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响,他才终于有些害怕地道:“二哥,你快别说了…怪瘆人的…”

裴二爷今日仿佛是真的来同裴三爷来叙旧的一般,闻言哈哈大笑起来,道:“你这胆子呀,几十年如一日,当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你可是想起当初你缠着大哥玩闹,差点掉进那井里的事了?这般大的人了,这会想起来难道还会怕不成?”说着,裴二爷又换了种感慨的语气道“我还记得那口井的水,说不出的清,说不出的沁凉…”

“二哥你今日到底寻我有什么事?这雨是越下越大了,咱们便是有什么事也先回去再说吧。”裴二爷似乎是终于察觉到了某些奇怪的东西,求饶般地提议道。

可是裴二爷又岂会理他,听了他的话也只是道:“左右都已经出来了,多少年也难得来这一回,咱们也就当是来看看大哥就是了。”

裴三爷许是见他句句话都不离已经死了近二十年的裴大爷,心里头的恐惧已经堆满了一颗心,头疼似地将伞高高打起,摇头晃脑地道:“便是要来,也该寻个天气好些的日子来才是,这会下着雨,直缀都被打湿了,穿在身上难受得紧张。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他再一次提出要先回去再说话。

与此同时,秦桑蓦地扭过头来,冲着叶葵飞快地比了个有问题的眼色。

叶葵摇摇头,示意她继续看下去。

事情有问题。这是自打裴二爷跟裴三爷从外头进来的那一刻,她便已经察觉了的。只是不知裴二爷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两人絮絮叨叨地立在那说了这好半日,却还是一句重点也没有说到。

而这会,裴三爷也已不知一共提了几次要先行离开了。

叶葵想着,便又屏息听了起来。

裴二爷数次提起裴家大爷来,每一句话又都似乎是在想要让裴三爷想起一些事来,实在是古怪。

以他们这些兄弟的感情,专门在这大雨天寻个地方来闲聊?又不是情侣,求什么鬼浪漫?叶葵腹诽着,忽然听到裴二爷在这个时候终于提起了一件具体的事来“三弟,你可还记得当初大哥是怎么死的吗?”

近二十年前的事了,可当时裴三爷也已经是十七八岁的人,哪里会不记得。

但裴家大爷死的惨,又是被自家的夫人给捅死的,轻易根本就不会有人愿意去想起他的死法来。裴三爷胆子不过芝麻大小,闻言便立刻摇了摇头,急声道:“二哥你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说的话都古里古怪的?你可是有哪儿不舒服?”

“我的好三弟呀…”裴二爷握着伞柄,晃晃手想要将上头的雨水抖落“你知道吗?其实大哥当时并没有死…大嫂又是个蠢的,放个火也放不好,只点个蜡烛烧个床幔,又能有多大的火?我这做弟弟的可不得帮她一把?”说着,他嘿嘿笑了起来“不过是加了些桐油罢了,那火便噌噌地烧了起来。你可还记得?那一日的火,几乎烧红了半边的天啊!”

裴三爷听得又是心惊又是腿软,可是直到这会他却还是宁愿傻乎乎地相信自家哥哥在说糊话罢了,讷讷地道:“二哥你这是糊涂了…”

裴二爷闻言便“呸”一声,又道:“你又还记得当**为何会差点掉进那井里去吗?几十年了,怕是你也还是不知道吧?”

话音落,裴三爷闷哼一声便被裴二爷不知从哪儿掏出来的一块帕子捂住了。鼻,没一会便彻底晕死了过去。

“嘿,当初没让你掉进去,如今你可是别想再跑了!”裴二爷面目狰狞,一把丢开了手里的伞,将帕子塞回袖子里,而后拖着裴三爷便开始淋着雨往外边拖。

杂草丛生的地面上,有一口被石板给封了的水井。

这么多年了,里头的水却还是没有干。

裴二爷拖着人过去,一边拖一边低着头喃喃自语道:“就凭你个蠢货也想要从我手里抢东西?哼,门都没有!”

两人渐渐远去,隔着雨幕,两边的人都已经听不清对方的声音,叶葵便立刻压低了声音道:“秦桑,快去救人!”

既然撞上了,就没有眼睁睁看着裴三爷被裴二爷杀掉的道理!

