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流云早已做了最坏的打算,自从见过谨亲王,她就知道事情不是这么容易解决的,爹的生死,傅家的存亡都在他一念之间。

流云挺直了脊背,郑重道:“恩施可否告知,到底是谁要陷害我爹?目的何在?”

杜思源面有难色,说还是不说呢?流云不同一般女子,她是个有智慧,有魄力的女子。

“请恩师如实相告,省的流云因无知而莽撞行事。”流云恳求道。

杜思源犹疑一阵,静静看着流云,缓缓说道:“流云,你可记得当年在苏州见过的三公子,李大人?”

流云点头,怎么不记得,原来噩梦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那位三公子,是当朝三皇子,谨亲王爷。当年他去苏州并不是只为了参加虎丘,而是冲着为师和傅家去的。老夫就是想避开朝中纷争才告老隐退,没想到,最后还是被牵扯了进来…”杜思源喟叹着。

这一点,在秋衡姐被选为太子妃的时候,流云就领悟到了。

“你爹身为苏州织造,并不止是掌管江南织造业,负责收罗各种珍奇古玩进贡给朝廷这么简单,还暗中收罗江南各地的情报,是圣上设在江南的眼,所以,这是个品级虽然不高,但却是极其重要的一个官职,尤其是你爹身为织造多年,在江南的地位牢不可破,换句话说,你爹为谁效忠,谁就能掌控江南,不禁掌控江南各地的动态,还有一笔巨大的财富…”

流云从不知道这些,原来爹在朝中还有这样举足轻重的地位,越来越感觉到这是一潭深不可测的水,而她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拉了下来:“可是…我爹效忠的不是当今圣上吗?”流云打断恩师的话,问道。

杜思源没有立即回答流云的问题,而是继续道:“当今圣上龙体抱恙多年,尤其是去年开始,病情时重时好,反复不定,常常不能主持朝政,于是太子殿下开始监国,太子殿下是已故韩皇后所生,六岁就被立为太子,太子天资聪颖,孝贤仁德名满天下,监国后更是勤勉可嘉,然,当朝最得圣上宠爱的周贵妃也生有一子,就是谨亲王,周氏一族原本就是龙轩望族,又经周贵妃多年苦心经营,势力更是庞大不可小觑,野心也逐渐膨胀,大有与太子殿下分庭抗衡,一争高下之势,你爹既不肯为周氏一族所用,势必成为周氏一族的眼中钉。太子殿下曾试着为你爹开脱,然,圣上已将你爹的事全权交由谨亲王处理,太子殿下也是无能为力,为师这样说,你可明白?”

流云默默点头,明白了,傅家这是成了皇权争斗的牺牲品,不用说,爹定是站在了太子一边,所以,谨亲王把爹当障碍铲除了,只是她不明白,谨亲王凭什么要设局来威胁她,利用她,利用她去对付太子殿下?让她骗取太子殿下的信任,然后毒杀太子?爹会允许她这样做吗?不,爹一定不会允许,爹若是允许,也不会身陷牢狱…“女娃儿,你也莫急,莫灰心,正如你刚才所问,为何过了这么久谨亲王还不审理此案?说不定谨亲王只是想斩断太子殿下伸在江南的手,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如果我等太过着急,反倒让他觉得你爹可能对我等还有用处,真动了杀机,而且,现在太子殿下根基尚不稳定,也不宜与谨亲王硬碰硬,撕破脸,所以,老夫和你恩师的意思是,冷处理,你可懂得?”萧光启也说道。

流云再次默然点头,这番话和太子那日说的“事缓则圆”是一致的,可见,他们已经达成了共识,那么,她还能说什么呢?朝中政局变幻,他们比她要清楚的,况且他们的才识经历也比她要丰富的多,应该听他们的。只是,谨亲王为何又这么着急?给她十日期限,他到底想让她做什么呢?

