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怕再呆下去,这位小姐又要问东问西,刨她底细,而且看这时辰,诗会也要开始了,就学着男子拱手道:“在下与哥哥分开也有好一会儿了,怕哥哥着急了来寻,在下就先告辞了,梅香,好生跟着你家小姐,可别再让坏人有机可趁了…”流云笑眯眯的嘱咐梅香。说完就急忙离去。杜秋蘅还没问出这位小哥的姓名,那肯让恩人就这样走了,爷爷可是一直教导,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更何况她受的是人家的大恩,就唤了梅香追了上去。

话说那郑维柱跌跌撞撞一气跑到“拥翠山庄”,今天的诗会就在这里举行,他是见时辰还早,又见那小姐长的美若天仙,便动了色心,想要调戏一番,眼看就要得手,没曾想差点让刘知府撞见了,吓得他一身冷汗。

呃!前面那几位不是刘知府,章同知和已经告老还乡的杜阁老吗?可是…刘知府刚刚不是在剑池那边?郑维柱揉了揉眼,定睛再看,没错啊!是刘知府,这这这,怎么可能呢?刚才他明明听见是刘知府在讲话,爹和刘知府交情匪浅,他也见过刘知府多次,就在昨晚,爹还带着他特意去拜访刘知府,希望刘知府能在今日的诗会上多多关照,好让他有机会出出风头,得到上方来人的青睐。郑维柱想来想去想不明白。

“哎呀…我的三少爷诶!你可让我们好找…”四位先生围了上来。

“有什么好找的,时辰到了,我自会出现,呆会儿,你们四个可得给我机灵点,办得好,回去大大有赏,办不好,小心你们的**开花。”郑维柱慢声威吓道。

四位先生心里鄙夷:这个脓包!却满脸堆笑迭声道:“一定一定,少爷,咱们该进去了,诗会就要开始了。”

郑维柱这才走到门口签名处,歪歪扭扭的写下自己的大名,四位先生在身后见了,又是一阵摇头,朽木能雕成栋梁支柱吗?玄…

“拥翠山庄”位于虎丘二山门内西侧,占地一亩余,依山而建,层造而上,之间点缀奇峰异石名花古木,素有小园林之称,在此即可仰视虎丘塔,又可远眺狮子山,别有情趣。不过,现在在此间的才俊们可无心赏美景,因为诗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每年虎丘花会的主办方都是府衙,自然,他这个知府就是花会的主持人,刘知府照例说了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语,意在激励苏州的青年才俊要发奋图强,将来也好报效朝廷,为国效力。又介绍了今日一同主持的章同知和杜阁老。尤其是杜阁老,状元出身,任过苏州知府,礼部侍郎,户部尚书,三朝元老,在朝廷和天下学子心中都很有威望,他的到来,让才子们热血沸腾起来,暗暗的摩拳擦掌,兴奋异常,看来今年的诗会一定会异常精彩。

流云也签了名混在人群里,当然她签的不是自己的名,而是五哥的名字,明俊没来,名字刚好借她一用。粗粗翻了下名册,看见明易和明承的大名也在其上,还有个叫郑维柱的,字写的奇丑,难不成就是那个郑肥猪?流云嗤鼻一笑,背了手悠闲的迈进了山庄。

她不知,她才进门,杜秋蘅就去查看名册了,见上面写着傅明俊,默默记在心里。

流云进了山庄首先寻找哥哥的身影,免得钻来钻去,钻到哥哥身边,自投罗网。远远看见明易和明承一脸懊恼的站在人群中,流云自我检讨,这回她是做的有点过分,这两小子一定在发愁回去怎么跟爹爹交代,惶恐多过生气。可是,没办法啊!她来虎丘也不光是为了看热闹,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大不了事后再向他们两赔礼道歉好了。

因为每年参与者众多,要在这许多人中脱颖而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虽名为诗会,却不是人人都有资格做诗,诗会第一轮先试对联,才思敏捷,对仗工整者方有资格进入下一轮。

