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黎承睿出门的时候天色已经很亮,他伸了下腰,掏出钥匙开了车前往自己公寓,洗过澡换了衣服,又下楼找了家餐厅随便吃了点东西当早餐。刚刚的困顿经过一番休整已经神采奕奕,黎承睿忽然想念起了林翊,他看了看时间,这会应该是林翊在上早课了?

虽然想着不要去打扰自家孩子学习,可他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给他发了一个短信:早上有没有乖乖吃东西?

这种傻话发出去后黎督察禁不住老脸泛红,他当然明白像林翊这种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早早地就得学会照顾自己,可对他来说,却总是没忍住把少年当成一个需要精心呵护才能长大的孩子,他从没带过小孩,大姐家的两个外甥他也只是陪着玩过几次,也不知道做人家长要如何照顾下一代。可直到他遇见林翊,他才明白为人父母为何大多要操碎了心,一句很简单的嘱咐,可总要翻来覆去唠叨好几遍,没办法,因为孩子不在跟前,能想到的,都是各种负面可能性,都担忧他在自己看不着的地方饿了渴了,还傻乎乎不懂得去觅食。

他比林翊大这么多,理所当然的便不只把对方看成恋人,而是看做要捧在掌心的宝贝。黎督察万没想到自己也有化身啰嗦家长的一天,想了想,又不放心地发了条短信:身上的钱够用吗?吃的用的不要省,睿哥会给你补贴的。

黎承睿等了半天没有林翊的回信,他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干涉小恋人让他反感了。这个年纪正是说大不大,可老以为自己成熟的反叛期,林翊虽然木讷,可没准也有想独立自主的念头?黎承睿皱眉,在心里暗道,小东西,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在我跟前闹独立,那是找揍呢?

就在他要埋单走人时,电话突然响了,黎承睿高兴地看到上面浮现林翊两个字,他赶忙接通,柔声说:“喂,阿翊?”

“睿哥。”林翊的声音带着呆板的执着,“我有吃早餐的,钱包里还有一百五十七块,可以吃午餐和喝汽水的。”

黎承睿不由得笑了,他说:“那不用买东西?”

“不买。”林翊想了想,带了种不自觉地抱怨说,“我是男生,又不用跟女生一样买很多小玩意。”

“你呀,你就没自己想要的?”

“有啊,”林翊认真地说,“我要买新的袜子,袜子破了。”

“波鞋呢?”

“不要。而且我穿布鞋。”

“这样好不好,我给你一张卡,跟我的信用卡联名,你要买什么自己刷卡,”黎承睿柔声哄着他,“我知道你乖,不会乱花钱,这是睿哥给你备着的,万一你要请同学身上又没钱呢?”

“为什么要请同学?”林翊万分困惑地问,“我跟他们又不熟,他们也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们,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会被抢。”林翊小小声地说。

黎承睿一听怒了,提高声音说:“谁敢抢你的?是不是上次我教训那几个?”

“不是,”林翊有些不安地说,“他们现在不欺负我了,但是他们说有天一定要揍我的。”

黎承睿沉声说:“你从现在开始,放学我都去接你。我看谁敢动你!”

第40章

黎承睿在接下来几天果真每天都去接林翊放学,作为一个警察,他不会理想主义地美化青少年的人性和品德。相反,他知道这个年龄的人冲动愚蠢又缺乏判断力,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足以构成犯罪冲动。而且人一年轻,自制力有限,道德观念淡漠,对自我定位和人生目标也没多大概明确,却偏偏有强烈的,渴望成为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那种欲望。在这种欲望驱使下,有时候只是为了好玩或证明自己与众不同,他们就可以杀死一个人,完全不需要事关爱恨,更加不会顾及这个世界的伦理纲常。青少年犯罪的动机是黎承睿接触过的,仅次于变态杀人犯一样无法用理性解释的东西,所以他一点都不愿低估这群脸上长着青春痘,说话咋咋呼呼,喜欢用夸大的表情动作表现自己的大孩子们的破坏力。

他一想起自家小孩身处这么一群危险分子当中就忧心忡忡,在黎督察看来,自己的小恋人又单纯又木讷,可偏偏长得又好,身体又文弱,家里还没背景,学习还不好,班上有这种男孩存在,真是不欺负他欺负谁。