流云起身给恩师和萧大人跪下,诚然道:“多谢恩师,多谢萧大人为流云指点迷津,只是流云一介女流,又无经天纬地之才,要想救爹和哥哥们,心有余而力不足,唯有恳求恩师,萧大人多费心,伸以援手,流云感激不尽,流云代表爹和娘,代傅家所有人,给恩师,萧大人磕头了…”

“快起来,快起来,切莫如此,傅家之事,为师绝不会坐视不理的。”杜思源忙命流云起来。

萧光启不由在心底暗赞,好个女娃儿,先前看她哭的一塌糊涂,还以为是个无主张的柔弱女子,很难将她与当年那个双眸清亮,闪着三分狡黠,七分智慧的清秀少年联系到一起,现在看他,冷静沉着,这份处事不惊,遇事不慌,事理分明,大气从容,她若是个男子,绝非池中之物啊!便道:“女娃儿,就凭当年咱们论道之谊,老夫也定不会袖手。”

流云感激不已,深深又拜:“恩师和萧大人的恩情,流云没齿难忘。”

从阁老家出来时,天色已晚,小何送流云回去,刚下桥就看见正平站在太子府门口。流云也不理他,径直往里走,正平默默跟着,行至无人处,正平小声道:“为何出府也不告诉我。”语气有淡淡的责意。

流云冷笑:“我出府,你却不知,那时你自己失职,与我何干?”

正平蹙眉,踟蹰道:“流云,我知道你恨我…”

流云快速打断他的话:“知道就好”。她不想再听他说任何废话。

正平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卡住,他在她心里已经是如此不堪,他说什么他都不会再听了,心中怅然寥落,总有千言万语·,也说不出口了。

流云走了两步,顿住又道:“你还是尽快找到语蓉,不然,我恨你一辈子。”

正平眼看着她走进内院,一门之隔,如隔山岳千重。

晚饭流云只随便吃了点米糊,没胃口,沐浴更衣,流云独自走到镜湖边,在湖边的石凳上坐着。举头望月,一轮幽明的上玄月挂在寂寞的夜空,月光如流水静静泻下,湖面上亦如晨间,氤氲着薄雾,如娇羞的少女总是蒙着面纱,欲语还休,晚风轻拂,风中,弥漫着淡淡的芬芳,流云痴望着,依稀记得那年,也是在湖边,她对一个人说:只要有心,世间万物皆有动人之处,一草一木,皆可赏之…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上树掏鸟蛋,下水摸鱼虾,成日里和哥哥们,语蓉,雪兰一处嬉笑玩闹。如今她一个人静静的坐在这里,美景如画,如梦似幻,她却再无心去赏,那样的时光一去不复返,那样的心境也不会在有了,只是一遍一遍咀嚼着今天恩师和萧大人说的话,满脑子皆是何去何从的问号。

今晚,宫中大摆宴席,周贵妃一身华服,春风得意…他应该有始有终的戴着假面具待在宴席上,可是,他还是溜了,借口,醉了。

今晚,特别的心浮气躁,因为父皇的病,居然连周贵妃的生辰都缺席了;因为父皇病重,周贵妃还大张旗鼓的庆生;因为一个小宫女不慎把酒斟洒了,三弟就命人砍了她的手,美其名曰,今日是母妃的生辰,便饶你一死…这样的惩罚何尝不是比死更残酷?

今晚,月色淡淡,星光暗暗,“镜湖”,其实他当初是想将此湖命名为“静湖”,每当郁结难抒的时候,他会抚琴,会品茶,也会来镜湖边走走。

酒意微醺,脚步有些虚浮,龙昊天想找个地方坐坐,抬眼,却见前方石凳上已经坐着一个人,如银的月光,澹澹的雾霭交织融汇,眼前这一幕恍若梦境,龙昊天不由自主的走近她,脚步轻柔,屏住呼吸,生怕有一点点声响就会惊走了那个人。

流云垂眸,蓦然发现身旁出现一袭白衣,在这寂静的湖边,莫不是鬼魂出现?流云惊呼出声,起身就要跑。

下一刻手臂被人紧紧抓住,一扯,她便跌入一个怀抱,淡淡的梨花白的酒香混合着龙诞的香味,流云更是大惊,龙诞香不是谁都可以用的,这人不是太子是谁?可他为何要跟个鬼魂一样无声无息的站在她身旁?故意要吓她的吗?

