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遇到灵力的黑袍人突然如野兽般嘶吼起来,互相踩着肩膀、攀着脑袋快速堆叠,架起了人形纵梯,长蛇般朝着空中的沈楼扑去。

“呦,还会叠罗汉!”朱星离瞧得稀奇,“这东西怕是已然坏了灵台,如虫蚁可聚合为一。”

林信立时明白了师父的意思,绕着黑袍人快速飞了一圈,吞钩灵光熠熠,萝卜削皮般将黑袍人割了一圈。这一圈人果真如先前那些的反应一样,往中间人的肩上攀爬。

春痕剑出鞘,快速掀开一块草皮,剑尖在地上画出几个方位:“重儿,坎位;疏静,巽位…如此交纵。”朱星离画了个颇为复杂的路线。

封重看一遍就记住了,林曲对于类似棋盘的路线也十分熟稔,两人对视一眼便冲了上去。林信在外围削皮,两人不停交叉纵横,沈楼则阻拦前进。

趁着拖出来的这点时间,大军开始快速后撤。

灵气浩浩,剑气汤汤,沈楹楹看得眼花缭乱,禁不住问朱星离:“朱二叔,这阵法可是能将那怪物击垮?”

“不能…”

话音刚落,那边的剑路已经走完,上千黑袍与刚刚死去的弓箭兵堆叠成了一个极为规整的六棱大柱,八方均衡。

“只是这样堆不会倒。”朱星离笑嘻嘻道。

沈楹楹:“…”

六棱大柱果真固定不动了,宛如一根定海神针,顶天立地。众人顿时松了口气,奔逃的大军也停下来,纷纷感慨太师神机妙算。

不待众人品评一番,那大柱忽又动了起来,所有的肉体在一起交缠、伸展,片刻间变成了一具巨大的人身。这些吞了眼珠子的信徒,大部分都是仙者,聚拢在一起,那些灵力便也聚集起来在巨人周身流转。宛如上古妖魔复苏,散发着可怖的气息。

“轰!”巨人抬脚,迈出一步,在松软的草地上踩出个深深的凹坑,适应片刻,便开始快速奔跑。

沈楼面不改色地绕道前方,大剑横劈过去。虞渊一次削掉十颗头颅不成问题,但巨人的腿是由数百人的躯体构建,坚如磐石。这一剑下去堪堪劈开三分之一,很快又被挤压到一起,滴答几股粘液,毫无影响。

林曲的灵力不如他,一剑下去只劈得五分之一。

巨人跑得极快,长腿一迈便是三丈远,几息间就追上了不能御剑的凡人兵,将人碾压成泥。

“啊——”惨叫声冲天而起,凡人兵乱成一团,四散奔逃。

这东西,不生不死。刀砍不动,火烧不及,果真如贺若所言,必须一招制敌。

“我来。”温石兰给斩狼刀装齐七颗鹿璃,越众而出。

“你要作甚?”沈楼蹙眉。

“一招破之,唯有斩狼可以做到。”温石兰两指从刀背上摸过去,斩狼似有所感,灵光自刀尖闪过,瞬间流过整个刀面,又在刀柄处激荡而回。

铸刀之人曾言,七颗鹿璃便如北斗星辰,合起来乃是一个完满的定数。七颗齐发,将是六颗之力的百千倍,可开山辟石、杀敌万千。但持到之人,必定爆体而亡。

“小王爷,可汗就托付给你了。”温石兰将红线交到林信手中,单膝跪下向他行了个北漠的大礼。

“阿干!”贺若急急地叫他。

“吾王,温石兰要去履行诺言了。”温石兰握拳,捶了捶自己的胸口,笑得爽朗。

七颗鹿璃齐发的斩狼刀有多厉害,从没有人见过,据说灵力浩瀚如引九霄神龙,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当心!”林信惊呼一声,扛着舅舅就跑。

巨人一脚踩过来,将土地震得翻飞,同时伸手抓够空中的沈楼,手臂挥舞得极快,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啸。温石兰大喝一声,冲上一处高地,双手握刀,灵力流转于刀面,一颗一颗点亮鹿璃。

