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中的阴兽奔跑起来非常颠簸,纤茵好几次差点被甩下去,都是那位银甲将军用手把她拉了回来。后来纤茵注意到,如果银甲将军分出一只手来护住自己,就会影响他的攻击节奏,于是纤茵毅然抽出一条丝带,用颤抖的手把自己缚在马颈的饰环上,然后双手死死抱住了那位银甲将军的腰。

这样我就算被甩下去,也会挂在马脖子上,所以你就不用担心我了,我绝不会让自己掉下去的。

那个时候,纤茵仰视的视线中,看到了那张原本满是肃杀之气的面孔上,露出了一抹赞许和一个挂在嘴角的淡淡笑容。那个人的笑容非常温暖,那一瞬间,纤茵已经完全感觉不到阴兽身上传来的寒冷。

纤茵一直坐在——或说趴在阴兽上,像腾云驾雾般地上下颠簸着,一直到战斗结束。一切都结束了。耳边忽然就没有了喊杀声,然后就是一波又一波宣布胜利的欢呼。

纤茵茫然地抬起头,看到蔓延到地平线那端的战场,和战场尽头的那轮夕阳。

究竟是夕阳把这片土地染成了现在的颜色,还是这片土地上流淌的鲜血把夕阳映衬成了血红色,这个问题纤茵一直没有想明白。

“结束了,小家伙,你很勇敢。”银甲将军摸着她的头称赞说。

“我…我…”纤茵很想对自己的救命恩人说点什么,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恸哭,“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不会的,你会好好活着,然后长成一个了不起的男子汉…”银甲将军温声安慰她说。

是的,现在纤茵整个身体几乎都包裹在斗篷中,阴兽的寒冷使她坐在阴兽背上时更加地用力裹紧自己,再加上她的嗓音,所以有些重男轻女的刘汉看到她令人赞许的表现之后,想当然耳,认为这个勇敢的孩子是个小男孩。

可惜有点爱哭,不过能撑到现在才哭出来,也算是可造之材了。看这个服饰,他是姻缘司的新人吧,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人才到了那个司里,恐怕很快就被同化了。

一直在恸哭的纤茵,完全没注意到刚才这位银甲将军的用词,这个时候的她,只能用哭泣作为发泄内心感情的方法,所以一味地哭着,直到昏昏睡去。

等到纤茵再次醒来,发现自己正被银甲将军从阴兽身上抱下来,递向一位身着姻缘司服饰的女子。纤茵这时才感到自己头重脚轻,于是推开那个姻缘司的前辈,跪在路边大吐了起来。

“这孩子胆子满大的,战争中一声哭泣也没有,可是身子骨差了点,连阴兽天然的气息都承受不了。”银甲将军这样对姻缘司的前辈说。

而姻缘司的前辈回答:“我们姻缘司要的孩子,只需要胆大、心细、记忆力好,最好是心肠硬一点,有这几条就够了,身子骨倒不太重要,反正他们又不用舞刀弄剑。”

事后纤茵才知道,那位前辈自恃是天官,很看不起地府的武将,明明那位地府的将军救了姻缘司的人,她却还是故意这样说话,让那位将军不快。

“是啊,你们姻缘司的人要是多少懂点刀枪棍棒,这次也不会死得只剩这么一个小孩了。”银甲将军的话语一点也不饶人。

纤茵还没有到过姻缘司,不知道姻缘司是个什么地方,可是现在,她忽然觉得自己不是很想去那里了。因为很明显的,自己的救命恩人对姻缘司没有什么好感。

“那本来就是武夫们的事。”姻缘司的前辈丝毫没有因为这次姻缘司的新进人员只剩下一个而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依旧是淡淡地说,“各部各司都有自己的司职,要是到了要我们姻缘司去舞刀弄剑的时候,某些人的失职也就到了无可原谅的地步了。”

“只想着要别人来保护的人,是没有资格责备一直在奋斗的人的。”银甲将军说完,转身准备离去。

纤茵当时不知怎么了,竟努力拾起头,向那位将军大声说:“我想做个能舞刀弄剑的人,我要是把身子骨练好了,能不能跟你去,留在你身边!”

“哈哈哈,小小孩子,倒有点志气,你的身子骨好了就来找我,我让你跟在我身边!”

“那么您的尊姓大名?”看着银甲将军已经跃上阴兽,纤茵提高声音呼喊着。

“地府刘汉。你呢,小家伙?”

