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承睿甚至觉得,就算以后林翊翻脸不认人都无所谓,就算少年在年岁增长后,忘记他曾许诺过的话都无所谓,只要自己记得就好。

记得在这么漫长的一生中,有个人令他爱到呼吸都颤抖,而他的爱也不是没有回应,少年亲口说,他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快乐。

这就好了。

这就是幸福最核心的真相,它可能会很短暂,可它同时也充满能量。人这辈子太平淡,很容易挥霍掉,在无知无觉中浑浑噩噩过个几十年,当幸福来临时,它的持续时效有多久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时刻,他深信自己很幸福。

幸福到想飞起来,如大鹏展翅,如山猿长啸。

幸福到想要落泪。

因为真正的幸福都伴随着忧伤,从来没有纯粹绝对的东西,韶华易逝,人心易改,世事难料,浮沉于世,人必须有一刻抓一刻,大抵也只能如此。

黎承睿一直吻到少年气喘吁吁才放开,他恋恋不舍地摩挲少年柔软的唇,柔软鲜嫩得就如三月枝头新抽出的萌芽,这给了他切切实实的眷恋和希望。他再度微笑了,将唇凑近林翊的耳朵,轻触了一下,说:“我爱你,由心底深处就这么认为,你相信吗?”

林翊微微颤动了一下,眨眨眼,长长的睫毛轻盈若昆虫透明的翅膀。

“你不会懂的,你还小,”黎承睿加大笑容,柔声说,“不过没关系。”

他看着林翊清澈的眼睛,轻声地说:“我爱你,是我自愿的,是我本人出于本心意愿最真诚也是最炙热的欲望,它是我一个人的事,你不需要有回应,不需要有负担,甚至不需要因为这个而做什么,宝贝,你只需要知道我爱你就够了,好吗?”

林翊盯着他,眼神透露出困惑不解,他坦率地说:“我觉得不好。”

黎承睿笑了,问:“为什么?”

“听起来你很吃亏,”林翊振振有词地反驳他。

黎承睿飞快地亲了他一下,说:“你常常让我亲,这样就有来有往了,我不吃亏,怎样?”

林翊认真想了想,犹豫说:“那,不要亲多,一次两次就好……”

黎承睿又亲了他一下,带笑说:“好,都听你的。”

他把额头跟少年的抵在一起,磨蹭了一下,低头看表,发现已经差不多到了该回警局的时候了。

黎承睿眷恋地看着林翊,带着遗憾说:“我要走了。翊仔,再让我亲一下?”

林翊坚决摇头:“你刚刚亲过好多下了。”

黎承睿笑了,他把少年抱进怀里,用力抱了一下才松开,叹息说:“快高长大吧,长大了就好了。”

“长大了好赚钱。”林翊点头说,“帮妈咪分担家里。”

“你不用担心这些,一切有睿哥。”黎承睿揉揉他的头发,“你就想,你想做什么工作,当什么样的人,好好想想,我们一起来想办法实现它。”

林翊诧异地抬头,然后摇头说:“我不用麻烦你,我自己能搞定。”

“傻子,”黎承睿笑了,又飞快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柔声说,“我会照顾你,让你快乐没烦恼地生活,相信我好吗?”

林翊直直看着他,喃喃地说:“可是,照顾我,要花很多钱……”

“睿哥勤力点工作,没事的。”

“我有哮喘的,看医生吃药,很麻烦……”

“你听我说,”黎承睿认真说,“我会看着你的,不会让你发病没人管,只要你愿意,我会一直照顾你,我其实担心的是你有一天会嫌我烦嫌我啰嗦,你毕竟还小……”

“睿哥,”林翊打断他,目光深邃而忧伤,他看着黎承睿,轻声问,“你现在还有机会收回你的话,不然我会当真的。”

黎承睿一愣,随后他明白了,少年大概一直都生活在没有安全感的环境中。他心里充满怜惜和疼爱,郑重其事地把林翊抱紧,在他耳边说:“我用我的警徽发誓,我黎承睿,愿一生照顾林翊,不离不弃,直到他不再需要我为止。”

“睿哥……”林翊哑声喊他。

“哎,”黎承睿摸摸他的头发,说,“我工作忙,不能保证每次你叫我,我都能答应你,但我会尽量做到,相信我,好不好?”

