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乐寻欢第 21 章

“好可怜，那她……不知道……”

“对，都瞒着她呢，要是……情绪……会让毒……”

最开始卓乐不以为意，以为就像大多数喜欢议论八卦的小厮小丫鬟一样，他们大概只是无聊而已，可是越听越心惊，这零零碎碎的话语一字一句都让她如堕冰窟，遍体生寒。一个可怕的念头慢慢浮现在大脑里，只是她不愿意去相信也不敢相信。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他的态度突变就说得通了——不，不会的，她不相信会是这样，真相一定不会是这样的！肯定是她想得太多了，世界上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可是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冷冷的说：真的是这样吗？你真的可以若无其事的骗自己吗？好好想想之前他对你是怎么样的态度，为何一夜之间性情大变，对你温柔体贴百依百顺，无论你想做什么他都会尽量满足。简直就像，简直就像——

卓乐大口地喘着气，只觉得心跳得飞快，全身的血液有如沸腾，随时都要冲破血管从皮肤下面喷射出来一般。一时之间张大了嘴却连一口气都吸不进来。再迟钝她也觉得不对了，哪有人染上风寒会是这种症状，即便是她上辈子有心脏病的时候都没那么难受。

喉咙中咯咯作响，她痛苦地抓扯着自己的胸口，全身抽搐得几乎都要散架。耳中隆隆作响如遇惊雷。

“卓乐！”

有人在她的胸口上点了几点，窒息之感顿时大减。然后一只手按在她胸口的要穴，一股热流慢慢地投过来，足足快有一炷香的时间，她才觉得好受多了，睁开眼睛，李寻欢满脸都是汗水，一看就是内力消耗过甚的样子。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他顾不上自己，用衣袖为卓乐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关切地问。

卓乐强笑一下：“没事，只是有点透不过气。”

“吓死我了，就离开一会儿。”他的确是松了口气的样子，“还是回去吧。”

犹豫了一下，卓乐轻声问：“我……真的是生病了吗？怎么感觉不像是生病，倒像是中了毒的样子。”

原本已经把她抱起来，李寻欢的手臂微微一僵，要不是卓乐屏息留意的话，一定不会注意到。

“说什么傻话，只是身体有些虚，多调养几日就好了。”

“嗯。”

卓乐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的脸，李寻欢表情不变，却有些不自然的将眼神移开。他的这个动作让卓乐的一颗心渐渐沉下去，沉下去，直到沉进看不见底的深渊里。

作者有话要说：郑重声明，绝对没有想要吊人胃口。

而是憋着一口气把脑子里想好的情节写完就没动力继续了。

日更也是一件很磨练人意志的事情，我想打游戏，我想看小说，我想尽情的睡觉睡得天翻地覆，喷泪

68

68、第六十七章

究竟是怎么回到屋子里，卓乐几乎都没有记忆，现在她整个人都混混沌沌不知所措。一个声音在心里大叫：这都是假的，你想太多了，只是巧合而已，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可是又有另一个声音不屑地冷笑——你就继续闭上眼睛蒙住耳朵自己骗自己好了。

身体一时发冷一时发热，两个太阳穴突突直跳。之前卓乐以为那是因为发烧的关系根本没怎么往心里去，但现在也不得不在意了。好歹她而是练了几年武的人，虽说碍于天资所限一直在不入流的行列里悲哀的徘徊，但比起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真千金小姐来说，身体简直健壮得象一头牛。之前她装病几天不吃不喝，也不过有点手脚发软，一碗面条下肚就立刻活蹦乱跳了。怎么可能会因为只是单纯的偶感风寒就忽然虚弱成这样？

“卓乐，不舒服？脸色很难看。”

睁开眼睛，李寻欢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卓乐一阵冲动，张口就想问是不是因为自己中了不能医治的毒，所以他才一反常态对自己那么好。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不敢问，要是这一切都和想象一样，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接受。

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卓乐低声说：“只是有点头晕罢了，没有大碍。”

