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间的湖面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就像是镜面上蒙了一层轻薄的纱,湖上没有种植荷花,干干净净,只有湖岸植了些柳树,海棠,合欢等等高低错落的树木。难道就因为湖水清澈,湖面清净,所以才叫镜湖吗?

不知不觉,流云已经沿着湖岸走了一圈,正要回去,却听见有琴声响起,淙淙如流,流云不觉驻足聆听,奏的是一曲《流水》,但闻琴声若一脉清流由远而近,或濯濯,或滔滔…在这寂静的清晨,在薄雾缭绕的镜湖边,听着这样的琴声,整个人都仿佛化作了一滴清泉,随之或潺潺,或奔腾…

是谁有这般高超的琴技,这般空灵的心境,奏出这样美妙的琴音?流云不禁好奇的寻声而去。

穿过一片合欢林,只见园中有一座亭子,亭上有一人,披散着长发,一袭白衣,背朝着流云这个方向,专注抚琴。

古人不论男女皆留长发,这真是一个弊端,往往长发披散开来,从背后看,雌雄莫辨。

流云慢慢走了过去,生怕惊动了他,上辈子她学过钢琴,也弹过古筝,所以这辈子她并未花多大心思在音律上,也极少弹奏,所以,连爹和娘都以为她在这方面没什么天赋。一个人的天赋展露得太多,不一定是件好事,流云一直告诫自己要低调。

可眼前这个人,激起了流云想要弹奏的欲望,想要和他合奏一曲的欲望。

当最后一个琴音落下,余音尤回荡耳畔,那人语声淡淡,似乎有些不悦道:“本宫不是说了,本宫在弹奏的时候任何人不许干扰。”

呃?本宫?流云第一反应就是脚底抹油开溜,好死不死,竟然触犯了太子殿下的禁忌。她会不会太背了,昨天刚刚在太子面前出丑。

“站住。”龙昊天冷冷道转过身来,今天弹奏的心情都被这个人破坏了,居然不下跪告罪,还想逃跑?

流云头皮一阵发麻,暗呼惨了惨了,却不敢再向前一步,乖乖站住,缓缓转身,跪下告罪道:“太子殿下,民女不是有意要冒犯太子殿下,民女是在镜湖边散步,听到如此美妙的琴音就被吸引了,民女实在不知道是太子殿下在弹奏,也不知道太子殿下弹琴时有不得惊扰的禁令,不管怎样,都是民女的错,还请太子殿下原谅。”

又是她…龙昊天双眉轻挑,难怪,不然府里的人,即便是太子妃,高公公也不敢来惊扰他的。

“是你,傅流云…”他明知故问。

流云汗颜:“正是民女。”

“算了,你起来吧!下不为例。”

他的语声清冷,就像这秋日的早晨微凉的空气,寒意慢慢的渗入肌肤,等你发现冷的时候,说不定就已经感冒了,跟昨晚和煦如风的他判若两人。是了,琢磨不定,他就是一个让你看不透,猜不透的人,谨清王,她是一眼就将他归类为坏人,而他,你没有办法给他下定义。

流云这才诺诺起身,尴尬的站着,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想说些什么,又懊恼的发现根本就无话可说。

“上来吧!给本宫倒杯茶。”他的语气缓和了下来。

流云犹豫了一下走上凉亭,看见亭中的白玉石桌上放着一套茶具,一个小火炉上煮着一壶茶。他想得还真周到,在这里弹琴还把茶具都搬来。

流云为他沏了一杯,一看茶色一闻茶香,脱口道:“这是上好的龙井。”

他抬眼看她:“给你自己也斟一杯。”

既然他开口,那她就没必要扭捏作态,流云给自己也沏了一杯。

流云见他端了茶先放在鼻间闻香,再浅尝一口,然后再喝,看来是一个懂得品茶之人。这让她想起萧光启,那个放弃高官,隐居山里,卷裤腿,扛锄头,精心专研茶道的茶山老人。

“你懂音律?”他问。

流云摇摇头:“不懂,只是觉得殿下弹奏得很好听。”

