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请讲。

脏老头凝望了我许久,突然说道:“王明,你愿不愿意拜我为师,成为我南海一脉的子弟?”

第031章 百日性命

南海一脉?

脏老头一本正经地对我说起这话儿来,着实让我有一些吃惊。

说实话,在此之前,我对于这个行当的认识根本就只停留在街边摆摊算命的程度上,要不是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我估计自己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些光怪陆离的东西。

所以当他一脸庄重地说出“南海一脉”来的时候,我多少有些发蒙,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脏老头或许以为我听到了,定然会纳头就拜,却没想到我反而陷入了犹豫之中,顿时就有些气急败坏了。

他指着我说道:“嘿,小子,你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实话告诉你,想当我徒弟的人可多了去,能够从这里一直排到大海边,要不是老子看你像个男人,怎么可能会收你?”

我听他这么一说,想起之前在牢里他鬼神莫测的本事来,暗自琢磨了一下,如果说抱大腿的话,这老头的大腿可要比老鬼还粗一些,我若是不想束手等死,拜他为师,其实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我还在思索着呢,脏老头就显得有些急不可耐了,瞪着我说道:“你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不行老子另外找徒弟了啊?”

话都说到这份上,我还能怎么说,当下也是学着戏文上面的桥段,跪倒在地,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这才说道:“徒儿王明,拜见师父。”

脏老头瞧见我跪倒在地,这三个响头磕下来,顿时就喜不自禁,搓着手说道:“哎呀,哎呀,想不到老子也有徒弟了,嘿嘿……”

他这幅猥琐样儿,完全没有什么高人风范,总感觉有点儿像是收徒弟交学费的骗子。

不过好在老头儿只不过是像,倒也并非那般没有节操,他搓了一会儿手,想起一事儿来,跑到岩洞的角落里去,摸了好一会儿,淘弄出一个穿着红绳的玉来。

那玉是青翠之色,被人用古法雕琢成了一只介于鲲与鹏之间的形状,上半身为鹏,展翅欲飞,下半身为鲲,碧波踏浪。

玉器很温润,如同女子的肌肤,而红绳捆得也很有讲究,疏密有间,总共七十二个结。

脏老头有些不舍地瞧了一眼,这才将玉挂在我的脖子上,说:“这叫做鲲鹏石,是我那倒霉师父留下来的几样物件之一,算作是我给你的拜师礼了;你贴身而放,戴久了,力气就会增大许多,而且还不畏水,另外妙用无穷,当然这个得你日后慢慢体会。”

我摸了摸这鲲鹏石,感觉到滑如凝脂,知道是个好物件,又拜谢,说谢师父赏赐。

脏老头安然自若地接受了,这才端坐在我的面前,一拍大腿,严肃地说道:“既入我门中,那便让你知晓一件事情,为师名讳陈应龙,又名南海剑妖,来自南海一脉。当年天下三圣地,天山神池宫、东海蓬莱岛,苗疆万毒窟,其实除此之外,还有一处,便是南海散修。我们这一脉曾经人杰地灵,出过地仙无数,只可惜神州龙脉北移,灵气丧失,又被别国侵蚀,这才日渐凋零,到了我们这一辈,佼佼者只剩下四人,被称作是‘妖、魔、鬼、怪’……”

他说得认真,我瞧见他那一张脏兮兮的脸,就忍不住想笑,看来给他取名字的人当真应景,还真没错。

脏老头,哦,不,应该说是我这便宜师父瞧见我眉目之间隐有笑意,顿时就是眉头一竖,重重拍了一下我的头灵盖,骄傲地说道:“你别觉得这名字难听,实话告诉你,南海散仙曾经闻名于世,直至这末法时代,众星凋零,我师兄南海剑魔也曾经带出过两位闻名于世的徒弟,你恐怕这辈子都难以企及……”

我低头,说知道,什么第一杀手来着嘛;哦,还有一个是什么天下十大之一……

便宜师父瞧我说得轻巧,不由得叹气,说当真是人心不古了,什么话从你嘴里说出来,都感觉无足轻重了——我告诉你,我对你要求不高,不过至少不能比我师兄的这一个徒弟差。

他指向了沉睡中的老鬼,我一见,顿时就泄了气。

我说他为什么火急火燎地要收徒弟呢,原来是存着要跟他那师兄一决高下的想法,只不过在我眼里,老鬼已经如此厉害了,我又如何能够超越他呢?

