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华笑意加深,肯定的点头道:“千真万确!”

话虽是这样说,到了更深夜静时,却是人难眠。

一夜辗转反侧,几经起睡,总是迷迷糊糊,时昏时醒。

仪华想,许是走了小半个时辰的雪路,引了邪风入体所至。遂在这数九寒冬的深夜,她竟生生的渗了一层细密密的汗珠,沾湿里衣,难受的紧,亦口干舌燥的紧。

她也不委屈自己,欲唤了人备水沐浴,又想此时已过子夜,何必再折腾了阿秋他们。这样想着,仪华只自已起身,披了一件棉袍子下床,走到屏风外的炕桌上,正要例杯茶水,忍见一旁的翘头案上,一对绕龙凤的红烛高烧,烛泪默默低垂。

一刹间,仪华喉咙一紧,如硬在喉一般的难受。

她猛转头,翻开温烫的茶水,倒满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温温的茶水入喉,缓解了那抹疼痛,不觉舒眉一笑,又续倒一杯。

她低下头,茶水方沾红唇,院子里忽起一阵骚动,随即又是一道熟悉的脚步声响,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难道是他?

不.不会的!

今晚洞房花烛夜,如花美眷相伴,他又怎么会在这里?

仪华紧紧的握住茶杯,用力至泛白的手指.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温热的茶水顺着颤动的杯沿,缓缓地四溅而出,滴淌在了她白皙的手背上,她却一点儿也感觉不到,只是一瞬不瞬的盯着逶迤在地的富贵花开银红锦幔。

脚步声渐渐地近了,一动不动的锦幔,哗的一下从外撩开,一个意想不到却又是意料之中的人,已出现在眼前。

这一刻,仪华呼吸猛然一窒,整个人就像傻了一样,呆呆地看着这个带了一身寒气的男人,一个本该出现在另一个女人新婚之夜的男人!

他在一步步走进,她心一下下狂跳。而这不过十余步的距离,她竟觉得有十余丈那么的远,所以他才会走了那么久,也让她心失律的跳动。终于他走到了她的面前,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甚至是更近,她几乎都能听到他急促的呼吸。

“王爷,你怎么来了?”好一会儿,她听到她压抑一种不可思议的期盼问他。

这一声询问,仿佛瞬间刺激了他,他倏的张开双臂,猛地一下将她紧拥在怀,力气大得让她身体发疼,可吐出的话语却似乎彷徨无力:“怎么办?该怎么办?”

第185章 斗篷

怎么办?什么怎么办?

仪华脑子里一片模糊,心下让喜悦掌控,她竟什么也想不起来,也什么都无法思考,只是心神恍惚的任朱棣拥着,耳畔一遍又一遍的有个声音在说:他来了!真的是他来了!

哐——瓷器落地的声音骤然响起,一只茶盏在地上摔得粉碎。

一声之下,她迷失的意识一分一分的回醒,他片刻的脆弱一点一点的消失。

朱棣松开了双臂。仪华后退了一步,仰头凝望了他些许,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朱棣闭着眼,抿着嘴,嘴角微微下垂,显出一种刚毅的神色。隔了许久以后,他睁眼要说没事,但见仪华微白的脸色,想了想,还是说道:“五弟擅自离藩国,潜去凤阳。”

仪华闻言大惊,这可是弃国叛逃的重罪,她不敢相信的低呼道:“凤阳?!半年前才回的开封,他怎么就…”不再说下去,她紧张的扯住朱棣的袖子,追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皇上他知道吗?对了,是才去不久吗?若是刚去的话,去追的话…”

“你看这个!”没听完仪华语无伦次的话,朱棣遽然从袖中扯出一张信封。

屋子里光线昏暗,只有两只忽闪的龙凤烛,照亮翘头案那方寸之地。仪华接过信封,忙疾步走到红烛下,取出印有加急标志的信笺,一目十行的匆匆阅览。

这封信是周王妃亲笔所写,信中所道:十一月上旬,周王安排过府中诸事,又命了年仅十一岁的嫡长子炖理藩国事务,便带了二十名侍卫潜去凤阳。去前,周王妃屡屡劝说,周王却不为所动。等周王走后,周王妃意识到此事的危险,立即修书一封,三百里加急送到北平,欲请朱棣阻止周王草率之举。

可是说是阻止,如何阻止?