龙昊天眯起眼看她,她是真老实还是假谦虚?换做平常女子,都千方百计想要在他面前一展才艺,以求得他的青睐,她却说她不懂。

“小心喝茶,别呛了。”他看她端起茶杯就要一饮而尽,好心提醒了一句,昨天她刚吃丸子噎着了。

他不提还好,一提,流云真的就很不幸的呛了一口。

第七十二章 落荒而逃

龙昊天悠闲的喝着茶,等她慢慢停止咳嗽,不过是呛了水,要不了命的,不像昨天。只是…她真的是傅文柏之女吗?名门千金,怎么会如此毛糙?昨日太子妃说她什么来着?有些调皮?这话,耐人寻味。

流云捂着胸口,偷偷觑了眼若无其事的太子,懊恼着:她是不是跟太子八字犯冲啊?见他两回就呛了两回。

“茶乃至清至洁,是天函地育之灵物,所以品茶讲究一看,二闻,三品味,须用心去感悟,才能闻到那春天的气息,以及清醇悠远、难以言传的生命之香…”龙昊天悠悠道,睨了流云一眼。

“是啊!品茶最讲究平心静气,静则明,静则虚,静可虚怀若谷,静可内敛含藏,静可洞察明澈,体道入微。以宁静的心去品茶,反之茶有能涤荡心灵的烦躁,使人养成沉稳,含蓄的性情。”流云明白太子是讽刺她刚才如牛饮水,便顺着太子话说道,要论茶道,她怕谁?就算面对萧光启她也是不怵的。

太子依然举茶慢饮,眸光微微闪烁,她倒是明白。

流云话锋一转又道:“天下饮茶之人多矣!能论得上‘品’字的十之一二,能论得上‘悟’者更是屈指可数,太子殿下乃人中之龙,其天资,悟性自是非寻常人可比,而民女只是区区一介女流,又装不来矫揉造作之势,更何况正逢家难,哪还有什么心思去品茶中的生命?故作什么高雅?民女举杯之时,只想着牢中的亲人可否有一碗解渴之水,心中怅然不已…”

太子终于放下茶盏,抬眼,正视流云,看来是他小看了她,刚才他不过是要告诉她该如何饮茶,如何用平静的心对待一件食物,省得她每回都这样毛毛糙糙的,不是噎了就是呛了,结果她长篇大论一通,借茶抒怀,扯出傅家之事。他不是不知道她来此的目的,无非是想求他帮忙挽救傅家,如果她确实只抱着这一个心思来此,那么,不用她开口,傅家的事他也是要帮的,因为傅家与他有着极深的渊源,其实,他也一直在为傅家的事,为江南的事烦心…怎奈三弟那边不是这么好对付,他若反应太大,说不定会适得其反,落入三弟的圈套,而且目前最最要紧的,并不是傅家,所以既然三弟那边按兵不动,那他也只能静观其变。

流云见太子不说话,目光沉静,平水无波,看不出他是喜是怒,他当真沉静的像一块沉在水底千年的顽石,这让流云很是不适应,如同她费力出了重拳,却打在了一堆棉花上,毫无反应。流云想想,还是先告辞为妙,便起身施礼:“民女先行告退。”

“等等…”

流云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感觉到他在慢慢靠近,耳后传来他温和的呼吸,流云不由的紧张起来。

他站在她身后,抬手拣去她发上的一片落叶,拈住细小的叶梗,递到她面前,用安慰的语气,柔声道:“有些事急不来,所以…也就不必着急,事缓则圆,明白?”

他这算是给她答复了吗?他的意思是他会帮忙的,只是现在不是时候吗?是这个意思吗?流云下意识的回头,想从他眼中看到肯定的答案,却疏忽了,此刻他们之间的距离是如此的贴近,她这么猝然一转身,就撞上了他的身体,如同撞上了一堵坚硬的墙壁,流云被弹得身子一晃,脚下不稳,眼看就要摔了出去。

他的手更快,一抄,就揽住了她的腰,顺势一带,流云便扑进了他的怀里。

“投怀送抱”,流云脑子里霎时就跳出这四个字,虽然不是故意的,可效果就是如此,也许是她“心怀鬼胎”的缘故,所以,才会有这种想法,不得不承认,在她想过的千百种如何获取他的信任的方法中,就有“投怀送抱”这一条美人计。

他的手臂有力地,紧紧地揽住她,她的手无措的抵在他的胸膛,隔着薄薄的丝质棉袍,可以清晰的感受到衣料下结实富有弹性的肌理,以及沉稳缓和的心跳,鼻息间萦绕的尽是龙涎的香味…如此暧昧的相拥。

