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你的两个儿子是我外 甥.能帮的我自然会帮.'只怕到了敌我对峙,以徐辉租的死忠的性子,亲生儿子都可以手 刃,何况是两个没有感情的外甥?

仪华心里冷笑着,没有理会徐辉祖模 棱两可的话,只是坚持道:“我要的只是一个承诺,要听见你亲口答应.'

徐辉祖剑眉皱起,略带挑剔的扫了仪华一眼儿。

他不喜欢执拗的女人,女人就应该相夫教子,而不是与一个男人讨 价还价。

不过显然仪华是有备而来,今天若不给她一个肯定答复,她 定不会善罢甘休。

徐辉祖权衡利弊片刻,终是沉吟道:“好,我答应你。不过,仅有 一次!并且今日之事,你不能告诉燕王!”

这已足够,她根本就没想过,徐辉祖会承诺一直护他们。至于是否让朱棣知否,她私心的并不愿意。

如此,仪华很满意这个协商的结果。于是她微笑道:“好,大哥放心。那我代熙儿、燧儿谢过大哥。”

徐辉祖见仪华满意,立马提出另一件让他极为头痛的事:“三弟因为今早的事,受了不小的打击。他己经把自己关在了书房一天,不和任何人说话。而你和他感情不错,此事又与你有关,我想你去看看他。”

仪华是真把极具正义感的徐增寿当做弟弟,一听徐辉祖这样说,她立马就要开口答应。但话到嘴边,她又突然咽了回去,另道:“我和熙儿受了外伤,以防外人发现,丧礼期间的守灵、吊丧,我母子不会出

现。我想大哥一定有办法解决。”

徐辉祖听了眉头又是一皱,穿了素衣掩了脖子根本看不见伤口,不出现才会引起外人怀疑!而且谢氏因为今早之事,也减少了三个月的寿命,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念及此,徐辉祖有些愤怒。可一旦想到这件事终究是自己这边理亏,到底还是退让一步道:“可以,但是一月后的下葬,你必须出现。”

“这是自然。”仪华点头,她毕竟还是谢氏的“女儿”,下葬的时候不出现,于她却是不利。

这样,同父异母的两兄妹,就达成了一致。

在徐辉祖离开时,忽然来了一场夏日的暴雨,豆大的雨珠打在院子里的青石板上,一阵噼里啪啦的乱响。屋檐上的雨水在灰瓦凹槽里流下来,或大或小,时疾时慢,发出高高低低的清音脆响。

仪华推开阁楼上的窗户,窗外一排痩竹在暴雨中哗啦啦的响,偶有一片翠绿的竹叶打落,在楼墙下的小沟渠里身不由己的打着旋儿。她出神的望着那一片竹叶,一缕惆怅一丝委屈在心头索绕。

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到了上药的时候,又痛得哭嚎不止,可那时的嗓子都哑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又肿又红,里面全是害怕。今儿一整天,都紧紧拽着她的手,不肯放开一下。

然而,她只能任小高熙无辜受伤,不能为他讨半分说法。就算绞尽脑计后,也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换得极少的利处。可是仅凭自己模糊的前世记忆,多年后会有一场由朱棣发起的战役,那朱高炽他们三

兄弟究竟会有危险吗?

她不得而知。

不过以魏国公宅与太子府愈发紧密的关系,朱标、朱允炆两父子对徐辉祖的信任,徐辉祖自身的军事才能,若是没有意外他总会上战场,希望那时候他能记得起今日的承诺…

这时,暮色四合,雨势渐收。

仪华敛回思锗,抬头望了北方的天际。她想,在这一刻,自己是希望有一个臂膀可以让她依靠。

“王妃。”身后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以及李进忠刻意压低的声音:“天黑了,小的让人进来点灯了?再让厨房重新备些吃食,可好?”

仪华转身,摇头吩咐道:“不用了,你在这里照看熙儿,我要去看看三弟。”

她撑了一把油纸伞,提了一只羊皮宫灯,来到了徐增寿的院子。院子里没有掌灯,也没有奴仆守候,一路穿行无阻来到了书房门前。

“咚咚”几声叩门后,仪华轻声说道:“三弟,是我。”

屋里没有反应,隔了许久之后,只听“哐啷”一声响,仪华微微的笑了,她放下油纸伞,提着宫灯推门而入。

羊皮宫灯放在书案上,原本漆黑的屋子里,让柔和的灯光照亮。

书案上,一个束发戴冠的少年趴着,他单薄的肩膀在昏黄的光下微微颤抖,不觉让人怜惜。

做了母亲的仪华,心是格外的柔软。她温柔的看着少年,缓行细步,来到书案后面,手轻轻的抚上少年精瘦的肩,轻声细语的说,“三弟,谢…你和你母亲感情甚笃,她最疼的人也是你,你应该去守灵,