按来信的时间算,只怕周王此刻已到了凤阳。而凤阳与北平有数千里之遥,这让朱棣如何阻止?

虽然虎毒不食子,周王性命是无忧,但是弃国之罪不轻,几年或几十年的幽禁都可能,更甚至除去国号!若是这样,周王乃至他的子嗣这一辈子就完了!

如此,难怪朱棣方才那么彷徨无力,毕竟周王是他最重视的人!

想到此处,仪华立马精神贯注,勉强笑着安慰道:“王爷,一切事未明,都尚且难说。再则世人皆知五弟素喜医药一物,这三月间不是五弟欲去凤阳采药,想来就是皇上知道了,也只会对五弟小惩大戒。”

“她葬在凤阳,他去凤阳是为了见她。”烛影摇曳,映照在朱棣脸上,将他紧绷的面色照得格外清晰。

看着朱棣脸色的凝重愤怒之色,仪华一时不解:这个她,又是谁?

不及细想,只听“咚”地一声,朱栋一拳砸在炕几上,声音发涩道:“若没将那次漠北之行告诉他,他也不会一意孤行,非去凤阳祭拜不可!若是没有…”他声音顿了顿:“也不会失去这次出征漠北的机会!”

漠北之行?出征漠北?难道是…

电光火石之间,仪华思绪霍然一明。

那次漠北之行,偶得朱棣生母下落,而他与周王一母同胞,这葬在凤阳的“她”,必是他们的生母。然而,没想到的是朱棣虽口里没再提及“她”,却暗中查到“她”下葬于凤阳,并且还告诉了周王。

至于出征漠北的机会…从今年九月起,今上便命陕西、山西、河南(开封)、北平等几处严密练兵,又连派多员大将去了这几处。这般,征讨漠北自是不言而哈,只是究竟是不是让晋、燕、周三王,率师北伐就难说了。

不过当务之急,却不是这些!而是周王祭拜生母的消息,一旦传到今上的耳里,这个隐瞒多年的秘密被揭开,无疑会今龙颜大怒,更有可能还会牵扯上朱棣!

一时间,思绪千回百转,于仪华却是一念之下。

她敛回思绪,正要说话,锦幔外巳传来陈德海的声音道:“王爷,朱能将军还在院子外等着,可是让小的送他出府。”

朱能他怎么会在外面?仪华难掩诧异的看向朱棣。

朱棣没有说话,只颓然的闭上眼,半晌,他睁开双目,目中一片冷冽之色。

“不用。”朱棣言简意赅说罢,看向仪华淡淡道:“上月赶制了一批文绮衣余往漠北交换马匹。刚刚得到消息,这批马匹在边镇出了些事,本王需要亲自去一趟。”说着已朝外走。

一切变化太快,仪华不待反应间,朱棣已走到锦幔前,她忙叫住他:“现在都这么晚了,等明儿天亮了再去吧。”

“不行!”朱棣决然否定,另道:“这批马匹是为远征所用,十分要,不能有一点差错.'

说完,头也不回的撩帘而出。

朱棣前脚方走,阿秋就急忙撩帘进屋,见仪华怔怔的站在一地碎瓷 边,她一边让人进来收拾,一边慌忙道:王妃,您没事吧?

可是起了 争一一王妃!您做什么?'

不理会阿秋的大呼小叫,仪华已将床头的木衣柜子打开,翻出一件 貂皮大斗篷出来,刚要起身,忽又想起适才透过窗外看到朱能仅一身 棉袍,急忙又翻出一件大毛黑灰鼠的斗篷,顾不得一身单薄,匆匆跑 出殿外。

甫一出正殿,刺骨的寒风似刀子一样刮在脸上,仪华紧了紧怀中两 件斗篷,望着苍茫雪夜中朱棣远去的身影,她猛吸了一口气,从白玉石 阶一下冲到院子里,大声喊道:“王爷!等一等!”

