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少菁知道爸爸和刘天保相处得并不好,可是现在,这么多的同事之中,竟然只有刘天保站出来帮自己一把,她不由得对这个胖子多了几分好感,抽泣着说:“可是我连爸爸是为什么罪名被抓起来的都不知道…”

刘天保打个酒嗝,把手中的茶吹了吹,接着说:“×××公司你知道吧?”

游少菁摇摇头。

刘天保叹口气,这种年纪的小女孩关心的是明星、漫画、化妆品,问她这些社会上的新闻确实强人所难,“这件事在咱们市闹得挺大的,前一阵子他们的老员工还大闹了一次,轰轰烈烈的。”

“到底是什么事?难道与我爸爸有关?”这么大的事,如果爸爸牵扯其中,那一定是很严重的罪名,游少菁急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当时那家公司经营状况不好,所以去年联系卖给了一家外企,卖了三千多万,可是那家外企一转头就遣散了所有员工,回手把企业转卖了一个多亿。那家公司光固定资产,就远远超过了二、三个亿啊。所以那家公司的员工们开始闹,上头一开始就查到侵吞国有资产上来了,而你爸爸是当时这场交易时出面的政府官员,你明白吧?所以就牵扯受贿,故意贱价出售国有资产,于是…”

“我爸爸不会那么做的!他一定是被冤枉的。”

刘天保叹口气说:“这我就不知道了,工作上的事,你爸爸是不会让我知道的,我们俩的关系…呵呵,我不说你也知道…”

“表姐,你就把话说清楚点儿不行吗?”莫潇跟着莫琳在屋里走来走去、走去走来地转了好几圈了,终于沉不住气地叫了起来。

莫琳用力甩甩手上沾的洗衣粉泡沫,又向客厅里走去,莫潇立刻又跟上去,大声叫:“你别装作听不见行不行,我说了半天了,敢情还是我自己在唱独角戏啊!”

莫潇自幼在奶奶身边被抚养长大,而大他十七岁的表姐莫琳当时刚刚踏上社会,由于工作单位的缘故,也寄住在奶奶家中。于是表姐像个小妈妈一样,担负了一半照顾莫潇的任务,莫潇对于表姐的感情也与众不同,比一般人家的表姐弟还要亲密许多。莫琳对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弟弟百依百顺,由于她自己没有孩子,可以说是付出了一种母爱在莫潇身上。莫潇也特别听姐姐的话,在他叛逆期时,父母的话他都会反抗,可是莫琳说几句,他总是会听从。

现在莫潇向莫琳询问游少菁父亲的事,莫琳都支支吾吾就是不说,莫潇心中越来越不痛快,使起小性子来,把她手中的抹布抢下来扔进垃圾筒,又把她洗好的衣服倒进了浴盆。“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走了!你什么也别想干,直到你告诉我为止!”说完抱着手臂重重向沙发上一坐。

莫琳看着他叹口气,“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一副小孩子脾气!你问这些干什么,我早说了,这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为我担心,至于他…唉,看他自己的造化吧。”

“不是我想知道,是小菁,那是她爸爸的事,她有权力知道!”莫潇对这个表姐夫没什么感觉,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可是莫琳与游少菁都是对他很重要的人,而这两个人正是被这个男人联系在一起的。所以他比谁都希望这个男人平安无事,让莫琳和游少菁可以恢复笑颜。

“少菁她想知道…”莫琳有点儿茫然地问。

“对,她是铁了心要弄清楚一切的,她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倔起来八头牛都拉不动她的。”莫潇对于游少菁那种无声的倔强多次经历,印象深刻。

“少菁她还小,知道这些没什么好处…”莫琳嗫嚅着说。

“你就别在我面前说这些没用的话了。”莫潇一点儿也不留情面地说,“你和小菁的关系我还不明白,别说得自己好像多关心她似的,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两个,相互之间都恨不得对方不存在一样啊。”

莫琳一扬眉毛,“如果她是那么想我也没办法,可是我是绝对对她实心实意的!”