今年的题是由杜阁老出的,题目都在其腹中,杜阁老面目慈祥目光沈静,捋了捋胡子,咳咳两声,底下立时鸦雀无声。众人屏息凝神,杜阁老要出题了。

“来时,老夫见七里塘沿岸桃红柳树,景色美不胜收,老夫这第一联,便以桃花为题吧…日映桃花红烂熳…”

立时有人对道:“风来江水绿参差。”

叫好声一片,台上三位主持人也微微颔首。

“杨柳春风人满意…”杜阁老又出一联。

稍过片刻便有人对出:“桃花雨露地生辉。”

流云听得声音,是明易,同样也赢得了喝彩。

郑维柱见别人都对出来了,风头都让别人出了,着急起来,小声呵斥身后的四位先生:“你们怎么回事?怎么连屁也放不出来一个?”

其中一位先生委屈道:“少爷,是他们对的太快了,我都还来不及跟你说。”

“你脑子不会转快一点?”郑维柱抱怨道。

“春风化雨千山秀…”

“少爷少爷,快对红日增辉万木荣…”这回总算是赶上了。

先生为抢先,说的急,郑维柱求胜心切也没听仔细就大声道:“红日毁了万条虫。”

哄堂大笑,众人笑得前俯后仰,台上章同知正喝着茶,“噗”的一口喷了出来。

“少爷少爷,不是毁了万条虫,是增辉万木荣。”先生直冒冷汗。

郑维柱忙又道:“刚才是口误,口误,我一着急说错了,其实我要对的,红日增辉万木荣。”

因为先生第二遍的说的时候声音稍大了些,周边的人都听到了,郑维柱在苏州城恶名远扬,许多人都认识他,打心眼里痛恨他,现在看到这家伙带了帮手来的,纷纷投以鄙视的目光。

刘知府忙打哈哈道:“对的工整,对的好…”

底下嘘声一片,杜阁老见此人眼神飘忽,神情猥琐,一看就是草包一个,他身后那几位点头哈腰的,说不定是他带来的师爷。做学问,不勤勉已经不对,还弄虚作假,杜阁老对这种人对最是不屑,有心要他出丑,便笑微微的问道:“确实对的好,请问公子姓名?”

郑维柱见杜阁老也肯定他,还特意问他姓名,高兴的几乎忘了南北,忙笑呵呵的报上大名:“回阁老,在下郑维柱,家父郑副使。”

“什么?你叫什么?”杜阁老假装没听见,原来是郑副使那个奸佞之人的儿子,难怪,这就叫什么藤上结什么瓜。

“他说他叫真肥猪。”有人抢在郑维柱之前高声囔道。

整个会场先时寂静了片刻,随即爆笑起来,郑维柱…郑肥猪,这名字取的真叫一个好,实在是有学问。

流云囔完了立即缩头,捂着嘴偷笑。

正文 第十五章 虎丘花会(四)

郑维柱涨的满脸通红,从来没人敢取笑他的名字,而且还是在众多苏州学子,三位大人面前,说不定,朝廷来的大人物也在此间,想骂人,想把那个取笑他的臭小子揪出来抽筋扒皮,想把那些笑的前俯后仰的家伙的嘴都缝上,可是…风度,要保持风度…硬生生的忍下了这口气。

杜阁老慢声道:“刚才郑公子对的不错,那么现在老夫特意再出一题请郑公子来对,郑公子,请上前几步。

郑维柱听得杜阁老夸他,能得到杜阁老的夸奖是多少学子梦寐以求的事情,他高兴的都快飘起来了,刚才的不快一扫而光,得意的向前走了几步,那四位先生想要跟上,边上的人更快,迅速围拢了来,将四位先生挡在了后面。

