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越想越害怕,开始大吵大闹起来,结果不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而且当天晚上的食物供应都没有了。

这个时候,我才终于陷入了绝望,坐在床上,想起脏老头儿对我说的话,想要找他说两句话,结果对方根本就不理我,我满心郁闷,想起老鬼、以及自己的遭遇,坐立不安,为了让自己宁静下来,我开始尝试着用南海降魔录来让自己静下心来。

这经诀真的不错,我默念了十几遍,焦躁不安的内心终于平静下来。

我越念越起劲,激动之处,甚至发出了声音来。

就在此时,我的手腕突然一紧,睁开眼睛来,那脏老头却是一脸激动地对我说道:“小子,你这南海降魔录,是谁教你的?”

第028章 越狱贰

这个重刑犯监牢里面的脏老头十分高冷,除了我进来第一天的时候问了我的来历之后,撂下一句话,便再也不理我。

他该吃吃该喝喝,该上厕所上厕所,好像这里面根本没有我这么一个人似的,一开始我还觉得清静,不敢惹这重刑犯,等到自己如同被遗弃了一般、耐心耗尽的时候,这才想起来,是不是该求教一下他这老前辈。

不过对方不理我,也我没办法,没想到我在这里默念心诀,却被他一下子就点了出来。

按照老鬼的说法,他传给我的这经诀应该是十分隐秘的,知道的人不多,对方一下子就能够说出来,应该跟这经诀是有一些渊源的。

我不知道这事儿对我是有利还是有害,正斟酌利弊,那脏老头就一把捏住我的胳膊,就像铁钳子一样,抓得我骨头疼,低声喊道:“疼,疼,你快拗断我的手了!”

脏老头吓得放了一下手,又赶忙抓紧,一脸严肃地冲着我说:“告诉我,快点!”

我咬着牙,说我干嘛要告诉你?

脏老头的脸一下子变得很凶,瞪着我,说你不告诉我的话,信不信我现在就弄死你?

我惨笑一声,说我现在生不如死,你要是肯花力气,麻烦送我一程。

见我油盐不进,脏老头眼睛一转,对我说道:“如果我能够把你带出这个破监狱,你是不是就会说出教你南海降魔录的那个人?”

我忍不住笑了,说大爷,你可别逗了,你要是能够离开这监狱,何必留在这里受苦?

脏老头嘿然笑了,说:“你觉得在这里是一种苦楚,但对于我来说,恰恰是一种修行;再说了,我在外面仇家遍地,不如在这里清闲。告诉我,教你口诀的那人,是不是你口中的老鬼,那人长什么模样?”

我不否认,也不承认,而是描述了一下老鬼的外貌,那脏老头摇了摇头,说不是他,不是他……

我说既然不是你认识的人,你是不是还救我们离开?

脏老头抬起头来,原本浑浊不堪的眼珠子里闪过一抹亮光,颇为自傲地说道:“我一直以来,都以为我师兄死了,没想到居然还有人知道他的南海降魔录,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见一见你的那朋友。”

师兄?

听到脏老头儿的话,我就知道他对我应该并无敌意,心中大定,便问我们如何离开这里。

脏老头嘿然笑了一下,径直走到了那沉重的铁门跟前来,手往那厚重铁门上面放着,轻轻一拍,我感觉到一股气息从交接处席卷而出,还没有反应过来,却瞧见那门居然出现了一条小缝。

脏老头平平推移,那小缝越来越大,最后形成了一个可容人侧身行走的过道来。

我在这儿待了五天,自然知道那铁门的沉重,没想到居然被一个风烛残年的脏老头一声不吭地打开了,忍不住赞叹,说大爷,我收回刚才对您的质疑——你简直是,碉堡了!

脏老头回过头来,咧着一口没牙的嘴冲我笑:“不是我跟你吹,当年老子纵横南海,可没有谁敢跟我不服过,要不是老子换了一副身体……”

“什么,换了身体?”

