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似乎早有主意,也不多言,我一路上都没有逮到什么机会说话,一直等坐上了大巴,感觉朝北而上,这才小心地问我师父,说现在我们准备去哪儿。

没想到他话儿还没有回复,大巴却是停在了路边去。

我们在后车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过了一会儿,前面的司机发话了,说前面有警察盘查,让大家准备好身份证。

第034章 大巴奇遇

身份证?

听到这个字眼,我的心脏止不住地抽搐了一下——我的身份证在哪儿呢?

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估计还在罗平绑我离开的宾馆里,那儿包括了我的各种证件、银行卡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而过了这么久,我都不知道到了哪儿去。

总而言之,我是没有身份证的,不但是我,老鬼和我这便宜师父,估计也不会有。

我们是三个黑户,只要被查,必然就会出事。

我几乎下意识地想要起身逃走,而我师父则伸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拦着我,不经意地低声说道:“小子,别这么激动,人得有城府,别咋咋呼呼的。车道山前必有路,看看再说。”

说话间,大巴前面上来了几个人,打头的一对男女穿着便衣,而后面跟着的几个则穿着警服。

搜查的人里似乎以这一男一女为主,男人脖子上面长了一个痦子,女人则长得挺年轻漂亮的。

两人的目光在大巴车的乘客脸上扫过,然后小声而又一本正经地查起了身份证来。

我在大巴后面,低着头,不敢与前面的搜查者目光接触,不过余光之中,却能够瞧见领头的那对男女看起来就有些气质不同,仔细感受起来,应该是所谓的“修行者”。

糟了,如果是寻常的警察搜查,那还好说,但如果是修行者,一定就跟罗金龙他们有关。

我下意识地望了师父一眼,发现他泰然自若地坐着,仿佛前面发生的事情与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不由得嘴唇发苦——我的师父唉,你不是说搜查的力度已经过去了么?

我理解师父的焦急,毕竟生命走到尽头,每一天的浪费都是可耻的,但是这般急躁,接下来该如何收场?

我下意识地朝着老鬼看去,发现他也是安之若素,若无其事地捏着拳头。

我靠,这两人不会是打算一旦暴露了,就拿拳头解决?

好吧,真粗暴。

我满心忐忑,不过该来的终究还会来的,那个男人走到了后排,冲着我们展颜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来,伸手过来问:“三位,清出示一下您的身份证。”

我瞧见伸在我面前的这只手有点儿不同,下意识地朝着他的整个手臂望过去,才发现这是一只假手。

是的,这个男人居然有一条假肢。

尽管惟妙惟肖,但我能够感觉得到表面的硅胶下面,隐藏着金属的骨架和支杆。

我没有答话,尽量让自己的神情变得不那么紧张,而我师父则嘿然笑了,说同志,俺们都是乡下人,出门带哪里晓得带啷个子身份证哦,没得,咋个办咧?

他这模样都快要半截入土了,耍起老无赖来,男人也不好凶他,而是冲着老鬼和我,说你们的呢?

老鬼耸了耸肩膀,笑了,说老子前面在车站遭贼偷了,钱包都没得,身份证肯定也不见了。

他笑得坦然,旁边的那位年轻女士秀眉一皱,想要上前来责难,被男人拦住了:“晨晨,我来处理就好。”

他拦住了同伴,然后看了看我们,居然问也不问我一句,便笑着说:“哦,原来如此,出门在外,要多加小心才是,像‘汽车站’、‘火车站’这种地方,人流密集,很容易遭贼的,自己小心就是了。”

他说到“汽车站”、“火车站”的时候,语气重点加强了一下,而到了最后,拍了拍我的肩膀,居然不再多言,转身就要离开了。

我满腹疑惑,别说有经验的老警察,就算是稍微有点脑子的普通人,也能够瞧出我们三人不对劲的地方来,这个男人应该也是瞧出了我们的身份,为何却没有动手抓我们,反而是给予了友善的提示呢?

我能想到,师父自然也感觉到了,望着转身离去的那男人,出声问:“嘿,朋友,怎么称呼?”