欺负了他也不说,也不懂得告状,黎承睿真是恨不得24小时跟着他。

黎督察就如所有善于将危险夸大的家长一样,除了亲自接送自家孩子,还抽空去见了他们班的班导老师。当然这个见是瞒着林翊的,以林翊的性格,若被他知道了,说不定得害羞半天。

黎督察做事很周到,他先给林翊母亲打了个电话,把情况大概说了一下,表示不用担心,交给自己处理便好。正值月底,林太太忙得脚不沾地,听到黎承睿肯帮忙,自然感谢得不得了。黎承睿等林太太正式同意了,才给林翊的班导打了个电话,声称是林翊的亲属,听孩子说学校里有人欺负他很担心,自己又是做警察的,于是想过来了解一下是不是有能帮上忙的地方。他说话非常客气,对方于情于理,也愿意多跟家长沟通。

黎督察约了一个林翊上课的日子,特地放下手头的工作,休了半天假赶到他们学校与老师会面。接他的电话的老师是个女的,听声音很柔和年轻,见了面才知道对方是个中年妇女,面目和善,带着黑框眼睛,一身灰色套裙裹住她略微发福的身材,黎承睿还没说话,她已经热情地满脸堆笑过来伸手握手说:“黎Sir是吧,见到你真是太好了,林翊的家长平时我们只能联络到他母亲,但林太太工作忙,我们也没能及时沟通,现在有你我这个心就放了一半了。”

黎承睿有些诧异,生怕自家笨孩子在学校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忙说:“哪里哪里,是我一直没主动跟校方交流,说来是我惭愧。阿翊一直很乖,我们以为他能自己照顾好自己,所以就没多留心,这是我们失职了。您有什么话不妨直讲,我一定配合。”

中年女教师扶了扶眼镜,想了想,问:“黎sir,你在电话中提到林翊被同班同学欺负勒索,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我亲眼目睹,”黎承睿从带来的袋子里掏出几分复印件说,“之前我有次来学校接他,发现有几个不良学生围殴他,还抢他身上的东西,这种事就算涉及的不是我们家翊仔我也会管,所以就把那几个人带回警局录了口供,这是他们口供的复印件。”

女教师脸色凝重地拿过去看了看说:“这件事我们校方会严肃处理,请您放心。”

“我倒从没怀疑这点,但我想这些学生仔虽然做错事,可一个个都跟阿翊一样的年纪,若严肃处理,留了案底,对他们不好,也起不到育人警醒的作用,我看过太多这样的案例,有时候在人做错事的初始给了他警告,引他入正途往往比一味惩罚他好。您说呢?”

女教师笑了,点头说:“黎sir您这么说真是深得我心,我们这些为人师的,还是希望学生能知错就改,改过还是有大好人生。这样教育才是给人希望的,对不对?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不把这件事通报校方,换成私下敲打这几个学生,并联络他们的家长好好谈谈,我会表明你给他们改过机会的立场,希望他们珍惜,并真的能懂事和吸取教训……”

“对,你最好加一句,如果再犯我不会手软,”黎承睿正色说,“我的本意是希望他们重新做人,但人的劣根性却很容易将别人的好意扭曲成懦弱或纵容,我希望你在劝服他们的同时,不要忘记申明这一点,机会只有一次,要不要抓住是他们的事。”

女教师点点头,笑了笑说:“还是要谢谢黎sir网开一面。如果家长都像你这么通情达理,我们就安乐了。”

“哪里,只是阿翊是我们家亲戚中最小的弟弟,我很疼爱他,爱屋及乌而已。”黎承睿笑着问,“阿翊平时在学校表现好吗?”

女老师收敛了笑容,沉吟了片刻,犹豫着说:“林翊同学是很好的学生,很乖巧听话,虽然表现一般,但他让我们做老师的很轻松,就是太轻松了……”

黎承睿敏锐地察觉到这个老师话里有话,忙正色问:“您的意思是……”

女教师站起来,拿了个纸杯为黎承睿倒了杯水,重新坐下来才说:“您别着急,林翊在我的班上一直是循规蹈矩的好学生,他没做什么错事,他只是……”

黎承睿皱眉盯着她,淡淡地问:“不合群?”