莫潇也知道继母难做,尤其是面对一个游少菁这样倔强聪明的女孩子,莫琳这些年也不容易。谁叫她自己当年那么多好小伙子看不中,非选择了一个有家室的男人,去承担破坏人家家庭的罪名呢,要是那时已经懂事的游少菁会对她有好感,才真正是奇怪的事。“不说这些了,我是为了姐夫的事来的,你快点儿把事情说明白,我好回去告诉少菁,免得她在那里瞎想。”莫潇一挥手说。

“她瞎想什么了…”莫琳嗫嚅着说。

莫潇对于游少菁想要调查这件事其实并不支持,可是又不能放任她和那个刚认识的刑警去闹,只好自己也加进来,想想就觉得心烦。于是只是催促着说:“你别管这么多了,把事情告诉我就行,小菁有我看着,出不了事的。”

“好吧,事情是这样的…”莫琳想了又想,终于开了口。

游少菁低着头匆匆从办公大楼中走出来,在身后无数窥探的目光以及指指点点下,她不愿意让人们看到她微红的眼睛,给人们再增添一些茶余饭后的话题。虽然从刘天保那里知道了父亲被抓的原因,可是其他的事情刘天保一概不知道——也许是知道却不肯说。但是以他与父亲的关系,能够说这些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游少菁心中对他能不计前嫌地对自己说实话十分感激,反观那些以前受过爸爸恩惠、现在躲得远远的不闻不问的人,他已经是不错的人了。更过分的是许申居然对自己冷嘲热讽,这就是成人世界中的人情冷暖吧,自己到也算见识到一次,她无不自嘲地这么想着。

站在办公楼前高高的台阶上,盛夏时分,整个世界都反射着有些刺眼的阳光。游少菁心中一片茫然,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忽然想起了莫潇与李剑利也在帮着自己为了这件事情奔波,也许他们有什么线索也说不定,一时间又充满了希望,几乎想立刻掏出手机来联系他们。

一辆轿车从远处驶来,停在办公楼前,年轻的司机下来锁门,大摇大摆地走向大门,路过游少菁身边的时候似乎愣了一愣,但还是毫不停留地走了过去。

“田哥?田哥,等一等,我有话问你。”游少菁认出那个人后忍不住叫了起来。可是对方像没听见一样,反而加快了步子,转眼进了办公大楼,游少菁举步又止,没有追上去。

刚才过去的那个年轻人名叫田辛,在游少菁的父亲没有出事之前的几年,一直担任他的专属司机。游少菁忽然想到,父亲在工作期间接触最多的同事,不是副局长许申或者其他下属,而是田辛这个专属司机才对。不管爸爸去哪里,都会由田辛开车送他,同样地,一些不会对其他下属们说的事,也许会在田辛面前透露只言片语。说不定田辛知道爸爸在那个企业的案子中到底做了什么。

游少菁越想越觉得自己想的有道理,如果问问田辛,应该会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不过刚才田辛明显是在有意地回避自己,也许父亲出事,他这个与父亲最亲近的人在单位上日子也不好过,所以才故意不和自己搭话的吧?

如果是以前,游少菁早就冲进办公楼,找到田辛直接发问了,可是最近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让她的行动慎重了不少。思前想后,决定在门外等他出来,反正下班的时间快到了,她也不用等很久。

游少菁挑选了一个可以清楚地看见办公楼的大门,看清楚每一个出入人员的地方,躲在树下耐心地等待。

这个季节,下午三四点钟太阳的热度还十分吓人,游少菁手中的手帕很快就可以拧出水来了,她看着不远处的冷饮摊舔着嘴唇,怕自己去买饮料的时候田辛走了,所以强忍着不动。

还不到下班时间,游少菁就看见田辛走出来,等到他走到了从办公楼内不易看到的角度,游少菁连忙迎了上去。

田辛看到她,似乎愣了一下,但马上露出一副素不相识的样子,想从她身边走过去。

“田哥,你等一等…”游少菁见他的举动便知道,这个以前与父亲关系密切的司机,现在对父亲的这件事的态度,其实与其他的同事没有什么区别。“田哥,我不会耽误你许多时间的,我只是想问问你…”

“你他妈的烦不烦啊!”田辛一把打开她的手,忽然咆哮起来,“你以为你老子还是局长,你还可以任意支使我啊!我最讨厌你那副大小姐的嘴脸你知不知道,看到你我就恶心!你那个老子是罪有应得,没人陷害他!你就等着他被判死刑吧,你这个贱货!”说着用力推了游少菁一把,把游少菁推得后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了马路边。

