤城最近出了太多的祸事。接二连三的,叫人想起来便觉得心慌慌。恰巧流朱公主和亲的事又已经迫在眉睫,所以裴家暂时在流朱公主成功嫁去阿莫比之前,都应该会出事。

承祯帝身为帝王,稳定民心是势必要做的一件事,所以他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对裴家动手。一旦他不顾一切地对裴家动了手,那么凤城那些原本就已经惴惴不安的世家、官宦、宗亲,都会对承祯帝产生别样的看法。

所以叶葵敢肯定,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永安侯是抱恙在榻还是平安康健,承祯帝都不会放在心上。

若不然,承祯帝也不会允了她入宫来见流朱公主。

此刻的承祯帝心里,裴家已经不足为惧。

“父亲是何时病的,这样的事怎地也不派个人来递话进来同本宫说?”裴贵妃回过神来,眯起眼睛,问道。

叶葵的视线落在了裴贵妃紧紧扣在扶椅上的纤白玉手上,“府里近日事多,一时间都忙得乱了套,便忘了让人来给娘娘送信。”

这话不对!

裴贵妃登时冷了脸,可是过了一会她紧紧扣在扶椅上的手却是慢慢地松了。

叶葵的话,有问题。

府里既然又忙又乱,那便更是该让人来告诉她一声才是。她好歹是宫里头的娘娘,便是有什么事,她多少也是能帮上一点的。出嫁了的女儿便是泼出去的水,可是在他们这样的人家里,却是根本便没有这样一回事的。谁不知道,嫁女要往高门嫁,这其中的缘由不过就是希望嫁出去的女儿也能给娘家带来些助力罢了。

若不然,那些个因为两个家族联姻而成亲的人,岂不是都要生生给哭死了才好?

娘家要给出嫁的女儿撑腰,出嫁的女儿自然是要给娘家挣面子里子的。

她是宫里荣宠不衰的贵妇娘娘,是承祯帝眼前数年如一日的红人。裴家出了事,怎么可能只是因为一个“忙”字便忘记了来通知她?而且叶葵虽然只说了那么短短一句话,她却已经知道她的父亲永安侯抱恙的事,恐怕就是连皇上也不知道。

这就更加不可能只是一个“忙”字便能够说得过去的。

裴贵妃微蹙着眉头,对叶葵道:“我寻个日子会想法子回去见父亲一面。”

叶葵听到这话,便知道裴贵妃这是听明白她的意思了,当下暗自松了一口气,恭敬低头,应道:“是。”

裴贵妃看着她,眉头却是久久都不曾舒展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