莫让自己以后后悔。”

“可是她伤害了你和熙儿!”徐增寿猛抬头.双目红肿,泪痕斑斑。

这句又冲又急的括,令仪华心下一软,她笑意深了:“她对我和熙儿起歹心,我固然怨恨她,却与你无关。而你依然是我的弟弟,也是…你的母亲。”虽是在笑,话中却透着不让人察觉的冰冷。

第167章 朝见

闻言,徐增寿十分错愕的望着仪华:“这些都没关系?”

“就是有关系,也只是我和她,与你本不相干。”声音漠然的说完这一句,仪华忽然低下头,目光望进徐增寿的眼睛里,眉梢微微挑起,似乎很轻松的在笑:“你早就知道我不是与你一母同胞的长姐了吧?”

徐增寿没想过仪华会毫不掩饰的坦白承认,他反而有些愣住,说话结舌道:“大姐,虽然我隐约猜到了,可是我一直是把你当成长姐的。你不要…”话犹未完,他却坑坑巴巴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仪华不在意的摇了摇头,还是以平常沉静细柔的声音说道:“这本来就是事实,没有什么可隐瞒。我不是她女儿,从小就不招她待见,现在又占有了她女儿的一切,这就注定了我与我与她对立。所以与你是不是她的儿子,根本没有关系,这件事你也就无须自责。还有别忘了,在最危急的关头,是你救了我和熙儿。”

可是就算如此,也不能改变谢氏…

不愿想下去,徐增寿双肘猛地一下笃上书案,痛苦的抱着头:“为什么会这样?娘那么疼爱我,小时候我穿的衣裳鞋子,大多数都是娘一针一线做出来的…可是,熙儿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娘她怎么能为了一己私欲伤害他!”

无论谢氏心肠如何歹毒,在徐增寿的眼里,谢氏就是一位慈爱的母亲。正因为如此,他才不能接受谢氏伤害小高熙的事实吧。

谢氏你真该庆幸你生一个好儿子!

仪华轻吁了一口气,手紧按在徐增寿的肩胄上,使上的力道,仿佛是为了给徐增寿一种无言的支持。

尔后,她缓缓的闭上眼睛,遮住眼里那抹不甘与妥协,娓娓而道:“子不言母之过,她无论对谁下狠心,也不能抹掉她对你的关爱。三弟,我就言尽于此,剩下的还需要你自己想通。若是你单因为愧对于我和熙儿,那就大可不必。”

说完,仪华提起了那只羊皮宫灯,向门口走去。

“吱呀”一声,房门应声而开,淡淡的月华顺着敞开的门扉倾洒进来,逶迤着仪华纤长的身影。

徐增寿余光瞥见摇曳的影子,他急忙抬头,看见仪华脚已跨出门槛,“咚”地一声椎开坐椅,慌忙起身,叫道:“大姐,熙儿他伤势怎么样了?”

仪华闻声止步,回身一笑,道:“熙儿好得很,你也快些好起来,他还等着回北平以后,由你这个舅父教他骑马。”

说华,仪华从外关上了门扉。

轻细的脚步声渐渐在这座寂静的院子里消失。

三天之后,开始吊丧,隔着重重院落,仪华都能听见灵前的哭声。

而这个时候儿,魏国公宅各大小院子里全都架起了孝棚,所有的柱子和屋檐上挂上了白布条。家中主人们孝衫麻衣披身,奴仆们白布上衣裹身。来往吊丧的人,也是一身素净的衣裳。放眼一看,整个魏国公宅都笼罩在了单调肃穆的颜色之下。

于是,没过上一两天,仪华就带着小高熙离开了这个地方,回到了位于京师的燕王府,开始了足不出户的“养病”,并调节丧母之痛。

这样的吊丧停灵,一直过了七七四十九天,才到了谢氏出殡的那一天。

仪华母子作为谢氏名义上的嫡女外孙,在这一日也只好随魏国公宅全家大小,到了城外送殡。

在徐家宗祠下葬的地方,众人哭足了整半个时辰,才陆续的停了哭。

仪华与常氏——吕氏等女眷站在一边,远远看到披麻戴孝的徐增寿虽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但看起来精神还行。她方略略放心,不料一低头,就看见小高熙眼里害怕的盯着墓地。