说完这句话，她还是忍不住心中的躁动，试探地问了一句：“真奇怪，我觉得不像是生病，反而像是中了毒，以前从来没有——”

话没说完就被李寻欢温柔地打断：“别胡思乱想了，好好的怎么会中毒。只是一时偶然风寒，多喝点药就行了。”

似乎是不想再和她继续这个话题，李寻欢将她放在床上还拉好了被子，扭头看看天色：“真快，一转眼又要天黑了，今天晚上特别为你熬了你最爱吃的虾仁粥，多吃点才有力气。”

“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卓乐总觉得李寻欢的表情有一丝不自然，但她心中反而渐渐冷静下来有了自己的计较，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乖乖答应了。

很快的，吃过了晚饭，又强打精神和他说了一会儿话，又到了睡觉的时间，李寻欢照常端来了药，示意卓乐喝掉，卓乐端着碗叹了口气，苦着一张脸说：“能不能去找些蜜饯之类的东西来啊，我的舌头都喝得发苦了。”

“好吧，我去找找，记得趁热喝掉。”李寻欢并没多想，因为卓乐平时都很乖很配合，起身出去了。他前脚一走卓乐立刻把药汁倒进事先准备在床底的一个茶壶里，这还是她抓住机会从外面不起眼角落翻找出来的，出了好大一身汗水，只剩下一点点药汁还留在碗底。她记得每次都是喝了这药以后立刻开始迷糊，药汁里面绝对有问题。李寻欢很快就回来了，卓乐装模作样地把那一点药汁喝掉，擦擦嘴，接过那包蜜饯，心不在焉地塞了一块在嘴里嚼着。

又过了一会儿，她感到一丝困意涌上，但没有平时那么明显，也许就是因为她只喝了十分之一不到的药汁。假装打了个哈欠，卓乐随便胡扯了几句，就闭上眼睛装作睡着了。为了不让李寻欢起疑心，她一直控制着鼻息，装出又长又沉的样子。一直等啊等啊，至少等了有小半个时辰，她几乎都要着睡着，不得不一直在被子下面掐自己的大腿保持清醒。

“卓乐，卓乐？”

李寻欢小声叫了她几声，卓乐心中如同油煎火烧，呼吸却一点不乱，睫毛都没颤动一下。她本来不是善于伪装掩饰的人，可是一遇到感情的事情，再傻的女人也瞬间变得精灵狡猾，更别说她还不是个十七岁的真少女而是年近四十的两世人。

见她一动不动，李寻欢觉得她是真睡着了，站起来轻手轻脚的出去。卓乐不敢睁开眼睛，只能全靠声音来辨别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多久，门开了，她感觉有两个人进来，却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先是奇怪，后来顿悟，李寻欢走路几乎是没有声音的，那么，另外一个人是谁呢？

“我说李大侠，你答应的清明上河图究竟还要多久才能送来？为了给她解毒，已经用掉了多少名贵药材了。”

一听这声音，绝对是梅二先生没错，他说的话让卓乐原本就冰凉的心更加寒冷，一时之间几乎没哭出来。

“李某说话算话，只要能救治她，别说是清明上河图，就算你要我所有家产，也绝不吝惜。”李寻欢斩钉截铁地回答。

“哎，那天一照面我就看出来啦，这女娃不知为何竟然中了奇毒‘红颜’，这种毒怪就怪在不会直接夺人性命，而是沉积在骨头里慢慢发作，让人越来越虚弱，最后衰竭而死。从她的脉象来看，大概已经中了快半个月，深入体内，没办法用一般方法解开。难啊，难啊。”

卓乐听见梅二先生一般唠叨一边在床边坐下，把她的手拉出来摸了摸脉，片刻之后又换另外一只。最后还掀开被子在她脖子上摸了好久。

“脖子上这个青色的圈越来越淡，说明中毒已深，接下来也只有尽人事听天命啰。”他啧啧有声，漫不经心地在卓乐的身上到处捏来摸去，“可惜了那副清明上河图……”