林信把舅舅扔给师父,上前拦住温石兰。

“小王爷,快闪开!”温石兰已经激发了六颗,周身筋脉开始不受控制地鼓荡。林信拔出吞钩,绞着斩狼“哗啦”一声拽出来,扔得远远的。

强劲的灵力反弹过来,逼得温石兰连退几步,不可置信地看向林信。

“信信。”沈楼落下来,挡在林信身前。

“清阙,你叫所有修士,借魂力给我!”林信握住旸谷,抬头看向还在快步朝他们本来的巨人。

朱颜改早出旸谷,没有说过这剑存储魂力的极限在何处。灵力要在经脉中过一遍才能发之于外,魂力却不需要。

沈楼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御剑而起,冲修士兵打了个手势。上万修士三息内聚于一处。

“魂力于尔,可再生之;社稷于国,旦夕毁之。今须借诸位之力助割鹿侯灭此妖魔,尔等可愿?”清朗低沉的声音传遍全场。

片刻的静默之后,不知何时混进队伍里的封重高声喊道:“侯爷请用!”

其他人立时跟着高声齐呼:“侯爷请用!侯爷请用!”

万千齐心,声震九霄。林信跃至众人头顶,立在吞钩上,将旸谷剑扔出去,由着它自己快速飞了一圈。万千光点升腾而起,好似漫天流萤盘旋飞舞,将林信包裹于内。

旸谷从未吸过如此多的魂力,一时有些傻眼,愣怔了片刻,这才出鞘。犹如夜幕坍塌星河坠落,魂力化作光带,尽敛于旸谷之中。灵剑发生了变化,嗡嗡作响,不停震颤,近乎抖成了虚影。

林信握住剑柄,吸了太过力量的灵剑重逾千斤。魂力还在源源不断地汇聚,连他的身体也被力量充斥,双手持剑,缓缓举过头顶。

旸谷周身的灵光不断涨大,虚影连成剑形,足有四丈长。

大剑自巨人头顶劈砍而下,破竹般将巨人一劈两半,所有魂力凝聚于中央,骤然爆裂开来。

“轰——”开天辟地一般的轰响,整得众人瞬间耳鸣,听不到他人说话的声音,只看到沈楼大喊着什么,快速跃到空中,稳稳接住了跌落而下的林信。

巨人炸了个粉碎,没有一名黑袍逃脱。旸谷剑一时兴奋,不仅把刚吸的魂力用尽,连先前存储的也耗了个精光,“咣当”一声摔在地上动弹不得。

没有人同情傻旸谷,站着的、爬着的、线提着的,皆欢呼雀跃。

“啊…”林信靠在沈楼怀里,张口想说话,突然头疼欲裂,像是有人用凿子使劲敲他的脑壳,又戳进去来回搅他的脑髓,疼得他惨呼一声便昏了过去。

“信信!”

------------------------------

系统抽搐,这章抽成了90章,但是这两章之间差了500字,没法修改,所以在这加500字小番外

------------------------------以下与正文无关-----------------

温石兰小时候,师从一位著名刀客。刀客说他天纵奇才,可以驾驭七颗鹿璃。小温石兰很高兴,就告诉了自己的好兄弟乌洛兰贺若。小王子贺若听了,很是不解:“我有兵马千万,七颗鹿璃只要七个修士一起便可,为何要你一个人冒这么大风险呢?”

“我师父说一人用七颗鹿璃,堪比千军万马,跟七个人每人用一颗是不一样的。”温石兰挠头。

小贺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你不是要当大将军吗?大将军不需要跟人拼命。”

“但我要保护你呀,”小温石兰举起比他还要高的大刀挥了挥,“若是遇到兵马不能敌的事,我还能用七颗鹿璃。”

小贺若笑起来,拍拍阿干的肩膀:“我不用你保护,真有危险,咱们并肩作战。”

“哥哥!”乌洛兰达苏提着裙摆跑过来,“父汗叫你回去,问是不是你抢走了扎彦家小子的鹿璃。”

“怎么,他去告状了?”小贺若轻蔑一笑。

“是啊,他正在帐子里哭鼻子呢,”小达苏啐了一口,看不起哭鼻子的男孩子,“父汗要拿马鞭抽你!”

贺若轻蔑一笑,拉起温石兰的手:“阿干,现在该是咱们并肩作战的时候了。”

“嗯?”

“快跑!别叫他们抓住了!”