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嘛!

便宜师父仿佛能够听懂我内心之中的话一般,抬腿就踢了我一脚,怒气冲冲地说道:“既然当了老子的徒弟,就得有个精气神,别跟我蔫了吧唧的,老子既然收你,自然就会教你本领的,你着啥急呢?”

老头儿收了我当徒弟,立刻就不把我当外人,冲着我一通臭骂,我也不敢还嘴,只有低着头忍受。

不过他骂归骂,倒也没有停着,来到了水边,伸手在水眼处不断拍打,没几分钟的时间,他的手臂上黏满了指头大的银色小鱼来。

我这便宜师父将银鱼身上的黏液给一点一点地挑了出来,然后把鱼给放回了去。

他总共收集了浅浅一洼几近透明的黏液,然后走到了我的跟前来,将这些敷在了我全身各处的伤口上,裹完之后,用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在伤口周围轻轻地摩挲,一边按,口中还一边喝念着什么,像是老和尚念经一般。

随着他的动作,我感觉伤口处那种麻痒,居然在慢慢减轻,到最后竟然消失不见了。

我这便宜师父一大把年纪,弄完这些,也是累得浑身冒汗,我原本只是觉得拜师嘛,不过就是抱大腿而已,但是当瞧见他额头上油腻腻的汗水时,心中多少还是感动了一下。

人嘛,不过是将心比心,既然不是草木,怎么可能无情?

我感觉到鼻头一酸,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感就油然而生了出来,而还没有等我将这情绪酝酿一下,便宜师父就一巴掌拍在了我的伤口上,疼得我直冒冷汗,他则嘿嘿笑道:“行了,伤口里面的阴劲跟你驱得差不多了,再加上这潭罗鱼液的修补,不出两天,你就能活蹦乱跳了。”

我当时也是挺激动的,摸了摸肚子,趁机问道:“师父,那你说我肚子里面这玩意,应该怎么处理呢?”

啊?

听到我这话,他颇有些尴尬地咳了咳,摸着鼻子说:“这个啊,你师父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修行秘术、五行八卦、梅花阵法,这些都略懂一二,唯独那巫蛊之事,少有接触。我很久之前倒是遇见过一个玩虫子的女孩儿,还差一点儿收了她当徒弟,最可惜后来又出了变故,一直没弄成——不过你别多想啊,条条大路通罗马,总会有办法的。”

我这便宜师父给我敷的药效果极好,不过念得咒诀却让人有些迷糊,他让我闭目而眠,不要多想,醒来之后,问题就差不多能够解决了。

我当天昏沉睡去,困扰了我几天的疼痛终于消失不见了,所以睡得很熟。

不过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后来做起了噩梦来,感觉到有人拿着一把尖刀,对准了我的肚子,用力一划拉,结果里面的内脏哗啦啦地流了出来,还有一个全身蜷缩的小女娃娃,眼睛红红地看着我,神色里满是绝望。

那一双眼睛深深地刻入了我的脑海里,让我立刻醒了过来,睁开眼,才发现肚子上面,真的有一把刀。

拿刀的手,则是我刚刚拜过的便宜师父。

不过与梦中不同的是,这把刀子,并没有把我的肚皮给划开,而是搭在了我的肚皮上,随着我的呼吸而起伏。

我吓了一跳,说师父你干嘛?

便宜师父冲着我嘿然一笑,转过身去,对篝火另一头的那人说道:“下不了手啊,我无法确定自己这一刀下去,到底是一尸两命呢,还是别的什么情况,想一想还是算了。”

篝火那头的人是老鬼,他点头,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想要解开这个谜团,让蛊胎彻底离开王明,还得找到那个米儿才行。

便宜师父点头,说对,生死勿论。

我这才知道在我睡着的时候,两人在讨论如何救我的事情,心中一暖,觉得有人关心的时候,真的很不错。

篝火上面煮了一锅鱼粥,便宜师父让我自己去盛,我睡了一觉,饿得心慌,弄了一碗,呼噜噜一通喝,都还没有咂摸出味道就没了,忍不住又喝了一碗,这才稍微将饥饿给缓解了一些。

我听到两人聊天,这才知道在我睡着的时候,罗金龙那伙人的追兵已经来过了,不过并没有钻到水潭下来,而是扬长而去。

在我睡着的时候,我这便宜师父跟老鬼已经交流过了,再无嫌隙,他从老鬼口中得到了关于自己师兄的踪迹,就忍不住了,说准备要去找他师兄,见上一面。

我问为什么会这么急。

便宜师父看了我们两人一眼,笑了笑:“时间不等人啊,要知道,我只有一百天的性命了,容不得浪费。”

第032章 江湖夜雨二十年

百日性命?

