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了好一会儿,谢氏才微微睁开眼晴。

徐增寿见了一喜,扭回头说了一声“娘醒了”,忙接过药碗服侍谢氏服药。

不料谢氏忽然伸出骨寿嶙峋的手,温柔的叫道:“仪华,你回来看娘了。这是炽儿吗?他脚上的疾患好些没?不过你别担心,炽儿还小,咱们找了名医给他看…有你父亲在,王爷是不会薄待你的,你也别发大小姐脾气,哪个男人不喜欢温温柔柔的女人呀…你马上就要随王爷就藩北平,那么远的地方,做娘的真舍不得…来,过娘这里来......”

谢氏断断续续的话说着,听在众人耳里却如惊雷骤响,刹那之间,众人脸上乍然变色。

谢氏犹自不知,只看着自己出嫁不久的大女儿,神色愈发温柔:“仪华,来,到娘这里来。”

这时的谢氏一点也不像久病的妇人,倒像一个慈爱的母亲。

尽管如此,仪华仍忍不往退后一步,吃惊的望着谢氏,难道谢氏巳经记忆混乱了?怎么说朱棣还没就藩!

见仪华退后,谢氏像受了刺激一样,挣扎着要下榻拉仪华。

徐增寿急红了眼,回头焦急的叫道:“大姐,娘叫你呢!还是你来服侍娘用药吧!”

望着曾救自己于危难之中的徐增寿,这般脆弱的叫她,仪华心中不由一软,将小高熙交给常氏看着。她上前跪上脚踏,接过药碗,眼神复杂的看了谢氏好一会,又看了一眼殷切期盼望自己的徐增寿,才说:“娘,您病了,女儿伺候您喝药。”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听到仪华叫“娘”,谢氏停止了挣扎,依言躺回了床塌。

那嬷嬷连忙放了一个靠枕过去,让谢氏靠在上面。

仪华拧起白釉勺子,舀起一小勺,吹了吹上面的热气,递到谢氏的嘴边:“娘,喝药。”

谢氏偏着头在枕间,嘴边绽放了一个温柔的笑容:“还是闺女好,知道孝顺娘。”说着,吃力的喝下汤药。

跪在仪华身边的徐增寿,见谢氏难受的皱眉,忙紧张的问:“娘,您怎么了?是不是太苦了?”

谢氏闻言又一笑:“你以为娘是你,每一次吃药都得哄上半天。”

徐增寿想起小时候,再次悲痛袭上心头,扭头无声的抹眼泪。

仪华回头看了一眼徐增寿,越发细心的服侍谢氏喝药。

一刻多钟后,谢氏安静的喝完药,心满意足的睡去。

那一天下午,谢氏一直拉着大女儿与小儿子的手没放开,苍老的面容上一直挂着安详的笑容。

到了晚间的时候,太医看了谢氏的情况,又听徐辉祖描述了病情,便说了几句文绉绉的话。简而言之,就是谢氏不愿意接受徐达逝去的事实,记忆回到了多年以前。让大家尽量顺着谢氏,最后尽为子女的孝道。

于是后面几天,仪华每日从王府来到魏园公宅,在谢氏身边服侍汤药。谢氏大概是因为仪华、徐增寿的伴在身边,精神也比前些日子好了。徐辉祖见了,犹豫好些天,终是愿生母安心的是,到底拉下脸面让仪华留在魏国公宅里。仪华没有迟疑的一口答应,当日就带着小高熙搬入了谢氏养病的小楼,与徐增寿随侍身边。

如此豪爽的答应,让徐辉祖很吃了一惊,仪华看在眼里,却什么也不说。

她会这样,倒不是什么善心之举。不过多多少少也怜惜谢氏的慈母心,但更多的却是为了徐增寿。同时,也算是卖了徐辉祖一个情面,并解了自身的麻烦,可以以伺候病入膏肓的谢氏为由,减少入宫请安的次数,避免遇到朱元章或招惹麻烦。

接下来的日子,仪华就深居简出的入住在明楼里。

每日除了在谢氏清醒的时候,服侍一二,就是与兄弟媳妇略做来往,教导小高熙。

在这样简单的日子里,有两件事让仪华分心注意了一下。

其一,是三月底蓝玉率师十五万,声势浩荡的向漠北进军。此事让仪华略惊,漠北经去年一仗,现在只剩残兵残将和北元皇室,这个时候谁去打仗,都是赢面极大建立功勋的时候。她没想到蓝玉居然挤掉了原本的主帅,率师远征。而另一则,是魏国公宅与太子府关系甚笃,往来亲密非同一般。期间,朱允炆还前来拜访过她,言谈间可见他与朱高炽关系不错。