流云的脸顿时像点了火一般烧了起来,根本不敢抬头去看他的眼睛,挣了挣,要逃开,他却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太子殿下,民女不是故意冒犯太子殿下…”流云连忙告罪。

“你是故意的,本宫也不会怪罪…”他的声音飘忽着,像一道剪水而过的清风,吹皱的,是流云原本就凌乱了的心湖。

他说这话又是何意?流云愕然抬头,对上他那双微微迷离的眼,好似晨间的镜湖,氤氲着雾霭,他的目光明明停留在她脸上,三分柔情,七分迷恋…她亦可以清晰的看清他眼中她的影子,如同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鹿,然而,她却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他看的不是她。

流云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脱离的他的怀抱,只记得最后离开他的时候,他说了这样一句话:“傅流云,本宫竟然不知傅织造有你这样的女儿…”他淡淡的话语里,有一丝微凉的叹息。

她是一路奔跑回的“消闲居”,那样的情形只可用“落荒而逃”来形容。

素凝见流云出去许久都未回来,生怕她迷了路或是遇上了麻烦事,正想去找流云。却见流云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像是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她似的,那么急,面带恐慌。

“流云小姐,是有人在追你吗?”素凝惊讶的问。

流云胡乱摇头,扶着一根柱子,做了几个深呼吸,才能开口说话:“没事,我在跑步,锻炼身体呢!”

这可真是新鲜的说法,可从没听说那家姑娘一大早起来跑步的,若让人瞧见了,成什么样子?女儿家的说话声音高了一点,走路步子迈大的大一点都要被人耻笑的,这个流云小姐真是与众不同,素凝暗暗摇头,她一定是在说谎。

第七十三章 怀璧其罪

傻等了两日都没有等到杜阁老的回来的消息,流云不免担心,还剩七天,眨眼就要过去了,太子那里,因为很多情况她都不了解,也很难再有进一步的动作。

于是流云想去找大嫂她们,相信谨清王是肯定知道她们在哪里的,叫正平安排一下即可。

可是正平来回话的时候吞吞吐吐。

流云心下了然:“他不让见是吗?”

正平默认。

流云气愤得想杀人,这个谨清王,实在是太可恶了,让她跟家人见一面又如何?她现在又没有能力救他们逃出他的魔爪?她都已经乖乖的按他的意思在做了,还要怎样?

“你去告诉他,如果不同意,那就一拍两散。”流云说气话。

正平还是保持沉默,他知道流云现在的心情有多糟糕,换做旁人,要承受这么多,只怕都要崩溃了,但是,发狠有什么用呢?王爷做事向来狠戾,说一不二,没有人能威胁得了他,威胁他的人都只有一个下场…死。

“你不去说是吗?那我自己去,他躲在哪里?王府还是‘谨园’?”流云见正平闷声不响,更加愤怒。

正平突然变得低眉顺目,拱手道:“小姐,在下就按小姐说的给夫人回信去。”

流云心一凛,马上反应过来:“嗯!叫夫人不用担心我,我在太子府有太子妃的照顾,很好,让夫人自己保重身体,记得按时吃药。”

“是!”正平拱手退下。

流云故意看着正平走远才缓缓转身,看见高公公在不远处看着她,面带微笑,讳莫如深。

流云含笑给高公公施了一礼:“高公公。”

高公公手中拂尘一甩,搭在右臂上,漫不经心问道:“刚才那人是傅家的…”

“哦!他叫正平,原是傅家的护院。”流云定定地回答。

高公公右眉一挑,眯了眼:“傅家落了难,他还不离不弃的跟着流云姑娘,这份忠心,难能可贵。”

流云苦笑:“确实是患难见真心。”这话说来,如鲠在喉,难受,如果是真的,那她一定会很感动,可惜不是。

高公公认同的点了点头:“咱家还有要事,流云姑娘请便。”

“高公公走好。”流云又施礼相送。这位高公公怎的神出鬼没的,不声不响站在别人身后,还好正平反应的快,刚才她冲正平发火说的话,希望高公公没听见才好,不然可就麻烦了。不过,看高公公神情并无异常,应该是没听见,流云自我安慰,看来以后和正平说话也要小心才是,毕竟这里是人家的地盘。

流云还未回到“消闲居”,素凝已在路口等着她:“流云小姐,刚才太子妃差人来请您过去呢!”