“我叫小茵。”看着这位将军,纤茵直觉地说出了只有亲近的人才叫的小名。

阴兽带起一阵阴风,转眼间就载着那位将军消失在军队之中,可是那个高大伟岸的身影一直留在纤茵心里。

“这些武夫竟然还有脸来指责我们没有能力自保…”姻缘司的前辈身体微微颤抖着,“他们竟然还有脸来指责我们…要不是他们没有防守好边界,那些妖魔怎么可能冲得进来…十三个孩子啊,十三个聪明可爱的孩子就这么走了,他们明明可以好好地活着…谁能把我们的孩子们还回来…”

这位看起来有些严厉的女子,就这样捂着脸哭了起来,哀悼着那些还没来得及成为姻缘使就夭折的孩子们。

纤茵看着她,忽然觉得之前对她的少许不满已烟消云散了。

十四个孩子和两个姻缘司的前辈,坐着精致典雅的云车,快乐地穿行在云海中的平原上,小家伙们不停地对自己未来将要面对的生活提出各种问题,而两位前辈就耐心地一遍又一遍讲解着,那个时候的大家,对于未来都是那样期盼,怎么知道等待在前路上的,竟然是张开了血盆大口的命运。

小狐、琴儿、七七、抱桑、鹏哥、年姑姑和清姑姑…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活着吗…只剩下我一个人…

纤茵和那位来接她的姻缘司前辈抱头痛哭,为了那些在这次战乱中丧生的无辜者。

过了一会儿,那位前辈才好不容易收住了哭声,抚摸着纤茵的头说:“你是这次唯一的新人了,我知道经历了刚才的那场折磨,你的心里很难受,可是你要记住,我们姻缘司的工作也是需要很大勇气的,整天看着那些悲欢离合,并不比面对血肉横飞的战场轻松。”

纤茵成了一名姻缘使。

其实她一直都不太明白当时那位前辈说的话,姻缘使的工作怎么会不如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厮杀轻松呢?在纤茵看来,姻缘使的工作很轻松啊,所以她才有足够的时间去努力锻炼身体,使自己强壮起来。

是的,姻缘司的工作,至少让她明白了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孩说“留在身边”这句话的涵义。

是啊,那就是要永远在一起的意思,不是吗?

刘汉说要和自己永远在一起,只要自己能够变得强壮,他不喜欢弱不禁风的人,所以自己想要和他永远在一起的话,就要变成他喜欢的女子。

问题在于,自己想要和他永远在一起吗?

偷偷想到这个问题的纤茵,脸一下子变得发烫起来,这么羞人的问题,自己怎么好意思去考虑,真是羞死人、羞死人了…她捧着脸,花了好长的时间来让自己平静下来。

这个问题似乎不需要再寻找答案了。自己每次回忆起那个一身银甲的身影,就会脸红心跳,不就说明了一切吗。

纤茵在事后,也透过各种管道打听过刘汉这个人物,得知刘汉是地府的十大将领之一,以为人公正严明、治军严谨著称,法力高强却又平易近人,而且从来不近女色,至今不仅没有娶妻,连一个妾室都没有。

他一定是在等着我的出现才这样洁身自爱,一定是这样的。纤茵因为自己的心上人是这样出众而自豪。

从那时候起,她便开始日夜苦修,希望自己能够变强,早一天符合刘汉的要求。凭着这股干劲,她进步神速,远远超过了同侪,所以在司中的地位也开始慢慢得到提拔,不过她志不在此,她唯一的愿望,就是有一天能到那位将军身边去。

纤茵一些同司的姊姊们,在知道纤茵的意中人是刘汉后,都不同程度地表示了对她这分痴心的反对,理由是刘汉这个人十分不解风情、麻木无趣。以前,也有其它鬼差和天官爱慕他,不过那些女子的结果都很“悲惨”,因为这个刘汉似乎是木头做的,根本对男女之情一窍不通,他生前在阳间明明也有过娶妻生子的经历,可是现在,对于所有对他表示好感的女性,刘汉竟然都用一种“我不知道你们在干什么”的态度应对。

那是因为他在等着真正的缘分出现啊。而我就是他在等着的那个人。

纤茵认定了自己就是刘汉的另一半,所以对刘汉那种面对爱慕者时近乎无情的行为,不但不感到担忧,反而一想到就甜在心头。

之后的岁月中,纤茵也曾经见过刘汉一次,她甚至还跟他说了几句话:“将军,您、您还记得我吗?”

“这位天官是…”

“我是小茵,我是小茵,您不记得我了吗?”