刚一张口,夹着 雪的冷空气呼入口腔、直灌肺部,呛得她一阵猛烈咳嗽。

院子廊下早已点了宫灯,各出侍人也纷纷跑了出来,就见仪华披 散着头发、仅穿了一件及膝的棉质夹衣在雪地里,吓得惊叫“王妃”

的 呼声此起彼伏。

骤起的呼声,终于唤得已走至宫门口的人,停下脚步。

仪华心下一喜,放慢了疾跑的步伐,也缓了援急促的呼吸。

“你这是做什么?

数九寒冬的,你就这样跑出来!”

朱棣看着茫茫 雪夜里,奔跑过来的仪华,脸上微带薄怒。

仪华也不在乎这些,只抱着斗篷吁吁喘息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笑 道:“这数九的天里,半夜的时候最玲,王爷您把这个斗篷披上,骑马 时风大,多少也能挡些.'

没注意到仪华手中的斗篷,此时一听是这个原由,朱棣不禁舒展了 紧蹙的眉头,幽深的降中也掠过一丝暖意,却仅仅一瞬,巳寻不见一 丝一毫的遗迹。

仪华自也没看见,却依然面含微笑,将两件斗篷转放在了陈德海的 怀里,又取出那件貂皮的理了理,走上石阶,踞着脚伺候朱棣穿上。

正穿着,余光瞥见垂首侍立一旁的朱能,想起她竟忘了身边还有人, 微红的脸颊霎时又红了几分,轻声唤道:“德公公,你手上那一件是 给朱将军的.'

轻吟吟的声音在耳膜嗡嗡而响,朱能几乎听不见仪华在说什么,直 至见到陈德海伺候他穿斗篷,忙抱拳拒绝道:“谢王妃好意,属下已心 领了.'

声音里略带些许慌乱,却淹没在呼呼咆哮的北风里。

冻得微僵的手指在篷领打了一个小结,仪华满意的笑了笑,转身从 陈德海手中取过斗篷,走到一直低首垂眸的朱能面前,她道:“这一件 是我为三弟做的,他一直敬你为兄长,我想这件斗篷能予你,他定是愿 意。

还请朱将军收下.'

离得近了,若有似无的馨香飘来,朱能下意识的退后一步,僵硬 道:“既是王妃为今弟所做,属下更不能收.'

仪华蹙起秀眉,回头与朱棣目光相交了一眼。

宫门红灯摇曳,仪华冻得通红的脸颊,在光影下落入了朱棣眼 里,他艰难的挪开目光,以不容拒绝的口吻,下命道:“朱能,你收下吧.'

“…是.'

朱能无从选择的领命,双手接过仪华递过的斗篷, 篷面灰鼠毛触上手心,是一阵柔软的触感,可那微凉的指腹触及指尖 时,却是一阵凉至胸口的疼,亦是一种绝望的喜悦。

这一刻,朱能不 知他心下,究竟是喜还是悲,只凭着本能意识,退下一步,恭敬道: “谢王妃!”

话音落下,目光也落下,却是落在了那双不该窥觊的柔夷上,看 着尖尖的十指不停的摩擦,叹换得微微的暖意。

同样的,这一幕也落在了朱棣的眼下,他声音波澜不惊的吩咐道: “你们先下去.'

“是!”

依旧一个宇,朱能领命,和陈德海一起向宫门外走去。

三尺高的朱红门槛,近至脚下,朱能忽然脚下一顿,终于抬起了 一直垂着的头,回首而望:晦暗的红色宫灯下,看不清她的容貌,就连 记忆中那仅有的几次惊鸿一瞥,依然也想不出她此刻的样子,但是那 夏荷清丽柔美的风华,即使用尽一切力量遗忘,却根深蒂固存在。

呼,朱能深深地呼了口气,紧了紧身上这件斗篷,终是举步迈过了 门槛,将身后的一切抛于脑后,亦掩埋于心下。

也许,他该远离徐增寿,也彻底远离…

第186章 信函

隆冬的夜真冷,几乎呵气成霜。仪华将手笼进袖,望了一眼走远的两人,仰首问道:“王爷,可是有什么事要交代?”

朱棣眉心微蹙,抿着唇,看似被某事所扰一般,沉默良久才低声道:“雪路难行,路上会有耽搁,可能要晚几日回府。”

年年忙碌如斯,可是值得?