我十分诧异,而脏老头自知说漏了嘴,脸就一板,冲着我低喝:“小孩子家家的,哪儿来那么多好奇心,还想不想出去了?跟着我走,别掉队,不然我可管不了你。”

我知道这人有真本事,顿时心生希望,也不敢忤逆于他,低着头跟他往牢房外面走。

牢房外的通道长长,灯光昏暗,远处还有摄像头,不过这并难不倒这个古怪的脏老头,他的手轻轻一拍墙面,那摄像头居然就转到了另外一边去,这手段之神奇,让人觉得他好像是传说中的顶级黑客。

脏老头带着我,大咧咧地在通道里面走着,很快就来到了第一道门岗,那儿有守卫,而且还有铁门相隔。

我提心吊胆地跟着他走,突然间这人就化作一阵虚无,下一秒,他竟然出现在了那门岗守卫的身边,一把掐着那人的脖子,好像在逼问老鬼的下落。

他很快就盘问了出来,再接着,他用手指沾了点口水,在那守卫的额头上面划了几道,口中念念有词。

完毕之后,他打了一个响指,那守卫居然又站了起来,目不斜视地站立着。

我眼睛瞪得硕大,简直就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我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前一个狱友老鬼已经让我刷新了三观,大开眼界了;而这一个狱友则更是霸道,让人叹为观止,不知道怎么形容他的妖孽之处。

脏老头控制住了那守卫,一下就来到了我的面前来,拎着钥匙,推了我一把:“走啊,别傻站在这里。知道这是哪儿不,傻不溜丢的?”

我这才反应过来,跟着脏老头来到离我们牢房不远处的一处房间,用钥匙打开牢门,推门而入,一股血腥之气就扑面而来。

我吓了一跳,慌忙进入其中,瞧见房间里只有一铺床,而老鬼则躺在床上。

他的四肢都被银色的金属镣铐锁在床上,而心口处的部位,则被插着一根银色的十字架。

这到底什么情况,罗金龙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这场景触目惊心,而这时我听到一声细细的呻吟,从床上的老鬼口中缓慢传来。

这痛苦呻吟让我有点儿想哭,因为我知道这个坚毅隐忍的家伙最是要强,身上那么多的伤痕,也没有瞧见他哼过一声,此时此刻,想必他正处于无比痛苦的边缘吧?

我快步走到老鬼的床前来,低声喊着他的名字。

老鬼、老鬼……

我喊了几声,老鬼的眼睛方才睁了开来,瞧见是我,忍痛说道:“王明?你怎么会在这儿,我这不是做梦吧?”

我感觉眼圈一红,忍不住有点儿想要落下泪来,慌忙低下头掩饰,又指着旁边的脏老头:“不是,是这位大爷带着我出来的,你忍一忍啊,我们马上就救你出去。”

我说着话,想着去拔出插在老鬼胸口的银十字架,减轻一点他的痛苦,老鬼慌忙摇头,说你停手,别拔,拔出来,我就没命了。

我诧异,而这时旁边的脏老头也说了:“他说得没错,你朋友之所以还活着,就是因为心口处憋着一口气在;如果你拔出这东西,他的气散了,命也就没了。”

我慌忙收回手,冲着脏老头恳求:“大爷,麻烦你帮忙,把我朋友给救出来。”

脏老头没有理我,而是打量了一会儿老鬼,这才慢悠悠地说道:“小伙子,看样子你不信佛也不信道,反而跟西方的该隐有点儿联系,我说得对不对?”

老鬼似乎对他并不信任,颇为硬气地说道:“你是不是姓罗的派过来蒙人的?别解释,在这个地方,除了你们自己人,谁能够来去自如呢?你骗得了王明,可骗不了我。”

什么,这脏老头是罗金龙他们的人?

听到老鬼的话语,我下意思地退开一步,朝着脏老头望了过去,而那脏老头却哈哈一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盯着老鬼:“你受尽折磨,胡思乱想也属于正常。不过现在就只有这么一个机会摆在你的面前,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如果我满意了,你们两个都能够离开——你愿不愿?”

老鬼忍着疼痛,盯了脏老头好一会儿,洒然一笑,说你问,老子还怕你不成?

脏老头说:“我别的不说,就问你——这小子念的那南海降魔录,听他说是你教的,那你告诉我,你又是谁教的?”

老鬼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么一个问题,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那脏老头等得有些急躁,过了一会儿,催促道:“别试图跟我偷奸耍滑,坑蒙拐骗啊,实话跟你讲,那人跟我有很深的渊源,你若是撒了谎,我绝对会知道的。”

他这么说,老鬼反而放心了,平静地说:“其实,我并不叫老鬼;这个名字,是教我那人的名字。”

脏老头眼睛瞪得大大,激动地冲着老鬼说:“你是说,教你的那人,叫做老鬼?”