“熙儿,告诉母妃你怎么了?”仪华蹲下身,抱着小高熙,面对面的看着他问。

仪华一蹲下身,小高熙就扑进了她的怀里,“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哽哽咽咽的断续道:“母妃…走走,不要这里…”

听到儿子哭声里,颤巍巍的带着害怕,仪华忍不住心疼,好一会儿稳住了情绪,安慰道:“好,我们就回。熙儿想不想弟弟,想不想陈嬷嬷......这一过完,母妃就带熙儿回去,熙儿不要害怕.不要——”喉头一下子哽住,只能紧抱着熙儿泣不成声。

在这样的环境下,仪华母子失仪态的举动,并未引起其人的注意,只当他们是一时悲痛之下,情难自禁而已。

仪华一心怜惜儿子,也顾不得其他人的看法,更不想博一个孝女的好名声。谢氏丧礼一完,仪华就收拾行装,准备返回北平。

六月二十二日早晨,就是仪华定下返回的日子。但在前一天的下午,蓝玉捷表至京。

此次远征,可以说是大获全胜。虽让北元益宗皇帝脱古思帖木儿与太子天保奴及丞相、知院等数十骑逃遁。但是蓝玉却获其次子地保奴、妃及故太子妃并公主一百二十三人,官属三千,男女七万七千余口,马、驼、牛、羊等牲口数万或千皮,车三千余两,以及宝玺、符敕、金牌、金银印诸物。

朱元璋获得捷报,龙颜大悦,当日除了大赞蓝玉之外,并下传召圣旨,召秦、晋、燕、周、楚、齐、湘、鲁、谭共九位藩王进京朝见。

那天傍晚,仪华刚询问了回去路上的事宜,紧闭了一个多月的王府大门就被人咚咚的扣响。

来人是徐家的管事,他行了礼,道:“大爷让小的给王妃传话,说圣上有旨召几位就藩的王爷进京朝见。所以让王妃明儿别急着走,等燕王殿下来了再一起回藩地也不迟。”

这一年并不是三年一次的朝见,仪华惊讶朱元璋的突然下诏,忙又细问清楚了前因才知道为何。但她还是想离开此地,却一算旨意下达北平,朱棣再由北平上京,这一来一回少说也要两个半月。到那时,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比起伏天回去要适合的多。而且十月初二是小高熙三岁的生辰,若是等朱棣一起回去,还能让朱棣陪小高熙过生。

如此,仪华思量再三,还是同意了徐辉祖的安排,继续在京师住了下去。

第168章 巧遇

睃寻夏日昼长,时节却短,倏忽之间便到了九月。

从九月初开始,陆陆续续的就有藩王入京。

自第一位入京的楚王朱桢开始,仪华渐渐地有些心绪不定,她只当足不出户太久所致。于是,这一天上午,仪华 见和风日暖,尘土都没有吹起来,很是一个出行的好天气,就带着了小高熙去灵谷寺上香,也为了给陈妈妈扫墓 。

此时阳光不若夏季猛烈,在效外乡间,能见到登高出游的行人,临水垂钓的游人,以及嬉戏放风筝的当地孩童。

上完香、拜过陈妈妈,仪华便让马车慢慢地行驶在这乡间小路上,好透过车窗看繁盛如闹春一般的秋日之景。

小高熙就趴在车窗口,目不转睛地望着绿油油的草地上游戏玩耍的孩童,他一张圆圆的小脸上载满了向往的神色 。

世上做母亲的,都是尽可能满足孩子。仪华也不例外,打发了李进忠去询问侍卫队长,待得到可以下车一游的回 复,便择了前方临小溪、背靠小树木的一处草坪,作为游赏的地方。

等停了马车,随行的三十八名侍卫,确定了方圆一里之内无外人,又分兵把守在四处后,侍卫队长方请了仪华母 子下马车。

从马车上下来,触目所见,是蔚蓝的天空,嫩绿的草地,清澈的小溪。虽然没有同龄的小伙伴,小高熙依然兴奋 的手舞足蹈,挣开仪华牵着的手,一边笑一边跑。一个人跑了一会儿,大概也觉得无趣,停下两只小短腿,回望 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仪华,小脸儿皱成一团。

仪华走过去蹲下,抱住小高熙圆乎乎的小身子,低头蹭着他的鼻子,声音里满是笑意的问:“怎么了?又哪里让我 们的熙儿不高兴了?”