“哎…少爷…”先生急忙低唤,郑维柱此时正春风得意,根本忘了自己的智囊团落在后面。

“郑公子听好了…雪压竹枝头扫地,只因腹中虚空。”杜阁老笑言。

郑维柱等了一会儿,还听不到身后智囊出言帮衬,便回头来寻,哪还见先生身影,顿时手脚发凉,额上冒汗,这这这…这可怎么办?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去“翠红院”找桃花乐一乐,诶!对了,有了,真乃天助我也…

郑维柱清了清嗓子道:“风吹柳叶腰轻摆,恰似美人妖娆。”

众人忍俊不禁,连刘知府也别过头去,心里暗骂:朽木不可雕也…

明易高声道:“阁老,在下可否对上一对?”明易也知道郑副使是爹的对头,他家三位公子都不是什么好货色,便也想乘机教训郑维柱。

杜阁老出此联意在讽刺郑维柱不学无术,这草包非但没听出来,还乐呵呵的说什么美人妖娆,简直愚钝之极,刚才明易对的下联甚得他心,现在见他又要求对下联,便应允道:“公子请对。”

“在下对…风吹柳叶背朝天,足见眼前轻浮…阁老以为如何?”明易笑道。

“你这前半句是剽窃我的,阁老,他剽窃…”郑维柱义愤填膺控诉道,他难得福至心灵,对的这么工整,这么有意境,简直就是绝对啊…这个傅明易跑出来横插一杠子,还剽窃他的,太不要脸了。

杜阁老无语了,傅明易所对之联意在嘲讽郑维柱的轻浮,这个郑维柱还是听不出来,还道别人剽窃了他的,想想教训这种人简直丢了自己的脸,当即道:“郑公子,我看你还是去看花展吧!”

“看花展?我已经看过了,没什么好看的,还不如瘦西湖边的花船好看…”郑维柱傻傻道。

刘知府再也忍不住了,站起来对郑维柱道:“阁老让你下去你就下去,啰嗦什么?”这草包,再呆下去,还不知要出多少丑,郑副使啊郑副使,这个忙我是帮不上了…

四位先生这时才挤了进来,拉了郑维柱赶紧走人。郑维柱还弄不清状况:“哎…你们别拽我啊!呆会儿还要作诗呢!”

“少爷,走吧!再不走,不是作诗是作死啊…”先生们一脸羞愧,在众人嘲弄的眼神和笑容中把这个不争气的少爷架了出去。

走了郑维柱,大家都觉得爽快,跟这种斯文败类一起参加诗会,本身就是一种侮辱。接下阁老出的联加大了难度,大家也都拿出真本事,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不时有令人拍案叫绝的联对出现。杜阁老很是欣慰,看来苏州人才辈出啊!他虽不是苏州人氏,但在苏州任职过多年,对苏州有极深的感情,所以,告老之后选择苏州作为安享晚年之地。

流云听多了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了,而且明易哥哥表现的不错,阁老似乎很欣赏他,那么此行的目的算是达到了,便又想去别处玩,正要走,却听见一个声音道:“虎丘诗会果然名不虚传,老夫慕名而来,也想凑个热闹,不知可否?”

咦?这声音不是虎丘塔上那位李先生吗?流云好奇的又顿住脚步,想要一看究竟。只见那位李先生圆头圆脑圆肚子,但是目光精锐,一看就不是个简单的人,还有他身边那位身材欣长,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的年轻公子,流云突然想起先前听明易哥哥说的,有内幕说今年朝廷派了很重要的人物来虎丘,会不会是这两位呢?