卓乐依旧一动不动地睡着，脑子飞快的运转，中毒，半个月——难道是上官飞？很有可能，他老爹那么心狠手辣，他学个三分那也是坏到骨子里了，顺手给自己下个毒，还是那种无色无味看不出最后自然死亡的，也没有什么好奇怪。听梅二先生的说法，中了毒之后脖子上貌似会出现一个圈，一般人哪里会看得到自己的脖子，而且最近她也没有仔细照过镜子。啊，对了，那天晚上，李寻欢把她按住，月光又很好，以他的眼力和江湖阅历，一看看到自己的脖子上的异状并且迅速联想到什么见鬼的“红颜”，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时间卓乐真不知道该哭该笑，事实就摆在眼前了，她不想去面对都不行。难道，他真的是见自己要死了，为了稳定她的情绪怕她到处乱跑，才会……

她心中的那番纠结两个男人却没看出来也看不出来，梅二先生一边唠叨一边用类似针的东西在她的手臂和脖子上扎来扎去，不痛，只是有一点刺痛，所以卓乐还能忍受着不动弹。况且，现在由于受到的冲击太大，她整个人已经呈现出半失神状态了，连耳朵里听到的那些话都如同梦中一般朦胧不明。到底是因为得知自己大概没救了会死掉太恐惧？还是因为李寻欢纯粹只是在哄骗她而伤心？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也只能这样，用药和针灸压住度毒性暂时不要发作，一定要让她保持平和的心境，情绪一激动毒发作就越快。”梅二先生的声音听起来怪怪的，“李公子早年也是红尘阵里的风流人物，哄哄小姑娘应该不成问题。反正现在不论李大侠说什么，她都会深信不疑吧。”

……卓乐忽然很想一拳揍扁这死老头的脸。

李寻欢默然无语，卓乐满心期待又紧张的希望他能说点什么否定他的话，然而最后他只是叹息了一声。卓乐的最后一丝希望也随着他的叹息彻底的破灭了。

之后卓乐就一直混混沌沌，连梅二先生把她当成筛子戳都木头一般没反应，甚至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等她从恍惚中回过神，发现李寻欢正坐在床边，用一块手帕擦着她额头上的汗水，动作是那么轻柔，好像生怕将她从睡梦中惊醒。如果换做平时，她会受宠若惊甚至觉得幸福得不得了，然而此刻却无端的暴躁还有愤怒。

他究竟把自己当做什么了？因为她喜欢他，所以就可以丢一块糖似的把自己丢过来，只为了安抚住她不要激动不要害怕吗？她可不是那种知道中了毒就会吓得半死哭哭啼啼的小女孩，用不着他伟大的情操来拯救！

藏在被子下的拳头捏紧了又松开，松开又捏紧。卓乐真想不顾一切地掀开被子跳起来，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欺骗一个快要死的人那么有意思吗？可是她最后还是生生的忍住了。

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什么叫做心碎欲裂她完全明白了，胸口像是同时有千百万把小刀在搅动，让她觉得也许下一刻整个身体都会一片一片的碎裂开。她不害怕死亡也不害怕中毒，反正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这多活的十七年很幸福，她除了遗憾没有好好报答吴大人的养育之恩，没有什么特别在乎的东西。可是，他为何要这么做，虚假的爱情就能安慰她了？这样做到底是让她心里好过还是让他自己心里好受一点。一瞬间卓乐甚至开始痛恨自己，她为什么要阴差阳错的知道事情的真相，如果就这么一无所知，在自以为是的幸福里死去，该有多好……

“好好休息吧，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

他终于离开了，卓乐木木地在床上睡了好一阵，确定外面已经没有动静，才勉力地爬起来。大概是因为刚才的灌药加针灸真的有一点用，又或者是心里燃烧着的那股邪火给了她力量，她竟然自己穿好衣服从床上爬了下来。套上鞋子，又喝了几口水，她不出声的慢慢推开房门走出了院子。