第90章 葛生(三)

烟尘弥漫, 尸横遍野。

林信疑惑地巡视四周, 半晌才想起来,这是鹿栖台。沈楼走后没多久,前来讨伐他的大军便攻了上来。渊阿背叛了他,没有灵力的林信就像是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死了个透彻。

如今的自己, 是魂吧?

林信低头看看自己透明的手, 因着平日吸魂力太多, 他的神魂要比寻常仙者强大十倍不止。以至于死后, 还能勉强显个形。

绕着鹿栖台转一圈, 梁倒屋塌,遍地焦土。林信飘到自己缺胳膊少腿的尸身之上,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

有人声从远处传来,林信下意识地躲到了一根断柱后。

一群穿着钟家白衣的壮汉落地寻了半晌, 终于找到了林信的尸体,纷纷围了过来。这些人各个蒙着面, 浓眉蓝眼, 竟是蛮人!为首之人蹲下来割开林信的手腕,只勉强挤出几滴暗色残血, 大部分已然顺着伤口流尽。

蛮人暴躁地叫嚷了一句,林信猜测可能是“来晚了”“没血了”之类的。一名黑袍人从天而降,风吹掉了他头上的帽兜,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白衣人都很恭敬地向他行礼,称他为“巫”。

北漠的大巫?林信下意识地藏得更牢些。

大巫张开手, 一根纤细的红线钻进了林信的尸身中,线的末端连着一只血囊,摸索了半晌,堪堪吸出来半碗血。大巫出离愤怒了,一巴掌甩到白衣人脸上,叽里咕噜骂了几句。

林信撇嘴,啧啧,内讧了。正瞧热闹,大巫突然抬眼看了过来。纵然只是个魂,林信也禁不住脊背发凉,有一种被毒蛇盯住的感觉。

与那张平凡的脸相比,这双眼睛实在太过艳丽。当他动用巫术的时候,眼中会有银芒闪过,分外妖异。

大巫身形一闪,刹那间挪到了林信面前,用刚刚收集的血,在掌心画了个极为怪异的图。而后,握掌成爪。一股强大的吸力笼罩住林信的神魂,整只魂不受控制地被抓到了大巫的手中。

这人抓魂可不像朱星离那般轻拿轻放,仿佛一块烙铁印在身上,林信禁不住张嘴大叫。然而,魂是发不出声音的。

“小杂种,跟你的母亲一样狡诈。死了,也不肯留给我一滴鲜血!”大巫就这么拽着疼痛不已的林信魂回到尸体边,强行拽住还在肉体上停留的魄,将两者扔三足两耳巴掌大的黄铜小香炉里。

香炉并不是真的香炉,内里刻满了符文。林信心知不妙,调动魂力试图冲出去。

“小崽子,听话,”大巫将一颗鹿璃嵌到香炉盖上,“既然血不能用,就练成补药,给我的大汗补补身子吧。”

随着鹿璃的嵌入,香炉内燃起了幽蓝的魂火。林信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灼烧的疼痛,禁不住在炉子里翻滚,快速用魂力将自己的魄包裹起来。如果魄被烧坏,他就永世不得超生了。

魂火一层一层消耗他的魂力,神魂越来越虚弱,无法再推动炉盖。

这世间,只有他会用魂力代替灵力,其他但凡研究魂魄的,都是炼魂的邪术。这位大巫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魂火太盛,须臾间便耗尽了林信的魂力,眼睁睁地看着魄如蜡烛般融化,只能拼着剧痛用手去接,将融化的魄吞噬进神魂里,用神魂护着。

“啊——”林信蜷缩成一团,声嘶力竭地大喊,许是回光返照的力量,这声音竟传了出去。

“什么人!”那声音哑得厉害,但林信能听出,那是沈清阙。

外面传来打斗声,香炉被扔到地上,摔开了盖子。离开鹿璃,炉中的魂火骤然停止,林信破败不堪的魂魄,已经没有力气滚出炉子,只能趴在边缘看着远处。

恢复灵力的沈楼,比之先前更厉害了几分。

“轰”地一声巨响,一圈白衣人都被掀翻。黑袍的大巫不知跑到了哪里去,似乎在香炉落地的瞬间那家伙就不见了,应是惧怕沈楼吧?