第164章 恶五

日复一日的生活,过得很快、日子也就闪电似的过去,不知不觉之 间,又是一年端午。端午正值盛夏,暑气蒸腾不说.又多生病瘟.一向被古人视为恶五。五月初五这一天就更不吉利.因此又要饮雄黄酒,插艾人系彩 纸。

大清早晨,宫里就送了葛砂、纨扇、彩线、香囊等物什过来。仪 华打了赏钱谢了思,为应时节在头上戴了一朵石榴花.又给小高熙衣 襟上系了雄黄香囊、左譬上缠了五色彩线.母子两就下楼来到一楼正厅。

进去的时候,徐余三兄弟正在和太医商量什么.徐摩绪、徐增寿 两只眼睛红红的,就连不苟言笑的徐辉租也满面愁容。仪华知道是与谢氏有关.可谢氏最近不是精神极好.一天总能清醒 一两个时辰?

她心里思忖着,不过自队为是外人.这两月来都井僻开徐家之 事,所以与徐家三兄弟见过礼后.她就牵了小高熙往里屋走,等撩起湘纪竹帘时,隐约听到“回光返照”之类的字眼.随即进了里屋.便再 听不清楚了。

屋内燃着净空气的仓术、白芒、艾叶.墙壁上喷洒了雄黄酒、艾 茎酒、石灰水,整日弥漫的浓浓中药味被覆住了.让人呼吸不觉都顺畅 了些。童言元忌,小高熙一进来,就仰头对仪华道,“外婆这.不臭臭…”

小儿的声音又脆又响,再配上一副皱眉的小老头样.惹得日惭端 庄持重的常氏“嗤”的一声轻笑,又忙敛了笑容.将空药碗放在床头的 半边台上,迎上去:“王妃,您来了!母亲刚喝了药正念着您 呢.'

小高熙听谢氏醒了,忙丢开仪华的手.蹦蹦哒哒了过去,踩着脚 踏趴在床沅上,歪着脑袋咧嘴一笑:“外婆!”谢氏涣散的目光,随着声音凝胶于一起.看着小高熙慈爱的笑了。

仪华听到那脆生生的一声“外婆.不由地摇头一笑”她真没想 到,谢氏病倒后,一身戾气少了.人变得平和了.与高熙一起时就像 一对感情极好的粗孙两。心念间,与常氏走到了床榻前.仪华就见谢氏蜡黄的脸上.呈不正 常的红晕,精神也比前两日好了许多.不禁想起方才偶听得的话.看向 谢氏的目光多了几分深思。

这时,谢氏已喘息着笑道:“炽儿喜欢吃甜食,今儿正奸是端午. 我就和炽儿一起吃些角黍做早饭罢“”仪华抛开思绪,拧眉劝道:“母亲.角黍是糯米做的.究易积 食”话音刚落,小高熙已扭过身子.一脸儿的坚持道,“母妃,我就要 和外婆吃角黍!”

谢氏一听顿时眉开眼笑,连叫了好几声“小宝贝”.方对仪华说: “一年就一次端午,等你和炽儿去了北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一起过 节.'急喘数声,又道:“和你大嫂去备吧.我也尝尝你亲丰剥的角黍.'

常氏听谢氏说的哀伤,本想依了让婢女备些来,却又听“亲手”二 字,一时到不知道如何说了。仪华也听谢氏说的伤感,又见常氏看着她欲言又止.也只好柔声 道:“母亲,女儿这就和大嫂去.您先等一会儿.'

谢氏一听仪华答应了,连忙抓住小高熙的手.笑描,“那你们 去.我租孙两就等着。可得快些.别让炽儿等著了.'

仪华见谢氏笑容里有一分急切.正有些诧异的时候.常氏巳吩咐了 侍药的嬷嬷照看着,叫她一起走、便也丢开了念头.同常氏出了屋子. 向小厨房走去。

这间小厨房.就是当初院子西动的那间药房.因为仪 华母子搬到了小跨院,便改作了厨房、药房两用。

两人走到院子里,就见一个管家媳妇指辉姜几个粗使丫头.搬了 蜀葵、石榴花、菖蒲、艾草和夹竹桃列在院中,又有两个媳妇子抬了 一个养着红鱼的鱼缸,放在了石榴花与夹竹桃中间“ 仪华停下脚步,眼带。

询问看向常氏:“大嫂.这是…”

常氏也停下脚步,朝正厅努努了嘴.道:“几年前.你大哥是在北平待过的,听说北平人家到了端午.家家户户都要这样智花木在院子 中。他想你这些年大概习惯了北平那边的生活,昨晚就特意吩咐了这 样摆弄.'