只是叶葵也没有想到,裴二爷竟会如此疯狂,直接便要在裴府里用这么直接的手段来杀人。他难道便没有想过,裴家的三爷就算再无能无用,就这么消失不见了,难道就不会有人去找他?难道也就不会怀疑到刚刚才被裴三爷分走了一部分权利的裴二爷?

可见事到如今,裴二爷这也是狗急跳墙了!

叶葵起身,走至窗边,也顾不得外头的风雨,便直接推开了窗往外看去。

大雨中,秦桑像是只低飞的燕子,三两下便跃到裴二爷跟裴三爷的身边。飞快的,她便已经将毫无防备的裴二爷给打晕了过去。

叶葵则立刻便让燕草去捡起窗外裴二爷丢下的伞,急声吩咐:“扶我出去。”

燕草看着外边的雨,摇头道:“夫人,您可别耍孩子性子。”

“说什么呢你!”叶葵无力扶额,一手抱着肚子道“那你去,去告诉秦桑,多打几下,确保这两人都不会在一时半刻间醒来,然后便立刻去请九爷来!”

燕草这才快步奔赴到檐下捡起其中那把本就打开着的伞,撑着飞奔过去将叶葵的话转述给了秦桑。

等到燕草又跑回到叶葵身边的时候,秦桑一边将那两人拖到了井边,飞快地去了。

燕草生怕那两人会突然醒过来,又怕会有人闯进来,逐立在门口死死盯着两人的方向看,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过了会,她忽然问叶葵道:“夫人,就这么让他们淋着雨?”

“难不成你还准备将他们给接进来?”叶葵打量着这间因为她们几人的进入而改变了的屋子,心里想着该如何才能让人看不出这屋子里进过人。

燕草又问:“那九爷的事,不是该保密?这会过来,会不会…会不会被人给撞见?”

叶葵无奈地看她一眼,指指外头倾盆的大雨,反问道:“这等天气,若是你,你可愿意在大雨里走动?”

“这、这倒也是。”燕草嘟哝着。

叶葵低头看着自己略显苍白的指尖,想的却是依裴长歌的性子,定然会知道些这府里旁人不知道的路才是。若不然,秋年也没法顺利进来见他才是。而且他能悄无声息地进府,又摸进惊鹊院去,可见这会出来也是不会被人察觉的才是。

虽是青天白日,可是这场大雨实在是来的太及时。

这也就难怪为何裴二爷会挑这个时候动手了。

这雨一下,什么痕迹都会被冲刷干净,到那个时候,又还会有谁找到这事的线索?

“夫人,秦桑怎么还没有回来?”

等待总是熬人的,其实并没有过多久,可是燕草却已经开始惴惴不安了。自从经历了在叶家的那场劫难之后,燕草的性子便变得小心翼翼了许多。如今陪着叶葵做这样的事,她怎么能不害怕。

若是在秦桑回来之前,裴二爷便醒了,她们两个弱女子,一个还挺着大肚子,可怎么能对付得了他?

可叶葵想也不想,便安慰她道:“用不了半盏茶,他们便该来了。”

像是为了验证她这话的可信度一般,果然她的话说完还没多久,大雨中便出现了几个打着伞的人。

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秦桑便跟裴长歌还有秋年一道立在了檐下。

“你来了。”叶葵看着裴长歌,笑了起来。(未完待续。

316秋雨惊魂(四)

裴长歌并没有放下手中的伞,也并不曾进入屋子里,而是隔着窗向叶葵点点头,而后问道:“你可还好?”说话间,他的视线自然而然地便落在了叶葵隆起的肚子上。

“我没什么事,倒是外头的那两个你的兄长,该如何处置?”叶葵笑着指了指外头。

裴长歌头也不回,斩钉截铁地道:“他不想是将三哥给丢进井里去?那我们也就将他给丢进去便是了,也算是了了他的一桩夙愿,好叫他也尝一尝被丢进井里的感滋味!”