嗯…流云还未从惊吓中缓过神来,下巴被人用力的攫住,迫使她抬起头,下一刻,他的唇已决然覆盖住了她的唇,攻城掠地般叩开她的齿关无礼的侵入,辗转深吻,夺走她的呼吸…这样猝然的侵犯,让流云脑子短路,不知该如何反应,他吻的那么用力,仿佛用尽所有的力气要把她揉碎,揉进他的身体,用力的近乎粗鲁,连他的呼吸都是灼热似火,要燃烧起来一般,连着将她也燃烧了…为什么?

第75章 落水

这个世界都馄饨呃!这简直比梦境还要荒唐,他凭什么…他不是和谨亲王那个混蛋不一样吗?恩师说他是孝贤仁德,他怎么也和那个混蛋一样轻薄她呢?脑海中仅剩的一点清明告诉她,她应该推开他,可是那样紧实的拥抱,疾风骤雨般的狂吻渐渐转化为缠绵悱恻的深吻,她可以看见他浓密的睫毛上泛着湿润的光泽,微微颤动,仿佛他拥在怀里的是他失而复得的珍宝…抵触着的双手不知不觉的软软垂下,因为那点泪光,因为心中那点自私的,不堪的念头,既然她已蹚进了这趟浑水,与其被人牵着鼻子走,不如自己走到漩涡的中心,说不定还能有转机。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放开她,睁开眼睛深深望着她,眸光中溢满淡淡的忧伤,流云清晰的感觉到,他眼里写着“失望”,这样的感觉叫她不知多措。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他暗哑着,掩不住的失望。

流云觉得自己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唇上还流着他的味道,颤抖着问:“你以为我是谁?”

他没有回答,神情落寞的转过身去,望着静静的镜湖,语声冷淡:“你走吧!”

身体里蓦然窜起一团火焰,流云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太子殿下当流云是什么?是可以任你玩弄的宠物吗?不错,依流云现在的身份就算做太子殿下的宠物也不够格,可是流云从来就不屑攀附权贵,哪怕如今身为罪臣之女,哪怕现在走投无路,也不屑做人玩偶,来博得同情和怜悯,来换取生存的机会…”

他回过头,诧异的望着她,打断她连珠炮似的话语:“本宫已经道歉了。”

流云被他一句话噎住,是啊!他道歉了,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女人,要多少有多少,要多好又多好,他肯跟一个女人说道歉已经是破天荒了,已经是无上的恩惠了,她还在这里喋喋不休的牢骚,冲他发火…她有什么资格发火?

可是她就是生气,怒火快要把她烧毁了,她恨恨地望着他,一字一顿:“我不稀罕你的道歉。”

“那你要怎样?”他有些不耐烦。

流云喘着气:“不怎样,我明天就离开这里。”流云愤然转身就走,明明知道不该说这样的话,可她就是控制不住,去他的理智,她再也不要见到这个人。对,她就是恼羞成怒了。

龙昊天完全没有想到流云会有这样激烈的反应,见她说要走,也来不及整理自己的思绪,就先追上去拉住她。

“太子殿下拉我做什么?太子殿下不是认错人吗?那就去找对的人去,何必拉着我…”流云用力甩开他的手。

龙昊天原本就有些醉意,脚下虚浮,被流云这么用力一甩,而且,此时他们就站在岸边,龙昊天一个踉跄扑通栽进了湖里,立时沉没了下去。

流云傻眼了,她以为他力气大的很,所以才那么用力的挣扎,那可是太子殿下啊!如果太子殿下溺水死了,那她也就死定了,流云想也不想,“扑通”跳进湖里。

“太子殿下,你在哪里?”流云扎了几个猛子,又浮出水面,她的水性不错,都是小时候调皮练就的,可现在是黑夜啊!水底根本就看不见,这个太子殿下也太没用了,就算是个不会游泳的女人掉进湖里,应该也能扑腾几下的,不会一下水就没影了…会不会是他喝醉了呀!他身上一股酒味…这镜湖平时少有过往,叫人也没处叫啊!流云急的要哭了,咬咬牙又扎入水底,四处寻找。

找了一圈,直到憋不住气,流云才不得已再次浮出水面,湖面上还是没有动静。

完了,如果救不了太子,那她还不如也淹死在这里算了,流云深吸一口气正要再次入水。

岸上有人,淡淡道:“呆在水里不冷吗?还不快上来?”