男人回头,露出阳光的笑容:“滕晓。”

说完他便离开了,因为有着大巴的其他人,以及跟随的警察在,我师父并没有再表示什么,只是挥了挥手。

警察检查过后,大巴继续行驶,等到开远了,我这才低声问师父,刚才到底怎么回事。

师父有意考校我们,瞧了一眼老鬼,问他觉得如何?

老鬼思索了一下,说那个滕晓应该是认出了我们的身份,至于为什么不马上动手,我觉得有两点原因,第一可能是顾及到车上其他乘客的安危,不便动手,另外则是考量到双方的实力差距,未必能够胜得过我们,于是就故作不知,隐忍了下来……

我听到,下意识地一阵慌,说若是如此,他们肯定会派着车在后面跟着,等到合适的时间,就会马上动手的。

我师父却摆了摆手,冲着我们说别紧张,安心睡,等快到车站的时候,提前下就是了。

老鬼有些奇怪,问为什么?

师父看着我们,叹气,说你们两个不要因为自己的遭遇,就觉得“洪洞县内是无好人”,实际上这个世界还是好人多的;罗金龙以及他那局长爸爸也不可能一手遮天,刚才那人的确是认出我们来了,但人家出任务,不过是应付差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里面有着猫腻,所以才会好心提醒我们的。

老鬼有些疑惑地问,说师叔,你就这么确信那人是真心帮助我们的?

师父嘴角一撇,说老子活了一百多年,什么人没见过?

听到师父的讲述,我稍微松了一口气,感觉不再那么憋闷,而尽管老鬼并不太相信师父的判断,不过绷紧的身子还是放松了一些。

我们乘大巴前往,前往最近的城市桂林,在城区边缘的时候就下了车,找了个路边小店吃饭,紧接着师父就带着我们去附近的电线杆和墙角边儿溜,在一片小广告里面找办假证的电话。

我们不可能总是遇到像滕晓这样的好人,所以该准备的,还是得弄一下。

我们所有的开销都是师父出的,也不知道他刚刚从牢里逃出来,是从哪儿弄来的这些钱。

通过街头小广告,我们顺利联络到了街头办证的人,不过因为是身份证的关系,所以对方需要等到第二天才能够出货,我们不得不在桂林待上一晚。

当天我们住在一家不用身份证的小旅店里,商量起接下来的事情。

师父想临死之前,再见一次他师兄,也就是老鬼的师父一眼,不过老鬼说的那个地方,十分危险,如果去了,未必能够全身而退。

得做一些准备。

之前在我睡着的时候,他们两人有过几次讨论,最后的结果是老鬼想要回家一趟,安排一下家里的事情,而因为他家就是地处苗疆,可以顺便调查一下我肚子里面的蛊胎,所以师父觉得可以一起解决。

说到这里,师父问我,给我肚子里面下妇人蛊的那个前女友,具体住在哪儿。

米儿跟我交往的时候,很少有提及家里面的事情,我几次提问都被她含糊其辞地避过,有一次开玩笑说要看一下她的身份证,结果她还生气了,两人闹得很不愉快,所以我只知道她来自湘黔边界的苗疆一带,至于具体是哪儿,这个还真的无从说起。

师父十分无奈,问我有没有办法查到?

我想了一下,说公司的人事档案里面应该有,我可以找朋友查一下。

师父想了一下,点头说可以。

我到附近找了个公共电话,打给我公司一个玩得很要好的同事江友,刚刚接到电话的时候他十分吃惊,问我去哪儿了,还告诉我,说警察来找过我两次,都没有人知道我的下落。

我让他别问,能不能帮我查一下米儿的地址。

江友不是人事部的,不过说可以想办法。

我跟江友是一个部门最好的同事,同期的实习生,所以我对他还算是比较放心,应该不会出卖我的,而等过了半个多小时,他打电话过来了,告诉我,米儿入职时填写的地址资料是广东的,而她的籍贯,在贵州省雷山县。

我把这个消息带回来,师父听到,突然笑了,说如此说来,我们得去传说中的千户苗寨拜访一下了。

千户苗寨,在雷山?