尽管现在不是冬天，但夜晚的风还是显得冰凉，然而这比不上她心里的那股冰冷。一瞬间她甚至有点恨李寻欢了。原来由爱到恨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茫然的朝着前面走，她也不知道应该到哪里去，只是想着暂时不要见到他，再也不想接受他因为怜悯给予的所谓“爱情”。

这种虚假的东西，她才不需要，她不要别人的可怜。

一直走出了院子，天太黑，她看不见路不小心踢到了一个花盆，只是轻微的声音，然而院子里立刻传来开门的声音。哦，对了，他是武林高手呢，想要在他的耳目下走去去不被发现几乎不可能。卓乐木然地转身，看向披着衣服冲出来的李寻欢，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她的表情一定透露了什么，李寻欢急急地冲过来，却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小心地停下来，生怕刺激到她一般。

“怎么了，卓乐，怎么一个人跑出来？这么晚了你想上哪里去？”

卓乐以为自己会怒吼，会痛哭，会冲上去抓住他的衣领质问为什么要骗她，可最后她只是露出了一个有点无力的笑容：“没事，睡不着，随便出来走走。”

所谓心如死灰就是这样的味道吧，她已经连生气或者委屈的力气都失去了。

李寻欢脸色一变，举起一只手似乎想要抓住她的手臂，但最后还是垂下，小心翼翼地说：“你生病了，还是回屋比较好，外面风大。”

卓乐笑了几声，那笑声连自己听了都觉得一阵发冷：“嗯，也是呢，叔叔总是这么的温柔体贴，卓乐在这里谢过叔叔了。”

那个叔叔叫得讽刺无比，也虚伪无比，李寻欢眉梢一挑，最后硬是忍了回去，露出一个笑容：“卓乐，别这样，还是——”

毫不客气地打开了他伸来的手，卓乐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当着他的面冷漠地说：“夜深了，还是不要随便共处一件房来得好。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不需要叔叔作陪。”

话一说完她就想关上门，李寻欢用手抵住了门，低声说：“卓乐——”

“别叫我的名字！”

心中的那股努力终于爆发出来，卓乐低喊一声，用力的把门顶上去。其实现在她全身虚弱无力，李寻欢随便一推就能打开，她心里甚至还有一点期待，期待他可以强硬的进来，告诉她其实不是她想的那样。

然而，最后他只是仍由她关上了门，什么也没说。

呆呆地把背靠在门上，卓乐只觉腹内有如火烧，一颗心却冰冷无比。胸口忽然犹如重锤，无法控制地干呕一声，哗地吐出一口血来。随着这口血喷出，支持她的最后一点力气也消失，她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原来电视里伤心呕血都是真的，失去意识前卓乐事不关己一般漠然的想着。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昨天没更新，因为不知为啥医院的无线网络断了（有谁还记得我目前住院中吗）

笔记本被收缴，现在是在医院附近的网吧写文呢。

本文可以开始完结倒计时了。本周之内绝对完结。

我盘算着最后几章要不要直接二合一，来个每章6000或者7000字啥的……

69

69、第六十八章

以前看电视小说的时候，对于其中女主角一遇到感情挫折就想着远远逃开十分无法理解，总觉得做人怎么能这样憋屈，好歹也得算算总账再离开吧。现在真发生在自己身上，卓乐才深刻理解莎士比亚说的那句话绝对没错——女人啊，你的名字就叫软弱！

再独立坚强的女人，摊上感情的事都会举棋不定心慌意乱，更别说她还是个命在旦夕随时都会挂掉的家伙。卓乐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想。

按照电视剧的惯例，她应该凄美的吐完血后在万分幽怨的气氛中慢慢消磨完最后一丝生命，男主角一定会很猪头的在最后一刻才发现她快挂了，一边痛哭一边将她抱在怀中悔恨不已。而她则是带着无比哀怨的笑容说“我恨你”，或者“来世也不想再看见你”，将各种虐的气氛推向最高/潮。最后小吐一口朱红在男主角的怀里闭目死去，徒留男主角悲愤向天呐喊“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想再煽情点的话，镜头可以大幅度旋转三百六十度，配合暴风中被摧残的娇花啥的。