仪华微微一怔,眼睛不自觉地往正厅看去”只在这时,楼里忽然传来孩童嚎啕大哭之声.仪华一惊.“熙儿”不及脱口,只听徐增看的声音大叫道:“娘.这是做什么.快放开熙 儿!”

仪华脸色猝变,转身就往正厅跑去。没等进厅,徐辉祖一脸铁青的撩帘而出.随即厉声吩咐道:“常氏 你送太医到主院款待.'说着.目光冰冷的扫向除中奴仆,“你们一个 也不许出去,都给我跪着!”

常氏还惊于事情突变,就听丈夫一脸怒容的吩咐.她忙醒过神.急 匆匆的领着太医出院,临到门口又多了一个心眼.让人一把锁了跨院的 大门。

那时,仪华奔跑中听到徐辉租这样吩咐.胸口蓦然一紧.发狠的 冲到门厅口,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身材高大的徐辉祖.往里 屋跑。

“熙儿一一”

她一边跑一边嘶声的喘着,回应她的却是儿子更大的 哭喊“母妃”。

这声母妃,简直就像要了仪华命一样.哪知等她进了里屋.才真 是要了她的命! 屋子里,那名留守的嬷嬷,面如土色呆坐在地。徐鹰绪、徐增寿 两兄弟惶然望着床榻,嘴里不停地劝道:“娘.您快放下熙儿啊!”

谢氏却根本不听两个儿子的劝喊.她一脸涨成猪肝色.死死的压 在高熙的背上,左手提起高熙的后衣领.右手持了一块药碗碎片.抵 在高熙白嫩的脖子上,面目狰狞的望着床榻外。

一眼之间,仪华只威全身的血液猛地一下冲进脑中.顿时一阵天旋 地转,手脚冰冷。哭得泪水汪汪的高熙,见到自己的母亲.立马哇哇的哭叫道:“母 妃…熙儿疼…疼…”

听到高熙一声声嚷疼,仪华心尖儿一阵剧烈的疼.却又强制压住眼 晴的泪水,一步一步走上前,勉强笑道:“娘.您这是怎么了,我是仪 华啊!他是您的外孙炽儿呀!是不是炽儿惹您不高兴了.那交给女儿. 女儿来责罚他.'

仪华话刚一说完,谢氏“呸”的一声淬道:“牌女生的小贱人.你 还以为我真糊涂,把你这个小贱人当成我的仪华!”这话一出,在场徐家三兄妹惊疑不定.田想这两月来的种种.脸色 神色变幻莫测。

一时间,三兄妹震惊的都没说话.反见徐辉租一边从外走来.一 边惊怒道:“母亲,这两月都是您装的?为了骗我们?'谢氏一脸疯狂的得意笑道:“若不这样.能骗过小贱人.把这个孽 种抓在手里!”

徐辉租脸上阵阵发青,额头青筋爆起.不可置信的盯着谢氏.一 字一字从齿缝中蹦出:“母亲.都几年还以为您病好了.却没想到您 还这么糊一一”

没说下去.另换话道:“您竟然挟持朱高熙他是燕王 嫡子,圣上的皇孙!您这样做.可知是会赔了整个魏国公宅进去!”谢氏疯狂的神情一怔,手微微抖动了一下.无意识的呓语了一句 “会赔了整个国公宅吗”,旋即却又是精种一振.恨声道,“胡说!这 个小贱人又不是我的女儿,她就是冒名顶替的贱人。

不但霸占了仪华 的身份地位,还生了两个儿子.来与炽儿争世子。当时.在她怀胎的时 侯.我就应该让她流了!”说时,谢氏情绪一漱,手上猛的一抖.在高熙白嫩的皮肤上一 划,霎时脖子上一道血口冒出。

“娘!母亲!高熙哭声还没出.徐余三兄弟巳惊叫道。

仪华望着白瓷上猩红的血珠.身子晃了晃.再也忍不住泪水.一面 泪如雨下,一面愤然相对:“谢氏.你放开熙儿.没人与你的孙子争 世子之位,皇上早就封了朱高炽为世子!”