“哦?这位仁兄也想对上一联?”杜阁老哈哈笑道。

“非也非也,在下非是想对,而是想出几副上联,和众青年才俊们交流交流。”李先生淡然而笑。

刘知府附在杜阁老耳边轻道:“如此恐怕不妥吧!”其实他早就得到消息,今次来虎丘的是什么人,也知道杜阁老对此二人是熟悉的,只是故作不知,料定杜阁老一定会允诺的。

“唉…无妨无妨,何人出题都一样。”杜阁老不以为然道。

“如此,这位仁兄只管出题。”杜阁老道。

李先生又与那位公子耳语了几句,方走到中央,笑眯眯道:“江南人杰地灵,人才辈出,老夫途径此地,闻得此间虎丘诗会,如此风雅的盛会,老夫岂能错过,刚才听得诸位妙语如珠,更觉的技痒,老夫这里有几副上联,苦思多年不得下联,希望今日能解老夫多年之纠结。”

有人高呼道:“老先生,只管出题吧!”

李先生朗声道:“好,诸位听好了…处处飞花飞处处,请对。”

底下人纷纷皱起了眉头,这联看似简单,其实不易对,才开来可念做“处处飞花,飞花飞处处。”需要费一番功夫。

流云见李先生出的对子比那杜阁老的难了许多,又见他一派从容淡定,似乎是见惯了世面的,而那位公子更是神情傲慢,与自己先前在塔内想像的神情几乎是一模一样,眼角微微上扬,眼神也总是飘忽在人头顶之上…流云更加笃定他们便是朝中所派之人。再看那边明易和明承蹙眉嘀咕着,似乎被难住了,不行,这可是关键呀!前面对一百联,还不如在这两人面前对上一联。哎!事有轻重缓急,且顾眼下吧!流云忙往明易和明承那边挤去。

“老先生,在下想到一联,还请先生指教。”有人道。

“哦?请说。”李先生挑眉道。

“先生出的是处处飞花飞处处,那晚生对声声笑语笑声声,不知可否。”那位公子谦和道。

“好好好!”李先生抚掌连呼三声好:“这位公子对的极妙,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晚生姓陈名逸俊,字子润。”

“原来是扬州陈子润,有名的大才子啊…”众人窃窃私语,对这个其貌不扬的公子刮目相看起来。

“哥…”流云挤到明易身边小声唤道。

明易回过头来一看是流云,一把抓住了她,咬牙切齿压低了声音道:“你跑去哪了?害的我们好找。”

流云嘿嘿笑道:“我一直在这里啊!易哥哥,你表现的真不错,承哥哥差一点哦!”

明易听她赞她心里的气消了一半,明承不爽了,冷了声道:“你还知道回来,看我回去不禀报爹,罚你禁足三个月。”

流云朝他吐了吐舌头:“只怕爹爹先罚你跪祠堂。”

“好了好了,别吵了,那位老先生又要出题了。”明易低喝道。

那李先生正要出题,云岩寺的钟声敲响,悠扬的钟声久久回荡,李先生灵光一现,得了一联:“风吹钟声花间过,又香又响。”

这回,连陈逸俊也被难住了,流云绞尽脑汁,蓦然想到一联,凑到明易耳边轻道:“哥,你快对月照萤灯西窗明,且亮且凉。”

明易一喜,未及多想脱口道:“老先生,晚生得到一联,月照萤灯西窗明,且亮且凉。”

李先生喜上眉梢,连声道:“对的好,对的妙…”

众人又向明易投来钦佩的目光,因为明易已经参加过几次虎丘诗会,所以许多人都认识他,明易心里不安起来,这对子可不是他想出来的,他这样岂不是和郑维柱那厮没两样?都是弄虚作假,当即把流云往前一推高声道:“老先生,这联不是晚生对上来的,是晚生的…晚生的…”明易陡然想到流云的身份是不能暴露的,刚刚一时脑子发热,这可怎么办?回去还不得被爹打死…

正文 第十六章 闯祸了(一)

流云也没想到易哥哥会突然来这么一下,弄得她措手不及,还好她脑筋动的快,去年明俊哥哥是来参加过诗会的,肯定也有人认得他,就不能再冒充明俊了,否则当场被人戳穿更不好,于是讪笑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子是傅家三公子的书童,平日里听公子做学问,耳濡目染学了点皮毛,胡乱对的。.”