流云猝然回头,只见太子浑身滴着水,坐在刚才她坐过的石凳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思绪凌乱,分不清是喜是恨,她就那样一动不动立在水中,幽怨的望着他。

“上来啊…”龙昊天见她不动,催促道,秋天的水,尤其是夜里的水,可真够凉的,冻得他直哆嗦。他刚才是故意吓她,谁叫她这么放肆,他就坐在这里看她一次又一次的扎入水底,慌乱的寻找他。

流云还是没有游上岸的意思,相反的,整个人渐渐地沉了下去,水面上冒了几个水泡以后,再无动静。

龙昊天也没有动,盯着那她沉没的那个点,她也跟他玩消失的游戏吗?一,二,三…一直数到六十,龙昊天坐不住了,起身跃入水中,以最快的速度向她沉没的地点划去,在一个猛子深深扎下。

流云快憋不住气息了,心里咒骂:这个坏人,居然不来救她。因为许久没有凫水,下水前也没有做运动,加上水的温度低,所以,她的腿抽筋了。四周除了黑暗还是黑暗,死一般的黑暗,她就这样抱成团沉在水底,水草温柔的包裹住她的身体,流云吐出最后一口气,冰冷的水瞬间涌入她的口鼻,死亡的气息。

龙昊天坚定的朝着她沉没的点一直扎到底,在水底一阵摸索,手上有柔软如水草的东西滑过,直觉告诉他那不是水草,龙昊天再一摸,摸到流云的身体,立即将她抱起,向上浮出水面。

流云虽然呛了水,但意识还在,很配合的任由他将她拖出水面,拖上岸。一上岸,流云就趴在地上抠着自己的喉咙,把水吐出来。

他坐在一旁喘息:“本宫还以为你水性很好,没想到你是个半吊子。”

流云咳嗽着,瞪他:“太子殿下也不怎么样,来迟了。”

他眯了眼,勾起一抹轻笑:“在本宫看来刚刚好。”

流云眼神一黯:“我以为太子殿下不会来救的。”流云说着,挣扎着起身,她该回去了,可是脚还抽筋根本起不来。

第76章 滴翠轩

龙昊天靠了过来:“是不是脚抽筋了?”

流云沮丧的点点头,不然她会这么狼狈吗?

“哪只脚?”

“左边的…”

龙昊天抬起她的左脚,一手摁住她的膝盖,一手抓住她的脚掌用力往里掰。

“啊…”流云痛呼。

“忍着点。”他温柔的命令,手上力道一点一点加重。

“好了好了,再摁下去我的筋要断了。”已经不能承受了,他就不能轻一点吗?这是人腿,不是木柴。

龙昊天松手,扶她起来:“试试看,好了没有?”

流云一瘸一拐的走了两步:“应该没问题了。”可是下一刻整个人就腾空了,流云惊讶的看着龙昊天。

龙昊天若无其事道:“还是本宫抱着你走比较快。”

“我…我自己能走的。”流云赫然道。

“抱着你比较暖和,本宫两次下水,快冻成冰棍了。”这可真是个好理由。

流云不语了,确实,她也很冷,只是,这个方向并不是回“消闲居”的方向。

“殿下…我住在‘消闲居’…”流云小声提醒道。

“本宫知道。”他轻描淡写的回答。

“可是殿下走错了…”流云再次提醒。

他略带责意的看她一眼:“本宫的‘滴翠轩’就在前面。”

呃!他不送她回“消闲居”却要带她去“滴翠轩”,这不妥吧!流云想反对,可是他先开口了;“不许再啰嗦,不然本宫把你丢回镜湖里去。”

“我会游泳。”流云昂了昂下巴,这事威胁不了她。

“本宫会先把你手脚绑起来再丢进去。”

“殿下的意思是要流云死咯?那刚才又何必来救,多此一举。”流云嘟囔道。

“刚才来救,是看在你在水里一次次找本宫的份上,再扔你回去,是因为你太啰嗦的缘故,两码事。”龙昊天加快了脚步,这夜风吹在身上,湿气很容易渗入肌肤,会得伤寒的。

说话间,已经走进一片竹林,隐约可看见一处院落,龙昊天并未叫门,门就打开了,一个小太监忙迎了出来,件太子殿下浑身湿漉漉的,像是从水里捞上来似的,而且太子殿下还抱着一个女人,那女人也是湿答答的,小太监惊呼一声:“殿下,出了什么事?”