他说起要将裴二爷丢进那口已经封了多年的水井里时,神色如常,语气坚决,显然心里并没有一分将裴二爷当做是哥哥的模样。

可是,他自小便同永安侯的关系不佳,同比他年长许多的裴二爷却是极好的。然而那会尚且年幼的他付出了的真心,换来的不过是自己敬重的哥哥冷酷的杀意罢了。

从那一日开始,他便已经再没有将裴二爷当做兄长看待过。

虚与委蛇多年,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将当年的事就那么算了。

他十岁那一年,无意中发现了那支簪子,亦发现了那副小像霎时便是天翻地覆,他亲口从自己喊了多年的母亲嘴里得到了她并不是自己母亲的事实。可是永安侯夫人若不是他跟八哥的母亲,那么他们又是谁生的?

他带着那支簪子去求了裴二爷帮着他出门。

他的行踪,自然也就只剩下了裴二爷一人知晓而已。

所以,被绑,甚至于只差一点点便会被卖去那低贱肮脏的地方。而这一切,除了那人,又有谁还会这么做?

只一日,年仅十岁的他便明白了一切。

他一直当做嫡亲的哥哥对待的那个男人,从头至尾都不曾将他当成弟弟看待过一日!在那人的眼中、心中,他一直都只是块绊脚的石头罢了!

既然对方从最初便已经将他当做了绊脚的石头,他又怎好辜负了裴二爷的殷殷期盼?

可仅仅只是一块绊脚的石头又怎么够?

他终有一日要成一把剑,横在自己这位野心勃勃的二哥脖子上,叫裴家的二老爷好好后悔一番,好好地对当初没有将他直接杀死生生悔青了肠子才好!

“那井本就已经封了多年,如今再将他丢下去也不会惹人注意。”裴长歌冷冷地说着“他既然能想到在这里将三哥解决掉,想必也正是打的这个主意才是。”

叶葵望着他,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

从一开始,从她发话让秦桑去将裴长歌请来的时候,其实她便已经猜到了裴长歌会怎么做。

她有时候午夜梦回之际,也会忍不住想,这些年来她究竟都做了些什么?那些死在她手下的,又或是被她的计谋给生生折腾死的,甚至于像是贺氏那样分明死在温氏手下,却也还是同她脱不了干系的人,她究竟是为何非得将他们致于死地不可?

可是只要闭上眼睛想一想,她便能立刻得出结论来。

睚眦必报。

若是不报,死的也许便是她!

这世上的事,本就如此残忍,残忍到你根本就没有时间思考若是放过那些人,自己会是什么下场。因为只要稍一迟疑,那些原本还掌控在你手心里的事便可能在顷刻间变得天翻地覆。

所以同样的,今日是要裴二爷这条命最好的机会!

要他的命并不难,可是如同今日这般的好机会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他们谁也不会愿意就此错过。

“速战速决。”叶葵笑着说了句。

裴长歌闻言也跟着笑了起来“你倒也真是个心狠手辣的。”

一旁立着的几人面色都有些怪异起来。

这两人到底是在说正经事,还是在打情骂俏?可若是打情骂俏,谁家的夫妻是这般说话的?

可叶葵却接的极其顺口:“这话可夸得我脸都要红了。”

秦桑忍不住别过头去,道:“奴婢同秋年去吧,趁着雨还大,早些将事情给解决了也好。”

话音落,秋年便准备跟秦桑一道闯进雨幕里去。

“不必。”没等两人迈出脚去,裴长歌便制止了两人的动作,道“你们俩将三哥送到园子里去,这里的事,我亲自解决。”

秦桑先是点点头,而后看着被雨水淋得身上的皮都快要起皱的裴三爷,迟疑地问道:“那、那便直接将人丢在地上?”

秋年站在她身旁,皱了皱眉,声音没有情绪起伏地道:“只能这么做。”

只有这样,等到裴三爷被人发现的时候,众人才会以为他是在路过园子的时候晕倒了。而且淋了这一场雨,他回去必定是要烧一次的。到时候不论他怎么说起裴二爷,都只会被人当成是说了胡话而已。

况且,一旦他知道了裴二爷已经丧命的事,想必也还没有傻到会将所有的事都给说出去才是。若是说了,旁人岂不是要怀疑是他杀了裴二爷?只要裴三爷还没有真的蠢到无可救药,那么他定然就会对先前发生过的事守口如瓶,一个字也不会透露出来。