林翊沉默了,过了好一会,才伸手回抱他,轻声说:“好。”

黎承睿毕竟有事,不敢耽搁太久,只抱了一会就松开手,微笑说:“好了,上去吧。我看着你进去再走。”

“嗯。”林翊点点头,乖乖地打开车门下了车。

黎承睿坐回驾驶室,目送着少年慢腾腾走回去,不知为何,他目送少年的背影,觉得有种格外萧瑟的怅然。就在此时,林翊忽然回头,他安静地注视黎承睿,似乎透过车玻璃看的不是他,而是久远的某种无法挽回的回忆。一种说不出的忧伤迷茫开来,像薄薄的雾气,悄然四溢,抓不住,却分明存在。周围的世界仿佛慢慢停顿了,只剩下这个与自己对望的少年,他目光哀伤,自己却无能为力。然后,林翊淡淡地微笑了,冲他挥挥手,转身加快步伐走进大楼。

黎承睿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他摇摇头,觉得自己刚刚的感觉大概是错觉,因为太在乎这个少年而导致的神经质。他发动车子,开过少年的楼下,偶然一瞥,却发现少年没有上楼。他停下来跟一个男人寒暄,黎承睿一眼望过去,发现那个男人居然不是别人,正是那位林翊称呼为曾哥的曾杰中。

他把车子开过去时,曾杰中刚好回头,见是他,居然抬手挥了挥,脸上露出一如既往的温文尔雅的微笑。

不知为何,黎承睿觉得曾杰中的笑容中带了一丝挑衅的意味。但他来不及细细琢磨,车子就开了过去。开出住宅区开往警局的路上,黎承睿的电话响了,他戴上耳机接通,却听那边一片吵嚷,周敏筠的声音带着焦急说:“阿头,你在哪啊?回来没?”

“正在路上,几分钟后到,怎么啦?”

“品叔把郑明修带回来了,可下一分钟立即有大律师现身要求保释他,对方凶死了,我们几个虾兵虾将就快顶不住啦。”

“没鬼用,”黎承睿轻哼了一声,“大律师就吓到你们脚软?你拖一下,我马上到。”

“好,你快点回来。”

第38章

郑明修果然心知肚明自己干过什么,他知道自己此番大概不死也要脱层皮了,于是重金聘请了专打这类刑事诉讼的高手,大律师赵海臣。

这个赵海臣是个极度难缠的角色,业内人称鬼讼赵,意思是经过他手的案子,就算是被阎王定了案的鬼,他也有本事捞回来。此人经历也颇具传奇,他家境贫寒,毕业的学校也不是什么名牌大学。他有今天的一切,完全是靠自己在律师界一点一滴打拼来的。他从律师行小弟做起,当过律师助理,再到律师、大律师这样一步步升迁,他年纪不大便成就自己的业界神话,期间虽然不乏运气,但更重要的,却与此人行事阴险卑鄙,心狠手辣分不开。

黎承睿刚做警察的时候跟他打过一次交道: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当时发生了一起奸杀案,富家子弟强奸不遂,于是亲手将被他强迫的少女掐死——整件案子案情不复杂,杀人者也没多高智商,很快就被警方抓获,并在警察的盘问下崩溃认罪。可就是这么一桩板上钉钉的案子,到了鬼讼赵手里,居然也能咸鱼翻身。黎承睿亲眼目睹那时还未爬上大律师宝座的赵海臣如何在法庭上巧舌如簧、手段卑鄙,污蔑被害人一家,将一个个看似确凿无疑的证据一一推翻,让原本可以定罪的杀人犯逃脱重罪,最后仅以过失杀人草草收场。

那是黎承睿的警察生涯中很不愉快的经历,他迄今都记得,当年年轻气盛的自己一出庭便按捺不住,一把揪住这个衣冠禽兽的衣领想揍他,幸亏旁边一帮同事拉住才没动手。赵海臣若无其事地抖抖衣服,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大概刚打赢官司他心情很好,于是他轻笑问:“怎么小警察,这你就受不了了?那往后你怎么捞这一行?”