……很可惜，这不是电视剧，李寻欢也不是咆哮男主角。那天晚上卓乐才喷血，人都还没完全倒地呢，他就直接一脚揣进了屋子，二话没说啪啪啪几点点了她周身大穴，真气不要钱一样灌过来，再加上梅二先生又是针扎又是灌药，卓乐估计自己再吐几口血也死不了。

本来她还万念俱灰觉得自己吐血一定离死不远，结果被梅二先生拉着脸噼里啪啦臭骂了一顿，一点都没因为她是女人怜香惜玉一点。

“整天好药贵得要死的药给你养着，又是针灸又是食疗，天天翻书琢磨怎么给你治病，你倒好，遇到屁大个事情就要死要活，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白活十七岁了你！”

卓乐乖乖听着，被骂得一点脾气没有，李寻欢站在一边还有些担心：“她刚才吐血了……”

梅二先生眼睛一翻，就差没有鼻孔朝天：“吐血又怎么了，吐血就了不得？我这辈子见过吐血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只不过是郁结于心吐点淤血，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的？要我说她这口血吐得好，吐得妙，吐得真是呱呱叫。”

遇到这种大夫除了苦笑还能怎么样，李寻欢见卓乐虽然脸色苍白点，但眼神还很明亮也没有虚脱，心里松了口气。自从卓乐问他是不是中毒了开始他就暗自警惕，生怕卓乐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儿。后来见她一个人站在风里瘦了许多的身子套在空空荡荡的衣服里一脸要哭不哭的模样，十分心痛。不是他故意要瞒着她，而是中了这毒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世界上只怕是没有几个人能得知自己命不久矣之后还能镇定自如的吧，更别说卓乐还不过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女罢了。

他有心向卓乐解释一下，可是一见她的表情就知道，此刻不管说什么她都不会相信了。相处多年，卓乐是什么脾气他很清楚不过。所以此刻站在一边，看着她，心中暗暗叹气。

“李大侠，她现在已经没事了，所以用不着一直渡气，李大侠虽然武功盖世内力惊人，也经不起这样折腾。你自己都才解毒没多久，最近又消耗太大，还是先养着自己罢。别这边还没起色，那边就先倒了。”

卓乐听了一惊，急忙看向李寻欢那边，果然，他的脸色不太好，眼睛下面还有深深的黑眼圈。她这才想起其实李寻欢也算半个病人，平时不见得有多健壮。这段日子不眠不休的照顾自己，一定很累。退一万步说即便他在那方面上真的骗了自己吧，可他的关心和紧张难道就是假的了？

嘴巴一张，卓乐想和他说点什么，可又不知所措。现在看见他觉得很尴尬，其实，她只是想知道，对他而言，自己究竟是一个需要安抚才好言好语的晚辈呢，还是他真心想要一起共渡余下生活的对象。鼓足勇气想开口，忽然看见了自己扶在床边的手，蜡黄蜡黄的没有一丝血色，连指甲都呈现出不正常的乌青。于是卓乐忽然想起她已经中毒了，还能活几天都很难说，这样的情况下即使问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咳咳，李大侠，别这么看着我，我不会把她给弄死，既然答应了要全力救治，说出的话绝不食言。您要是没事的话，外面看着煎药去，别在这里招得她心神不行。”

梅二先生像打发什么似的，赶鸡一样不耐烦地挥着手。李寻欢叹了口气，再看看卓乐，她低着头盯着床沿发呆，没有和他交谈的意思。

“既然如此，劳烦你费心了。”

梅二先生慢悠悠地摸着自己的胡子，掐着卓乐的手腕摸了又摸，等到确定李寻欢走远听不到，才毫不客气的说：“得了，别做出这幅死样子。那天晚上我就知道你没真睡着。否则你以为我为何要故意说起你的病情。”

“咦？”