大家都用怀疑的眼神看他,这么难的一个对子,你一个小小书童胡乱对就能对得上来?

杜阁老和李先生悄悄交换了下眼神,不信。李先生道:“这位小哥谦虚了,这联对的工整,刻画了学子西窗苦学之时的苦中作乐的情景,趣意盎然,鲜活生动,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佳联。”

“其实没什么啦!小子就是写实而已。”流云打着马虎眼。

傅明易也帮着打哈哈:“我家这位书童吟诗作对很有天赋。”

流云真想狠狠踹明易一脚,他是嫌她还不够引人注目吗?明承也心道:三哥是不是傻了?

众人议论纷纷,疑心更重,流云觉左边一道目光,锐利如刀,她不用转头,光源所在应该就是塔上的那位公子,难道他听出她的声音了,呃!刚才忘了装腔。不妙不妙…

“哦?那老夫倒要试上一试了。”李先生大腹一挺又要出题。

“不不不,小子知道自己斤两,我家公子是和大家开玩笑的,小子这就去外面候着,不打搅诸位雅兴了。”流云说罢,拔腿就开溜,不顾身后大家的议论,一气跑出“拥翠山庄”。这个死明易,早知道不来帮他,现在可好,不知道那位公子是否真的认出她来,他的糗事被她撞见,他心里一定怀恨的,说不定会连累到明易、明承。哎…真要这样,她就是好心办了坏事了。

流云沮丧着,没了玩耍的心情,又怕再被那公子撞见,干脆一路奔下山去,顾了一艘画舫回家。

傅府里早已沸反盈天,六小姐不见了,急的大家四处寻人。流云故意大鸣大放的从正门进去,门房见到她,如捡到金元宝一般两眼放光,欢天喜地的跑了进去大声喊道:“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

流云站在仪门处,做了几个深呼吸,准备迎接**。

大厅里,绿衣和思乔抖抖索索的跪着,服侍小姐才没几天就把人看丢了,也难怪老爷大发雷霆,说是再找不到小姐,就要打她们板子。小姐啊小姐,快回来救命吧…两人心里祈祷着,盼望着。

“老爷,您先别急,云儿说不定只是躲起来了,您也知道的,她最爱捉迷藏了。”沈青璇为了维护女儿,说着连她自己都不信的话。她也着急,也生气,可老爷已然暴跳如雷,她就顾不上生气,只剩担心了,担心云儿回来以后会受责罚。

“你别替她扯谎,捉迷藏?捉迷藏她能躲在那个犄角旮旯躲这么大半日的?我看她肯定是上虎丘去了,而且肯定是明易明承帮着她溜出府的。”傅文柏恼怒道,若在平时,云儿溜出去玩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今次不同,他刚得到消息,这次来苏州的朝中大员是,礼部尚书李忠还有…三皇子龙擎天。

这三皇子可与一般皇子不同,他的母亲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周贵妃,自从多年前韩皇后,也就是太子的生母,韩皇后薨了以后,周贵妃独宠,周贵妃野心勃勃,一心想挑唆皇上废了太子,好立她的儿子三皇子为太子。皇上虽然宠她,但皇上与韩皇后是结发夫妻,情深意笃,加上太子德才能皆备,确实是皇位的最佳继承人,所以,不管周贵妃使什么招数,太子之位依然稳固.…然而,近两年,皇上龙体欠佳,而周贵妃的势力在不断增长,朝中有些大臣也公开站到了三皇子那一边,认为三皇子机智果敢,更适合继承皇位,哎…反正,这其中的关系极为复杂,也很微妙。傅家名为苏州织造,但实际上是皇上放在江南的眼线,耳目,是皇上的亲信,皇上看准了谁,傅家就支持谁,所以,傅家还有一项秘密的任务就是为太子提供庞大的各项开支,以备不时之需。

如今三皇子来虎丘,恐怕主要目的并不是为朝廷选拔贤能,而是,冲着傅家而来…周贵妃的亲信吴公公多次举荐郑副使郑青山接替苏州织造一职,就是想断了皇上放在江南的眼,断了太子的财源,好霸为己用。这一点,他早就看透,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出了什么差错,让吴公公他们抓了把柄。虽然皇上曾有言:只要朕在一日,只要太子顺利登基,江南就是你傅家的…但是,不能不防啊!