时隔多年,赵海臣的眼神他还记得一清二楚,那是一种看某种低等动物的眼神,这令黎承睿意识到,他的职责不仅要抓捕坏人,更在于把坏人绳之于法,不然只要有赵海臣这样惯于转法律空子的人渣在,他永远都不能维护司法公正。

所以他此后办案奉行直接证据为主,证据似是而非,模棱两可,就很有可能会在法庭阶段令之前所有的刑侦工作白费。

黎承睿进入警局的时候灯火通明,重案组那聚集了许多人,一众警察围着几个西装革履的男子,黎承睿还没走近,就听其中一人带着轻蔑和调侃说:“怎么阿Sir,我来保释我的当事人,合乎程序交足金额,难道你们留着他是想请他明天喝早茶?”

黎承睿走了过去,看见说话的男人正是人称鬼讼赵的赵海臣大律师。这个男人过了好几年,可在他身上看不见时间的痕迹,依旧是全身做工昂贵的西服,扎着同样价格不菲的领带,要说有变化,那就是以往与身份相比略嫌年轻的脸现在脸庞线条已经固定化,他身上那些当年按捺不住咄咄逼人的气焰,现在也刻意注重要内敛和隐匿。可这种人,不管看起来再像社会精英,只要让他张嘴,他就仍然是法庭上那个卑鄙无耻,令黎承睿想狠揍一顿的奸佞律师。黎承睿嘲讽一笑,过去说:“早茶就不要意思没有了,我们是穷警察,可不是富律师,没有那个闲钱,不过如果明早郑先生坚持的话,我可以私人请他喝杯茶餐厅外卖的咖啡。”

郑明修站在赵海臣身边,见到黎承睿脸色一沉,侧头对赵海臣说了几句话,赵海臣微微点头,笑了笑,对黎承睿说:“看来终于来了个能有决定权的,黎sir是吧?我现在要带我的当事人你看,可你的伙计们看起来不怎么配合。我想如果你再不来,万不得已我们只能去麻烦杨锦荣长官,当然,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们也可以通知媒体,我想无证据扣押一位良好市民的话题,他们应该会很感兴趣。”

“他们当然会感兴趣,尤其是这个被扣押市民还涉嫌洗黑钱……”

“黎sir,注意你的措辞,”赵海臣彬彬有礼地笑着说,“你的指控如果没证据,我不介意告你诽谤。”

“放心,如果没证据,我们也不会劳驾郑先生屈尊警局。”黎承睿淡淡地说,“退一步讲,就算郑先生能洗脱他的嫌疑,作为好市民,他也有义务配合警方调查……”

“这个非强制性义务我的当事人目前不想履行,”赵海臣说,“我的当事人现在更想享有他的合法保释权。黎sir,我的时间很宝贵,如果你再不放人,我会直接跟你的长官交涉。”

黎承睿冷笑说:“郑明修先生涉及的可不只是这一桩案件,他还涉及猥亵强暴未成年人,以及与两起恶性谋杀案有关,我有权扣留他48到72小时,而且在这段时间内拒绝保释。”

赵海臣仿佛没听见,摇头说:“看来一定要惊动杨长官了,行,我要求跟你的上司,新界北警署负责人交涉。”

他手下的人见状真的拿出手机,黎承睿打断他:“等等。”

赵海臣微微一笑说:“就是,这么简单的事,何必……”

黎承睿凑近一步低声说:“你还不知道你的当事人发了一个所谓的江湖悬赏吧?他对本案关键证人构成直接的人身威胁,赵大状,对那些条文法例你比我熟,请问他这样是不是特别符合剥夺保释权的规定啊?我明明记得其中有一条就是,如被告在获准保释后可能干扰证人或以其他方式妨碍他本人或他人的司法公正,我们可以拒绝他的保释?”

赵海臣脸色一变,转头瞪着郑明修,冷声问:“江湖悬赏令?”

郑明修也是脸色一变,张嘴说不出话来。

赵海臣冷哼一声,不客气地说:“郑先生,下回麻烦你做事前先咨询我,若你觉得自己能搞定,那也麻烦你知会我一声,我也好不用浪费时间。”

郑明修这时有些慌了,抬头求助地看向赵海臣。

赵海臣到底还是忍下了脾气,低声说了一句:“羁押期间,不要乱讲话。”

郑明修瞪大眼睛,问:“赵大状,怎么我不能保释吗?”