卓乐惊愕地抬头。

“咦什么咦，你们这些小姑娘，唧唧歪歪的就是麻烦。要我说，一开始就别去招惹，弄回来之后除了无穷无尽的头大还是头大。”梅二先生从一边的药箱里摸出几个药丸递给她，脸色极臭：“吃了！”

卓乐不敢反抗，住院经验十分丰富的她对一切医生都有心理阴影，乖乖的接过吞下去，幸好梅二先生还倒了杯水，否则她一定会直接噎死。

“打从开始我就不同意瞒着你，偷偷摸摸的像是在做贼，搞得我也束手束脚不好确诊。偏偏那位李大侠，简直把你当做琉璃瓶儿，轻轻一碰就碎了，只恨不得碰在手心里，年纪一大把了肉麻不肉麻……”

梅二先生开始熟练地摸出针给她扎，嘴里唠唠叨叨地抱怨着。卓乐不知该怎么接话，只好不吭声地听着，是她的错觉吗？好像梅二先生下手比之前几次重多了，疼得她呲牙裂嘴又不敢叫痛。见她这般温顺，梅二先生的气好像消了一点，总算手下留情。

直到卓乐觉得全身都快被扎成筛子的时候，梅二先生才比较满意的收手，把那些针一根根放回盒子里：“少胡思乱想，心里有话就直接问，别一个人憋着。我就看不惯你们这些小姑娘伤花悲月的调调。不就是在那儿瞎琢磨人喜欢不喜欢你吗，真心还是假意，有时候光用耳朵听没用，你得学会用眼睛看！自个儿好好想想，别垂头丧气让人看了不高兴。”

快要走出门的时候，他转过头说：“人为了求我救你，连家传的宝贝都送出来了，别生在福中不知福自寻烦恼，好好想想怎么活下去才是正理。”

梅二先生收拾完东西挥一挥衣袖很潇洒的走了，卓乐傻愣愣地扶着床柱子有点回不过神来。就算她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小姐吧，好歹也是中了毒快挂掉的人，不求安慰把她当公主伺候，也没这么教训病人的吧……

“用眼睛去看……吗？”

卓乐自言自语地说，毕竟她不是真只活了十七年的小姑娘，最开始因为自认为得知了残酷的真相一时无法接受，变得有点钻牛角尖还陷入了自暴自弃状态，好歹也是死过一次的人，冷静下来以后思考问题的角度就不一样了。

静下心来好好思索了一阵，她想到的是，李寻欢是那种可以随便把情爱挂在嘴边对女人许下承诺的人吗？相处了快十年，他什么性格自己还不知道，即使他再怎么善良再怎么温柔，也不会把这种事情拿来开玩笑。再说了，江湖中人也好，世家公子也罢，极重承诺。他当然是想极力救治自己，万一自己没死，他抱着安慰目的说的话又该怎么办？翻脸不认人？不不不，他不会做出这种脑残的事情。

而且，语言可以骗人，行为却骗不了人，即使再伤心再愤怒，她也不能否认自从来到这里之后李寻欢对她的照料和关心。他对自己说过的话，许下的承诺，仔细一想，好像也没有什么做戏的成分——换句话说吧，要安抚她的方法千千万万，他还犯不着献出自己呢。

越想越头痛，卓乐敲敲自己的脑袋，俗话说当局者迷，当年她看林诗音的时候还能站在一边觉得她这样不好那样不好，应该怎么样怎么样，换到自己身上不也一样瞬间冲昏了头的发傻吗？电视剧里那种因为一个什么都不是的误会又哭又叫被她吐槽得一塌糊涂，结果真遇到这种事她还不是一样做出了脑残女主角的昏招。

她再也不嘲笑导演和编剧了，果然艺术都是来源于生活的！

“卓乐，好些了吗？喝药吧。”

在她思索的时候李寻欢端着碗进来了，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微笑着将她扶起来。卓乐怔怔地看着他的脸，那个之前不敢问的问题自然而然的就说了出来。