我突然想到了当初罗平说的话——他对我讲,蛊胎这种蛊术,只有正宗的苗蛊三十六峒之一的西江一脉,才懂。

第035章 千户苗寨

次日,得到三张假身份证之后,我和便宜师父跟着老鬼,去了一趟他的老家。

贵州省晋平县大敦子镇亮司村。

听这名字就知道,一般在这种少数民族聚居的地方,什么“屯”、什么“寨”、什么“司”,都是明朝那个时候汉家官军过来镇压作乱土司时留下的屯兵所,那时苗侗作乱,可杀了不少人,也留了不少兵,不过几百年过去了,现在都是民族融合,不过那彪悍的民风,就一直留下来了。

老鬼告诉我们,他们村解放前出过好几个大土匪,整个湘黔附近都有名。

还有一个远近闻名的神婆。

可惜死了。

老鬼的真名叫做闻铭,然而一个名字叫久了,我都已经有些习惯,一时半会儿也改不过来,便仍叫他老鬼,而闻铭现在也不太想跟过去关联,所以也挺喜欢这个名字。

他说能够让他认清楚现在的处境,以及想起在他最困难的时候,给予他帮助的师父。

我们在闻铭家里并没有待多久,我甚至都没有露面,便在第三天中午离开,前往并不算远的雷山。

雷山就在晋平的西边,相隔并不算远,不过这儿是高山丘陵地区,高速未通,那盘山公路走得那叫一个让人崩溃,周周转转,足足用了五个多小时方才到达雷山县城里。

都说家是最好的加油站,回了一趟家,原本显得有些阴沉的老鬼,整个人都有些精神焕发起来,而他身上的伤势也在逐渐的好转,之前被银十字架插入心脏所受到的巨大伤害,此刻也一点儿一点儿的恢复,唯有那脸色依旧惨白。

这儿是老鬼的老家,他最是熟悉,下了车,他告诉我,说现下的西江苗寨,已经被开辟成了旅游景点,掺杂了太多功利的东西,未必能够找得到什么我们想要的。

我们在车站外面商量了一下,如果就这么彪呼呼地找上门去,即便米儿曾经在这儿过,也未必能够有什么线索。

一般来说,养蛊为祸之人,都是离群而居的,我们这里没有当地的熟人,基本上很难办成什么事。

就在几人犹豫之时,却有人凑到了我们的跟前来,冲着老鬼打招呼:“闻铭,是你么?”

老鬼扭头过去,瞧见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女子,正一脸惊喜地冲着他打招呼。

老鬼瞧见这女子,也有些奇怪,说牛娟,你怎么在这儿?

那女子开心地说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我认错人了呢,哎呀,闻铭,你看你出去这么多年,都不跟我们这些老同学联系,我大学毕业之后,回家考试,被分配到西江镇的党政办公室里了,我们有一个同学QQ群,你不在里面么?

两人也是久别重逢,寒暄了一阵,我这才晓得这女子是闻铭以前的高中同学,现如今在这边一乡镇的党政办里面当一个干事。

牛娟是跟领导来县里面办事情的,领导中午有安排,就不管她们这些小兵篓子了,她正找地方对付呢,瞧见闻铭,就非拉着他一起,找个馆子叙旧。

我能够感觉得到,老鬼这人自从血变之后,就不太乐意跟之前扯上联系,对于这女子的热情,多少也有些敷衍。

不过我那便宜师父听到,却两眼冒光,说相请不如偶遇,既然是同学,那还是得多联系的,走走走,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一聊。

便宜师父发话了,老鬼也不能驳了对方面子,于是便应了下来,帮我们介绍了一下,说都是朋友,然后在车站附近,找了一个干净的馆子。

老鬼话语不多,但他那同学许是在政府的缘故,十分热情和大方,而我那便宜师父也挺能胡诌的,说自己是华南一挺有名的画家,同时也是一名民俗学者,是特意过来这边取景,以及了解风俗民情的。

至于我,则是个小跟班,徒弟兼做书童。

老头儿别看在牢里脏兮兮的,如同乞丐,但稍微一收拾,再弄了一不知道哪儿搞来的长袍子,仙风道骨,还挺有艺术家气质的。

他这般一说,老鬼这同学还真信,听他吹得天花乱坠,说欢迎陈老来我们这里光临指导,说起来我们西江,苗寨最多,那千户苗寨是目前中国乃至全世界最大的苗族聚居村寨,郎德上寨和独南苗寨也是不错,回头我跟镇领导专门汇报一下,让负责宣传口的人带着你们去采采风,你看可好?