老鬼点了点头,说:“是,他告诉我的。那个时候,我出了点事情,是他救了我,还带了我半个多月,传了我一些手段。只可惜他说有事要办,就又离开了。”

脏老头激动地说道:“那人是不是长着一鹰钩鼻,秃顶独眼,邋里邋遢的,像个叫花子?”

老鬼这时方才脸色一变,诧异道:“你怎么知道的?”

脏老头扬起了头,似哭似笑地喘气,胸口不断起伏,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癔症,而就在这个时候,通道那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老鬼脸色一变,冲着脏老头悲愤地喊:“你骗我?”

话音刚落,门口那儿就出现了一群人,为首的那个,却正是之前把我们抓到这儿来的小白脸。

那小子瞧见里面的情形,得意洋洋地嚷嚷:“嘿呀,没想到你们还有这一手,幸亏老子比较机智,可算是逮到你们了吧?”

第029章 十字架

挤进来的罗金龙在周围人的簇拥下,得意洋洋地看着我、脏老头和躺在床上的老鬼三人,有一种瓮中捉鳖的兴奋。

跟随他一同而来的人,则将那牢房门口给堵得满满当当。

躺在床上的老鬼有些绝望了,仰头喊道:“姓罗的,你他妈的要是条汉子,就给老子一个痛快,何必这么戏耍我?”

罗金龙嘿然笑了,说:“那些少了的血海妙果被你吃了,我也没有办法,不过我这里得到另外一个消息,却比那血海妙果还要值钱上百倍,怎么可能舍得杀你呢?”

他说得欢欣,然而这个时候,却又有一阵大笑声,充斥在了监牢里。

大笑之人,却是那个仰头不语的脏老头。

这个被老鬼认为是罗金龙一伙的脏老头,在从老鬼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后,一直在仰头沉默,我刚才被突然闯入的罗金龙等人吸引了注意,这会儿望过来,才发现他的眼睛之中,尽是眼泪。

他哭了。

这老头干嘛哭呢?哭完了又笑,这到底是在做什么,发疯了么?

笑声中,老头的手轻轻拂过老鬼的手脚处,束缚住老鬼四肢的银色镣铐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直接断开了去,紧接着他把老鬼给扶了起来,嘿然笑着说:“贤侄,你且在我后面,待师叔帮你们,杀出一条血路来。”

贤侄?

无论是老鬼,还是我,都给这脏老头奇怪的举动给弄得一头雾水,而这时罗金龙旁边的一中年人踏前一步,冷然喊道:“陈奕锟,你别乱来,不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脏老头猛地一挥手,原本显得有些佝偻的身子陡然直了起来,气势也一下子就变得豪迈无比。

他昂着头,一字一句地说道:“老子可不叫做陈奕锟。龙虎山的小子,当年在老子面前,就连你们的张天师,都未必敢如你这般猖狂!”

我当时就懵逼了,没想到这罗金龙居然是龙虎山的,只是龙虎山上面真的有修行者么?

怎么我同学上次去龙虎山玩儿,还告诉我都不过是骗人的呢?

罗金龙瞧见这脏老头颇为狂妄,顿时就愤然大喊:“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把这些狂到没边儿的家伙给我都拿下啊?”

他一声令下,周围人立刻汹涌而上,一副要把我们捉拿归案的架势,我下意识地往后退,而老鬼则淡定许多,揉着手腕,没有一点儿畏惧,至于挡在我们面前的那个脏老头儿,却是身子一扭,化作了一道薄烟。

脏老头拖出一道短促的身影,一下子就接近了门口处,不过罗金龙这边也有高手,立刻堵在面前,伸手来拿。

我不是这个行当里的人,根本不知道他们这一抓一拿,到底有什么妙处,毕竟这些不是电影上面的慢镜头,通过镜头语言来进行讲解和描述的。

我这里只瞧见眼睛一花,挡在跟前的那几人全部都栽倒在一边去,紧接着罗金龙跟脏老头两人在狭小的空间内,快速地交手。

两人在幽暗的灯光下快速地拼了几下,再接着我听到罗金龙一声惨叫,却是被脏老头反手擒住。

脏老头拿住罗金龙之后,把他按倒在地,然后回头对周围的人喊:“谁敢再上,我弄死他!”