“你还不明白吗?因为你搞了这个什么鬼令,你必须在这呆够48个钟!”赵海臣瞪了他一眼,转头对黎承睿说:“黎sir,我有必要提醒你,48小时后我会第一时间来接回我的当事人,如果他身上出现不该有的伤痕或存在任何形式的逼供,这件事就不是算了那么简单。”

“你放心,我们都是遵纪守法的好警察。”黎承睿笑着回他。

赵海臣直到此时,才认真打量了他几眼,随后问:“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我应该没有那个财力能觐见赵大状。”黎承睿笑着回他。

赵海臣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带着两名助理扬长而去。

郑明修被黎承睿安排连夜审讯,他正准备跟黄品锡一道进去,却见周敏筠匆匆赶来,低声说:“头,程秀珊也带到了。”

黎承睿微微一顿,随即说:“很好,你带她去二号审讯室,我马上过去。郑明修那边,让品叔负责,阿Sam也去,给郑明修看从金毛那挖到的视频,一定要有突破。”

“是。”

黎承睿之前没想过会在审讯室再度见到程秀珊,这一次见她,黎承睿发现对这个女人的陌生感又上升了一个高度。他从没想过这个女人能面不改色地为黑社会团伙做假账,还一做好几年。而关键是,她在做这些事的那几年中一直跟自己保持亲密关系,她到底是拿什么心态在面对自己?

程秀珊跟之前相比瘦了不少,脸色黄黄的,也没化妆,身上是胡乱套着的外套和休闲裤,头发有些纷乱,看得出是被人措手不及从家里带出。黎承睿叹了口气,坐到她对面,开口想审问,可一张嘴,却冷不防说了一句:“阿珊,为什么会是你?”

他的口气充满惋惜和不忍。程秀珊听了反而笑了,她双手抱臂,冷静地问:“你不希望是我?”

“我不喜欢你出任何事。”黎承睿说,“我希望你过得好。”

程秀珊挑起眉毛:“那你让人放了我。”

黎承睿皱眉说:“你知道我不可能徇私。”

“如果,我是说如果,”程秀珊看着他,轻声问,“如果我还是你的未婚妻,你这个时候会怎么做?还是不顾一切让人把我抓来?”

黎承睿微微闭上眼,然后睁开,重复说:“我不会徇私。”

程秀珊点点头,自嘲一笑:“对,徇私就不是你了。你一向如此,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你说过什么吗?你说你要当一个好警察,跟你爸爸一样,那时候你才十岁……”

“我们今天不是来叙旧的。”黎承睿打断她,揉揉自己的太阳穴,“阿珊,你是聪明人,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来帮你跟法官求情。”

程秀珊垂下眼睑,问:“我能有多大机会得到减刑?”

“我不能打包票,但我跟你保证,我一定会竭尽全力。”黎承睿郑重地说,“我知道你做这种事,肯定有你不得已而为之的理由,你一定心里也不好受,尤其是这件事还扯到吴博辉……”/程秀珊的眼眶蓦地红了,她撇开脸,咬着嘴唇,过了很久,才哽咽着问:“阿睿,博辉的事,说到底是不是被我害的?”

“不是。”黎承睿冷静地说,“他早在米国求学期间就认识洪会二当家,他是自愿也好,被逼也好,反正他早在认识你之前就卷进去了,他被人谋杀,不管跟洪会有没有关系,都不是你的错。”

“可是,我一闭上眼,就看到他,”程秀珊捂住脸哑声说,“他问我,为什么不早点跟他说清楚,为什么要骗他……”

“他不会怪你的,你不是说过,吴医生宅心仁厚吗?”黎承睿温言说,“为了让他瞑目,你要帮我抓住真凶,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好不好?”

程秀珊想了想,缓缓地说:“你没有猜错,博辉这么多年,一直在做洪会二当家的私人医生,你知道,黑设会难免打打杀杀,庄翌晨疑心重,他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来处理伤口,从在米国时就刻意培养了博辉,资助他上医学院,帮他进威尔士亲王医院当医生。庄翌晨一直都很信任博辉,对他也不薄,自从我开始打理他们那盘帐,每个季度都由我经手,要给博辉划一笔花红。”

“吴博辉知道你也在帮庄翌晨做事吗?”