听到便宜师父的话语,不光是我,就连性子偏冷的老鬼也都坐直起身子来,问到底怎么回事,看着您龙精虎猛的,咋就只有百日性命了呢?

便宜师父伸了伸懒腰,看了看老鬼,又看了看我,脸上竟然露出了几分慈祥来。

他笑了:“想不到我南海剑妖临到死了,居然还会碰到你们这两个家伙,还会有人关心老子,说起来也算是幸运……”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拜了师的缘故,我对这个脏兮兮的老头子莫名就多了几分依赖感,听到他的话语有些沧桑和惆怅,顿时就眼圈一红,说师父,你别这么说,到底咋回事,你可得我们说清楚啊?你刚刚收了我这么一个徒弟,还说要教我本事的,可不能一撒手,什么都不管?

便宜师父闭上眼睛,说道:“这一切还得从几年前的黄山龙蟒说起……”

他跟我们讲了一个故事,在他的讲述里面,有很多我们为之熟悉的名字,比如茅山、龙虎山,也有我们不熟悉的名字,比如邪灵教,比如茅山掌教真人陶晋鸿,以及他的大弟子黑手双城陈志程……

追忆似水年华。

在这便宜师父的口中,这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是当年江湖上顶尖的人物,随随便便一个拿出来,都能够镇得住一大片。

其中最厉害的一人,不是茅山的陶晋鸿,不是龙虎山的张天师,而是一个叫做陈黑手的男人。

后来的后来,他在监狱里窝着的时候,听人谈论过一件事情。

那个叫做陈志程的茅山子弟,战胜了曾经笼罩在整个修行界头顶上的天字第一号大反派,一个叫做王新鉴的男人,完成了所有人都无法实现的绝杀,而这个陈黑手,还曾经跟他有过并肩而战的情谊。

他当年御剑而飞,与这些顶尖群豪一起叱咤风云,谈笑天下。

然而所有的一切也都在那一刻结束,他被人使了毒计,被一只大虫子把整个脑髓都给吸了干净,倘若不是他修行的道行不浅,以最快的速度逃遁,又恰好找到一副合适的躯体,恐怕早就死在了那天崩地裂的战斗之中。

我不确定刚刚认下的这便宜师父到底是不是在吹牛,因为他说的一切,都在我的认知之外。

我听说过茅山、龙虎,但却不知道这些传说中的道家祖庭、洞天福地里,竟然会真的有那种高来高去的神仙人物,也有点儿不敢相信,一个人的脑髓都给吸干,还能够借体重生。

不过我还是姑且信之,因为在我看来,师父他实在是没有骗我的必要。

就算他在吹牛逼,我除了鼓掌,还能说些啥?

我将信将疑,而老鬼毕竟比我多见些世面,问他道:“师叔,恕我无礼,如果我猜得没错,你应该是精物所化,对吧?”

精物所化?

精物是什么?我脑子有点儿转不过弯来,但便宜师父却哈哈一笑,毫不避讳地说还是你懂行,其实听名字就知晓,南海剑妖、南海剑妖,老子可不就是一个妖怪么?

什么,我这师父不是人?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打量起我师父来,他瞧见,伸手狠狠地敲了一下我的头,说瞧什么瞧,就你这道行,能够瞧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我捂着头不说话,而这便宜师父则得意洋洋起来:“说起老子的本身,叫做赢鱼,可是名列山海经之中的遗种,听我师父说,老子跟鲲鹏也是有些亲戚关系的。只可惜,这么吊的出身,老子都没有珍惜好,最后附在了这么一个垃圾身上,要不是我这些年躲在牢狱之中,早就寿元已尽了。我风光已够,二世为人,不为其他,一是传承,二则是想见一见我那霸道到没朋友的师兄……”

他谈及往事,意气风发,却也不觉得生离死别有多么残酷,有一种视死忽如归的洒脱。

讲了大半天,我方才晓得,我这便宜师父来历颇深,他原本也是这道上叱咤风云的一人物,百年前就已经横行江湖了,只可惜后来失手落败,附身他人,为了躲避仇家和命途,便躲在了这监狱里面来。