这叫做“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简单一句话,把现场的气氛直接弄僵,刚才嗷嗷叫的那帮人顿时就呆住了,有人想要冲上前来“护驾”,有人回头就走,想要去通风报信,也有人挤上前来,跟脏老头交涉,说你放了罗主任,我们陪你玩。

场面一时间乱糟糟的。

脏老头世事通达,哪里理会这些,嘿然笑了:“你们都应该知道,老头子是个亡命徒,要么让开路来,要么我跟他同归于尽。”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脏老头一身硬气,旁人就都有些投鼠忌器了,将目光都投向了被挟持的罗金龙。

那姓罗的家伙别看着平日里威风八面,人五人六的,结果却是个绣花枕头,遇到像脏老头这样蛮狠的,顿时就怂了,脸色惨白地对周围吩咐道:“你们别乱来,照他说的做,我们没必要拼命。”

脏老头嘿嘿地笑,拍着罗金龙的肩膀,说果然是罗贤坤的种,识时务为俊杰啊,你的前途无量啊,我很看好你哟。

听到这调侃,罗金龙居然还能厚起脸皮,冲着脏老头乐呵。

说实在的,我看不下去了。

我觉得恶心。

在脏老头的指挥下,我们离开了这牢房,走过一条长长的甬道,在越过好几道围墙和电网,终于离开了这个不知道是哪儿的监狱。

我隐约看到“第二临时监狱”的字样。

监狱门口有三辆车,都是越野型,脏老头要我开车,载着他、罗金龙和老鬼一起离开。

另外两辆,则一路跟在后面。

车子一路行走,不自觉就接近了收费站附近,脏老头让我们下车,后面两辆也下车,然后让老鬼和我押着罗金龙,他亲自把我们这辆车和第二辆车的汽油给放光,又把刹车系统给弄坏了去,这才跟对方交换人质和车辆,开着车扬长而去。

整个过程,他显得无比老练,完美的把控了全场。

对方没有任何使小手段的机会,只有看着我们进入高速收费站,一路狂奔而走。

脏老头让我尽己所能地将车开到最快,尽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我不用他催,就已经发挥了自己的极限,要知道我尽管有驾照,但是常年不开车,早就有些生疏了,更何况我之前在那荒山的时候被矮老爷抓伤咬伤,一直都没有治,身体状况并不好,所以此刻也是在坚持。

如此开了大半个小时,我感觉前面的路都有些扭曲,车子也在飘逸,老鬼看出来了,赶忙喊住我,说不行,换他来开。

脏老头否决了老鬼的提议,让我靠边,在应急车道上停下。

罗金龙一帮人在这地界还是挺有影响力的,估计后面一直都有人在追赶,脏老头让我们翻过高速围栏,走到附近的山道上,而他居然凭着一己之力,一个挑动,将整个车子都给掀出了高速公路。

瞧见这一切,我完全就是惊呆了,这老头到底有多大的力气,才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啊?

脏老头做完这一切,在地上写写画画,一会儿后就追了过来,指着老鬼,说他不行了,如果不把这该死的十字架给他拔出来的话,估计走不到天亮,他就得躺倒在这里了。

我奇怪,说你刚才不还说如果那十字架拔出来,他就会死么?

脏老头上前来,扶住老鬼,然后才跟我解释道:“我说过的没错啊,不过那银十字架插在了他的心脏位置,如果他剧烈运动的话,血脉就会集中到伤口处,如果得不到疏通,就会暴心而亡——白脸小子,我说得没错吧?”

这老头儿带着我们一路奔逃至此,老鬼对他也减轻了许多疑虑,点头说是,问如何拔出?

脏老头没有解释,反而问道:“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你跟我以前认识的外国人不一样,你给我的感觉,好像并不是很怕烈阳之气,对于血液,也不是很依赖?”

老鬼犹豫了一下,对他说是,至于为什么,他也不知道——他甚至都不明白这玩意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脏老头问他,说那第一次咬你的那人,不曾与你说起么?

老鬼摇头,说那人已经死了,如果说他与别人有所不同的话,问题应该出现在第二个,那人叫做威尔,感觉好像跟别人不同。

脏老头想了一下,最终还是摇头苦笑,说他在牢里面关太久了,已经跟这时代都脱节了,真不知道什么威尔。

不过无妨,既然如此,事情就变得简单许多。

脏老头咬开中指,将精血滴落在那银十字架上面,口中念念有词,待那鲜血完全融入发炎灌脓的伤口处时,他冲着老鬼喊道:“我用南海碧水丙罡护住你的心脉,保你一息生机;而这十字架,就靠你自己来了,是生是死,皆由天定——若你真的是我师兄的弟子,那便默念南海降魔录,拔出此物!”