程秀珊苦笑了一下说:“他怎么会知道?他那样的人,因为做了黑社会大佬的私人医生已经时时良心不安,我再告诉他我跟他一个老板,他大概要吓到晕倒。”

“所以你一直瞒着他。”

“是,我连你都不敢说,跟别说跟他提了。”

“庄翌晨这个人,你觉得可能是杀吴博辉的凶手吗?”

“不会,”程秀珊摇头说,“庄翌晨是心狠手辣,但他们杀人不会那么复杂,砍手砍脚都遵照洪会的老规矩,据我所知,洪会的规矩中,没有那么弄死人的。”

黎承睿点点头,问:“庄翌晨跟郑明修是什么关系?”

“洪会的上一任掌舵人,就是庄翌晨的亲祖父,老爷子晚年一时兴起信了教,认识了郑明修一家,觉得郑明修是可塑之才,想给亲孙子培养一个臂膀,于是就认下郑明修为干孙子。但是据我所知,庄翌晨与郑明修两人虽然明面里称兄道弟,但私下并不亲厚,有时候我感觉是庄翌晨在压制郑明修,迫使他不得不用他的证劵公司帮忙洗钱。”

“你怎么会知道?”

“我亲眼见过,庄翌晨骂郑明修烂泥一堆,穿上龙袍都不像太子,”程秀珊低头小声说,“但这只是我的猜测,他们俩在外人面前很兄友弟恭。”

“阿珊,你为什么会跟庄翌晨走那么近?”黎承睿皱眉问,“这个人既然疑心病很重,可他看起来蛮信任你。”

“因为,”程秀珊顿了顿,抬头哑声说,“我有把柄捏在庄翌晨手里,他笃定我不敢反抗他。”

“什么把柄?”

程秀珊惨淡一笑,摇摇头不说话。

黎承睿不由得担心起来,他问:“他如果知道你对我们说了这么多,会怎么对你?”

“无所谓。”程秀珊微微笑着说,“博辉死了,我活着没有意思,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我现在只有一个心愿,早点抓住杀害博辉的凶手。如果博辉被害,跟庄翌晨这个人渣有关系,我巴不得他快点死。”

第39章

一晚上的连续审讯工作后,黎承睿和重案组的大多数同事一道均感觉疲累不堪,其他人可以先回去休息,但黎承睿跟黄品锡却仍然要整理郑明修和程秀珊的口供。就目前来看,程秀珊的口供比较有用,她承认参与弘辉地产的洗钱犯罪,且供出幕后主使为弘辉地产副总经理庄翌晨,也即是黑帮组织洪会的二当家。照目前看来,此人应该与郑明修的证劵公司存在非法洗钱关系,尽管郑明修对这部分内容拒不承认,但以目前的证据足够调出该公司账目核查,届时事情真相为何,郑明修已无法抵赖。

另一方面,绰号金毛的少年刘秉礼提供的视频和在陈子南于元朗住所搜出的光碟一比对,已经足以证明郑明修与死者陈子南一道参与同性性虐待交易,且有在性行为过程中暴力虐待的倾向,因涉案人为未成年人,性质非常恶劣。至少将这个消息公布出去,小股神郑明修的声誉必然一落千丈,在香港这个看似开放内里保守的地方,搞基可以日渐为人所宽容,但对未成年人玩性虐,则无论从道德或法律都是不可能为主流价值观所接纳。

无论如何,小股神郑明修的神话泡沫,已经注定要被戳破了。

“我怎么觉得,忙活了半天,我们是在替经查科阿陈sir那帮家伙做事?”黄品锡摸着鼻子抱怨说,“甚至于像给扫黄组干活,可咱们自己手头三件命案,可凶手呢?”

黎承睿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杨长官那边的压力都是我在顶,你抱怨什么?”