在基层,最重要的就是懂得把握机会,尽管牛娟并未查验老头儿话语的真伪,不过出于对老同学的信任,立刻就向我这便宜师父发出了邀请。

西江镇大力发展旅游产业,而旅游产业则离不开文化界的名人支持和宣传,如果这老头来头真的不小,对她来说,自然是一个机会。

老头儿并不怯场,说了两句套话,紧接着话锋一转,说我们下乡,最注重的就是原生态,有政府方面的人带着,味道就变了;下一次吧,下一次有机会,我多带几个好友过来,也算是给小牛你捧场啦。

牛娟自然是一阵感谢。

谈话间,菜陆续上了来,酸汤鱼,油炸粑、泡萝卜、折耳根,都是当地比较常见的伙食,却是独有风味。

吃了一会儿,便宜师父放下筷子,指着我说道:“小牛,老头儿之所以来这边采风,一是的确对这苗家文化情有独钟,另外还有一件事情,就是我这弟子,他谈了一个女朋友,是这一带的人,只可惜后来失去了联系,朝思暮想,就求着我带他过来寻人,你既然是这边政府的,看看能不能帮帮忙……”

牛娟瞧了我一眼,笑着说哎哟,是我们雷山的郎官啊,那得帮忙,小王,你女朋友叫什么名字,是哪个乡的人啊?

我苦笑,说她叫龙米儿,具体住哪儿,我也不清楚。

老鬼在旁边说要是知道在哪儿,就直接搁家里去了,也用不着麻烦你咯。

牛娟听到这个,颇有些为难,又问了几句话,听我大概描述了一下米儿的情况,然后对我说她跟镇派出所管户籍的副所长挺熟,回头先从西江这边查起,如果没有,她再找关系,在别的乡镇查一下。

有牛娟的帮忙,我们就不会一头雾水了,我当下也是以茶代酒,与她碰了一杯。

吃过午饭,牛娟还有事情要忙,跟老鬼告别,说你一个、陆言一个,你们几个去外面的同学,都不跟我们联系,久了都生分了,这可不行。

老鬼汗颜,说以后一定多联系。

送别了老鬼的这高中女同学,我这便宜师父捅了捅老鬼的肚子,说握着女同学的手,只恨当初没下手,我看人家对你挺有意思的,你什么想法?

老鬼一脸苦笑,说我现在这个样子,人不人鬼不鬼,都不知道该怎么活,哪里敢招惹姑娘?

便宜师父眉头皱起,说你这么自卑可不行,虽说你现在与别人不同,但并不代表你没有追求幸福的权力;相反,越是如你一般,就越要享受生活,人生在世,畏畏缩缩,那有什么意思?

他说得豪气,这时老鬼又说了一句:“师叔,你不觉得我这同学长得真不咋地么?”

便宜师父这儿还有煲着好多心灵鸡汤,结果被这一句话给噎死。

瞧见原本沉闷的老鬼说起了俏皮话,我也不由得露出了笑容来。

不容易啊,原本陷入绝望的我们,不知不觉,居然就走了出来。

都是因为这个浪里浪荡的老头儿。

尽管有老鬼的同学帮忙,不过我们还是按照着原计划前往西江的千户苗寨,因为是旅游区,所以交通很方便,坐直达的大巴就能够去。

到了地方,颇具民族特色的风雨桥、桐油刷漆、木制黑瓦的吊脚楼和穿着银光闪闪民族服饰的热情苗人,着实让人感觉到新鲜有趣,我和便宜师父瞧得一阵眼花缭乱,反倒是久居于此的老鬼心不在焉。

我们在寨子里大概玩了一下午,晚上的时候就住在当地富有特色的旅馆里,夜里星星出来的时候,从远处望向那灯火璀璨的苗寨子,又是别有一番味道。

三人坐在旅馆前面的凉亭里,望着远处夜景,良久,我那便宜师父方才叹了一声,说都是些假模假式的东西,看不到新鲜的玩意。

老鬼笑了,说这是旅游景点,要是人家真的摆出巫蛊之术,谁还敢来这里旅游发展?