老鬼得了吩咐,却并没有默念南海降魔录,而是将右手食指按在了额头,恶狠狠地说道:“罗金龙,龙虎山,我闻铭今日若是不死,定与你誓不罢休!”

一语方罢,他的双手抓住了那银十字架,在兹兹冒出的青烟之中,猛然拔出此物。

啊……

第030章 可愿拜师

闻铭?

这就是老鬼的名字么?

我脑子里还在想着这么一个问题,紧接着就听到老鬼的口中发出一声压抑不住、惨烈到了极点的叫声,低头一看,却见他已经把那根如同匕首一般的银十字架给一下拔了出来。

之前脏老头告诉告诉过我,说这十字架是直接插入老鬼心脏里面去的。

我很难想象一个人如果心脏被插入这样的玩意,居然还能够坚强的活下来,不过这些天来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已经不在我的想象范围之内,所以也就释然了,看着老鬼咬牙硬忍,而脏老头则手忙脚乱地拍打他的身体和四肢。

这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妙美感。

而我唯一能够做的,只有将老鬼给扶住,避免他因为气力不支而滑倒在地。

如此足足过了三五分钟,脏老头方才罢休,长长吐出一口气,收功。

他用脏兮兮的袖子抹了一把额头,有些惊讶地对老鬼说:“你这身体,简直就是一个奇迹,难怪像我师兄那么眼高于顶的人,也会对你另眼相待呢。”

老鬼胸口重担被卸,浑身一阵轻松,惨白的脸色多了几丝红润,摇头自谦,说我不过就是个倒霉蛋儿,如此而已。

脏老头哈哈一笑,说你别太过于自谦,能够被我师兄看上的人,日后都会有大出息的,我这人别的不服,只服我师兄一点,那就是他挑徒弟的眼光——实话跟你讲,我师兄北上,教过几个徒弟,有一个当年可是号称第一杀手;另外一个,至今都仍然雄霸天下十大之位,你瞧瞧厉害不?

老鬼虽说比我老练,不过未必了解多少这行当里面的事情,不由得好奇心大发,问这又是一个什么说法?

脏老头挑起了话头,不过却没有说下去的意思,而是对我们说那些家伙很快就会追上来,此地不宜久留,得赶紧离开再说。

他说得没错,我上前扶住老鬼,而脏老头则带路,说他对这儿有点印象,知道一处藏匿的地方。

三人在黑暗中摸黑走路,我跌跌撞撞,不过老鬼和脏老头都能够一目了然,倒也不会有太多坎坷,我心中好奇,问脏老头刚才为何不将姓罗的那小子给宰了,这样子可不就一了百了?

脏老头哈哈一笑,说傻小子你以为世间事,都这么简单啊?

老鬼在旁边跟我解释,说虽说我们跟罗金龙那小子是深仇大恨,不过他并不代表他一人,这家伙能够在官方混得风生水起,肯定背景很硬,我们逃了,他们找不到,搜查力度也许就会减弱,毕竟他们的目的也不单纯,见不得人;但如果把他给杀了,这仇结下,只怕我们逃到天涯海角,都未必能够洗脱。

两人到底都是老江湖,一席话说得我服服帖帖。

脏老头对罗金龙他们这些人的手段十分了解,一路行走,不断提醒我们需要注意的事项,还告诉我们,如果官方一旦认真,派来搜索的是痕迹学专家,就算我们逃得再远,也未必有用。

不过他这老江湖肚子里面的货色倒也不少,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倒是学了不少东西。

三人在黑漆漆的夜里,大概走了半个多小时,却被领到了山里的一处水潭前来。

这水潭并非处于深山,周围都有青石板铺垫,有明显的人工痕迹,还能够瞧见几口井,依次布列,脏老头带着我们来到那黑黝黝的大潭旁边,问我们会不会水。

老鬼水乡长大,自然没有什么问题,而我则属于狗刨级别的半调子水性,实在有些堪忧。

不过这些在脏老头的面前,都不是问题,他几乎没有等我们多问几句,便一手拽一人,将我们两个给带着飞跃入潭,朝着潭底沉了下去。

这潭水在夜间十分冰寒,我一入水,整个人都是一阵哆嗦,下意识地就要挣扎,结果被脏老头给拿住胳膊,挣脱不得,感觉他宛如一条巨大的游鱼,径直往下,紧接着好像找到了一条水道,带着我们往里面挤。