小高熙一下偏过脑袋,不让仪华蹭他的鼻子,不开心的嘟着嘴巴说:“放鱼儿,飞!要放鱼儿飞!”

仪华听得愣了一下,顺着小家伙仰头望天的目光一看,原来不远处的天空上飞了好几只风筝,明白过来后,她顿 时失笑,一口香上高熙的右颊,指着天空上的风筝问道:“是说这个吗?熙儿想要放风筝?”

小高熙不知道什么是风筝,只是想起方才在马车上看见的,立马像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要它,母妃,熙儿要它!”

一旁的李进忠听了,连忙接口道:“王妃,小王子既然想放风筝,那小的这就去问他们买一个过来。”

仪华看着一脸期盼的儿子,哪会不同意,只有点头的份儿。

这一边李进忠得了话,带着一个侍卫去买游人手里的风筝。另一边婢女们已在一排小杨树下铺了薄毯,放了小食几,几上摆重阳时节的时令糕饼、果子、茶水。

自离开北平这半年来,高熙牙齿长得很快。在北平的时候,是刚在发牙,到现在一口乳牙,竟有了二十来颗。偏他从发了牙以后,最喜欢吃糕点甜食,让仪华真怕他坏了牙,便每次等他吃完了甜食,就等用温水漱口,并严禁他睡觉前吃东西。

就如此时,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小高熙已三下五除二的消灭掉小半碟枣栗糕。

仪华看着不觉无奈,忙倒了一杯温水,正要让他漱口,忽听一排杨树后传来一阵马蹄声,随即又是一阵骚动。她不由心下暗暗一惊,这里虽是天子脚下,却也是荒郊野外,万一遇见什么歹人或是…

一个念头还没转完,微重的脚步声已慢慢接近,仪华下意思的抬头,就见一个身穿一袭青缎锦袍的清瞿男子走了过来.这男子看起来不到而立之年,下颌却蓄着三缕胡须,再配以疏眉淡目的面容,颇有几分清风道骨的味儿.

一眼看下,仪华只觉这人十分的眼熟,却不及思索这人是谁,王府侍卫为何对他放行,这人已经彬彬有礼的拱手一礼,面含浅笑道:”四嫂.”

四嫂?!

电光火石的刹那,仪华已经想明所有事,原来这个男子就是六年前,在大行皇后马氏国丧的时候,仅见过一面的周王朱橚 ,与朱棣是益母同胞的兄弟。

心念一转,仪华已放下手中茶杯,从容的自薄毯上起身,脸上却露出一丝疑惑,关切道:“五弟,你此次该是奉旨入京,为何只有一人独行?还是另有随从在后?”一面说,一面将目光往他身后看,眼里的疑惑越发深了。

周王朱橚就藩开封府。开封府地属中原,离京师的路程比起北平少一半,而他却至今才入京师,若论起来也算怠慢圣意。并且开封府在京师的西北方,此地却是西南方,朱橚会出现在这里,其中必有蹊跷!

不过他虽是朱棣一母同胞的兄弟,但他的事自己还是少打探为妙。

念及此,仪华揭过方才的问题,赶紧另圈话道:“五弟,你还没见过熙儿吧?”说着,回头叫小高熙道:“熙儿,这是你五叔。”

三岁的孩子已能根据父母所表达的意思去引导自己的行为。不到半月就将三岁的小高熙,听仪华这般介绍,忙身形笨拙的从薄毯上爬起来,恭敬地给朱橚行了一个礼,尔后抬起头,咧嘴一笑。

朱橚正为难该如何回仪华的话,见仪华下一瞬已绕开了话题,还不及松一口气,就看见浓眉大眼一脸稚气的小高熙,不禁眼前一亮,仿佛发现了什么惊奇的事一样,语带惊喜道:“四嫂,四哥小时候就长熙儿这样,打小就一身结实!”

陡然拔高的声音,听的仪华一怔,旋即却是低头抿唇一笑。

周王朱橚少年持重,后到开封为王,又爱民如子,真正做到关心百姓的一方父母。却万万没想到他为人竟这般有趣,外表又入道观里的道士一样,美须飘飘。

果真,闻名不如见面。

想到这里,仪华忍不住轻笑出声。

听到仪华吟吟的小声,朱橚也意识到刚才反映过渡,与朱橚截然不同的白肤光泽的面上正有些讪讪的,只听一个尖细的嗓子在身后激动叫道:“王妃,是王爷!王爷他来了!”