云儿的性子他是最了解不过,鬼点子一箩筐,好不平,万一她去虎丘碰上了三皇子,万一不小心得罪了人…傅文柏一想到这些可能就心急如焚,火冒三丈,千叮咛,万嘱咐,让下人们今天把云儿看好了,结果还是让她溜出去了。

“老爷,这怎么能怪易儿呢?易儿怎么会做这么没分寸的事情?肯定是云儿自己溜出去的。”傅明易的生母二姨娘江涵柳不悦道,凭什么云儿闯什么祸都要算在别人身上。

“就是,就算是易儿和承儿带她却的,也一定是被迫的,云儿打小就跟个人精似的,被她捉弄的人还少吗?”明承的生母三姨娘舒慕灵也为自己的儿子辩护起来。

“呵!幸好老爷不准俊儿去。”明俊的生母四姨娘崔雅蕊酸溜溜说道。

“你们废话什么?老爷不过只是猜测而已,现在耽误之急是找人,添什么乱…”沈青璇凛了她们一眼,老爷本来就在气头上,她们还来火上浇油,一个个的为了给自己的儿子脱罪,把云儿说的跟个魔星似的,哼!云儿要是受罚,谁也别想脱罪。

“正是正是,大家都莫着急,已经派人去虎丘找了,相信很快会有消息的。”五姨娘夏梦瑶劝道。

三姨娘舒慕灵动了动脖子,讥诮道:“反正都不是你的孩子,你自然说的轻巧。”

夏梦瑶好心来劝,却被三姨娘抢白了去,没能生养孩子一直是她的心结,她们将来都有儿子做靠山,只有她…夏梦瑶黯然,坐回到位置上,低垂着头不再言语。

“三妹,话可不能这么说,多伤人呢!”大姨娘陆曼荷不温不火的说道。

“我是个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不像有些人话尽捡好听的说,事尽捡阴险的做。”舒慕灵冷笑道,众姐妹里,最阴,最刁,最假的一位。

“够了…”傅文柏被她们几个吵的头大起来,大声喝道。

众人连忙噤声。沈青璇也不满的瞪了舒慕灵一眼,就她话最多。

“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下人高喊着飞快的跑了进来禀报。

正文 第十七章 闯祸了(二)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爹会生气是正常,生这么大的气,摆出三堂会审的架势,这未免太夸张了吧!那呆会儿要是她说她把“五福临门”的玉佩丢了,爹会不会打死她啊…流云不免忐忑。

“爹,娘,各位姨娘…”流云硬着头皮走了进去,一脸讨好的笑着。

“给我跪下!”傅文柏怒喝道,看她那身男儿装束,更是怒从心来。云儿长这么大,他连一句重话都不曾说过她,对她的喜爱,五个儿子加起来也及不上她一个,真正拿她当掌中的宝,心里的肉,可这回,傅文柏觉得不能再惯着她了,要不然养成她无法无天的个性,将来是要吃苦头的。

沈青璇听老爷一喝,心里就打颤,赶在老爷开口训人之前喝道:“爹让你跪下,你没听见吗?我看你这双耳朵是白长了,父母的话都当耳旁风了,还不快老老实实交代,这大半日的你都在哪猫着?”