仪华叹口气,没有说话,走上一步到朱棣跟前,伸手抚上他斗篷上貉鼠风领,领口略斜易灌风。她的手指才抚上柔滑的领面,一只粗糙的手随即覆上,将她双手合十拢在手里,那双大手掌心温暖,不禁让她起了贪念,也不动了就由他握着。

“你身子畏寒,受不了冻,快些回屋。”朱棣紧捂住掌下一双柔荑,传至掌心的冰冷凉意,比他先前预想的还凉上几许,这令他稍稍不快。

声音略带不悦,寥寥数语却是暖暖的温意,仪华心中陡然一酸,眼底霎时有些热了,忙垂下纤密的睫毛,轻嗯了一声。

“…那好。”沉默了一瞬,朱棣方开口:“本王走了。”

随着话终,他放开手,寒意重新袭来,仪华忽有瞬间的失落,不觉好笑的摇了摇头,抬眸望去道:“早些回来,还有…别太担心,五弟他会没事的。”

说话之间,朱棣已走了两三步,听见身后安慰的话语,并不答话,只微颔首后,便匆匆离开。

“王妃,您这可不行,快些回屋去才是!”朱棣的身影方消失在宫门前,阿秋已抱了一件大红羽纱面白狐皮里的鹤氅给仪华披上,盼夏又忙塞了一个手炉过去,两人一左一右搀着仪华,赶着步子往屋里回。”

进了屋子,仪华这才回了一口暖气,搭了一床紫绒的绵毯,便蜷缩缩在暖炕上。

阿秋看着绒被里冻得一脸通红的仪华,心下暗暗气恼,方要开口念上几句,却见李进忠端了一碗滚烫姜汤过来道:“这是秋姑姑让厨房熬得,王妃您快喝了,好驱寒!”说着将茶盘放在炕头的半边台上,捧着一只釉里红团凤纹碗奉给仪华。

仪舀窗了一口喝下,热腾腾的姜汤瞬时暖了脾胃,直感浑身似乎都暖和了起来,不由舒服的吁了一口气,方满足的笑道:“刚才动静有些大了,阿秋你去东侧殿看看,两小家伙被吵醒没?再让其他人都去睡了,这时辰也不早了。”

阿秋见仪华缓了口热气,晓是没事,也不在说什么,自领话退下。

这一边阿秋出了内堂,另一边李进忠已经眉飞色舞的说起来,“…西三所那,嬷嬷内侍他们刚退下去,院廊上的宫灯还没下,就见朱将军带着十几名穿衣甲的士兵闯入…一院子的人真给愣住了,就是德公公厉声喝止,朱将军也面不改色,跪在雪地里高声喊‘边关急报,请王爷示下’。这一喊,王爷能不出来吗?听说当时张,茹次妃的教习嬷嬷脸都气绿了!”

说到这,李进忠忍不住哈哈大笑,又暗中窥仪华神色,见仪华只一脸平静的喝着姜汤,不免有些扫兴,正打算另换了话道,忽想起一事又纳闷道:“说来也怪,王爷随朱将军刚走出后院,要出府去。不知路上发生了什么,突然又折了回来,跑来寻王妃您。”一边说一边想,却不等有人回应,已咋呼道:“看小的这糊涂,王爷去而复返,准是要给王妃辞行,这有什么好想的。”

李进忠能言善道,兜兜转转一圈话,总能活跃气氛,这一次却显然踢到了铁板。只见仪华脸上的笑容顿敛,搁下空了的汤碗,淡淡吩咐道:“大晚上了,你们去歇着吧。若陈嬷嬷还没睡,让她过来一趟。”

正说到兴头上,冷不丁仪华来了一个冷脸,李进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纳闷的去看一边的盼夏。

盼夏朝他摇了一摇头,径直走去收给了汤碗,与李进忠一起福身退下。

这时,二人刚走到门栏口,只见锦幔一掀,却是陈妈妈来了。

陈妈妈一进内堂,未予理会李、盼二人,一径走到仪华跟前,行过大礼之后,说道:“王妃,奴婢没让人送信。”

仪华目光一跳,不动声色的抬眸,示意陈妈妈继续。

陈妈妈得到默许,方娓娓说道:“王妃您回宫后,吩咐奴婢让那人回去,奴婢怕走漏风声,赶紧自己去了一趟,让他把信先收着,明日再奉给王爷。后来奴婢听王爷来了,当时也吓了一跳…还好今天因迎娶茹次妃,后院通往前堂的宫门没锁,奴脾这才悄悄去找了他问请楚…信放回去了,本是要明天再往上送,哪知值夜的一个副掌事看见是周王府送来的,连忙揣

了信先去寻德公公,然后在路上正撞见了王爷,便把信给交了过去.'