这副躯体是个倒霉鬼,阳寿早就尽了,只不过他在监狱之中,通过秘术延命,方才残存于今日。

他本可以继续这般活下去的,不过当他踏出监狱的那一刻起,命运就已经决定了。

阎王教你三更死,不敢留你到五更。

用他的话讲,他这种情况是属于生死簿上面挂了号的,一旦有所不查,那阴司就不会有任何疏漏,立刻过来索命。

就算他用了大修为,顶多也只能延命百日。

听完他的解释,我和老鬼对视了一眼,知道他之所以会如此,恐怕还跟我们的这一通逃亡有关系。

特别是老鬼,我这便宜师父屡次救他,可是耗费了气力。

一种压抑的气氛在我的心中升起,而作为当事人的那便宜师父却没有半点儿忌讳,哈哈一笑,说我本来就已经死过一次了,之所以一直赖在这儿,就为了这两件事,现如今眼看着就要成了,还有什么好遗憾的。

我想起昨日拜师时的情形,有些忐忑,说我恐怕未必能够承载住你的期望啊。

便宜师父手一挥,十分自信地说道:“我这辈子都没收过几个徒弟,就是因为太挑剔了,但是我看人很准的,你就是其中一个——就凭你那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心态,加上肚子里面的这个玩意儿,我就相信你日后,定能够成为我南海一脉出头的人物。”

坐怀不乱?

呃,师父,我可以告诉你,其实我和普通男人没有什么区别好嘛,之所以跟米儿没有什么亲密接触,只不过是喜欢那种纯纯的感觉而已。

我读大学的时候,就已经不是了……

被人误解,有的时候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而这便宜师父的洒脱也把我和老鬼给带出了那悲伤的氛围,三个人围坐在火堆旁,开始吹起了牛逼来。

呃,说错了,说得文艺一点,叫做“江湖夜雨二十年”。

老鬼之前的经历跟我差不多,都是在广东漂泊求存的一份子,若不是后来出了变故,说不定还会沿着以前的轨迹一直走下去。

他接触便宜师父口中所谓的“江湖”并不多,而我更是白纸一张。

大部分时间,我们都是听众。

我们听着他谈及百年前风起云涌的“黄金时代”,那个大时代,整个天下奇人异士多如牛毛,然而无论怎样,都绕不开三个半人,前三个被唤作“最天才”、“天下三绝”,而最后一个人,则火速崛起,几乎统一了天下的旁门左道,又宛如流星划去;紧接着他又谈及了这一百年内的风云来,陶晋鸿、善扬真人、红色土匪王红旗……一个个据说是如雷贯耳的名字从他口中说出,而被他说得最多的,则是两个人的名字。

一个陈黑手,一个小佛爷。

听到便宜师父的讲述,我方才晓得这世间可有多大,无数风华绝代的人物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忍不住幻想起,或许有一天,某个老头在跟自己的后辈谈及江湖往事的时候,会提及我隔壁老王的名字来。

呃,为什么是隔壁老王?

谈话间,时间不知不觉地溜走,便宜师父突然想起一事来,问我道:“你肚子里的那玩意,我看是成型了,可跟你有过沟通?”

我点头,把那天迎战矮骡子的情形跟他讲起,便宜师父问,说你什么打算?

我问什么意思,他就嘿嘿笑,说你有没有想法把她给生下来?

我苦笑,说咱是一老爷们,根本就没有那功能,而且如果生下来,我就得死的话,我也没有那觉悟不是?

不生下来,就弄死咯?

怎么弄?

便宜师父对于巫蛊之术并非擅长,一时也没有头绪,想了想,突然笑了,一拍大腿,说不如把她叫出来问问。

对于他的办法,我感到无比诧异,因为前几天我曾经无数次试图沟通联系,都没有办法将肚子里那小丫头给叫出来,哪有那么容易?

我刚要提出质疑,他却突然朗声念起了那南海降魔录来。

同样的词语,从我口中念出,和他那儿念出,完全不是一个概念,无论是语调、语速还是咬文嚼字的感觉,都十分不一样。

随着便宜师父的喝念,仿佛有一股风,从他口中缓缓吹出,我立刻感觉到腹中一阵疼痛,还未反应过来,腹如雷鸣,咕噜噜作响,紧接着,我不由自主地躺在了地上去。

就在我躺下去的那一刹那,先前那个长得像米儿的娃娃,居然就从我的肚脐眼儿里爬了出来。

小米儿一出现,瞧见我那一脸坏笑的便宜师父,还有冷冰冰的老鬼,吱呀一声叫唤,却是跑到了我的脖子边来,抱着我,瑟瑟发抖。

什么情况,她在寻求我的庇护么?