“有事吗?”流云听见秋蘅姐找她,心下一动,难道是恩师回来了?

“不知道是何事,只说请姑娘过去。”

流云来到“蘅芷苑”,只听得里面莺声燕语,很热闹的样子。梅香刚巧出来,见到流云,立即笑道:“流云小姐,你可来了,太子妃正等你呢!”

“里面都是什么人?”流云小声问道。

“哦!是楚良娣,徐美人和王美人她们。”梅香道。

流云怔然,里面都是太子妃的妃嫔,秋蘅姐叫她来做什么呢?

“梅香,是不是流云妹妹来了?还不快请进来…”杜秋蘅听见梅香在外头说话,便出声相询。

流云整了整衣裙,含了个标准的礼仪笑容入内。

“哟…这就是太子妃的好姐妹么?长得可真俊,把我们都给比下去了…”其中一位穿着蓝色衣裙的女子,眉眼弯弯,朗声笑道。

“可不是么?都说江南出美女,果不其然。”另一位穿着海棠色衣裙的女子,温婉而笑,语声轻柔。

“太子妃有这么个美丽动人的姐妹也不早些介绍给我们认识,是怕我们吃了她么?”一个身着杏色衣裙的女子,正剥了颗葡萄要送进嘴里,嗤嗤笑道。

“嫣儿妹妹肚子里不是有一个人了吗?怎么?还想再吃一个?”杜秋蘅揶揄道。

王嫣儿掩嘴轻笑:“我可没那么大的胃口。”

流云立刻明白过来,这个穿着杏色衣裙的女子应该就是有了身孕的王美人了,不觉对她多看了两眼,见她,鹅蛋脸,丹凤眼,笑起来,腮边两个深深的酒窝,虽不及秋蘅姐眉毛,但是顾盼间,眉飞色舞,媚眼如丝,甚至能勾人心魂。

流云给大家行礼:“流云见过太子妃,见过诸位姐姐。”

“这声姐姐叫的好,说不定咱们很快就是真正的姐妹了。”蓝色衣裙的女子话里有话。

“好了,你们说要见,本宫就把人请来,本宫这妹妹可是羞涩的很,你们可不许拿她开玩笑。”杜秋蘅半是玩笑半是认真说道。

“太子妃,您就不必藏着掖着了,谁不知道,太子殿下对流云妹妹有意思呢!”王嫣儿吃着葡萄,酸溜溜的说道。

流云愕然,这又是从何说起?转看秋蘅姐,只见秋蘅姐眸光一敛,语声淡淡,略有不悦:“难怪嫣儿妹妹最得太子殿下的欢心,原是嫣儿妹妹最懂太子殿下的心思,我等后知后觉之人,自是及不上了。”

“太子妃说笑了,嫣儿不过是运气好了些,有了身孕,所以太子殿下多照顾些嫣儿,嫣儿哪能跟太子妃比呢?太子妃才是太子殿下最在意的人…”王嫣儿轻声慢语,言辞间颇有傲慢之色,作为女人,尤其是皇家的女人,谁的肚子最争气,谁就最有胜算。

流云很是无语,眼前这一幕争风吃醋的情景,以往在家中见得多了,不过姨娘们都还是有分寸的,从不敢去吃娘亲的醋,也很敬重娘亲,现在这个王美人还真是嚣张,你怀孕了有什么了不起的?还敢在秋蘅姐面前摆谱。若依流云的脾气,一定让她吃不了兜着走,不过眼下,她自己立足不稳,随性不得。只好在一旁坐下,听她们笑语声声,冷箭嗖嗖。

无聊的姐妹叙话又持续了几盏茶的功夫,她们偶尔问一句,流云就答一句,多余的话一句也没有。可能是她们自己也觉得无趣了,就起身告退。

屋子里就剩下杜秋蘅和流云。

杜秋蘅面带歉意道:“真不好意思,让你见这种场面,我也是拗不过她们,我若不这样正式的介绍你,恐怕她们接下去就会找你的麻烦了。”

流云不解道:“我只不过是在这里暂住,又不会给她们添麻烦,她们怎的对我感兴趣起来?”