“姐姐,您没听见刚才门房说,云儿是从府外头进来的?”江涵柳好意的提醒道,为了这个什么龙女转世的流云,易儿、承儿、俊儿可没少受罚,但凡有错那都是哥哥们的错,呸!什么狗屁龙女转世,我看是个混世魔王转世还差不多,早就该好好教训教训,看今天还有谁能护着她。

流云看娘的脸色发青,娘是想替她掩盖过错,可二姨娘偏偏不让,汗!还好明易哥哥不像他娘。流云笑眯眯的对江涵柳道:“二姨娘,我既然是从大门进来的就没有想欺瞒爹和娘的意思,云儿虽是个女子,还有些顽劣,但云儿知道做人要坦荡,有错就要认,二姨娘不必担心。”

江涵柳嘴角抽了抽,没想到这个丫头片子敢当面说她落井下石?再看陆曼荷向她头来嘲弄的眼神,心里就别提多怄了。

流云不理会二姨娘的反应,径直走到老爷跟前,扑通跪下,怏怏道:“爹,云儿今天溜出去看虎丘花会了,云儿知道爹很生气,但是云儿也生气啊!爹曾说,做人要坦坦荡荡,要言出必行,要一诺千金…是爹答应云儿在先,又反悔在后,爹爹的话,云儿自然是不敢辩驳,可是云儿盼着去看花会已经盼了整整一年了,云儿实在是忍不住好奇,就扮了男装偷偷溜出府去了…”

“这么说来,你今天所犯之错全是爹的过失?”傅文柏被她说的差点失语,他还没开始训人反倒被她先说了一通去,还说的头头是道。

这就叫有因才有果,流云腹诽着,嘴上可是不敢再逞强,忙道:“云儿不敢,云儿这次出去很小心的,没有淘气,也没有惹事,就看看花,然后去看诗会,爹,易哥哥他表现很好哦!那个杜阁老很欣赏哥哥呢!”流云转移目标,故意说些能让爹高兴的话。

“杜阁老?”傅文柏默念着,杜阁老去年底告老来苏州定居,他早就猜到今年虎丘诗会,刘金定那只老狐狸定会请阁老前去坐镇,能得到阁老的赏识自然是件好事,杜阁老此人可谓当朝文坛泰斗,门生遍及天下,为人清廉自律,处事不偏不颇,在朝中颇具声望,是皇上倚重的大臣,但是…据他得到的消息,三皇子几次三番想得到杜阁老的支持,对了,三皇子这次来苏州,估计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来笼络阁老。

见爹爹沉默不语,流云暗中得意,这一招声东击西果然有效。

江涵柳听说她的易儿出了风头,还得到杜阁老的赏识,她虽不清楚杜阁老是谁,但也知道能被称为阁老的,是个大大的官,这下可好了,老爷总不能再说易儿没出息了,要不然,老爷眼里就只有明睿,明则还有眼前这个流云了…江涵柳自觉脸上有了光彩,神情也得意起来,再看流云也就不觉得讨厌了。

舒慕灵听得明易表现不错,也惦记起自家的明承来,上前问流云:“云儿,那你承哥哥表现如何?”

承哥哥么…差强人意,不过现在不能这么说,要不然,惹的三姨娘不高兴,呆会儿也学着二姨娘落井下石就不好了,她们两啊!那性子就跟亲姐妹似的。所以流云笑道:“承哥哥也不错的。”

舒慕灵吁了一口气,拍着胸脯笑道:“看来这些日子我督促的紧些,承儿是大有长进了。”夸自己儿子的时候,舒慕灵也不忘给自己报功,省的老爷说她不会教儿子。

“不过是个诗会,又不是中了状元,再说科举又不是考吟诗作对的?”四姨娘崔雅蕊不屑道。

舒慕灵嗤鼻一笑,曼声道:“我看是有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

傅文柏不悦的扫了她们一眼,女人多就是是非多。转而对流云道:“哥哥们表现好,那是哥哥们自己努力的结果,与你不相干,也不能抵你的过,你那点小算盘子,爹一清二楚,不论如何,你今次偷溜出府已是不对,女扮男装上虎丘更是错上加错,你老实说,是不是明易明承帮你溜出去的?”