以上说完,仪华仍无动于衷的倚在暖炕上,只言不语。

时已过四更,廊下宫灯未熄,荧荧的灯光和院中银白的雪光相互辉 映,反在窗纸上映得屋内越发透亮。

仪华姣好的侧影,投映在一片雪 亮而冰冷的窗纸上,那一直蕴着淡淡恬静之气的眉宇间,不见以往如珍 珠光辉一般的温润,只有一抹从未见过的凌厉锋芒。

陈妈妈心中一惊,双膝不自觉跪地,声音略带一分惶恐道:“王 妃,奴婢句句属实,绝无隐瞒.'

陈妈妈心细如发,细细而道,一一说来,将事情前因后果,头头 是道的叙了一遍,却独独漏了一项! “嬷嬷,你真的绝无隐瞒吗?'

仪华眸光从窗纸移开,低睨着炕下 跪首的陈妈妈,道:“你可要想明白,理清楚再说.'

陈妈妈一时僵住,她没想到仪华会突然施压,显然是话中有话, 顿时竟不敢轻易开口。

见陈妈妈神色变幻不定,仪华轻叹了一声,曼声道:“嬷嬷,这些 年我身边多亏了有你,也知你是一心为我,就是对熙儿、燧儿也是真心 疼爱。

可是…”

扰言未了,仪华已轻合双唇,只凝眸于陈妈妈:嬷嬷啊,这是给你 的最后一次机会,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陈妈妈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终于明白仪华什么都知道,而现在没 发作她,不过是看在以往的情面,等她自己交代! 三九寒天,陈妈妈额头竟沁了一层冷汗,她顾不得抹额头,忙以膝 跪行一步,声音颤抖道:“王妃,奴婢还有一件事忘了对您说。

今而 掌灯时分,信到府里的时候,信上还印了加急的标记,奴婢却只向王 妃说了是周王府送来的信,没说是加急信函。

还请王妃责罚!”

说 完,额头重重磕上冷硬的地板。

仪华缓缓地吁了口气,脸上慢慢浮了一丝笑意,声音却依然透着 冷意:“嬷嬷,你起来吧。

周王府送来的任何信函,一概视为加急信 函.若这样,倒也不怪你.'

“王妃…”

陈妈妈愣然,抬起头,不可置信的望着仪华,仿佛不 信就这样轻易过去了。

仪华仿若未闻,只淡淡的微笑:“我乏了,嬷嬷你下去歇了 吧.'

陈妈妈踌躇的起身,全无平常半分的利落,手足局促的在一旁道: “王妃,那奴婢去铺床.'

仪华闭上眼睛,就躺在暖炕上,似乎已是睡下。

见状,陈妈妈在一旁欲言又止了许久,终是说了一声“奴婢告 退”

,转身退下。

听到陈妈妈颓然的声音,仪华眼下一排浓密的剪影略略轻颤。

今日陈妈妈所作所为虽是为了她,但竟敢从中取巧欺上瞒下,若 不点醒一下,难保日后不会再对她隐瞒,更难保李进忠、盼夏他们不 有一样学一样。

毕竟她现在不是一个人,她要保护她的孩子,要以她的方式站在他 身边,决不能让身边留有任何隐患。

一旦有一切可能存在的潜在威 胁,不论是谁,她决不姑息! “嬷嬷!”

仪华突然睁眼,一字一字缓缓地道:“这是最后一次, 也是唯一的一次!”

一声一声轻柔无比,却一下一下直击她胸口,陈妈妈拉锦幔的手 一紧,尚不及回应一声,只听身后一个清冷的声音又道:“明儿你就从 东侧殿搬去西侧殿,以后还是和魏公公一起做事吧.'