黄品锡撇嘴,转身泡了两杯咖啡,拿过来,一杯放在黎承睿跟前,一杯自己端着说:“我就是这么说两句,来,黄记招牌咖啡,赏你的。”

黎承睿微微一笑,接过咖啡喝了一口,皱眉说:“还好你没出去开咖啡店,不然就这个水平,不用三天,你就得关门大吉。”

黄品锡笑嘻嘻说:“有得喝不错了,还挑剔,你以为我是周姑娘?你喝咖啡放几勺糖几包奶都记得清清楚楚?说起来阿敏虽然是个男人婆,可有些事还是够细心啊。”

“人家到底是个女孩,你别整天男人婆地叫她,”黎承睿瞪了他一眼,坐下了说,“来,我们来说说案情。”

他走到公示板那,指着陈子南的照片说:“陈子南,是个中度恋童癖和虐待狂,他与郑明修有共同的爱好,俩人一道在元朗建了一处隐秘场所,长期与刘秉礼这样的男雏妓从事性交易。陈子南与郑明修一定不只玩弄过刘秉礼一人,你还记不记得,刘秉礼提过,他是像某个人所以才被陈子南他们挑中。”

“是,我记得,”黄品锡皱眉想了想说,“可是目前为止,从陈子南那搜到的光碟主角都是MB,我让金毛一一辨认过,除他之外,大概有三个人,这三个人都是那家俱乐部的男公关,有一个年龄还超过20,只是因为个子小被拉去充数。”

黎承睿问:“陈子南元朗那个地方建了多久?”

“那倒不久,看租期,是去年年头租下的,到现在一年半快两年。”黄品锡猛地抬头,说,“你是说,除了元朗,陈子南还有狡兔三窟?”

黎承睿点头说:“作为一个性变态,他不可能这两年才蜕变的,之前肯定有相关行为,那问题就来了,陈子南跟郑明修,之前玩这种特殊爱好的场所在哪?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们要转移阵地?换个地方?”

黄品锡点头说:“有理,我看了资料,郑明修是五年前回港开公司,在此之前他与陈子南并无交集,也就是说,他们认识不超过五年。两个人对外都装道貌岸然,实际是狼狈为奸,他们在此之前一定有秘密活动的地方,可是那个地方出了问题,有暴露他们的风险,于是两个人换了地方……”

“不仅如此,”黎承睿皱眉说,“你想,他们找刘秉礼,是因为他像某个人,也就是说,这两个人之前是有固定的性虐对象,而且对那个人还感到颇为满意。既然颇为满意,那么他们为什么要换人?”

黄品锡一拳头砸到桌面上,愤愤不平地骂:“干他老母,这两个王八蛋一定玩出事过。”

黎承睿点点头,说:“所以他们要找吴博辉擦屁股,吴博辉是庄翌晨的私人医生,以郑明修与庄翌晨的关系,他能借到吴博辉来帮忙。他们一定是没掌握好分寸把一个少年弄伤甚至弄残,不好送医院。”

黄品锡抬起头,与黎承睿对视,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出彼此推测的可能性,黄品锡舔舔嘴唇,哑声说:“但是陈子南死了,吴博辉死了,借狗给凶手杀人的程秀珠也被灭口,如果这是一起针对某个受害者的报复行为,那下一个死的就很可能是……”

“郑明修。”黎承睿点点头,“这个人可不好杀。”

“以凶手的智商,也不是太难完成的事。”黄品锡喃喃地说。

两人一起沉默了,黎承睿摸出烟盒,递给黄品锡一根,两人一道点燃了烟,吸了一口,叹气一样吐出烟圈。

黄品锡突然苦笑了一下,哑声说:“我莫名其妙的有个念头,说出来你别笑我。”

“嗯?”

“我忽然有点理解那个凶手。”黄品锡缓缓地说,“他一定很不好受,受害者对他来说应该很重要,所以他不惜用这么复杂的方式干掉这几个人。”

黎承睿悠悠地说:“也可能他本人就是受害者,别忘了,陈子南可不是一朝一夕的变态,他玩弄过的中学生如果后来长大了要报复他,顺便把跟他的罪行相关人等都弄死呢?”

黄品锡点头说:“也有这个可能。”

“所以当务之急,我们要找到他跟郑明修对谁念念不忘。”黎承睿皱眉说,“我记得当时搜查元朗那处房子时,曾经找到过一张没有头部的照片?”

“是的。”

“让鉴证科的技术组查查那张照片,看一下照片背景有没有能提供的线索。”黎承睿把烟掐灭,说,“继续撬郑明修的嘴,必要时不妨吓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