谢氏狂笑几声,就像一个疯子一样笑了一阵.突然面上一凛.死盯 着仪华说:“你当我是傻子吗?朱高炽生来孱弱.到现在都寻体弱多 病,而你这个儿子确是结实健康!我不信你就没想对谋世子之位!我告诉你,我绝不会让你霸占了仪华的一切!”说到这.谢氏扭曲的脸上温 柔了一瞬:“朱高炽虽然残疾,却是仪华唯一的血脉.也是唯一能过 证明她活过的.'

徐辉祖处变不惊,今日却一阵头昏。他万万没想到.谢氏竟然见 朱高熙身体健康,就起了歹心。”当下,徐辉祖气得全身发颤道:“母亲.您只想到你的大女儿. 您想过您另外三个儿子一个女儿.还有您的孙子孙女没?您知指谋害 皇室是什么罪吗?您难道要让大家都为她一个人赔命?!”

面对一声声质问,谢氏魔怔了的眼晴.渐惭清明了许多.一一看向 亲生的三个儿子,然后目光落在徐增寿身上”徐增寿立即咚的一声跪下来.哀求道:“娘.儿乎求您了,您放了 熙儿吧。他那么小,还那么喜欢您呀!这两个月.他叫您外婆啊.'

第165章 毒誓

只说到这里,谢氏就猛抽一口气,仰起头,张开嘴,像被锁住喉咙的人一样,发出嘶哑的短音。

见谢氏陡然发病,徐辉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却不同两名弟弟一样异常担忧,而是悄无声息地一步步逼近谢氏,以待侍机而动。

眼见距床榻不足三尺,谢氏制压的力道变小,徐辉祖一口气沉下,乍然而起就要夺过哭嚎的高熙,谢氏却头一低,双眼圆睁瞪过去,比起手中碎瓷,一边急喘一边尖叫:“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

“不要!”声音嘎然而止,另一道女音暴喝打断。

仪华看着尖利的碎片刺进高熙柔嫩的肌肤,触目的血珠染上白瓷,她再也承受不住内心的煎熬,双腿突然瘫软跪了下去。

“大姐!”跪在一旁的徐增寿最先做出反应,连忙转身过去。

仪华手脚皆撑在地,听到徐增寿叫她,她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双手撑在地上摸索了两下,捡起碎地的瓷片,抵在纤细的喉间,然后从地上站起,仰脖道:“谢氏,你无非怨我占了你女儿的身份,想要的也不过是我的性命。只要你放开熙儿,我就以命抵命!”

说完,为了以示决心,仪华眼睛一闭,右手微一用力,一条寸长的血口现出。

没想到仪华说得铿然,做得更是决然。一屋子里,除了母子连心似哭得更厉害的高熙,其余的人俱是一怔,微愣的看着仪华。

又一次,徐增寿率先反应过来,慌乱的站起身,急切道:“大姐,你不要做傻事!熙儿、燧儿不能没有母亲!”

仪华只作未闻,直瞪瞪的盯着谢氏。

谢氏充血的瞳孔紧促一缩,两腮突地鼓起,她赶紧躬背低头,半晌再抬头时,脸上一抹抹的涨红,极是骇人。她回瞪向仪华,目光怨毒如毒蛇,声音沙哑难听:“你一个小贱人的命,不值得陪了我徐家的命!我要你发誓,用…”

话一停,谢氏眼珠左右的转动,这是一种陷入疯狂偏执的人才会有的眼神。仪华看得心头一寒,就听谢氏“嘎嘎”的笑了两声,说,“你既然愿意用命保护你的儿子,那我就成全你。用你那两个小孽种发誓,给我发最毒的誓,你要保证朱高炽的世子之位!”

听到谢氏的打算,一屋子人都松了一口气。

仪华也大松了一口气,却生怕谢氏变扑,一口连道三声“好”,忙丢掉右手的瓷片,举手对谢氏立誓:“我徐仪”…徐氏有生之年,必护朱高炽周全、保他世子之位,不许朱高熙、朱高燧一人有所窥觊。若有渝此誓,我母子三人天必殛之!”