“是,非常不合群,他转学来这边都两年,可是我担心他连一半同学的名字都叫不出来。”

“转学?”黎承睿有些惊讶,他立即知道自己失言了,忙说,“哦对了,他妈咪跟我说过,但我不是很记得这些。”

女教师忧虑地说:“翊仔总是一个人读书,一个人学习,虽然很用功,可成绩总是徘徊在C这一档,各科成绩都很一般,可能他确实不是学习的料。我教了这么多年书,或多或少也接触过类似的孩子,单亲家庭,从小缺少玩伴,习惯独来独往,但林翊的情况好像更严重。我基本上看不到他对外界有任何兴趣,如果没必要,他会一整天都不说话,我有时看不过,点名让他回答问题,他都会磕磕巴巴,憋不出两句……”

黎承睿想起自家翊仔那副死样子,不禁有感同身受的犯愁,他皱眉问:“难道这么久了,都没一个同学跟他走得近?”

“没有。”女教师摇头说,“老实讲,他长得靓仔,也有女生向他表白的。我作为老师可能讲这句不合适,但阿翊这么乖,我有时会宁愿他也学人交个小女朋友,这样,也许他跟外界也算多条接触……”

黎承睿心里有些别扭,问:“就我们家阿翊那样,还有女生暗恋?”

“当然有啊,还不少呢。”女教师好脾气地笑了说,“这也是他总是被男生欺负的原因之一。”

“还真是没想到,”黎承睿苦笑了一下,问,“那他对女孩子也同样拒之门外?”

“是的,”女教师点头说,“所以你们家阿翊,乖得过头了,我都没见过哪个单亲家庭的学生似他这样懂事听话,不给母亲添麻烦,可这样一来,我却担心他心理发展得不好,毕竟出了校门,他要进入社会的啊。”

黎承睿点点头,站起来说:“谢谢你,有空我会带他去做个心理测试,如果真的有心理障碍,我会带他就医。”

“我也只是推测,其实阿翊年纪还小,家人多点陪伴他,给他多点耐心和信心会更有用也说不定。”女教师笑着说。

“我明白了,无论如何,真是很谢谢你对阿翊的关心。”黎承睿跟她握手道别,临出门时忽然想起一事,问,“前两个月被人杀死的教师陈子南您认识吗?”

女教师点头说:“怎么会不认识,哎,我跟他共事虽然没多久,可也想不到他私底下会是那种人,更想不到他会横死……”

“他跟您共事没多久?”

“是啊,”女教师抬头说,“他去年才调来的。”

黎承睿的心底升起一种隐约的猜测,他问那个教师:“陈子南生前也教过我们家阿翊,他对翊仔也像您这么关心吗?”

女教师眼神中流露恍然的神色,说:“您这么问,其实是想问他有没有猥亵过林翊同学对吗?黎sir你放心,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陈子南应该来不及对我们学校的哪个学生下手,因为他虽然调过来一年,可排给他的课很少,因为他当时向校方申请做了一个什么课题,在学校根本都很少撞见他。”

她不这么说还好,这么一说,黎承睿却反倒越发肯定了心里那个不祥的揣测。他想起刚刚认识林翊的时候他说过的话:“陈sir对我好好。”

“陈sir夸我靓仔,还说给我买衣服。”

“陈sir有说带我出街。”

如果陈子南都很少露面,那他哪来的时间去勾搭林翊,林翊是一个不会撒谎的孩子,他说陈子南对他做过什么,那事实就一定如此。

所以,陈子南跟林翊在之前就认识,或者在少年转学前就认识。

黎承睿走出办公室时心情都是沉重的,他把车如常在校门口停好,等着林翊放学,他站在那半个小时都脑子混沌不堪,他想着他的少年,两年前才多大?十四五岁,身形发育迟缓,长得又那么出色,像陈子南那样的恋童癖不可能忽略他,那么林翊会遭遇什么?

黎承睿觉得自己的心疼得都不敢往下想,他现在恨不得把陈子南挫骨扬灰,可那些伤害已经在了,终其一生,它都会入恶毒的诅咒一般如影随形。怪不得他的阿翊从来都独来独往,从来都沉默寡言,他一定经历过贸然相信别人却被伤害的过往,他一定经历过,张开喉咙呐喊却求救无门的事情。

所以他才干脆闭上嘴,把自己封闭起来,对吗?