龙昊天脚步不停,便吩咐道:“小允子,快去取干净的帕子和衣裳。”

小允子虽然心中困惑,却是一刻不敢耽误,喏了一声,立即跑到前头,打开房门,点上凫鱼灯,又跑了出去。

龙昊天把流云放在了椅子上:“你在这里换衣裳,本宫去别处。”

小允子很快送来干净的帕子和衣裳,又端来热水:“这位姑娘,小的先去伺候殿下了,还有什么需要,等会儿只管吩咐。”说罢,出去关上房门。

流云盯着桌上那套衣裳,男装,估计是太子平日所穿的,这里难道都没有备女子的衣裳吗?管他,先换了再说,回头别冻感冒了才好。

袍子很大,很长,流云也算高挑了,但跟太子还是差了好几个码,这样穿着显得不伦不类,很是滑稽。

长发用帕子胡乱抹了一下就这样披散着,原来插在簪上的簪子,都在落水的时候掉了,流云望着镜中的自己,若是在端一杯酒在手,她就是个标准的狂生了。

咚咚咚…有人敲门,随即听见他的声音:“换好了吗?”

流云赶紧又拢了拢头发,提了提袍子,免得踩在脚底,应声道:“好了。”

龙昊天看见流云的模样先是怔了怔,随即笑了起来:“嗯…这袍子…不错。”

很明显的是假话,他自己换了身青色的袍子,束玉冠,缠玉带,整理的整整齐齐,两人这么一对比,她就成小丑了,流云不满,慢吞吞道:“袍子不错,人也不错,只是搭配在一起,就错了。”

他抿了嘴笑着走过来,摸了摸流云的头发,蹙眉:“怎么还这么湿?”拿起桌上的帕子说道:“快坐下。”

流云被他摁住肩膀,不得不老老实实坐着,感觉到他拿了帕子轻柔的搓着她的头发,由上而下。流云又开始混沌起来,他是太子殿下呀!怎么能服侍她呢?

抹干她的头发,龙昊天又取来犀角梳子,为她梳理,记忆里,他曾经也这样专注的为一个人梳头。

“殿下,我自己来。”被太子殿下服侍的感觉,不是飘飘如梦,而是惶惶不安,流云转身夺过他手中的梳子,自己梳理。

他看着她,目光又迷离起来,在昏黄的灯光下,仿佛陷入久远的回忆。

“殿下…”小允子在门外唤道:“姜汤熬好了。”

龙昊天回过神来,手握空拳在唇边轻咳两声:“送进来。”

小允子稳稳地托了个盘子送进来,将两碗姜汤放在桌上,等候太子殿下的吩咐。

“你下去吧!”龙昊天挥挥手。

小允子看了流云一眼,似乎不放心,脚步有点踌躇。

龙昊天眉头一皱,小允子赶紧一哈腰,退了出去。

“快把姜汤喝了,免得寒气入体。”他瞟了一眼姜汤说道,心中却在想,她会不会又喝呛了?哎…她能长大一定很不容易吧!

“殿下也快喝吧!您可是下了两次水。”流云先端了一碗递给他。

他笑了笑,接过,并不着急喝,而是看着她,看她喝,他已经做好急救的准备。

姜汤不是很辣,而且放了红糖,甜而不腻,暖暖的,香香的,口感不错,流云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瞥见他还端着姜汤动也不动。

“殿下,你怎么不喝?这个不辣的,一点也不辣,真的…”

龙昊天这才吁了一口气,把手中姜汤喝下。

流云见他嘴角残留一点姜汤,下意识用衣袖为他擦拭,龙昊天怔忡着,握住了她的手。

“对不起,流云唐突了…”流云往回抽手,可是他抓的很紧。

“之前…你生气,是因为本宫说认错了人,是吗?”他低低地问。

流云窘迫的低垂眼帘,不敢看他,他的目光灼灼,像是要看进人心里去,把她的一切看穿。是因为这个吗?他吻她的时候,她没有反抗,却在他说“认错了”以后,暴跳如雷,是这样吗?她似乎不能否认了…“那…如果,本宫现在说,本宫吻的就是你,你可愿意?”他的声音沙哑,充满了魅惑和挑逗的意味。