我在水里不知道憋了多久,终于忍不住了,于是呛了几口水,脑子一下子就供氧不足。

就在我被呛得死去活来的时候,突然间却浮出了水面,紧接着我被扔一般地丢在了一处潮湿的角落里去。

这儿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到,我蜷缩着身子,不住地咳嗽,口鼻中全部都是水。

过了好一会儿,我缓了过来,而这时竟然有火光燃起,将此间照得透亮,我这才发现这里是一个天然的拱形岩洞,并不算大,只有十几平方,通风,而旁边则是一处小水眼,我们就是从那儿爬过来的。

这岩洞虽然是天然,不过里面却有些不属于这里的东西——灶台、棉被、碗筷以及一个木制的医疗箱……

看得出来,这里应该是脏老头以前的一处据点。

狡兔三窟,他倒是蛮厉害的。

老鬼心脉受损,又受尽折磨,是这儿最应该受照顾的人,所以在生了火之后,脏老头就从木医疗箱里掏出各种草药和棉纱,照顾着他,而我则被扔到了一边,自己把衣服脱下来烤火。

老鬼似乎不受火烤,在离火堆最远的地方,火上面吊着一个陶鼎,里面是脏老头弄的药,我负责照看这玩意。

躺在角落的老鬼精神不济,我不知道他在这段时间里经受了什么样的折磨,却知道此刻的他能够活到现在,也是九死一生。

他死死攥着那根从心口拔出来的银十字架,脏老头劝他拿开,他不肯,说这东西他得拿着,总有一天,他会把这银十字架,插在姓罗的胸口去。

我从老鬼的执着中,能够感受到他先前受到的苦痛与欺凌。

不过他到底不是铁打的汉子,等喝过了药之后,在脏老头儿的经诀念诵中,他缓慢地闭上了眼睛去。

脏老头端详着老鬼熟睡而去,这才走到了火堆跟前来坐下,瞧见我身上的伤势,冲着我招呼,说之前以为你是官方的托,也没有管你,手拿过来,帮你看一看。

我之前跟那矮老爷搏斗的时候,手掌、胳膊、脚部和后背等处都受过伤,在监狱里面的时候,被晾了几天,根本就没有得到什么治疗,现在伤口处又麻又痒,显然是发炎感染了,听到他的话,也不推脱,将手伸过去。

脏老头的手宛如鹰爪,瘦骨嶙峋,不过十分硬,捏住我的手腕,一开始冷,紧接着热,有一种烙铁似的灼烫之感。

我耐不住,下意识地想要收回手臂,他却一脸严肃地阻止了我,让我忍住,别乱动。

我知道面前这人是比老鬼还厉害的家伙,算起辈分来,还是老鬼的师父,便也忍住疼痛,瞧见他一开始的脸色还是比较平淡,等到了后来,眉头却皱了起来,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

几分钟之后,脏老头把我的手腕放下,盯着我说:“你的伤势,虽然因为染了阴气,会难以愈合,不过这只是小事;但是你肚中的那东西,你自己可知道?”

我点头,苦笑着说自然知道,不然怎么会跟老鬼混到一起来的呢?

脏老头一脸坏笑地擂了我的胸口一拳,说这蛊胎常听人说起,许多人讲得头头是道,然而真正施蛊,却几无一人,因为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施蛊者需要付出生命代价——你小子到底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竟然弄成这副模样?

我听到这话,更是郁闷。

别人都说这蛊胎是苗女对负心人的一种诅咒,我在想自己若是占了半分便宜,自该受死,然而我与米儿之间的交往十分纯粹,虽然两情相悦,但发乎情止于礼,除了牵牵小手,就连小嘴儿都没有亲过。

这样的情况,对于当今许多小年轻刚刚认识就直接开房啪啪啪的现实来说,简直就是不可理喻了。

我就是这般理智,居然还闹成这副模样,想一想真的无地自容。

脏老头带我们一路逃命,也不是外人,我没有任何避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他说了个清清楚楚,听完了我的叙述,他认真地问我,说你刚才讲的,可有半点虚假?

我举起手来,认真地发誓:“我若是说了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脏老头点头,叹了一声,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若真如你所说,那这件事情定然有许多蹊跷了——王明,你是叫做王明对吧,我再问你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