黎承睿正想着,却看见少年走出校门,他看见自己后眼睛一亮,似乎身后有看不见的小尾巴一直摇一样,颠颠地冲自己跑来,脸上泛着红晕,还有羞涩透明的微笑。

“睿哥。”他喊他的称呼,“其实不用你接,我自己懂得回家的。”

虽然这么说,可少年看向他的眼神却那么温暖和快乐。

黎承睿觉得心里疼得厉害,这么单纯的孩子,真正是捧在手里怕热了,含在口里怕化了,拼尽全力却对他好都唯恐哪里不注意怠慢了,可怎么有人狠得下心来伤害他?

黎承睿默不作声,伸手将林翊拉了过来,扶正他的衣领和领带,拍拍他的肩膀,然后郑重其事地抱了抱他。

像一个仪式,他抱过这个少年,于是他发誓要为他倾尽一切,不让他再受一点伤。

“睿哥,怎么啦?”林翊呆呆地问。

黎承睿笑了,松开他说:“突然想抱一下而已,你有意见?”

林翊傻呵呵地笑了,摇摇头。

“小傻子。”黎承睿揉揉他的头发,接过他的书包,替他打开车门问:“你妈说今晚加班,让我带你吃饭呢,要吃什么?”

“肉。”林翊诚实地拍拍肚子,“中午没吃饱,我饿了。”

“ok,那睿哥带你吃肉去。”

第41章

黎承睿带林翊去了一家常去的粤菜馆吃饭,点了他要吃的肉,怕他营养不均衡,又点了青菜和汤水。林翊现在跟他相处,已经慢慢放下戒心,大概因为从来没被人这么明确地疼爱着,他羞涩之余,偶尔也会流露一丝符合年龄的调皮和耍赖。比如让他吃青菜,他会表面上答应,拐了个弯却把青菜夹到黎承睿碗里,还冲他笑,黎承睿拿他没办法,只好佯装瞪他,却还是伸出筷子把林翊放在他碗里的青菜咽下去。

这个餐馆装修得颇为高档,草绿色的椅背,晶莹剔透的玻璃餐桌,厚厚的地毯将人的脚步声吸纳进去,头上悬挂着几何形状的水晶灯,投射在林翊的脸上,衬得他的脸玲珑精美,却柔和润泽。黎承睿看着林翊一脸不知愁滋味的天真模样,心里隐隐抽疼,他想起金屋藏娇的典故,以前他听到时只会觉得夸张而煽情,但现在,他忽然明白了那种占有欲,如果可以,他多想将林翊也藏在一个地方,最后从小就养在深宅大院里,尽情地宠他爱他,让他就这么一直不谙世事,不懂人情,让他干净的眼眸一辈子都不见污秽,不受伤害。

可不是所有人目睹了这种美好都想妥善收藏,有很多人只会破坏和摧毁,只会用自己的丑陋和卑劣来玷污纯真和善良。

黎承睿心里发苦,盯着林翊欲言又止,他想问清楚他的过往,却又舍不得让少年回忆那些不堪。

“睿哥,吃。”林翊又高兴地给他叉了一棵青菜,眼睛扑闪扑闪,像诡计得逞的顽童一样带着狡黠和天真看着他。

黎承睿也不揭穿他的小把戏,默默低头吃了。林翊似乎玩上瘾,待他吃完,又给他夹了一筷子同样的青菜。

黎承睿也吃了,抬头瞪了他一眼,问:“好玩是吧?”

林翊笑了。

“你也吃。”黎承睿反过来给他夹菜,叮嘱说,“不喜欢也没办法,人要营养均衡,你不能光吃肉。”

“我有吃水果。”林翊振振有词,“一样的。”

黎承睿手一顿,道:“这是命令,不要叽歪了,吃。”

林翊咬着青菜,瞥了他一眼,目光中含着委屈。

“好好,你乖点,吃了青菜,我等下给你叫雪糕。”黎承睿心软了,他没有带孩子的经验,不知道所有的小孩都有顺杆子往上爬的本能。果然他话音刚落,林翊就说:“那我要雪糕浸汽水。”

“太冷了,不行。”

“不加冰不好喝的。”

“你身体不是很好……”

“没事的,我想喝。”林翊加了一句,“我要喝。”

黎承睿无奈只好答应了,却见林翊眼中带上笑意,不觉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揉揉他的头发骂:“臭小子,花样倒多,做功课也这么机灵就好了。”

林翊被点了死穴,一下蔫了,低头小声说:“我不想做,功课难。”

“要不给你在辅导社那报个名?”