“是云儿耍手段威胁哥哥们带我去的,他们是被逼的。”流云老实道,看来她是孙猴子七十二变再变也逃不出如来佛的法眼,但她还是讲义气的,虽然只是偶尔讲一回义气。

“你倒是诚实,说,他们什么把柄在你手里了?”傅文柏见她认错态度还好,加上先前听闻明易明承表现不错,气就消了大半,不能不承认,她的小手段还是奏效了。

江涵柳和舒慕灵又开始紧张起来,难道他们两真的有什么把柄握在云儿手里?不觉的又对流云厌恶起来。

“没,那把柄是我伪造的,我说雪兰姐的信在我手里,是我胡扯的。”流云怯怯道,这手段确实不怎么光彩。

“你…”傅文柏真被她气的哭笑不得,明易对雪兰的心思他知道,难怪会被云儿牵着鼻子走。

“爹,您别生气,云儿下次再也不敢了。”云儿可怜巴巴的讨饶。

“是啊!老爷,云儿也是一时好奇,如今知道自己错了,下次不会再犯了,所幸这次也没惹出什么事来,老爷,您就消消气,原谅她这一回。”沈青璇趁机为云儿求情,又对大姨娘陆曼荷使眼色。

陆曼荷会意,来敲边鼓:“老爷,您生气还不是担心云儿会出什么事情,现在云儿好好的回来了,跪也跪过了,骂也骂过了,再说,哪个孩子没有顽皮的时候呢!您就饶过她这一回吧!”

因为流云将过错全揽在自己身上,没有波及两位哥哥,江涵柳和舒慕灵也帮腔为流云求情。

流云宽心了一大截,看来,做好人还是有好报的,希望呆会儿,她们还能再帮她一把。

傅文柏深喘一息,语重心长道:“云儿,你已经不小了,不能再这么任性顽皮,你这么偷溜出去,也不想想家中有多少人为你担心,下人这大半日的,差点把府里翻个底朝天,你的丫头,绿衣,思乔也在这跪了大半日,云儿,做事不能光图自己快活,也要想想身边的人…”

“爹教训的极是,云儿再不会这样了。”流云做出惭愧不已的表情。

“嗯…知错就改,善莫大焉,既然你娘和诸位姨娘都替你求情,那爹就从轻发落,小惩大诫。”傅文柏沉吟道。

流云还来不及高兴就听得爹说。

“来人,把绿衣和思乔拉下去,各大十五大板,以惩戒她们的疏忽。”傅文柏先发落两个丫头,两个人看一个大活人都看不住,还有用?分明是不上心。

绿衣和思乔跪趴在地上呜咽着,已经吓的魂不附体,连求饶都不会了。

流云惊道:“爹,是云儿的错,和绿衣她们没关系的,爹,一人做事一人当,求爹不要罚她们,罚云儿好了。”爹这招可真狠啊!什么小惩大诫,这比打她的板子还厉害,绿衣和思乔虽说是新来的,但是做事认真,也很听话,流云是千般不愿连累到她们。

“云儿,你且管好你自己就成。”沈青璇低喝道,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还想保别人?呆会儿惹的老爷不高兴,这板子可就落你自己身上了。

“娘,这确实不关绿衣她们的事,是云儿骗她们说去绣房做功课,叫她们在外头伺候着,别打扰云儿,云儿自己偷偷爬窗出去的,她们如何能知道…”流云急于为绿衣、思乔脱罪,一不留神把爬窗一事也说了出来。

“好啊…你还爬窗?你,你还有没有一点女孩子的模样?青璇,这就是你惯的好女儿。”傅文柏刚锉下去的火气又涌了上来。

沈青璇委屈着,这怎么说是我惯的,你自己惯的比我还厉害。还有,这个不懂事云儿,怎么什么都说,真被她气死了,这下可要如何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