瞬间,朱橚脸色一变,目光睃寻四处。

第169章 训弟

李进忠惊喜的声音,还在不迭的叫着。

仪华却以为听错了,只神色恍惚的想,从这月初,她就让人收拾了房间,等朱棣过府入住。可是从月初到现在,都过去了十八天,朱棣连个影儿都没露,他又怎么会在这里?

正犹自不信,只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走过来,虽然只是一身寻常男子装束,又带灰尘扑扑的风霜,可那行走间刚劲的步伐,从未弯曲过的脊梁,处处彰显军人雄健之气的人,正是朱棣。

仪华见真是朱棣,还觉得不真切,惊讶道:“王爷?您怎么在这里?”轻扬的声音里,透着她也未察觉的淡淡喜悦。

朱棣过府未入,一路追朱橚到这里,没想到竟遇见仪华,也不禁微诧了一下,随即就见仪华略带淡淡喜悦的神色,他紧绷的面色不由缓和了些许,颔首道:“恩,今日刚到京师,听说你带了朱高炽来去了灵谷寺上香,就打算接了你们回府。”话略一顿,话锋陡然一凛,语气坚决道:“再沐浴更衣,与五弟一道入宫面圣。”

说最后一句话时,朱棣方缓和的目光又变得凛列起来,如一只离弦的利箭射向朱橚。

原先还一副清隽儒雅模样的朱橚,一见朱棣投来的目光,顿时就像霜打的茄子一下焉了。半晌,才见他磨磨蹭蹭的移了两步,转过身子,见了一个礼,叫了一声“四哥”,又背过身,梗着脖子,面露毅色。

朱棣一看他这个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想要狠狠教训他一番,又念及朱橚一个藩王,毕竟不能像小时候一样管教,多少是要给他留些颜 面,便只得暗自压住心下怒火。

这样,两兄弟就僵持起来,谁也没说话。

仪华方从朱棣抵达的消息中定下神来,却发现朱棣与朱橚之间苗头不对。朱棣是脸色阵阵发青,看着朱橚的目光越来越厉;而朱橚是脸色慌促不安,背对朱棣的背脊越来越僵。

见俊逸潇洒的朱橚,硬是被朱棣逼成这样,作为一个旁观看的仪华,都有几分不看不下去,有心想帮朱橚说几句话,又认为两兄弟的事,她一个外人不好干预。

正犹豫不决着,小高熙突然跑了出来,跑得方向正是向着朱棣。

面色不虞的朱棣,这才注意到小高熙,又见他小脸上是高兴的笑容,圆圆的大眼睛熠熠放光,只当是为了自己,刚硬的心肠不由软了些许,面上神色自然也是一缓,只等大半年没见的次子,过来给他请安。

小高熙哪知朱棣的心思,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李进忠手里的鲤鱼风筝,最多是在经过朱棣身旁的时候,好奇的看了一眼陌生的朱棣,然后便蹿到李进忠面前,扯着那只鲤鱼风筝,扭过头笑嚷道:“母妃,放鱼飞!”

这时候还记着放风筝!

仪华又无奈又好笑的着了一眼什么也不知道的小高熙,心中却是一动,口里也微斥道:“熙儿,没看见你父王在吗?先去请安!”

孩子往往容易被误导,小高熙以为请了安,就可以放风筝,连忙丢下鲤鱼风筝,给朱棣请安。

朱棣听高熙说话口齿伶俐,行礼也是有模有样,心中的不快倒也散了,刚硬中流露淡淡笑意:“起来吧。”

小高熙三两下站起来,拽着李进忠就向仪华走去。

感到朱棣身上的气焰缓解,仪华没看走过来的儿子,只含笑看向朱棣,顺着他方才的话说:“王爷,这会儿午时已过,若要进宫请安,还是现在回府的好。”说着,余光看见朱橚支耳旁听的样子,心下忍不住一乐,脸上不觉多了几分亲切:“我也不知道五弟妹同来没,若是她没来,就到燕王府沐浴更衣,再去宫里。”

仪华的声音十分好听,细柔柔的,却听得朱橚一脸谨谢不敏,连连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四嫂你和四哥回去就好,我还是回我的周王府。”

“四弟妹没同来,五弟遂我们回王府。”仪华的话正中朱棣下怀,他听得满意,直接无视朱橚的话:“来人,备马车回城。”

朱棣、朱橚两兄只身出城无各府侍卫跟随,但仪华带出的三十八名侍卫,俱是朱棣的亲卫队,一听朱棣发话,立马收整队伍准备出发。

不一时,队伍整齐,马车恭候。

朱橚看着停在面前的马车,仍负隅顽抗,道:“与兄嫂侄儿同乘一辆马车,诸多不便,我还是骑马吧。”

朱棣看也没看朱橚一眼,只等仪华母子上了马车,便随后跟上。

朱橚见有机可趁,似脚底抹油一般,连忙转身就要逃开。不料一回身,四名彪形大汉面无表情的挡在身后,一人上前一步,低头敛目道:“请周王殿下上车!”