“之前为什么会突然说那些？真的不是为了安慰我，觉得我快死了很可怜才……”

嘴唇被他的手指捂住，她还没反应过来，黑漆漆散发着怪味的药汁不由分说就灌了过来，卓乐被那刺鼻的味道弄得差点泪流满面，李寻欢的表情很温柔，可是她怎么觉得看起来好可怕？

“咳咳，咳咳。”放下碗，卓乐趴在床上直咳嗽。李寻欢帮她抚背顺气，还是很温和很体贴的样子，但卓乐就是想到了自己十二岁的时候去玩他的刀差点戳到自己最后被打手心的往事，那时候他似乎也是这种样子，顿时连头发都差点炸了，万分后悔自己怎么就那么蠢，不假思索的就把问题问出来。笨蛋笨蛋笨蛋！狗熊它/奶/奶是怎么死的她总算明白了！

“卓乐，悄悄给我取了个外号吧，李圣母，对不对？”

“咳咳咳咳咳！”

这一次是被口水呛到，卓乐的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这明明是自己写的日记内容，还藏得很严密，他怎么知道的？莫非，他也是穿越的？

“说我唧唧歪歪，对待感情总是放不下，看了叫人不痛快，对不对？”

这一下子卓乐连咳嗽都咳不出来，直接装死地直挺挺睡在床上，她可以肯定，李寻欢一定看过她写的日记了！可悲的是她连正义的指责他侵犯他人隐私都不行。

“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这句话内容显得很幽怨，可是他说得一点都不幽怨，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知道，李叔叔生气了，后果很严重。卓乐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哭着喊着说“我错了，我不该怀疑你的人格，所以饶了我吧！”

从小到大的积威可不是开玩笑的，李叔叔和蔼的时候当然很好，不过他冷酷的时候同样强大。卓乐还没忘记这位被她私下叫李圣母的人杀起人来一点都不带手软的。

“卓乐，睡着了吗，我们好好的说说话，行不行？”

卓乐抬起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她敢说不吗？

作者有话要说：都说了不会狠虐的，感情太顺利没把话说开，卓乐心中会有疑惑嘛。

说开了就好，小波折而已。

于是读者们究竟有多怕虐，看的人瞬间减至上一章的一半，我囧。

本来还想再扯点江湖阴谋啥的，还是算了，写得太长读者也累了作者也累啦。

还有两章就完结~

70

70、第六十九章

没有幻想中的上夹棍或者是辣椒水老虎凳，卓乐在惊悚的状态下不知不觉把李寻欢当做严刑逼供的敌人了。毕竟，从他嘴里忽然吐出自己私下取的外号好可怕，天知道他还知道些什么，会不会连自己其实是穿越过来的事情都知道？一想到这种可能，卓乐的脸瞬间惨白一片，她忽然觉得太低估面前这个男人了，毕竟他可是小李飞刀啊，连上官金虹和百晓生都斗败了的超级强人。因为自己是女性，看小说的时候更多注意力集中在他的感情生活上，不知不觉忘记了这一点，总觉得他是个善良到有点软弱的人，教条主义真是害死人。

李寻欢见卓乐一副大祸临头的样子，心里又是好笑又是生气，更多的却是怜惜。作为一个饱经沧桑经历了太多感情挫折的人，他自然知道究竟是什么才能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表现出这样的模样，本来还想板着脸吓吓她，最后还是忍不住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伸手摸了摸卓乐的长发。

“你啊，果然还是个孩子。”

卓乐听了很不服气，什么孩子，她的实际年龄可比他还大，不过李寻欢下一句话让她彻底住嘴。

“所以我才总是犹豫，假装不明白你的一片心意。”

回想过去的一切，即使是李寻欢也忍不住露出了迷茫的眼神：“多少次其实我都已经知道，但却装作不知道……不，那时我是真的不明白，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让你一直陪伴在我身边，傻瓜也会看出来，所谓一叶障目大致如此。”