林信恍惚地想。

沈楼怎么又回来了?是来看他死得透不透彻吗?也对,这世间,最恨他的,除了有杀父之仇的钟家兄弟,大概也就是沈楼了吧。

“钟家叫你们来打扫战场,不是叫你们来糟践林信的!”虞渊剑灵光大盛,滔天怒意似要将这些人撕成碎片。

那些白衣人根本不是沈楼的对手,又怕被沈楼发现他们是蛮人,低着头抵挡两下转身就跑。

沈楼也没有穷追,提着虞渊剑走过来,站在林信的尸身旁呆愣半晌,缓缓蹲下,摸了摸林信的脖颈:“林不负…”

刚叫了个名字,便哽住了,沈楼木木地起身,将滚落到远处的手臂捡回来,往他身上拼凑。可是怎么拼,都拼不上,断口的血都流干了,那只修长白皙的手已然蜡黄如朽木。

沈楼拼了半晌,渐渐赤红了眼,把地上的尸体抱起来,紧紧箍在怀里。咬牙半晌,宛如一头受伤的野兽,发出了极为压抑的悲鸣声。

林信不解地看着这一幕,神志越来越虚弱,看到的画面也是断断续续的。破破烂烂的魂魄已然支撑不住,再不找什么护持,怕是要魂飞魄散了。

莹莹光点从香炉中逸散而出,立时吸引了沈楼的注意。

“炼魂炉?”沈楼一把抓起香炉,看着里面逐渐消散的魂魄,再看看怀里林信迅速塌陷的俊脸,立时将盖子盖上。

昏昏沉沉中,有一股力量灌进来,让林信觉得舒服多了。隐约听到了师伯朱颜改的声音:“现造魂器已然来不及,这魂魄被折磨得太厉害,一时三刻就要消散。林家有一只上古魂器,或可一用。”

再打开的时候,林信看到了林曲的脸。

“这是林家祖传的魂灯,可保魂魄不散,但他这般虚弱,”林曲皱起眉头,缓缓叹了口气,“只要灯亮着,魂就还在,若是灭了…便是散了。”

沈楼捧着那金色的灯盏,小心翼翼地将林信的残魂放进去,抬头面色平静地对林曲道:“你要的东西,明日会有人送来。”

要拿走林家的宝物,自是要付出代价的。林曲不置可否,看着那忽明忽灭的魂灯问:“这人,是谁?”

“与你无关。”沈楼不答,揣着魂灯转身离去。

离了踏雪庐,沈楼先找到钟有玉,把他狠狠打了一顿,告诉他放进鹿栖台的钟家人会炼魂邪术,林信已经魂飞魄散了。钟有玉震惊过后,倏然冷笑,说这是报应,钟家与林信从此恩怨两清。

回到浣星海的卧房,沈楼的肩膀才骤然垮下来,静默着坐了很久。

“林信,”沈楼看着桌上的魂灯,“为什么吸走噬灵?我之于你…就这般重要么?”

“啪嗒”,豆大的泪珠子落在桌面上,晕湿了云锦桌布。

林信惊呆了。他从没见沈楼哭过,遇到再大的难事,哪怕死了爹,他都没有哭。今日哭得这般伤心,竟然是为了他林不负!

魂灯很小,但对于魂魄来说也没什么憋屈不憋屈的。小小的魂灯,白天被沈楼挂在身上,晚上就放在沈楼的床头。

沈楼每天都要跟他说话,有时候说战场局势,有时候说家长里短,甚至还会讲儿时的趣事。但更多的,是不可宣之于人前的思念。

“信信,你说想让我这么叫你,可直到你死,我都没能叫出口。其实年少时,我也偷偷叫过你。”

“山有木兮木有枝,你知道下一句是什么吗?”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这个小鹿,送你。”

沈楼每次受不住的时候,就会雕一只星湖石小鹿。七年下来,雕了满满一柜。

噬灵蔓延,无克制之物,大庸节节败退。皇位还没坐热乎的封章,没能活到退守南域就死了,天下重任尽数落在了沈楼的肩上。战无可战之时,朱颜改带他们看了石壁中的上古大阵。

“时光回溯,魂飞魄散之人不可重生,那只剩残魂之人呢?”沈楼问朱颜改。

“你说信儿?”朱颜改看向沈楼腰间挂着的魂灯,微微摇头,“他的魂魄十不存一,即便重生,也活不过几日。”