第033章 南海传承

藏在我身后的小米儿,眉目之间,跟我那前女友长得有六七分相似。小娃娃楚楚可怜,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意,有一种拥入怀中保护的冲动。

真的,每一次瞧见这个小东西的时候,尽管我内心的理智知道她是一根套在我脖子上的索命绳,但仍旧对她生不出一丝怨气来。

血脉相连,生死与共。

我想这就是很多初为人父、人母的朋友所共同拥有的一段心路历程吧?

小米儿藏在我的身后,而我下意识地张开双臂,想要护住她,而这时我那便宜师父则是哈哈大笑,转过身子来,对老鬼说道:“瞧见没有,这小子是真的善良吧?”

老鬼脸上有些冷,闷声说了一句:“他就是有些不知死活。”

他们的对话让我无语,回头看了小米儿一眼,她白白嫩嫩的小脸上写满了对我那便宜师父和老鬼的恐惧,恨不得想要扎入我的身体里去。

不过被那南海降魔录给镇压着,她却又进退不得,只有吱吱的叫唤,像个小猫儿一般。

便宜师父瞧得有趣,拍着手笑:“哎呀,我以前可没见过这么好玩儿的东西,不是鬼魂,不是怨魄,而是最为纯粹的灵体——自然而生的灵魂,但是却又比天然孕育的强上许多……”

他盯了好一会儿,不由得感叹道:“说真的,别说是旁人,就算我是你师父,瞧见这宝贝,都忍不住下手了。”

听到这话儿,我不由得苦起了脸来,说她真的有那么宝贝?

便宜师父点头说道:“当然,我虽然不知道这玩意到底是怎么弄出来的,是个什么样的原理,却晓得摸骨望气,推导天机——这小东西身上蕴含着一缕先天灵气,用这东西为引,能够化朽木为神奇,将一个人的根骨天资彻底改变,让根本没办法修行的人也成为奇才,你说让不让人眼红?”

他这般说,我倒是明白了他的苦心,并非是师父觊觎我腹中的这蛊胎,而是提醒我,此事一定要保密,千万不要让别人知晓,要不然,这世间见财起意的人,可真不少。

至于我师父,他自谓寿元将尽,哪里会打这玩意的主意,而老鬼……

我差不多都已经确定他不是人了,自然晓得他对这个,肯定一点儿兴趣都没有的。

便宜师父观察了好一会儿小米儿,这才对她招手,说小朋友,你过来,爷爷这里有颗很好吃、很好吃的棒棒糖哟……

我:“呃……”

便宜师父的猥琐让我简直就是无地自容,然而他招手的方式十分特殊,还结得有手印,在这样的拂动之中,尽管小米儿紧紧拉着我的衣角,却不得不一点儿一点儿地朝着他的手掌处飘了过去。

当小米儿完全被便宜师父掌控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我有一种刚想要冲上前去,一拳揍在便宜师父脸上的愤怒和冲动。

就在我双眼憋得通红的时候,一只宽厚的手掌按在了我的肩膀上,我抬头一看,却见老鬼冲着我的额头拍了一掌,厉声喝道:“咄!”

我浑身一震,耳边听到老鬼的声音:“你别胡来啊,师叔这是在帮你研究蛊胎的特性呢。”

我被老鬼一拍,整个人都清醒了几分,想起刚才胸口翻腾不定的狂躁和冲动,有些莫名其妙,而这时我那便宜师父则笑了,说无妨,小鬼头还想跟我玩心理战术,到底还嫩了一点,当着我的面,她影响不了谁的。

说完这话,我瞧见便宜师父不再管我们,而是口中念念有词起来。

一开始,我知道他在念南海降魔录。

我对这个文字熟悉无比,几乎能够倒背如流,然而像他这般的语调和咬文嚼字,却又显得十分陌生,就在我犹豫不觉的时候,他的手一指,顶在了我的额头上,我居然就不由自主地跟着他喝念出来。

他念一句,我念一句,就好像复读机一样,无论是语言还是神态,都一模一样。

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好像他手中的牵线木偶。

整个过程我清醒无比,便宜师父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和表情,我都记得清晰无比,然而南海降魔录一过,他居然开始喝念起了别的经诀来。