游少菁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骂骂咧咧地扬长而去,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虽然她经历了父母离异、父亲入狱之类的事,可是从来没有被人这样肆意地辱骂过,今天一天的经历一下子涌上心头,她再也忍不住地哭了起来。

在游少菁的记忆中,父亲的司机田辛向来是个和气热情的人。

住校的游少菁每周回家一次,如果遇见雨雪天气,他总是会主动开车去接她,虽然游少菁觉得自己乘坐父亲的车不好,可是田辛还是坚持那么做。在游少菁的心里,对于他的这种行为还是很感激的。平日田辛对父亲也很尊敬,人前人后总爱说游局长对他的恩惠,自己一辈子也忘不了云云。甚至有到基层单位担任小干部的机会也主动放弃了,甘愿为父亲当司机为他开车。

现在他怎么会突然有了这么大的变化?那个稳重礼貌的田辛,怎么会像神经质一样当街对自己动手,还用脏话骂人?即使他对父亲有什么不满,也不必用这种方法表达啊…

游少菁远远目送田辛上了一辆摩托车,心中忽然想到他刚才的一句话——“你老子是罪有应得,没有人陷害他,你就等着他被判死刑呢!”

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游少菁来到办公楼打听消息,自始至终没有吐露过父亲是冤枉一类的想法,那么田辛怎么会说出“没有人陷害他”这样的话来?谁问他父亲是不是被人陷害的了?

还是因为…

游少菁抬头看着田辛消失在车流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这时办公楼中下班的人已经陆续走了出来,游少菁不愿意再让他们看见自己,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坐了上去。

车发动之后,本来想要回家的游少菁忽然改变了主意,跟司机说:“请去新民小区。”

“新民小区,好的。”司机有点儿好奇地看了这个脸上挂着泪痕,衣服上沾满了灰土的少女,按照她的要求调头。

这一行干久了,什么样的客人也见过,这个少女一副像刚吃了男人亏的样子,一定也不是什么规矩女孩吧?现在的孩子啊,真是…司机这么胡思乱想着。

游少菁却绞着手提包的带子,心中对自己一时的心血来潮有些顾虑,田辛对自己的态度那么差,自己这样贸然地上门来,会不会是自讨没趣,不过…既然已经到了这里,还是去试一试吧。

新民小区是个不大的居民区,里面都是些十几年的老房子,田辛的家就住在这里。以前游少菁来过一次,倒还记得大概的位置。

出租车刚刚停下,正在凭着记忆确定方位的游少菁还没掏出钱包,就看见田辛又从小区走了出来,边走边拿着电话在说什么。由于出租车的车窗有些反光,有些焦急和恼怒的他从车边走向停车棚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车里坐着游少菁,当然也就没有放低自己的声音。

“你们不用他妈的跟我耍花样了,你们从这件事中弄了多少钱,我就要其中的一半!不然我就去承认你们要我诬陷他的事情!”

游少菁就听到了这么一句。

她一下子僵硬在那里,一动都不能动。

诬陷,这究竟是游少菁期待听见还是不愿听见的词?

直到司机不耐烦地催促她给钱,游少菁才惊醒过来。

“请跟上那辆摩托车!”游少菁看到田辛已经发动了摩托车,慌忙对司机说。

“好…”司机故意长长地拖着声调答应。在他脑海中,已经自动编写出了一部关于中年男子诱骗少女,始乱终弃,少女不甘心,誓要讨个说法的剧情。游少菁当然不知道他的这些念头,只是紧张地盯着在车中穿梭的摩托车。

田辛指的被诬陷者是谁?是不是自己的父亲游爱国?是谁指使他这么做的?为什么要这么做?游少菁对于田辛为什么要陷害对他有恩的人并不感兴趣,她想知道的是,指使他这么做的人是不是这件事真正的主谋?是不是就是钟学馗的推论中,那个被恶鬼附身的人?