朱橚看了一眼面前的四名黑衣侍卫,又看了一眼四周虎视耽耽的骑卫,他不由的苦笑,随便哪一个都可以将自己擒拿,想要夺马逃开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透过车窗看见朱橚垂头丧气的上了马车,仪华若有所思的放下车帘。

而小高熙念念不忘的放风筝,也让众人一致忽视。

只有辘辘的车轮声渐渐的向京师燕王府驶去。

回到燕王府的时候,巳是半个时辰后了。

朱棣下了马车,直接对仪华交代了一句收拾行礼,便强行拉了朱橚去了书房。

仪华闻声知意,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自去打理朱棣的行装,又让侍人准备沐浴更衣等事。

而在朱棣几年前养伤的幽僻小院里,朱橚刚走进书房,只听“嘭”的一声,门扉紧紧关上,他还没反应过来之际,朱棣已劈头盖脸的骂道:“这几年,我听你素有政绩,长子都九岁了,该是能沉的住气!你呢?啊!竟然敢违抗圣旨,私自去凤阳?你唯恐朱木爽他们逮不住把柄,自己给送过去?!”

朱棣自小军中长大,打交道的都是三大五粗的汉子,朱橚却是饱读诗书文人做派,结交的也都是才学出众的雅士。这会儿,朱棣怒不可遏的样子,自有一股威严流出,朱橚不觉愣住。

朱棣一见他这样,一时怒火猛然上升,怒拍书案:“说话!”

朱橚也是傲气,文人的傲骨显出,不由辩驳道:“没有奉诏,藩王不许离国,否则视为谋逆。这一条大罪压下,我不借这次机会去凤阳,何时能去凤阳一趟!”说时见朱棣双唇嚅嚅而动,以为是要与他再辩,忙又加了一句:“四哥,微服前往不可能,你别忘凤阳在京师附近,父皇还有锦衣卫,一来凤阳定会被发现!”

朱棣见他越说越理直气壮,简直怒火滔天:“你还有理了不成?早知道如此,我决不会将这件事告诉你!”声音已是低吼。

朱橚想起朱棣告诉他的事,不觉眼睛一红,声音哽咽:“四哥,我一直以为母亲是身份卑微的婢女,即使得宠让父皇打仗时也带在身边,后来在战事混乱时落江而亡。可我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是蒙古人,还是被父皇给逼——”

“死”字未出,“啪”的一声脆响,打断了朱橚的话。

朱橚不可置信的望着朱棣,可右颊上的痛疼,却又提醒他这是真的:“四哥…”他捂着右脸,眼角湿润。

朱棣也是怔住,他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又看了看朱橚震惊不信的样子,他方觉后悔,却见朱橚目光含着一丝迷茫,当下硬起心肠,背过身,厉声道:“跪下!”

朱棣之于朱橚,是兄是父,听见朱棣让他跪下,他不敢不听,依言跪在地上。

听到身后的动静,朱棣深深地吸了口气,语气严厉道:“我再说最后一次,你我的生母是一名婢子,在刚生下你就落江身亡。而大行皇后马氏,才是你和我的母后。至于那个蒙古女人,她什么也不是!”

不敢相信他听见的,朱橚愤怒反驳道:“若什么也不是,四哥为什么要私密探查了一年多,又为什么要告诉我她葬在凤阳!”

朱棣闻言后背一僵,下一瞬却遽然转身,一把提起朱橚的衣襟,盯着他愕然的眼睛,一字一字无比清晰的从齿缝呲出:“蒙古人是我大明最大的仇人,我朱棣今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将他们一举消灭,所以你不要给我说什么蒙古人!我不论你心里怎么想,总之从此以后,你我的生母是蒙古人这件事,决不能让人知道,你也不许再说一个字,知道了没?”

说毕,见朱橚没有一丝反应,朱棣双手一甩语气加重道:“你知道了没?”

朱橚让一下摔到了地上,还不及起身,兄长又咄咄相逼,他便也不起身,瘫在地上:“四哥,我知道这件事若被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但是我只是想看她一眼,祭拜一次,也算我对她仅有的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