“我不愿意。”流云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为什么?”他靠近,鼻尖几乎碰触到她的鼻尖,话语几乎就说在她的唇上。

流云想要别过脸去,却他的手攫住了下颌,她只好混乱道:“因为…我不相信一个人的心意可以转变的那么快。”

他笑了:“本宫的心意不会变,永远也不会,本宫只是想吻你…而已。”

心蓦然沉到谷底,流云觉得自己此刻就像一只浑身长满刺的刺猬,只是那些刺刺的是自己,浑身是洞,鲜血淋漓,看着他那样温柔的笑,这笑容背后是什么?残忍,冷酷…她不是他的对手,他总是可以随意的将她玩弄于股掌,不管是强取豪夺还是温柔的攻陷,她就像个傻瓜随着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起起落落,沉醉而不知。

流云也笑,沧然而笑:“是吗?流云很感激殿下的抬爱,但是流云说过,流云不稀罕。”

用尽全力挣脱他的手。

“那你稀罕的是什么?”他负手而立,澹然问。

流云静静地看着他:“我要的,殿下给不起。”说着流云提起衣摆就要走出房门。

“你就不觉得奇怪么?这个‘滴翠轩’除了小允子,没有一个侍卫,天底下想要本宫命的大有人在。”他在身后缓缓说道。

流云顿住脚步,确实,刚才他们还未敲门,小允子就知道他们来了。

“因为这里不需要侍卫,因为这里布满机关,不熟悉的人走进来便是死,如果不是本宫点头,就算小允子也走不出去。”他云淡风轻的说着。

他在吓唬她吗?流云往前迈了一步。

“如果不信,你可以试试,你爹将来问起,本宫会如实相告的。”

流云忍无可忍了,猛然回头,质问道:“殿下觉得戏弄流云很愉快吗?”

他斜眼睨她,唇边慢慢浮起一丝浅笑:“为什么要用戏弄一词?”

“还有更确切的词可以形容吗?”流云反问。

“本宫是在给你机会,你来太子府,不就是为了今天吗?”他的笑变得诡异起来。

流云心一凛,难道他还知道了什么?还是在试探她?

“太子殿下,不错,流云来太子府并非只想和太子妃叙旧这么简单,流云还想求太子伸以援手,救救流云的爹,流云以为,只要太子殿下愿意,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可是,流云今日去见过恩师杜阁老,他老人家已经将其中利害告知流云,流云这才知道,即便尊贵如太子殿下也有无奈的时候,流云坐在镜湖边,就是要想想清楚,今后该何去何从…”流云黯然道。

“那你想好了吗?”他问。

流云茫然点头:“想好了,流云留在京城也是无用,流云准备明日就告别太子妃回江南去…”

“这么快就放弃?”他挑眉。

“不是流云要放弃,太子殿下不是说‘事缓则圆’吗?流云能做的事只有等。”流云幽怨的望着他,她知道这一刻,如果她稍有差池,露出什么破绽,说不定就会死在这“滴翠轩”,太子对她,心存戒备。

第77章 另一个人

龙昊天沉吟片刻:“杜阁老是你恩师?他如何会收你为弟子?本宫听说阁老在苏州只收了两个学生,一个叫傅明易,一个叫傅乔雨。”

“我就是傅乔雨。”这点流云没必要瞒他。

“哦…”他微微颔首,并没有意外的神色,仿佛早已预料到。

“殿下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如果没有,流云该回去了,天晚了,素凝找不到我,只怕要惊扰到太子妃。”流云注视着他。

他慢吞吞走到罗汉塌旁,随意悠闲斜倚在软靠上,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过来…”

流云犹豫了片刻,开口:“殿下,流云该回去了。”

“本宫的话不说第二遍。”他闲闲说道,语气里却有了警告的意味。

这个时候惹他生气不是明智之举吧!可是,靠近他也是危险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更何况,他对她,有敌意。流云不安的踱了过去。

龙昊天很有耐心的看着她一点点移过来,她的表情看上去,就像将要上刑场的犯人。他真有那么可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