刘汉沉默。

“我是你当年救过的人…将军,您还说要是我能够变得强壮,您就、就留我在您身边…”

“喔…我记得…你是姻缘司的人吧?现在应该是姻缘司的官员了,怎么能跟我到地府?”刘汉的声音中带着笑意。

“我要去,我要去!”纤茵连忙提高了声音——可是不是现在,因为现在的我还没有达到你的要求。

“那好,我等着你,刘某从不食言…”

那次的重逢,他们就说了这么几句话,隔着翻滚不休的无边云海和狂风,那天云层是那么厚重,甚至无法看清对方的身影在什么方位…

可是他还记得和自己的约定,不是吗?

纤茵凝视着一片云层,在那后面就有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但自己现在却没有冲过去相见的资格,万一他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会感到失望或厌恶。

纤茵一直在努力想要按照刘汉的要求锻炼自己,可是事实却总是不如人意,这么多年来,不论纤茵怎么努力,不管法力怎么提高,她的身子骨却始终没有什么长进,她始终是那副软弱不堪的样子,比起小时候,长成少女模样的她甚至看起来还更加柔弱了一些,按照某些同僚的说法,就是像林妹妹般。

这样不行,这样下去,我不是永远都达不成当初约定的资格。

这么多年来,纤茵早就把当初的约定当作可以去刘汉身边的唯一理由,要是做不到,自己就没有资格到刘汉身边去,所以她一直在不断努力着,即使刘汉被贬入凡尘,她也没有放弃。

她相信总有一天刘汉会回来,到时候自己要是已经达到了目标,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到刘汉身边,和他永远在一起了。自从刘汉被贬之后,纤茵一切的希望都跟着破灭,要不是等待刘汉回来的心愿在支撑着,她觉得自己一定活不到现在。

可是现在,终于得到刘汉的消息了,却是他有了个未婚妻。

自己不顾现在这副模样就跑来见他,为什么看见的却是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他甚至装作不认识自己的样子!

他不是说自己从不食言吗,怎么可以在纤茵还在等待的时候就有了未婚妻。

他不是最守法度的吗,怎么为了那个女人,就可以无视她犯法的事实!

那个女人究竟用了什么办法,才把刘汉迷成现在这样的!究竟用了什么狐媚手段,才让刘汉变成现在这样的!

不行,刘汉那样铁骨铮铮的汉子,不能就这样毁在这个女人手里,一定要阻止这件事——对了,把她和她的同伴都抓起来,让他们认罪伏法,这样的话,在证据面前,刘汉就会看清那女人的真面目,就会摆脱对她的痴迷了。

对,就是这样!只有这样才可以救刘汉。

纤茵站了起来,抹去脸上的泪水,要坚强、要勇敢,现在自己必须去帮助刘汉,让他变回原本那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刘…”凌岩终于下定决心要说什么,可是只吐出一个字,就被刘汉正在皱眉思考的模样吓得缩了回去。刘汉的样子看起来严肃认真,有些可怕。

那个白衣女子走后他就一直这样,难道那个女子真的与他有些什么,而他之前不认识对方的说法,都是故意装出来的?

不、不会的,刘汉不是那种人,他是绝对不屑于去做那种伪装的,要是他真的和那个女子有过什么,他一定会直截了当地承认,并且负起应负的责任,他就是这样光明磊落的一个人。那么会是因为什么呢?刘汉和那个女子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他现在在思考的又是什么呢?

“她的声音我觉得很耳熟…”刘汉忽然对凌岩说。

确实,那样的声音任谁听过一次都不会忘记的,因为和她的外貌实在太不相配了。

“那个声音的主人…‘小因’…这个名字…”刘汉很是不解地说,“我救他的时候,他明明是个男孩子,我知道姻缘司的修炼方法可能有些问题,会使修炼的人越来越…越像豆芽菜…可是也不会把男人练成女人吧?”

“噗。”

凌岩发出一声呛到了的声音。姻缘司的人像豆芽菜?难道审美观扭曲的人不仅只有钟学馗,看起来很正常的刘汉也…难怪他这么多年都是独身,真正原因难道是在他的审美观中,美丽的女子根本就不存在?

刘汉看着表情古怪的凌岩问:“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她、她原来是个男人?不会吧,你说她原来是个男人?”凌岩先是慌乱地摇头,接着终于反应过来,忍不住叫了出来。那个纤茵是个男人?姻缘司的男人都长成那样?而且这个已经长成那样的男人,还对刘汉存着觊觎之心…

不能再沿着这个思路往下想了,太令人浑身发麻了。

其实真实的情况应该是,刘汉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弄清楚人家的性别是男是女吧——凌岩想到这里,不由得扫了刘汉一眼。

刘汉一脸坦然,完全不明白凌岩的眼神中为什么会流露出对自己的不满,他的记忆力确实非常好,这一点他没有说谎,于是把当年的事情原原本本、连两人之间的对话都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

“于是你就认为他是男孩子?”