“浪费钱还学不会,我不去。”林翊摇头,“反正我就这样了。”

“我也不求你功课门门得A,但你起码要能够分数申请本港大学啊。”黎承睿叹了口气,“难道读大学你真要去国外?你舍得离开睿哥几年?我也不放心老实讲,你这样出了国,都不知道会被人欺负成什么样。”

林翊听得一愣一愣的,然后忽然明白过来,点头说:“嗯,我不要被人欺负,我不要出国。不读书不就好了?”

“不读书你这辈子打算干什么?”黎承睿沉下脸,“不要瞎说。”

林翊垂下头,小小声说:“我可以去人家店铺里当伙计。”

“当伙计一个月多少人工你懂吗?到时候别说养你妈咪,我看你要养活自己都难。”黎承睿断然否定,“你给我少想些没用的,好好念书是正经。”

“哦。”林翊乖乖点头。

黎承睿缓和了口吻,问:“阿翊,我不是逼你念书,而是人活在这个社会,什么年纪做做什么事是一定的,你这个年纪就是好好学东西的时候,就算不喜欢,也不要浪费这段时间好吗?”

“嗯,”林翊点头,问,“那我必须读大学吗?”

黎承睿笑了,柔声说:“你妈咪会希望你读,我也希望你去,但我更希望你能想清楚自己以后要做什么,然后好好去努力。”

“我想做什么?”林翊的目光中有些迷茫,喃喃地说,“我想做一种工作,不用接触太多人,一个人就能完成。”

“那了不得了,我知道做这种工作的,都是高端知识人才,比如做科学家,实验室研究人员,对了,做学问也可以,或者作家和艺术家。”

“啊?”林翊呆呆地张大嘴,“听起来都好难哦。”

黎承睿笑着点头,说:“所以你要拼命学习才行,不然你就只能做必须跟很多人打交道的工作了。”

林翊想了想,认真地点头,老气横秋地说:“既然只能这样,那就这样吧。”

黎承睿笑出了声,他伸手在桌子下握住林翊的,柔声说:“无论你做什么,都要记住,睿哥会支持你,好吗?”

“嗯。”林翊重重点头,“谢谢睿哥。”

他们吃过饭后,黎承睿果然给林翊点了饭后的甜品,一道加了汽水雪糕果粒等的复杂饮品,看着倒是五彩缤纷令人食欲大增,林翊尝了一口,高兴地眯了眼,小口小口地吃起来,黎承睿看着他粉色的唇,突然有种自己在饲养小动物的成就感,因为自己养的这头小东西多吃了一口,感觉比自己吃了还甜蜜。

“阿睿?阿睿,真是你啊。”一旁忽然有人叫他。

黎承睿转过头去,吃惊地瞪大眼,随即笑了,站起来说:“俊哥,桦哥,怎么是你们?”

来的人不是别的陌生人,而是黎承睿熟的不能再熟的两位兄长,他的同胞大哥黎承俊和多日不见的总督察席一桦。出声招呼他的,正是席一桦,而他的大哥黎承俊只是站在一旁安静微笑,见他转身,便开口解释说:“我跟桦哥过来吃个便饭,原想叫你的,他说你这几天一定很忙,我心想就算了。早知道你有时间,我就约你了,咱们俩兄弟也很久没坐下来吃顿饭。”

“可不是,俊哥你还好意思说我,你才是真正的大忙人,我没事都不敢打搅你。”黎承睿笑着看向自己大哥,发现他一如既往地衣着整洁到严丝合缝的地步,清俊的脸上虽然笑容很浅,即便是看着自己的亲兄弟,也未必有多大热络。他的年纪虽然比黎承睿大几岁,但因为常年呆在大学里当研究员,不风吹日晒,又旱涝保收,本人还习惯性地注重仪表,看起来白净斯文,比黎承睿还年轻。

“一家人说什么打搅不打搅?”席一桦笑着说,“你们俩要不要来握个手说几句好久不见身体无恙之类的客套话?”