她一边漫无边际地想着,一边死死盯着田辛的摩托车,生怕一个不小心跟丢了。根据刚才田辛的那个电话,他可能去找背后指使他的人了吧?那么自己一直跟着他的话,是不是就可以…

游少菁这么想着,心中既紧张又兴奋,还带着一种奇异的恐惧。

第四章 杀人凶手与捉鬼套装

田辛骑着摩托车在大街小巷中穿梭着,正是车道拥挤的下班时间,摩托车相对于汽车来说有着无比优势,当他敏捷地转进一条小巷后,出租车却被人流挡在了路口对面。好不容易等了一个红灯时间追过去之后,看到这条很僻静的小巷上行人车辆都不多,一眼就可以从这头望到那头,哪里还有摩托车的影子。

游少菁失望地叹了口气。

自己果然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美好了,哪有这么容易就能跟踪田辛找到了陷害爸爸的真凶,要是调查案子这么简单,自己不就可以去当警察了?

“小姐,接下来怎么走?”

游少菁听得出司机的声音中有着幸灾乐祸的兴奋,皱皱眉头说:“不用了。”递上钱径直下了车。成年人都是这样的吗?甚至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别人失败的样子就先在那里幸灾乐祸起来。

她在小巷上焦躁地走了几步,才意识到一时生气让出租车走了,自己要怎么回家?难道要步行到大路再重新叫车?游少菁苦笑着摇头,慢慢地沿着街道向前走去,走过一个紧锁的铁门后,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又后退回来。

×××大型机械厂。

这不正是把爸爸牵扯进来的那个被出售公司旗下的一家厂吗?田辛是刚好从这里经过,还是专程要到这里来的?

游少菁看着那两扇紧紧关着的大门,犹豫了半天,决定进去看看。

大门虽然是锁着的,可是大门上开出的那扇小门却大敞着,游少菁一点儿也不用费力地就走了进去。

这间工厂的大门虽然不怎么气派,其实里面是很大的。一排排的厂房都是那种十分高大却只开着小窗户的建筑,各种鸟雀从那些已经破裂的小窗户中飞进飞出,带出一种萧条的景象。由于已经全面停产,厂区一个人都看不到,厂房之间的空地与柏油路的缝隙中都生出了青草,看来都在朝着越来越茂盛的方向生长。那些在夏日的阳光下一个个开着大门的厂房,都像张着黑洞洞大嘴的某种怪物,里面模糊的机械影子似乎都在蠕动着要活过来似的。

田辛总不会来这种一个人都没有的地方吧?

游少菁没走出多远就为自己找着借口,开始打退堂鼓。刚刚说服了自己,在一回头的工夫,阳光照在一辆摩托车上的反光却刺疼了她的眼睛。

这不是…田辛的摩托车吗?

看来他果然来了这里,竟然让自己瞎猫逮到了死耗子。

他来这里干什么呢?游少菁一边想,一边在摩托停靠的附近转悠着寻找起来,这附近只有两座厂房,其中一栋的大门是关闭着的,而另外一栋的大门则半掩着。

游少菁悄悄地靠近,刚一探头便听见里面传出了在空旷的建筑物中说话特有的声音。

果然在这里。

游少菁鬼鬼祟祟地溜了进去,顺着声音,悄悄地向前靠近。

进入这个厂房,周围的光线变得昏暗,温度也下降了不少,游少菁的眼睛一时难以适应这种明暗变化,感觉仿佛进入了另一个空间一样。她不敢乱走,藏身在离门口最近的一台大型机械后面。过了一会,眼睛适应了昏暗的光线,才开始逐渐看清楚周围的一切。这间厂房中立着两排耸立到屋顶的大机械,到处都是灰尘和垃圾,里面的说话声这个时候反而小了。游少菁这个角度,既看不见人,也听不清声音。

游少菁咬咬牙,开始向前移动。

厂房既大又空阔,使得一点儿轻微的声音都会变得很响亮,她生怕自己的脚步声会被对方听到,几乎是借着机械的掩护在向前爬行,走一步就要停一停,缓慢地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挪动。

声音越来越清晰,已经可以听得出说话的两个人都很激动,声音拔得很高。

田辛一边说一边弄得身边的机械丁当作响,似乎在借此向对方示威,“我告诉你们,诬陷不是什么大罪,我就是认了也坐不了几年牢,倒是你们自己干的事情自己清楚,要是我把你们招供出来,你们的下场一定会很难看!”