师父点头,说如此说来,我们明天得自己去山里面搜一搜,看看能不能撞运气了——小铭子,你从小在这里生活,就没认识一个懂得门道的人?

老鬼摇头,说我不过是个普通人,谁懂得这个?

两人说着话,我的目光却被远处一个走路僵直的人给吸引着——那人从旅馆里走出来之后,身子十分不自然地一点一点挪动,朝着外面的田里走去。

当那人就快要隐入黑暗的时候,经我提醒,两人也瞧见了。

我师父一下子站了起来,惊喜地说道:“哎呀呀,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被人下了蛊啊!”

第036章 一个疑问

其实在前往西江苗寨之前,我们是并没有抱太多希望的。

原因其实很简单,如同老鬼所说的,一个专门用来作旅游开发的地方,也许会保留很多风俗民情,但绝对不会把这种负面的东西也表达出来。

除了故弄玄虚地弄一些传说和典故之外,巫蛊这种会影响到开门做生意的事情,一律扫开。

所以即便西江千户苗寨是这附近保存得最大最完整的寨子,我们过来,也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

就像是进庙拜神,尽管知道没有什么意义,也不过是为了心安。

但是当瞧见那个男人模样古怪地朝着黑暗处走去,我们每一个人的眼睛都不由得睁了开来,知道我们这一次算是来着了。

这件事情,未必会跟米儿有什么关系,不过我们却深知一个道理。

事物是相互关联的,每一个群体都有着自己的小圈子,比如老鬼在这里出生长大,但是如果不发生那些事情,他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老家附近,还会有这么一群人;同样的道理,那就是如果我们找到一个切入口,顺藤摸瓜,极有可能就会找到米儿,或者说与米儿相关的人。

我们三人不动声色地从亭子里出来,远远地跟在了那个男人的背后。

黑夜对于老鬼和便宜师父来说,不但没有阻碍,而且还是隐藏身形的绝佳环境,而对于初入门道之中的我来说,虽说之前的南海传承教会了我许多东西,但是一点儿基础没有的我,目前跟普通人,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哦,这么说其实也不对,拥有了师门信物鲲鹏石和蛊胎的我,勉强算是半个修行者。

我属于半只脚跨入门的那种。

三人一前一后,离开了苗寨,又穿过了周边的水田,一路往山上走去。

出了寨子,过了水田地段,道路就开始变得崎岖起来,夜色朦胧,我几乎都瞧不见那人的身影,不过这些对于老鬼来说,实在不是什么问题,所以由他负责跟踪,而我和便宜师父则在后面远远地跟着,保持不丢失。

我之前觉得这便宜师父厉害到没边,而真正懂行了之后,才晓得他远没有看起来的那般强大。

他此刻的这幅身躯,已经是油尽灯枯了,甚至不一定能比老鬼厉害。

当然,他最值得人尊敬的,还在于那个纯净的灵魂。

我们在林子里穿行着,渐渐地远离了人居,来到了山林深处。

四周的草丛里传来虫鸣,时不时有夜枭的惨叫,让人止不住心中发颤,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在贵港附近的那个山里,总有一种附近会有一两个矮老爷蹦出来挠我脸的恐惧。

我难道有矮老爷恐惧症了?

大概半个多小时,林子依旧还是林子,不过尽头处,却出现了几盏昏黄的灯光。

一片黑暗之中,突然出现这么几一盏灯光,不管有多昏暗,都能够让人一目了然,我下意识地拉住师父,说这深山老林里,居然还有人家?

师父嘿然而笑,说你们不是讲,养蛊人一般都离群索居么,看来我们应该没有找错。

我点头,想到也许就马上能够知道米儿的信息,心中多少也有些激动。

不管我是否愿意承认,米儿对我下蛊,这件事情都已经成为了我心头的一根刺,时不时地扎疼了我。

我对她自问没有做过什么负心之事,她为何要那么对我?

就因为我不肯当上门女婿?