杜秋蘅注视着她,半响方道:“前日,你和太子殿下在东园的亭子里说话了?”

流云怔了怔,点头:“是碰巧,太子殿下在抚琴,我听着琴音美妙就寻了过去,还被殿下责了一顿。”流云只说了一半,另一半,她无法启齿,那些话要是说出来,秋蘅姐更该疑心了。

杜秋蘅笑了笑:“什么叫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得吧!依你这副倾国倾城的容貌,只怕天下男子见了都会倾心,而天下的女子就该嫉恨在心了,她们听闻你和太子殿下在东园独处,她们自然要多心了,你是不知,太子殿下有禁令,他抚琴之时是谁也不能打扰的,曾经有个美人恃宠而骄,犯了太子殿下的禁忌,结果就被打入冷宫,再无出头之日…”

流云不知道该如何接秋蘅姐的话,这么说的话,太子殿下对她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只是秋蘅姐说天下女子都嫉恨,那么也包括她吗?她们多心了,秋蘅姐也会多心吗?如果,迫不得已,将来,她真成了太子的人,秋蘅姐会与她反目成仇吗?更何况,她还是要害太子殿下的。

“你也别担心,别说没这回事,就算是真有,太子殿下真若看上了你,我心里菜高兴呢!太子殿下是不能纳一个罪臣之女为妃的,到时他就势必会想方设法为你们傅家脱罪,你们傅家也就有希望了,而且咱们姐妹也能永远在一处,多好!”杜秋蘅笑微微道。

“秋蘅姐,这,这是不可能的。”流云望着秋蘅姐那可亲的笑容一阵心慌。怎么会让自己陷入这样不堪的境地呢?千万个不愿意,却是身不由已。

“好了,瞧你急的,我也是开玩笑的,你怎就当真了?”杜秋蘅安慰道。

“秋蘅姐,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也很清楚我现在要做的是什么,如今我一门心思就是救我爹和哥哥他们脱离牢狱之灾,别的,我是不会考虑的。”流云黯黯道,她不是不会考虑,而是暂时没有办法考虑。

杜秋蘅深深凝视着她,傻丫头,世上很多事情,不是你不想就可以,在这个世上,男人才是主宰,尤其是像太子那样身份尊贵无比的男人,倘若他想,谁能阻止?哎…真的没有想到当年那个机灵古怪的少爷,如今会蜕变成如此美丽的少女,她收留她是义不容辞,但是,现在,她有些怀疑,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或者,等爷爷回来,让流云住到爷爷府里去。

第74章 见阁老

直到第五日上,杜阁老终于回来了,第一时间就让小何到太子府请傅乔雨。而杜秋蘅恰好进宫去了,因为今日是周贵妃生辰,宫里大摆宴席,流云只好自己去见阁老,没有通知正平也没有让素凝跟着,只身前往。

阁老现在住的宅子远没有原来的气派,离太子府也远,甚至可以说有点偏僻,流云诧异,问小何:“阁老为何搬离了原来的宅子,住到这里来?”

小何是老何的孙子,老何在苏州看老宅,小何就在京城服侍阁老。

小何道:“老爷搬家是为了和萧大学士做邻居的,府里的后院邻着萧家的后院 ,两家索性就开了扇门,两家成一家。”

“你说的萧大学士是萧光启大学士吗?”

“正是…”

原来茶山老农也出山了,是他遇到了明主,还是,政局要有大的变化?不管怎么说,他们两个老友能做成邻居也是一件美事,不晓得萧大学士在不在,在的话,也好顺道拜访。

阁老家一贯的简单朴素,奢华的生活不是他的追求。

流云站在厅中等候,小何入内通传。

流云又是急切又是害怕,又是激动又是忐忑,心情复杂,今天她没有换男装,而是以真面目相对,阁老会不会生气?

正踌躇彷徨,只听得有人道:“老哥,你莫要骗我,傅家男丁不是都被下了大狱,乔雨如何还能来找你?”