陈妈妈身子一震,攥着锦幔的手指浑然无人色,许久之后,她语声 含着一丝丝难言的绝望应道:“是,奴婢遵命.'

话落,陈妈妈摇摇 欲坠的身影消失在锦幔后。

人影消失,锦幔垂下,厚重的幔帘一层一层的恣意晃动,如水波 一样一圈一圈的荡漾,然后归于平静。

一如这间暖如春天的屋室,在脚 步声渐趋渐远后,仿如一谭深幽的湖水,寂寂无声的安静了下去。

仪华坐起身,把漆红檀木手炉放在一旁的半边台上,取出袖中的加 急信函,搁在燃烧最旺的一处火苗上方,看着它慢慢的窜上火苗,手指 轻轻一放,一簇儿猛燃的火焰立即吞噬了剩余的信函。

“嘭”一声轻响,仪华合上炉盖,又缓缓的闭上眼睛,安静的等待 天明时分,亦等待京师传来的消息。

第187章 送行(上)

一夜未睡,到了清晓时分,忽生困意。许又夜里受了凉气,整个人都失了力气,精神萎靡。阿秋十分焦急,欲请了良医诊脉,并劝说免了今日的晨省茶礼。仪华从暖炕上坐起,扭头看了一眼窗外泛白的天色,揉着额头拒绝道:“不过一夜未睡,没得那么精贵。”

阿秋无奈,只得让了侍人备上盥洗物什,服侍仪华起身梳妆。

大抵年轻,即使睡眠不足,精神不好,也不会在这张年轻姣好的容颜上留下丝毫痕迹。仪华看着梳妆镜中秀丽的女子,她笑了笑,随意挑了一支白玉簪插进垂云髻中,拂袖向正殿走去。

到正殿时众妃妾们皆已到,她们无一列外,俱是精心梳妆打扮过。唯一的区别,只在于妆容或浓或淡,或清雅或艳丽而已。看来拥有武将千金身份的张月茄,让她们都感到了潜在的威胁。

在仪华目光淡淡扫过众人的时候,共十余名妃妾也已向仪华行过礼。

仪华颔首,与众人含蓄了几句,听见话题引到了张月茹身上,便也移眸看去。

两年多前,张月茹十六岁,虽然容貌出众,却稍显稚嫩。如今时移事迁,张月茹正如含苞初放的花蕾一般娇艳,只见她一身红杏窄袖袄衫,不因天寒衣厚遮去光彩,依旧隐隐约约显出曼妙的曲线。目光略移,望向张月茹略施薄粉的面上,却是肤光如雪,修眉明眸,犹是顾眸间那一股子灵秀之气,当真是一位清丽无双的佳人。

感到仪华以及众人的目光,张月茄心里虽早有准备,仍不免有些不自在,遂略略低下头。

美人垂首这一幕,落在了与张月茹对坐的王蓉儿眼里,她眼底冷厉的锋芒一闪,又似重未显过,只闪烁着盈盈笑意看着张月茹,语似亲切道:“当年一面之缘后,茹妹妹便待嫁闺中。两余载见,我一直在想妹妹该出落得如何花容玉貌,今日一见......”

话一停,王蓉儿故意卖起买子,瞟了众人一眼,抿唇轻笑道:“才知王爷为何如此大费周章,也要迎娶茹妹妹过门了。”说着上上下下打量着张月茹,轻吟曼声道:“罗衣素囊,已是清雅文秀,楚楚动人。不知身披红色嫁衣,掩在喜帕下的容颜,犹是如何的清丽绝色?”

王蓉儿声音轻柔,一字一字说来娓娓动听,不觉引人入胜,随着她清晰的话语,众人凝望着张月茹清丽脱俗的容颜,眼前依稀勾勒出一位红妆佳人,等待良人的场景。

而这些是她们一生梦寐以求的,却穷极一生也不可能得到的。

一时众人怔住,望着张月茹的目光中,充满了浓浓的羡慕,亦是浓浓的嫉护。

王蓉儿敛下眸中的羡色,低头,抿了一口香茗,同抵去唇上的一丝冷笑,方放下手中香气四溢的热茶,抬眸似不经意的往上一瞥,心下那抹得意顿失,不由眼神复杂的望着仪华,脸色微微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