对方说了句什么,但是似乎是屈服了,放低了声音,游少菁没有听清楚,于是又向前挪动一些。

田辛接着说:“我不听你们那些乱七八糟的理由。调查得紧又怎么样?你们不是把姓游的那个倒霉蛋推出去做替罪羊了吗?你们不把承诺过的那份钱立刻给我,我就不客气了!”

“可是…”

对方的声音依旧不大,游少菁竖直了耳朵也只听见了两个模糊的字眼。她咬咬牙,又向前挪动几步,躲到了另一台大型机械后面。从这个角度她已经可以看见田辛了,田辛一脸怒容,青筋都暴了出来,显得很是狰狞。正在大声地要求对方马上给钱。这一次游少菁第一次听到了一个确切的数字:十五万。

就是为了这个数目,田辛诬陷了帮助过他许多的游爱国,令他为没有犯过的罪坐了牢。

对方似乎在说现在他不方便之类的,再次惹起了田辛的火气,他大步向前迈去,消失在游少菁的视野中。

接着便传来了扭打的声响,吆喝的声音,那种尖厉的喊叫在厂房中回荡着。

他们双方开始狗咬狗了吗?游少菁这么想着,又向前悄悄移动一些。

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有看清楚那个与田辛说话的人的样子,甚至没有听清楚对方的声音。现在他们扭打在一起,应该不会注意其他的动静,正是靠近观察的大好时机。

“哈哈哈,你以为我会老是像条狗一样听你的话,受你们指使吗?现在让你们看看到底谁该听谁的…”

游少菁还没向前蹭出几步,田辛狂妄的笑声就响了起来。他的对手好像已经被他制服了。就这么点儿本事怎么敢出来跟田辛谈判的?他应该奋起反抗,直到跟田辛“同归于尽”才对啊。本来已经在脑海中幻想对方两败俱伤之后,自己威武地出场,把他们都踩在脚下,现在搞得游少菁有些微微失望。

“我告诉你,我就是要钱,所有的钱!你们这一次至少弄了几百万吧,我也不贪心,给我一半,否则我就跟你不客气…”

游少菁又向前挪动了一些。

“快点儿给我钱,不然我就杀了你…”

不知道田辛是不是疯了,就算对方想给你钱,也不可能在这里就拿出几百万吧?大概由于游少菁自幼生活优越,又还处于爱做梦的年纪,她对于金钱没有多少欲望,并不知道几百万这个数字,足以令很多人做出可怕的举动,甚至陷入疯狂。

几声惨叫响起,夹杂着田辛的咆哮。

周围的机械被碰撞得直响。

糟了,难道他真的想要杀人!

游少菁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了,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有种可怕的预感再次使得她感到周围一片冰冷。

游少菁忘记了很重要的一点——而田辛则根本不知道这一点——田辛手中抓住的人的身上附着一个恶鬼。

于是在下一分钟,游少菁看到田辛的身体从他刚才站的地方抛了起来,然后,在一串怪异的笑声中,一个“人影”进入了游少菁的视线。

不,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恶鬼。

虽然游少菁从来没有见过鬼,但是看着那个面目煞白狰狞,双眼红似滴血,身上穿着一袭白色的丧衣,双脚离地飘浮着,口中还在发出怪笑的人形“物体”,不论谁都会想到“恶鬼”这个词。

“小子,你真是自己找死啊…呵呵呵呵…”恶鬼一边笑着,一边向着田辛飘过去。

“鬼、鬼啊…”田辛对对方的第一印象和游少菁一模一样,不过恶鬼是冲着他去的,所以他更加惊恐地叫着,站起来试图逃走。他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想要朝厂房大门逃走,但是双腿的速度怎么胜得过飞行,不等他逃出几步,那个恶鬼已经轻飘飘地到了他的面前。

恶鬼呵呵地笑着,伸出鸡爪般的双手掐住了田辛的脖子。

不知道是恶鬼使用了什么法术还是田辛已经被吓呆了,他居然没有做出什么反抗的举动。只是随着恶鬼将他越提越高,掐得他的脖子越来越紧,他的手脚蹬刨得越来越厉害,却又忽然停止下所有的动作,只剩下身体还在轻轻抽搐。