“我骗你做什,再说这有什么好骗的…”

呃!是恩师和萧大学士,他们一起来了。

流云看见杜阁老的身影自帘后出现,看见那满头银发,看见那张慈祥的脸,眼眶没来由一阵发热,三两步上前,扑通跪下,先前准备好的说辞,解释都哽在咽喉,仿佛这些日子积蓄了的委屈,痛苦都忍不住要宣泄出来,却找不到借口,流云哽声:“恩师,不肖学生傅流云给恩师请罪。”

“老哥,你还说你没骗我,这分明是个女娃儿,如何是傅乔雨?”萧光启囔囔道。

杜思源叹了口气,慢慢扶起流云:“孩子,为师已经都知道了,你受苦了。”

一声为师,一声安慰,让流云的情绪仿佛是已经不堪重负的大堤突然决了口,彻底崩溃,扑在杜思源怀里失声痛哭起来。萧光启在一旁目瞪口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杜思源也任她哭,由她发泄,只是轻拍她的背安抚她的伤心。

流云哭了一阵,心情慢慢平复下来,由痛苦转为抽泣,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一刻,她是真的把恩师当成了爷爷。

“恩师,您不怪流云欺瞒了您吗?”流云唏嘘道。

“当然要怪的,为师好好的一个得意门生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没了。”杜思源故作生气。

“当年是流云一时顽皮,后来是怕恩师因为流云是女子就不肯收流云为生了…”流云怯怯解释道。

萧光启这下听明白了,原来,杜老头的得意门生由始至终都是个女的,那么当年在梅坞的竹屋里跟他论了半天茶道的少年也是个女的了…萧光启顿觉汗颜,他居然差点被个小女娃辩的哑口无言。

杜思源哈哈笑道:“好了,为师要生气也已经气过了,早在傅家出事,为师惦记着你,就去大理寺翻了卷宗,发现傅家根本就没有傅乔雨这个人,而与乔雨年纪相仿的便只有你傅流云了。”

流云怔然:“原来恩师您早就知道了。”

杜思源示意流云坐下说话,萧老头是不用他招呼的,他在这里比在自己家里还要随便。

小何为大家沏来了茶。

流云先给萧光启施了礼:“流云见过萧大人。”

“咳咳…傅流云,你可把老夫戏弄惨了,老夫本来还想着如何磨的你恩师把你这个学生让给老夫,结果…没想到啊没想到…”萧光启无不遗憾。

流云讪然:“流云让萧大人失望,都是流云的错。”

“流云你别听他胡言,哪有出让弟子这回事?”杜思源瞪了萧光启一眼,就算流云是女娃儿,也强过别人,你个萧老头就羡慕去吧!”

“好了好了,我不与你争了,别这么记仇。”萧光启悻悻的找了位置坐下。

杜思源轻轻哼了一声,算你识趣,转而对流云道:“你娘可好?”

流云真想把她的艰难处境告诉恩师,可是一想起谨亲王那双邪魅的眼睛,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她不能拿娘和姨娘她们的性命开玩笑,便道:“还好,如今她们在淮阴,日子总还过得去,只是不放心我爹,所以我娘让进京来找恩师您…”

杜思源微微颔首:“这件事,来得太突然,也不是突然,其实你爹早就有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连转圜的余地都没有,如今你爹被关押在天牢,任何人不得探视,为师也想过办法,希望能得到你爹的消息,但是…”杜思源缓缓摇头。

“难道就没有一点办法?”流云不由着急。

“确实很难办,起码目前来说,没有办法。”一旁的萧光启开口道。

“可是我爹是被冤枉的啊!那副《万里江山图》是我娘和几位姨娘亲手绣的,所有的材料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绝对不可能会出现褪色的现象,一定是有人在陷害我爹。”流云不敢说她在那座神秘诡异的水榭,见过那副完好无损的《万里江山图》,不过她说得都是实话。

杜思源眸光一敛:“问题难就难在这里,明明知道是陷害,但是对方计划的太过周密,来势太过迅猛,完全掌控了局势,让人措手不及,我们又见不到你爹的人…流云啊!朝中的事,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难呐!”

“可是,既然他们以欺君之罪把我爹打入天牢,这都过去三个多月了,为何还不审理?”流云困惑道。

“女娃儿,你有所不知,人既然已经被打入天牢,审不审,都是走过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随便给你按个什么罪名,要你死便死。”萧光启道。

杜思源又不高兴了,瞪着萧光启:“莫要吓着人家。”

萧光启不以为然:“老夫只是实话实说,人家女娃儿千里迢迢来京城可不是来听谎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