“奴婢明白了。”秦桑捶了下手,亦皱起眉头来,转头便冲进了雨幕中。身上的秋衣倏忽间便被雨水打湿,紧紧地贴在身上,显露出少女的曲线来。

跟在她身后冲进雨幕里的秋年看到这一幕,下意识脚步一滞,随后便面无表情地赶了上去。

两人飞快地扛起裴三爷,几步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裴长歌撑着伞,慢悠悠地开始往雨里走。

靴子被大雨打得湿透,叫他想起上头沾满了血的模样。也是这般的黏腻,走起路来也是这般的沉重。似乎每走一步,都像是踏足在泥潭中一样,叫人觉得自己寸步难行。

他撑着伞慢慢地靠近了裴二爷。

雨太大,大得叶葵已经看不大清楚他的身影。

等到身旁又只剩下了一个燕草,她终究还是忍不住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裴长歌此刻的心情,怕是同她当初动手杀了叶明烟的感觉,全然不同。她对叶明烟一开始只是疑惑,而后是愤怒,最后成了恨。可是裴长歌面对裴二爷的时候,心中的情绪想必比她当时要来得复杂的多。

毕竟曾经是幼年时被他当做“父亲”一般存在的长兄。

可是到了必须手刃的时候,其实做起来也就没那么没法下手了吧?

叶葵凝视着雨幕后头那两个略显模糊的身影,莫名想起了叶殊来。不过只是一瞬间,她便将那些莫名其妙的念头从脑子里给甩了出去。这分明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码事,如今怎么会好端端地想起他来。

但就算叶葵不想承认,她也不能不承认,若是当时的事态继续恶化下去,难保就不会有要她手刃叶殊的那一日。

从一开始她以守护他为目的在叶家求生,到后来的淡薄姐弟情,这里头叶殊有错,她又哪里就能完全撇清关系去?所以说到底,还能有现如今这样的境况在,便已经是十足的运气了。

她收回了视线,并没有继续盯着裴长歌看下去。

而裴长歌却隔着雨幕,突然回过头朝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还真是够狼狈的。”收回目光,他低头看着仍在昏迷中的裴二爷,皱了皱眉。

随后,手里的伞往地上随意一丢,他将那块盖在井口上的石板给挪开了。一打开来,雨水便“哗哗”地往里头倾泻下去,激打起一股奇怪的味道来。

他掩住口鼻探头往井里一看,只见一潭依然清澈的井水像是一面镜子聚在距离井口半丈的位置。

这么多年,这水看上去竟然还是这么清

他嗤笑一声,弯腰将裴二爷拖起来便要往里头丢。

裴家的二爷怕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被人丢进这口本已经尘封了的水井里吧?真是叫人忍不住想要看一看若是他亲眼看着,会是怎样的神情

裴长歌想着,闭上了眼睛,雨水便沿着浓密的眼睫滑落下来,跟脸上沾着的雨水混在了一起。

“咳——咳咳——”

突然,一阵清晰的咳嗽声钻入他的耳中,裴长歌飞快地睁开了眼睛,只见被他提溜在手里的裴二爷半睁着眼睛,剧烈地咳嗽个不停。

裴长歌面无表情地打量了他几眼,一把将他往井口带去。

“啊——”裴二爷半个身子都已经挂在了井口上,脑袋朝下带来的晕眩感登时叫他哑着嗓子尖叫了声。

只可惜雨实在太大,他的尖叫声根本便没有传出去多远便被这“哗哗”的落雨声给消弭了。

裴长歌薄唇轻启,吐出极冷的几个字来:“永别了,二哥。”

话音落“扑通”一声响,裴二爷的身子已经整个坠入了井中。

没有丝毫迟疑,裴长歌立刻便将那块石板给重新盖上了回去。

等到他重新打着伞回到檐下的时候,一直没有吱声的燕草小心翼翼地觑着叶葵,低声问道:“夫人,万一二爷的被找到了怎么办?”

叶葵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左右我们什么也不知道,管他找到不找到。”

燕草闻言,下意识吞咽口唾沫

——

熙承二十一年秋,裴家二爷裴长琛雨天失足坠井,殁。

同日戌时,七皇子凤其,坠马重伤,殁。

直到许久之后,这个雨天仍旧是很多人心里的一个噩梦(未完待续

317难以置信

“七皇子死了?”叶葵神情一滞,喃喃问道。

裴长歌亦觉得眼前的一幕出人意料的诡秘莫测,根本便理不出任何的头绪来。前一日,他们才在商讨中认定,在承祯帝心中早就已经被认定了,且最有希望成功登上帝王之位的皇子会是玉妃所出的七皇子。

可是七皇子竟然会就这么死了?