“为什么？”卓乐忍不住问，难得他似乎有心情剖析一下自己的思想转变过程，她真的很好奇。这也是她难以置信的焦点吧，明明之前若即若离摆明了绝对不会对她有任何奇怪想法的人，为什么忽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只要是人都会疑惑的。

李寻欢微微一笑：“因为我觉得绝无可能。”

“哈？”卓乐呆了呆，有什么不可能的，喜欢他的女人加起来数也数不清，多自己一个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李寻欢仍然在微笑，只是这时的笑容看起来有点苦涩：“毕竟，我落魄时候的样子，你都看得一清二楚。那时的李寻欢，不过是一个酗酒又潦倒的男人而已。”

……这倒是真的，当年离开李园出关之后，李寻欢一直沉溺于低沉的情绪之中，成天不置一词喝闷酒，邋遢得要命，胡子也不刮衣服也不换，还时不时地跑出去和路上遇到的地痞流氓打架。卓乐和铁传甲一个不留神他就跑掉了，把烂醉如泥的他从酒馆里赎出来或者是去水沟啊垃圾堆里找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他成为那一段时间他们的主要工作。

“后来又一直卧病在床，形同废人，要不是有你和铁传甲，恐怕江湖上早就没有李寻欢这个人了。”回想起那段时间自己的荒唐，李寻欢也不禁汗颜，“枉费我总以你的师傅自居，却没有照顾到你什么，反倒要一个年幼孩童熬药做饭，洗衣梳头，实在惭愧。”

“可、可是，那又怎么样，我不在乎……”卓乐涨红着脸说，那个时候她完全没有觉得李寻欢有什么可麻烦的，她能理解他心里的苦闷，实际上，只要他不去喝花酒逛青楼就谢天谢地了。能够照料他的起居饮食，自己心里高兴都来不及，哪里还会有怨言。

李寻欢摇了摇头：“我在乎。你年岁渐长，我开始觉得不能再让你继续呆在身边，这样下去对彼此都没有好处。跟我在一起，你只会永远的被绑在一个无趣的中年人身上。所以，借着阿飞的事情，我想干脆就这么算了吧，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总会有分别的一天，长痛不如短痛。你年纪还小，也许当时会伤心失望一阵子，慢慢也就好了。”

卓乐一听他这话，忍不住眉毛一扬就想发火，他总是这样，自以为是为别人好，根本不顾及别人的心情。不过她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李寻欢就继续说了下去。

“可是没想到，分别之后难受的人反而是我。最开始还不觉得，日子一久就好生思念，总想着你在做什么，过得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伤心的事高兴的事，是不是……已经忘了我。”

他低下头看着卓乐已经呈现出完全空白的脸，叹了口气，语气中竟然有一丝窘迫：“好几次我都忍不住悄悄来看你，只是你不知道罢了。本以为确定你过得很好就能心安，没想到越是这样越是不能忘怀。在接到你父亲的口信说你逃婚离家时，除了担心和恐慌，竟然还有一丝欢喜。当时我不明白为什么会高兴，现在一想，大概是因为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来找你了吧。”

做梦都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可以听到这些话，李寻欢的口气虽然淡淡的，可是其中包含的感情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听得出来。卓乐又惊又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时间欢喜得连身上不舒服都忘记了。本能地想要抓住他的手，可是一动之下，刚才被梅二先生扎针的地方隐隐作痛，这又让她想起自己命不久矣的现实，一阵不甘心，泪水哗的就涌了出来。

“别哭，都是我不好。”李寻欢抱住了她，安抚似的摸着她的肩膀和背部。

“呜呜，呜呜，我好欢喜，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可是我就要死啦。我不怕死，可是我死了之后你怎么办？不是又要一个人孤零零的了吗？”

卓乐尽情地把鼻涕眼泪擦在他胸口的衣服上，哭得好不伤心。她不为自己快要死掉而悲哀恐惧，只是想到李寻欢今后没有人细心照料陪伴，心中就一阵刺痛，她舍不得他，舍不得家里的亲人。她不害怕，只是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