仪华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谢氏听得满意,却又不甘仪华享有王妃之尊,再见仪华全无少妇幽怨,与她女儿十八、九岁时全然不同,一时嫉恨心又起。

“谢氏,你要我发誓,我已经做到了,你该放开我儿子了!”立过誓,却见谢氏迟迟不肯放开高熙,仪华心里害怕谢氏反悔,急忙催促。

谢氏目光一凛,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仪华,忽而不怀好意的笑道:“你那个贱婢娘抢我的丈夫,你又抢我女儿的丈夫。小贱人,让我放了你儿子可以,不过你得再立一誓,从今往后你不可与燕王有床第之欢!我要让你一辈子守活寡,哈哈!”谢氏一面狠毒的说,一面张狂的笑。

就在谢氏笑声方落的这一刹那,徐辉祖瞄淮空当,猛地抽开谢氏的右手,拽住高熙的两肩提起。

谢氏正得意的时候,冷不防遭到袭击,又定晴一看,居然是自己 的长子!下一瞬,谢氏怒不可遏,完全夫去了理智,举起持碎片的右手, 就住高熙的身上扑。

却不及割伤高熙,一只白皙的素手,包住锋利的碎 片,将她手向后反压,疼得她一阵大叫。

仪华手心也是钻心的疼,但见谢氏面目扭曲的惨叫,她不觉心里 一阵痛快。

又想起谢氏对高熙下狠手,仪华手上不自觉的压力,不顾 陷入手心的碎片,也要让谢氏一尝割伤之痛。

谢氏毕竟已身如枯槁,方才一番力气怕是最后的一口气。

这会 儿,形势瞬间逆转,谢氏含住的那口气散了,自然不敌仪华的力气,干 疼的身体开始一阵一阵的抽搐,胸口起伏不定。

仪华冷眼旁观,手上力道不松半分。

“大姐,是娘她对不起您,可…”

谢氏到底是徐增寿的生母, 见谢氏全身抽搐不适,他终是忍不住求情道:“她快不久于人世了,原 谅她吧.'

听到身后徐增寿声音痛苦的说,仪华背脊一僵,却不及回应,小 腿已被人紧紧抱住,随即便传来高熙害怕的哭声:“母妃…熙儿 痛…流血了…”

“熙儿!”

仪华目光转下,看见仰头抱着自己的儿子,红彤彤的 脸上满是泪痕,她眼里一下子花了,松开谢氏的手,转身一把就抱住高 熙,一遍一遍亲着他的脸颊,又是自责又是心疼:“对不起,都是母妃 不好,不该把你一个人丢下,对不起…”

这一边仪华母子相拥而哭,另一边徐辉租仍是最冷静的一个人,见 危险一解除,立马吩咐徐增寿照看谢氏,徐膺绪带仪华母子出去让太医 包扎伤口。

一切都妥当吩咐,却都忘记了瘫在床榻上抽搐的谢氏,手里还有 一块碎片。

这一刻,谢氏紧闭的双眼一睁,猛吸一口气,对着仪华的后背狠 扑而去。

徐增寿正要去扶谢氏躺下,未料谢氏突然睁眼,眼中凶光大盛。

快三年的军营生涯,徐增寿已有对危险本能的反应,一见谢氏神色异 常,他忙一把抱住仪华母子连退三步。

与此同时,谢氏上半身巳从床榻扑下,胸口重重的撞上床沿,一 霎间,一口血水从她嘴里喷出。

而行凶的右手在无人的半空中搭下, 摔落在脚踏上,手里沾满鲜血的瓷片,也终于在几声脆响后,远远滚 落一旁。

“娘!”

一直惊看着转眼间猝变的徐膺绪,一下冲上前,抱起一动 不动的谢氏。

徐增寿听到他二哥的声音,转头一着,殷红的血水洒在地面,他 惊骇了一跳,木木地看着谢氏,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吭出声音: “二哥,娘她…还好吗?'

徐膺绪没有说话,因为谢氏已经没了呼吸。

无言的回答,已经说明了一切。

徐增寿没想到最疼的母亲,是在 害人不成而吐血身亡。

在这一时刻,慈母的亲情,正义与道德,一起 撕扯着他少年的心靡。

徐增寿回头呆滞的看了一眼骇然离世的谢氏, 又看了一眼相拥的仪华母子,他大叫一声,蓦地抱头跑了出去。

“娘!”