消息传到两人耳边的时候,叶葵也好,裴长歌也罢,两人皆怔住了。

没有丝毫的预兆,当真是连一丝丝的征兆也没有。不过是下了一场突如其来的秋日暴雨罢了,等到雨停,七皇子凤其竟然就这么死了?这是说不通,不论怎么看都说不通!没有道理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事件中最重要的一个人物竟然会就这么死了。旁的先不说,单说以玉妃的处世之道跟七皇子的低调,也不该会因为这样的事故而丧命。

叶葵长叹一口气,满心疑惑地道:“这件事,我们是不是算错了什么,又或是看错了事?”

七皇子的死,像是一剂原本强力的针剂,陡然间便没了效用。叶葵一度将自己猜出了承祯帝的心思这桩事当做继续走下去的兴奋剂,可是现在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临近比赛的那一刻突然间被人察觉你使用了不合法的东西,强行要将你逐出这场比赛一般。

她甚至有一种感觉,若是连这件事也没有办法看穿,那就更加不必谈什么谋反了。

以卵击石,他们只能是自取灭亡!

“除了七皇子外,还有谁有夺嫡的可能?”裴长歌敛目屏息,而后忽然道,“五皇子的时间怕也剩的不多了!”

七皇子的死,他们两人不论怎么看,都没有办法相信七皇子真的只是因为意外而亡。不过如今人都已经死了,他究竟是怎么死的,却已经并没有那般重要了。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事都需要一个彻头彻尾的解释。他们如今所能确定的便是,有人真的开始动手了。

目标却不仅仅只是七皇子一个人而已。

暴雨降下来之前,七皇子应五皇子的邀约一道去秋猎。

而后没多久,暴雨倾盆而下,雷声滚滚间,七皇子胯下的马屁受了惊吓狂奔而去。脱缰的马跑得有太快,当时雨又太大导致视线模糊,可见度霎时便变得低了许多。所以谁也未能及时寻到七皇子,等到好不容易冒着大雨找到了七皇子的踪迹,沿着已经快要被雨水冲刷掉的马蹄痕迹追去的时候,七皇子已经倒在了地上,浑身沾着湿泥。而那匹马,早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七皇子从马背上摔下来的时候,磕破了脑袋。

太医院里的诸位太医拼尽全力,也未能将他从黄泉路上给拉扯回来。

不过几个时辰,七皇子便没了气。玉妃当场便昏了过去,至今仍旧未曾苏醒。

据闻,七皇子倒下的地方凑巧便有块尖锐的石头在,直接便扎进了七皇子的脑袋里。这样的伤,在这个没有普及外科手术,没有足够医疗设备的时代,他怎么可能还活得下去?

听到那块小石头扎破了七皇子的脑袋后,裴长歌便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了叶葵一眼。

这一眼,也立刻便叫她想了起来当初她跟裴长歌初次相遇时,她为了除掉紧紧跟在身后的人贩子老黑,在地上用草索跟尖锐的石子摆下的陷阱来。

虽然这法子因为太过于简单,容易失败。

可是同样因为太过于简单,有时候便成了最容易成功的手段。石头也好,草也罢了,都不过是随处可见的东西,看上去实在是真的有十分像是一场意外,一个运气不好的凑巧罢了。

然而他们早就已经在关注七皇子,当然不可能认为这只是巧合而已。

“七皇子是受到了五皇子的邀约才出的门,所以这件事便不是他做下的,也难以逃脱干系了。”叶葵道。

裴长歌闻言便点点头,赞同地道:“所以五皇子也能排除在外。”

没了七皇子,没了五皇子,剩下的那些个人中,又有谁会才是承祯帝看好的那个?可是即便事情都已经摆在了眼前,叶葵却仍旧还是有些不信,道:“思来想去,七皇子跟玉妃不可能会无缘无故将自己搁在旁人的阴影中度过这么多年。你看,七皇子的死,会不会是因为有人同我们一样,已经认定七皇子才是最有可能会登基上位的那一个,所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人给解决了?”