他这么一说,黎家兄弟都有些赧颜,黎承睿抢先说:“是我不好,俊哥,改天我请喝酒,你可不要不给弟弟这个面子。”

黎承俊笑着摇头说:“何必改天,难得今天撞正,一起吧,桦哥,怎样?”

席一桦含笑看向他,点头说:“当然一起,这么巧遇到,我们点些又贵又不好吃的让阿睿埋单?”

黎承睿想起身边还带着林翊,他没忘记上回林翊见到席一桦那么大的反应,回头一瞥,发现少年果然低着头不作声,不知道此刻是害怕还是害羞。黎承睿不着痕迹地挡住林翊,笑着说:“行啊,你们尽管点,记在我头上,下回我补,今天真是不行了,我们刚吃过,而且我还要送这位学生哥回家,晚了人家家长会担心。”

黎承睿知道这种说辞糊弄自家大哥这种书呆子还成,但糊弄席总督察是绝不可能的。但他了解席一桦这个人,知道他有一点好,就是会体谅,不刨根究底。果不其然,他这么一说,席一桦脸上浮现不欲点破他的笑容,却点头说:“既然这样,你忙你的,我跟你大哥正好还有点事商量……”

黎承俊却后知后觉,低声问:“阿睿啊,那是哪位世伯家的孩子?你知道我从来记不住这些,跟我说说,省得我下次回家又被老爸念叨这些。”

“不是,他是我最近认识的小朋友,他家家长很忙,就拜托我今晚代为照顾而已。”

“啊,你居然帮人带孩子,这么好啊,那得看看了。”黎承俊好奇了,他坐到林翊对面,说:“你好啊,我是黎承睿的哥哥,我叫黎承俊,你叫什么啊?多大啊?”

林翊越发低下头。

黎承睿对自己大哥这种不在人情世故的框框内中考虑问题的做事方式完全没办法,从小他就是黎家的异类,我行我素,一心一意沉浸在研究中不管身外事。席一桦和黎承睿的大姐黎承思从小到大不知跟在这位弟弟身后替他收拾了多少烂摊子,等到黎承睿长大,他也对这位哥哥的行事风格经常满头黑线。他转头看了席一桦一眼,发现席一桦看着自己大哥的表情,非但没觉得尴尬,反而有种异样的柔和,黎承睿知道席一桦对黎承俊向来偏心,见他不拦着,只好自己上前,把手搭在林翊的肩膀说:“来,翊仔,认识一下两位大哥。”

第42章

黎承睿只觉掌心下林翊的肩膀都在微微发抖,他心里疑窦丛生,多年的警探生涯令他肯定林翊在害怕,他怕席一桦,可这恰好是黎承睿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对自己而言似兄似友一样的席一桦身上有什么地方会令林翊恐惧?

而古怪的是,席一桦的能耐他很清楚,对方所具备的刑侦经验跟他比起来恐怕只多不少,林翊这样的异状,他察觉到,席一桦也肯定会察觉得到,可是黎承睿看向席一桦,却发现他神情除了略微诧异和不解外,完全没有其他多余的反应。

他看起来并不认识林翊。

黎承睿想,席一桦甚至看起来都像没见过林翊,但他不能确定,所以他稍微用力压了下林翊的肩膀,俯下身柔声说:“别怕,睿哥在这呢,这两位,睿哥见了都要叫声大哥的,你也要跟着叫人才乖啊,阿翊,没事的,睿哥在呢。”

他声音不低,黎承俊和席一桦在一旁都能听清,黎承俊此时十二分好奇,帮腔说:“是啦,抬头给我们看看,我们都不是坏人,这里还有两个警察,你怕什么?我是黎承睿的大哥哦,我叫黎承俊,你叫什么呀?”

黎承睿转头看席一桦,发现他含着笑温和地注视着自己的兄长,好像那才是一个未成年人,倒也没放多少注意力在林翊这边。他再度拍拍林翊的肩膀,林翊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求助地看向他,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他的袖子。

黎承睿心里一软,冲林翊安抚地笑了笑,伸手搂住他的肩膀,不自觉做出保护的姿态。他知道自己今晚是为难林翊了,可当着席一桦的面,他不这么做,那才真正叫令人起疑。其实在他的观念中,他是深信席一桦为人正派,毕竟相识几十年的情分在那,况且席一桦身居警队高职,这么多年,黎承睿从未听过有关他的任何负面传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