不一时,震天的嘶吼从院中传来。

仪华透过半敞的竹帘往外看去,徐增寿正跪在院子中,全身伏在青 石板的地面上。

因为视野的关系,她只能看见徐增寿的背部,一抖一 抖的发着颤… (谢氏你终于拜拜了,写你写的完全没感觉,望 天啊)

第166章 承诺

这一天,内外匆忙,人心不定。

谢氏猝死的消息,像一团厚重的乌云,越来越低沉的笼罩在魏国公宅的上空。

傍晚,似乎一切都归于了平静,奴仆们个个都是一脸肃穆,悄然无声地穿梭于府宅内外。

也在这个时候儿,忙完谢氏丧礼的徐辉祖,摒退了身边的随从,独自来到了最西边的小院里。

这个小院,正是仪华母子暂歇的地方。

那时,小高熙才在仪华一半诓哄一半威胁下,用了很小的一碗荷叶粥、一个盐蛋和些小菜,然后眼睛红红的睡了。

仪华在一旁看着他,手里一把绢纱宫扇,时轻时重的扇着。

她的脸上是疲惫不堪的神色。

在母子两身后的李进忠,见仪华缠着纱布的右手,持了宫扇一下一下的扇着,他担心的说:“王妃,让小的来给二王子打扇子,您先用些 吃食吧.'

仪华不肯动,因为她心里在自责。

李进忠再劝,仪华抬起头要说话,却看见竹帘外面有个高大的身 影。

她站起来,向竹帘后的人说:“既然来了,就请进.'

李进忠很诧异,疾步上去相迎,竹帘就已从外掀开,徐辉祖走了 进来。

仪华没有上前招呼,她轻手轻脚的放下床帷纱帐,又放下楠木隔扇 上的一排珠帘,走到小外间,很平静的说:“李进忠你退下,我和魏国 公有话要说.'

李进忠不知道上午发生的事,等他中午从集市里买了小玩意儿回 来,谢氏已经死了,仪华母子受了伤。

现在听仪华冷冰冰的喊魏国公,他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但他的身份让他不能说什么,只能依然退下去。屋子里,除了哭累睡了的小高熙,只剩兄妹两人。

徐辉祖看了一眼仪华身上的两处伤,探头往珠帘后看。

仪华左移一步,挡住徐辉祖的视线。

徐辉祖神情尴尬了一瞬,转而又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他问:“你 和熙儿的伤,可无大碍?'

仪华不答,指了指红木圆桌旁的木凳,径直走过去坐下,开门见 山道:“早上的事,魏国公打算如何处理?'

她一边说一边到了两杯凉茶。

徐辉祖微讶,旋即恢复常态,与仪华对桌而坐。

自三月初八,见到仪华的那一面,他就发现仪华不再是从都那个受 人摆布的小丫头。

可是他却仍然没有想到,这个从不让他重视的庶妹,有一天会平静到面无表情的当头质问他。

只想到这里,徐辉祖骤然磕下沾唇的凉茶,冷笑着提醒:“别忘 了.你也是徐家人!”

徐家人?

就因为她是徐家人,所以在谢氏肆无忌惮伤害了小高熙 后,她还要以德报怨?

!仪华心下不以为然,甚至窜起了一簇怒火,但 她脸上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依然沉静如水。

她说道:“正因为没有忘 记我是徐家人,才会平静的坐在这里,问你打算如何处理.'

徐辉祖不愧“文武双全”

之声明,一听仪华这样说,他立刻危险 的眯起眼睛,凛然道:“你想要什么?'

仪华丝毫不诧异,徐辉祖仅凭一句话就看出她的意图,毕竟能成为 朱标身边第一信任之人,又能在京中兵营里掌权,岂是她能应付?

与这 种人说话,最好的就是不要拐弯抹角,直言其事。

仪华紧了紧握茶杯的手,迎上徐辉祖咄咄逼人的目光,语速缓慢 而语气决然道:“谢氏让我立下誓言,那么母债子还,我不追究谢氏行 凶一事,只要你向我承诺一件事。

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你都要尽全力 保朱高熙、朱高遂兄弟两安全无虞.'

徐辉祖以为是什么秘事,始料未及却是这样的事,他心里晒笑一 声“果真是妇人之见”。

但又蓦然想起蓝玉一年前私下予他的话,难 道这其中有诈?念头电梭而过,徐辉祖又打消疑惑。以他对朱棣的认 识,朱棣这个人绝不可能对一个女人推心置腹。

这般,仪华会这样要 求,应该是谢氏让她立誓的原因。

一念之间,徐辉祖已千回百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