话音落,裴长歌忽然伸出手将叶葵肩上不知何时沾上的一根头发捡了起来,口中道:“这倒也是说不准的。只是依我看,还是你我猜错了的可能大几分。先前我们只顾着将重点放在七皇子身上,竟忘记了仔细去想一想玉妃的家世。五皇子有强势的母家支持,七皇子若是想要,也并不是就召集不出那样的力量来。”

听到这里,叶葵猛地抬头道:“这般说来,玉妃倒是真的不想七皇子涉险,才会十年如一日地小心低调地过活?”

裴长歌颔首,旋即却又摇了摇头,道:“兴许是,兴许不是。不过有一点我们如今已经能肯定了。皇上并不曾真的属意七皇子。”

叶葵的两道眉紧紧地拧在了一起,声音也低沉了几分:“若是他属意的人选,五皇子现在便应该立刻被处置掉了。可是五皇子眼下还好好的,连一根毫毛也都未曾被人伤到,可见皇上这会并没有要动他的意思。只是不必想也知道,五皇子的这条命已经像是被悬在半空的一块豆腐般。只要横里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戳,他就会立刻摔下来粉身碎骨!”

“没错,所以五皇子如今自顾不暇,想必也是没有心思再去搀和旁人的事的。”裴长歌说着话,修长白皙的手指点在了她的眉心,“少皱些眉,莫要叫孩子出来了便瞧见你一脑门子的褶皱。”

叶葵被他逗得舒展开眉头,勉强笑了一笑,道:“这段时日的事可还真是没完没了了。一桩还未停歇,另一桩便又起来了。对了,府里的人可有开始寻二爷了?”

因为有七皇子的事在前头挡着,实在太过引人注目,一时间裴家府里竟也无人察觉到裴二爷不见了。

不过这其中最关键的一点想必是出在了二夫人身上。

裴家二房的女主人都已经不在了,旁人又有几个会注意到裴二爷的身上去。

倒是二房的长女裴薇隐约间似乎察觉了些许不对劲,可是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要如何将自己的母亲从水月庵中救出来,如何用自己亲妹妹的婚事换自己的大好前程。

二夫人一日不回来,她便一日难以寻到一门好亲事。

这般一来,只顾着自己的裴薇又哪里会发现自己的父亲出了事。

裴三爷倒是一醒来便问起了裴二爷人在何是,可是谁也没见着人,他又被三夫人给狠狠斥了一顿说他一天到晚只顾着寻自己的庶兄,活动像是个孩子一般,有这闲工夫倒不如多教教儿子功课才是。裴三爷被骂得委屈,便想要将先前那有些古怪的事说给三夫人听,可他还没说几句话,便又被三夫人给训了一顿。

下着这般大的雨,也不知是上哪儿见谁去,好端端地竟然在园子里晕了过去,叫府里的人看尽了笑话!

裴三爷不论说什么,都会被三夫人给鄙夷地堵回来,没一会便失去了说话的兴致。又加上浑身都不舒坦,嗓子眼里火烧火燎般地疼,他索性便什么也不说了。

结果,等到裴家的人终于察觉到裴二爷已经多日未曾出现的时候,离事发已经过去了足足四五日。

这四五日里,风云变幻,又早已是一桩事覆一桩事,变化莫测。

因着七皇子的事,裴长歌跟叶崇武的“丧事”便由原本的要大办,成了先行下葬。人人都知不过是衣冠冢罢了,所以来吊唁的人也多是两家的熟人亲友,来客便不多。

三夫人这缺心眼的,先是暗地里将不见了的裴二爷当做是偷懒的人,好生给骂了一顿,转身便又要去拉了叶葵去前头见客。

池婆气得哆嗦,也不管自己如今只是个下人,当着三夫人的面便冷声斥了起来:“三夫人当这是何喜事不成,竟还要拉我家夫人亲自去待客?我家夫人身怀六甲,行动不便,这些日子更是伤心伤神,哪里能由得了您随意折腾!恕我家夫人不奉陪了!”

“老刁奴!”三夫人亦被气得脸色发青,可是到底是理亏,嘟嘟哝哝说了几句便带着人甩袖离去。

由这么个人当家,真真是丧事也要被她给办成喜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