“他的声音根本不像女孩子,而且他那么勇敢,女孩子…我就以为他是男孩子了,他自己也没有否认啊。”刘汉想到凌岩为了同伴毫不犹豫牺牲自己生命的行为,及时收回了他认为女孩子不会那么勇敢的话。

她自己不否认?拜托,一个小孩子在那种情况下,除了哭,哪还能多注意些什么?

“然后你就跟她说,只要她达到你的要求,你就让她留在你身边?”

“是啊。”刘汉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这种对话很正常啊,即使对方不是男孩子,也没有什么关系才对,怎么就会惹得那个女子跟自己好像结了深仇大恨似的。

基本上,那个纤茵是个可怜的白痴,竟然会喜欢上这种木头人!

凌岩没有因为刘汉的爱慕者出现而吃醋,是的,她有的只是对那个女子深深的同情;这算什么嘛,就这样一句当事人都弄不清状况的话,就浪费了人家几百年的青春和痴恋!

“你知不知道,一个男人对女孩子说‘留在我身边’这种话,在女孩耳中听来是什么意思?”

“什么?”刘汉的神情还是很认真,一副不耻下问的样子。

凌岩深吸口气:“她会以为你是说要和她共同生活、双宿双飞。”

刘汉的表情终于扭曲了起来,声音也不复之前的冷静:“你是说…她会以为我是在调戏她,因此才如此仇恨我?”

凌岩张着手,几番欲动,她恨自己没有游少菁那样的行动力和勇气,虽然现在很想抓着刘汉的脖子大吼“你这个笨蛋”,但却不敢实行。

“她不是以为你在调戏她,而是以为…以为你在向她求婚…”凌岩决定采用比较能够令刘汉接受的方式说明。

要是她详细说明,女性在听到这句话之后,会不会以为对方在调戏自己,是因人而异的——就是说,要是对方是自己有好感的男人,就会当作是求婚或者示爱;而对方要是自己不喜欢的人,就会当作被流氓调戏了——这种解释只会令刘汉更加弄不清楚状况,这点凌岩可以确定。

即使凌岩已经采取了自认为能够被刘汉理解的方式来说明,可是刘汉的反应还是令她惊讶。

只听刘汉哈哈一笑说:“你别开玩笑了,没有父母之名、媒妁之言,她会以为我在向她提亲?”

凌岩无语地看着他,和这种连求婚和提亲都分不清楚的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原来她真的是女孩子,大概真的因为我当时出言不慎而记恨到现在吧?下次见面,我会向她赔不是的。”女人就是小气,虽然当时自己的一言语对于女性来说轻薄了些,可是毕竟自己刚救了她的命,竟然只记得不满,忘了恩情,还一直记了这么多年。当初自己怎么会还觉得她是个很有志气的孩子呢?

“那你说的‘留在身边’的意思是…”

“当我的亲兵啊,我本来还觉得他的心理素质很好,很适合当兵呢。”刘汉上网上久了,连“心理素质”这样的名词也学会了。

“亲兵…刘汉,那个女孩喜欢你,她为了你等了这么多年——她刚才的态度是因为你和我在一起,她在吃醋——她喜欢你不是恨你,你明不明白!”凌岩终于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抓住刘汉的衣领,大声吼叫起来。

刘汉真的被吓住了,不是由于凌岩的话,而是因为她的行为。

“她很喜欢你,她这么多年一直在等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呀…你不觉得你这样她很可怜吗…”不知道是出于对纤茵的同情,还是同病相怜的自怨自艾,凌岩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

刘汉推开凌岩抓住自己的手,审视地看着她。

完了,他一定很生气,因为他一向讨厌举止无度的女人(游少菁除外,因为那是他的合法主人)。

“你…在生气吗?”刘汉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凌岩用力摇头,现在她还敢生气?只求眼前这位大将军不要发雷霆之怒就好了。

“我不会纳妾的,你放心吧。”刘汉不明白女人怎么都这么古怪,决定不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我们还是先去找到钟学馗他们吧。”

他刚才说什么?不会纳妾?他这么古板传统的人竟然不支持三妻四妾的“优良”传统?