沈楼迟迟没有同意启动大阵,重新排兵布阵,抵御蛮人。得空的时候,就在朱家的万卷古籍中翻找。

终于有一日。

“找到了!”沈楼捧着那卷书,开怀大笑。

林信透过魂灯看过去,那破烂的书页上,用古字写着“割魂术”。

【残魄不可活,割生魄以祭之;残魂命不久,献生魂以补之。】

沈清阙要做什么?林信急急地撞着灯壁,但并没有什么用,只是明灭得快了几分。

先练魂魄离体,再练割魂之术,最后练祭魄补魂。四域和皇室收藏的古籍皆在此地,一一找齐。沈楼花费月余,总算练熟了所有的术法。

作者有话要说:“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取自《诗经·葛生》专属于沈·鳏夫·楼 的诗

第91章 葛生(四)

启动大阵, 只有一人可以带记忆重生, 其余人和万物都回到原点,前尘尽忘。沈楼坐在大阵中央,悄悄把魂灯握在手中。

朱颜改、林曲和钟有玉,坐在大阵边缘,各守一角, 将毕生修为散于阵中。繁复的纹路渐渐亮起, 石室中的灵气骤然活跃了起来, 绕着沈楼旋转升腾。

石室的穹顶被灵气刮过, 附着在鹿璃表面的石头纷纷碎裂, 飞沙走石“呼啦啦”如暴雨倾盆,随着灵气绕沈楼盘旋。

林信扒着灯盏,眼睁睁地看着沈楼渐渐魂魄立体。魂力充沛、灵光熠熠的魂魄,被凌空割裂。许是怕林信来世身体不好, 沈楼竟割了大半给他,自己留了小半。

“沈楼!”林信使劲撞着魂灯, 然而沈楼听不到魂魄的声音。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 这些分明是前世的事,是他死后发生的, 只是重生之后不记得了。

魂魄虚弱的沈楼倒在阵法中央,抱着魂灯轻声道:“信信,我会找到你的,等我。”

沈楼魂轻,先一步被阵法吸走, 而林信身上是沈楼割下的魂魄,被大阵默认为是主体。林信重生之日,才是时光回溯之力开启之时。

“沈楼,沈楼!”林信猛地睁开眼,入目的是一片青罗帐,鼻端萦绕着草木冷香,此处应当是沈楼在浣星海的卧房。单手捂住眼,泪水顺着指尖落到枕头上。

战场上吸多了魂力,打开了那些被残魂记录下来、又在时光回溯中尘封在魂魄深处的记忆。

林信一直以为,于沈楼而言,天下重于一切,情爱不过是重生的一个添头。所以他去独自面对大巫,不敢告诉沈楼,怕在那人口中听到一句“去吧,保重”。

如今想来很是后怕,若是自己就那么死了,如何对得起为他割魂裂魄受尽苦楚的沈楼。自以为是的孤胆英雄,其实是把一颗真心扔到地上践踏。

林信用力抹一把脸,掀开床幔赤脚跑了出去,要快些找到沈楼,跟他说对不起。

沈楼正在廊下坐着,用一只精细的刻刀雕着星湖石,听到脚步声抬头看过来,立时扔下刀伸手接住林信:“怎的不穿鞋?”

“清阙,清阙…”林信紧紧抱住他,哽住了喉头。

沈楼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当他还在害怕雪山的事,亲了亲林信的鬓角,低声道:“对不起,那时太年幼,不记得雪山上抱下来的孩子就是你。”

“对不起,你为我受了那么多苦,我都忘记了,还糟践你的真心。”林信忍不住哭了起来,这样一份深情,他从不敢奢望,却不知早已得到。

滚烫的泪水砸在颈窝里,有些烫。沈楼沉默片刻,将人抄抱起来,重新坐下,让林信坐在自己怀里。

谁欠谁更多,早已说不清,也无需多计较。

暖风吹过庭中花树,片片落英飘进回廊。林信抬头,用额角蹭了蹭沈楼的下巴,得到了一个轻柔的吻。

“这个给你,”沈楼将刚刚雕好的小鹿塞到林信手中,不待他多问,又默默将一只锦囊交过去,“玉佩碎了,这个,赔你。”

林信愣了一下,看看锦囊中碎成几块的黄玉小鹿,忽而笑了起来:“你还记着当年我叫你赔小鹿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