目睹了这一切的游少菁用力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一个人的生命就这么消失了,前后不到几分钟。

这就是恶鬼,钟学馗口中要自己帮他捉拿的、从地府逃出来的怪物。

在开什么玩笑,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既不是鬼差也不是道士,自己凭什么去捉这么可怕的东西。就连田辛那样强壮的男人也一下子就被杀掉了,自己能干嘛。

恶鬼把田辛的尸体扔在地上,然后踩着他的头一扭,把整个头颅都拧了下来,用手指在天灵盖上戳了几下,然后凑过嘴去,在空阔的厂房中传来了轻轻的吸吮声。

游少菁的身体难以抑制地颤抖着,她双手抱着肩头蹲在地上,不知道下一分钟那个恶鬼是不是就会发现自己,来把自己掐死然后吃掉。她在这一分钟才明白,原来钟学馗口中的捉鬼不是一次侦探游戏,不是一次想象中的城市英雄秘密行动,不是一次巧合与推理结合的历险,而是真真正正地面对恶鬼这种超出活人想象的东西的生死经历。要不是还有最后一分理智在控制着她,游少菁一定早就吓得哭了出来。

不能哭,不能喊叫,不能出一点儿声响。她反反复复地告诫着自己,要忍耐,不能想着爬起来逃跑的念头,因为这样的行为只会把自己推到更加危险的境地。只要自己静静地躲着,这个恶鬼一定会离开的,到时候自己就有逃走的机会了。

恶鬼吸食完田辛的脑浆,又开始打量尸体的其他部分,那种垂涎欲滴的目光令游少菁不寒而栗。

清亮的流行音乐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游少菁与恶鬼同时一愣。

下一刻游少菁什么也不顾了,转身飞奔向厂房的门口。

她不知道这个时候谁会给自己打电话,可是在心里发誓,如果自己侥幸不死,以后不管干什么重要的事情,都一定先把手机关掉。如果不幸死了,下辈子再也不用手机了。

这个关头了自己还能想这些,是不是说明已经快被吓疯了?

她使出全身的力气没命地跑着,因为知道恶鬼就在身后,所以连头都不敢回,生怕自己看到恶鬼扑来的样子,会被吓得再也迈不动步子。因为很久没这样剧烈运动过了,她只听见自己的心脏像要窜出喉咙似的猛跳着,听见自己呼呼的喘息声,听见自己的脚步落在地面上的沙沙声。

也许下一秒恶鬼的利爪就要抓到自己的头上了,她的心里只有这样的念头,也许逃跑只是一种下意识的挣扎,她根本不相信自己可以逃出生天。所以当她冲出工厂的大门,冲上街道,一口气跑到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拦住一辆出租车坐上去之后,才在司机惊异的目光中,发现自己已经是满脸的泪水。

我还活着。

没有被恶鬼吃掉,我还活着。

幸存的喜悦和巨大的恐惧在心中蔓延,她的精神几乎要崩溃了。

“请快点儿开车…我想回家,我想回…家…”说出自己的地址后,游少菁蜷在座位上断断续续地哭着说,“我想回家,求你快点儿开车…”

司机什么也没多问,同情地看了她一眼,踩下了油门。

游少菁或许并不知道,是时间救了她一命。

现在这个时间虽然已经是下午六点多钟,可是夏天的阳光依旧明亮,恶鬼不附在人的身上,就不敢这样贸然地走进阳光中。等他去“穿”回人类的外衣后,钟学馗偷偷施加在游少菁身上的一个小法术又起到了作用——那是在前几天晚上游少菁决定要去当夜行人的时候,钟学馗为防万一,在她身上施加了一个可以防止恶鬼追踪的法术。因为这个法术还没失效,游少菁逃出这个恶鬼的视线之后,恶鬼没有办法用法术追踪她的去向,所以才让她这样顺利地逃走。

恶鬼追到路上之后,游少菁早已没有了踪迹。

“原来是那个小丫头,我认识她…”恶鬼咬牙切齿地说着,“要跟我捣乱的话,你刚才应该已经看见自己的下场了吧…呵呵呵呵,我知道怎么才能找到你,你逃也没有用…”

游少菁冲进屋里,回身锁上房门,惊魂未定地靠在门上大口喘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