有“南海龟蛇技”,有“玄武金刚劫”,有“十三层大散手”……

每一种经诀,他都会十指飞动,而在他掌心处的小米儿则会随着做出各种各样的动作来,有的有点儿类似广播体操,有的则宛如柔媚的舞蹈,又有的大开大阖,让人感受到其中的阳刚之美。

被这样控制着,小米儿显得十分痛苦,她嘴唇咬得紧紧,但是我却仍然感觉到耳边有尖叫。

我的腹部不断动弹,宛如雷鸣,痛得如同刀绞一般,我忍受不住,想要出言乞求他听一下,然而却说不出半句自己的话儿来,只有像个木偶,跟着他不断地念着经诀。

我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总之就是度日如年。

到了最后,我终于忍受不住了,大叫了一声,觉得头部如同重锤击中,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当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篝火依旧在,只不过换了新的一茬。

洞子里只有老鬼,他离着火堆远远,捧着一本线装书在看,而我那便宜师父,却不见踪影。

我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黑暗沉沦的噩梦,浑身汗出如浆,又酸又臭,但是仔细回想起来的时候,却什么也不记得,反倒是想起自己昏迷之前的情形来。

我摸了一下腹部,感觉到里面有心跳声之后,这才放心下来,问老鬼到底怎么回事?

老鬼瞧了我一眼,放下蓝皮书,耸着肩膀说道:“你是指你自己,还是那个小东西?”

我说都有。

老鬼告诉我,说那小东西被剑妖师叔给镇压住了,勉强能够听话,至少不会害你,至于你——你知道你上前天有多强么?

上前天?

我一愣,说我已经昏睡了三天了么?

老鬼点头确认,然后说前天我那便宜师父其实是在作一种独特的门派传承,这是一种类似于佛教醍醐灌顶的仪式,在不经意之间,让我的潜意识里接受着他传授的诸般心法灌输。

一般来说,常人顶多受到一项,就已经扛不住了,只有根骨奇佳、意志卓绝之人,或许才能够受得了三五样。

我知道老鬼之前也拜在了师父口中那“师兄”的门下,必然也是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就问他受了几样,老鬼沉默了一下,告诉我九项。

我大为震惊,诧异地说老鬼你真的太吊了,完全是那些所谓“根骨奇佳者”的两倍以上。

老鬼没有半点儿骄傲,而是平静地问我道:“你知道你承受了多少么?”

我摇头,老鬼的眼神有些古怪,过了好一会儿,才让我自己在脑海里回忆,毕竟这是南海一脉的当家之法,灌输了多少,只有当事人最为清楚。

我平心静气,细细默念了一番,突然间猛然一瞪眼……

二十五样!

尽管记忆有些模糊,但我却还是能够肯定,我那便宜师父整整给我灌输了二十五样各种不同的心法和经诀?

当我说出这个数字来的时候,老鬼并不惊讶,反而是一脸古怪地说道:“师叔说你的上限应该并非如此,只不过他会的也只有这一些,要不然还有更多——这蛊胎虽说能够改变人的根骨,但绝对没如此夸张,所以师叔告诉我,说你本身,就是一个绝佳的修行奇才;他还让我问你,说你的家里,父系和母系的家族里,有没有修行界的人?”

我整个儿捋了一下,摇头,说我还真的不知道,咱就一普普通通的技术员,要有这路子,何至于如此?

老鬼笑了笑,拍着我的肩膀说道:“你的起点高,不过这并不代表日后的成就也高;兄弟,你得多努力,回去让那些曾经践踏过你尊严的家伙们瞧一瞧。”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眼前不由得浮现起了罗平的脸。

紧接着林警官穿着制服的娇俏模样,也浮现到了我的脑海里面来。

南海灌顶,不过是囫囵吞枣,我越发地摸不到边了,也不想再琢磨,问我师父去了哪儿,老鬼说去探路了,咱也不能一辈子待在这儿,总得重见天日不是?

没多久,我师父就回来了,告诉我们搜查已经过去了,事不宜迟,赶紧离开此地。

我还来不及多问,便被拽着离开了这洞子。

我们在水潭之中浮出,简单收拾一番,趁夜离开此地。

在山里赶了一夜,清晨的时候我们潜入附近村子里偷了几件衣服,再接着到了附近县城,乘坐大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