渐渐地走近远处的那灯光,这是草丛中突然闪过一个黑影,朝着我们挥舞了一下手。

我定睛一看,瞧见这人却是老鬼,他示意我们不要太靠近前。

在老鬼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一处荆棘丛中,在不远处,刚才离开旅馆的那个男人正站立一颗桂花树下,浑身僵直,就像电影里面的僵尸一样,而在他跟前,则站着两个人。

那两人都穿着当地染黑土布缝制的衣服,高个儿的是个女孩子,而矮个子则是个男的,看着应该是个不到十三四岁的少年。

我们这里地势比较高,离那桂花树距离并不算远,我刚刚蹲下来,就听到那个少年对女子说:“……姐,你这样不好吧,平白无故找一男的来,到时候阿爹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

女子却不以为然,指着面前这个浑身僵直的男人,说:“我就喜欢他,看到他第一眼,我就想要跟他长相厮守,我不管,我就要他!”

少年说姐,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信息那么发达,丢了一个人,很麻烦的。

女子却勾住了那男人的肩膀,盯着他的脸,端详了好一会儿,然后说道:“不管了,我要将生米煮成熟饭,等到他中了我的情蛊,也就由不得他了。”

少年还是不允,说姐你要是跟他好上了,那蛮牛哥怎么办?我上次听阿爹说,准备让你们联姻呢……

女子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愤愤不平地说蛮牛那个家伙,脑子里都是肌肉,我要是跟了他,这辈子都不甘心,不管了,小弟你回去吧,我找个地方,跟你未来的姐夫圆房了。

少年见劝不听,也没有办法,转身离开,而那女子则搀扶着僵直男子,朝着我们这边走来。

我蹲在草丛里,听得一阵汗颜——没想到这苗家女子如此奔放,对于男女之事放得真开,即便是自家兄弟,也是毫不隐晦,让我感叹不已。

就在我感叹之时,那女子居然把男人带到了我们这边的草丛前来,从身上抽了一张薄毯,铺在地上,然后自己躺了下去。

她怎么会跑到我们这儿来啊?

我一脸错愕,而老鬼在旁边也是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膀——我们这个地方比较背光,确实比较适合做些隐秘之事。

两者相距不过两三米,这么近,我倒是瞧清楚了这苗女的模样,短龅牙、麻子脸、小眼睛,虎背熊腰,长得果然抱歉,老鬼那同学跟她比起来,简直就是天仙了。

呃,瞧见这尊容,看起来用蛊术找男人,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我用同情的目光看着那个全身僵直的男人,这才发现他长得还真挺帅的,从侧面看,有点儿像是通过艳照门爆红的陈老师,嘴角坏坏的,颇讨女人欢心。

女子在薄毯上躺下,口中念念有词,用的是苗语。

随着她的喝念,那个僵直而立的男人身子开始没有那么紧绷了,他的衣服里有东西一阵蠕动,几秒钟之后,竟然有一条赤红色的滑蛇从他的领口处爬了出来,在男人的耳垂处轻轻咬了一口。

男人被蛇咬过之后,脸一下子就变得红了起来,鼻息急促,一双眼睛也变得通红,死死地盯着地下的这一具女体。

他的眼睛越来越红,也越来越亮,情欲之火,几欲喷出。

我蹲着的这个位置,正好是与男人对视,所以瞧得分明,倘若不是我刚才瞧见那苗女的尊容,还以为他面前的,是玛丽莲梦露或者波多野结衣呢。

当欲望攀升到了极点的时候,男人三两下把自己的衣服撕碎,然后猛然扑了下来。

我听到两人肢体交缠、唇齿交接的声音,顿时就是一阵面红耳赤,还有些跃跃欲试地想瞧一眼这活春宫,却没有想到就在这至关重要的时刻,却传来了几声抑制不住的咳嗽声。

咳、咳、咳……

寻常人或许会觉得这不过是普通的咳嗽,然而经过南海传承的我却知道我这便宜师父使得这一招,叫做“海豚魔音”。

此功法既可以致人迷幻,也可以让人清醒。

是昏是醒,一念之间。

熟知二十五种技艺的我是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跟《天龙八部》里面的王语嫣一样。

不过我虽然不济事,但也是“见多识广”,明了这前后经过,却瞧见刚刚还纠缠在一起的两人一下子就分开了,那长得像陈老师的男子“啊”的一声惨叫,然后朝着旁边滚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