不,不是说凌岩希望他回去纳什么妾,而是他刚才话里的意思是,即使纤茵想嫁给他,也只能做妾了吗?那么…不对,他为什么要对着自己说这句话,难道他是在向自己解释他不会纳妾?他为什么要向自己解释这个?难道是他认为自己有权利过问这个问题…要是自己有权利过问这个问题,那不就说明…凌岩感到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正在源源不断地从脑海中冒出来,把她的脑子打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死结,让她都没有办法正常呼吸了…

走在前面的刘汉,正在疑惑凌岩为什么没有追上来,回头却看到凌岩正昏了过去。刘汉来不及多想,抢在她的身体落地之前把她接住。

按照刘汉的思维模式和道德准则,凌岩即使有他未婚妻的名衔,现在做这样的接触也是属于男女授受不亲的范围,可是问题在于,不管凌岩愿不愿意,已经被那么多人传说是刘汉的未婚妻,甚至连天庭的人都知道了,按照刘汉的观念,她是已经不可能再嫁给别人了。既然刘汉已经玷污了人家的名节,他就必须负起责任娶凌岩为妻。只不过现在刘汉还是一条狗,他没有办法做出以一条狗的身分请人去提亲的行为,所以才一直拖着“没有给凌岩交代”。

虽然没有下聘礼,可是凌岩要成为自己妻子的事实是无法改变的了,那么作为正妻,丈夫的妾都属于她的职权管理范围,妻子坚决不允许的话,丈夫是不应该纳妾的,这是深受传统思想毒害的刘汉心中的道德准则之一,也是前世他妻子趁他出征时把别人送的几个妾室全都活活打死之后得到的教训。

再说,虽然现在凡尘之外的修行者们,大都还保留着以前的风俗习惯,一夫多妻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不过地府是和人间接触最多的部门——每天都有那么多人死亡和出生——接受人间的新事物也是最快的,他们的习俗和道德观一般也会和阳间最为接近。阳间没有一夫多妻的习俗之后,这种情况在阴间也逐渐消失,即使有人想要这么做,也不会有法律去束缚他们,但是这种婚姻状况还是在阴间渐渐消失。

刘汉也不是个好色之人,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纳妾的打算,其实原本就连娶妻的打算都没有。

看到凌岩在纤茵出现之后表现得很异常,刘汉觉得还是把这件事向她说明白得好,免得让她那么矜持的人竟然激动地对着自己吼叫。

虽然那是她的权利,可是自己是不是太冤枉了点?

很显然,刘汉和凌岩之间根本就不存在“心有灵犀”这回事,他想的和凌岩想的是完全不同方向的东西。刘汉抱着凌岩走向了钟学馗他们的方向。

钟学馗和铃丫发现游少菁离开这个外景地时,并不着急,因为乔冠中还在这里,按照姻缘学说,她一定还会回来的——况且她的客户还没有脱离危险呢,游少菁才不会放过这样一笔进帐。等了一天多一点的时间,期间钟学馗承受了巨大的折磨。

一边是姻缘司官员在寻找他们,刘汉和凌岩也在试图捕捉他们;另一边,则是铃丫喋喋不休的唠叨。

什么“你再不努力游少菁就会被人抢走了”;什么“你这样的人,游少菁一定还是嫁给别人比较幸福,你看人家乔冠中,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长得比你帅多了”;什么“你这样的男人简直就是懦夫,连喜欢人家都不敢承认”;什么…

钟学馗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被她弄得嗡嗡作响了。

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游少菁嫁给别人的,可是要是她不嫁人…她要是永远不嫁人多好,自己就可以一直这样赖在她家里,然后等到她老了、死了,到了阴间做鬼差,自己就可以在阴间照顾她,再然后…

不对、不对,这个念头要是被游少菁知道了,一定会被她打死的。

可是真的不能让她嫁给别人啊,不管那个男人多好,自己都不能接受啊。

“你怎么就这么笨!不就是三个字吗?‘我’、‘喜’、‘欢’、‘你’,你怎么就说不出来!你听着,钟学馗,‘我喜欢你’!这很难吗?很难吗?”铃丫踮着脚尖,拽着钟学馗训斥。

“我喜欢你…这是四个字。”

“你这个笨蛋去死吧!去死吧!等到游少菁回来,你要是不去跟她说,我就帮姻缘司的人去把红线系上,你给我等着瞧!”铃丫已经被钟学馗折磨得完全丧失了理智,开始胡乱地规划着。

“可要是我真的那么说,游少菁会杀了我的!”

“让她杀掉或者她嫁给别人,自己选。”

“我不能选啊…我不能选啊…”

“我才不管你呢,给我滚开…”

原本那个可爱娇气的铃丫,怎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难道是因为和游少菁走得太近的关系?

钟学馗痛苦地发现,铃丫这个他照顾了很多年、活泼伶俐的小姑娘,现在正在游少菁化,而且很可怕的是,她只有粗暴的一面变成了游少菁的样子,游少菁的温柔和体谅,她却一点也没有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