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丈殷钺旒。

顿时,蓦嫣心里涌起了深深地屈辱,一直往肚子里吞咽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就这么决堤而出。她开始恨萧胤,恨他无时无刻不思考着如何利用他,恨他用最简单而粗暴直接的方法凌迟了她的肉体和尊严。

终于结束了,萧胤抽身而出,蓦嫣便就维持着那姿势,半是趴着半是瘫着,腿间一片狼藉,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萧胤并不说话,只是抓过早已准备好的锦帛,裹了她,打算带她去清洗一番,可谁知,从桌案上抱了她下来,却是毫无预警看到她满脸的眼泪。

以往,她在任何人面前都是凶悍而坚强地,却惟独喜欢在他面前示弱,像个惹人怜爱的小女人,可是,自从她不肯开说话之后,他不管做什么,她都没什么反应,只是咬牙硬撑。

如今,她怎么哭了?

她撑不下去了么?

可是,接下来,他的计划中还有那不得不进行的最过分的一步,她又该要如何自处?

她如今,应该是恨不得他死了吧?!

她恨他么?

她还能更恨他么?

在她看不到的角度里,他露出了心疼与苦涩的表情,可面对着她时,便又恢复了原本的高深莫测,只是无声无息地抱着她,双臂无意识地收紧,贴着胸膛。

谁也不知道,于他而言,那是因为害怕失去而不得不捍卫的姿势。

因着萧胤在早朝时让群臣廷议废后一事,整个朝堂上争论得不可开交,仍旧是没能争论出一个结果来,数不尽的人上折子,有支持的,有反对的,有见风使舵的,萧胤似乎也不着急。

农历四月二十九,是先皇萧齑的忌日,萧胤也不知是不是心血来潮,竟然一改平日节俭的作风,破天荒地命相国寺的诸僧做足了三日排场盛大的法事,用以超度亡魂,并且亲自带着文武百官前往相国寺祭拜。

蓦嫣身为昭和郡主,又是青州卫王府的主人,虽然未有品轶,但仍旧位属臣下,也自然是要一同前往的。

到了相国寺,除了那一番繁芜的祭拜仪式,萧胤竟然还毫不避讳地去拜了送子观音。

这一消息很快便在群臣之中传开了,无数人开始猜测,其实这做法事超度亡魂是为了积储福德,陛下的目的,定然是希望尽快有子嗣的。

对于这个猜测,蓦嫣只是默然。

他之前不是对她说,他根本就不想要孩子么?

如今公然去拜送子观音,存的又是什么心?

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另有谋算的,再不然,就算他想要孩子,要的也不是她的,否则,他也不会日日备下避孕的药汁要她喝下。

祭拜完毕之后,蓦嫣浑浑噩噩地随着帝辇一起离开,脑子里一片空白,犹如波澜不兴的死水。无意之中抬起头,她突然在朝臣中看到了一个有点熟悉的身影,仔仔细细一分辨,竟然是当日在汉御湖上遇到的那个紫衣华服美男。

他穿着绣着孔雀纹的朝服,又跟在工部尚书的后面,看样子应该是峥三品的工部侍郎,可奇怪的是,他时不时地偷瞥她,看她的眼光已经不若当日的倾慕,很是愤然,像是夹杂着说不出的轻蔑。尔后,像是有意无意地,他竟然与身为国丈的殷钺旒在暗暗交换眼色。

蓦嫣再次仔仔细细地观察,这才发现那紫衣华服的美男和国丈殷钺旒长得有些像。

那一刻,她如遭雷击,像是瞬间便醒悟了一个事实。

原来,那一夜在汉御湖的画舫上,萧胤不仅仅是支开了她去见向晚枫,更是因为——

正当此时,帝辇之上的萧胤突然命令帝辇停下,连带着,整个庞大的朝臣队伍也随之停了下来。蓦嫣头昏脑胀,只听朱泓梁尖声细气地高声道:“陛下命昭和郡主上帝辇!”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

须知,这帝辇一如御座,怎能让他人随意上去呢?

可蓦嫣也不知自己是着了什么魔,竟然鬼使神差地走到帝辇前。她抬起头看他,只觉得他的面容隐在那赤红的帷幕之后,她完全看不见。

又或者,她是根本就不认识他。

“蓦蓦,上来!”见她久久地站在下头,没有进一步的举动,萧胤有些不耐烦了,兀自伸手撩开帷幕,伸手强硬地拉她上了帝辇。

不假他人之手,他亲自整理好帝辇周围的帷幕,确定没有任何春光外泄的可能,才按倒她,熟练地解着她的衣裙。

“陛下又乏了么?”蓦嫣静静地躺着,两眼望着那帝辇的顶帐,无喜无怒,突然毫无预警地开了。

许久没有听见她开说话了,如今乍一听见,虽然也不见得是什么入耳的好话,可萧胤仍旧有着说不出的惊喜。“蓦蓦,朕还以为,你永远也不会再说话了。”他停下了解她衣裙的动作,静静地看着她,看她面无表情地脸。

她肯和他说话就好,他很怕再面对着不声不响的她,令他心里忐忑难安,明知自己已经失去她了,可是,仍旧怕得脸心也揪紧了。

“陛下,这世上只有死人才永远不会再说话。”蓦嫣寒若冰霜的面孔没有丝毫动容,只是在唇边兀自挤出一丝嘲讽的笑,砸过来一句极不中听的硬邦邦的话,算作是注释:“臣妹如今,也算是明白何谓‘虽生犹死’了。”

她的冷笑如一根针,狠狠地扎在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他知道不管他回应什么,她的下一句便都会更难听,于是,便只是低头解她的衣裙。

“陛下非要在这里做这种事不可么?”蓦嫣见他沉默以对,知道他不想在此时与她逞舌之快,唇边的冷笑继续突然绽开,成了诡异而深沉的笑,像是意有所指:“陛下的演技素来无懈可击,何必便宜了所有人欣赏这出活春宫?而且,在这种地方,臣妹进入不了状态,担心给不了陛下快 感,如果陛下愿意,不如臣妹配合你做一场戏得了。”

“朕今日没心情做戏。”他的手指顿了顿,自然是听出了她那关于“做戏”一词的弦外之音,半垂着头,脸庞藏在光线的阴影里,清俊的五官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灰白,那笑意里流露出不易觉察的冷峭。解了她的衣裙,他竟然也不脱下 身上的衮冕,只是撩起衣摆便叠在她的身上:“蓦蓦,什么叫做那种事?你不是说,那事被称为做 爱么?”他说得很直白,看她的眼光带着几分高深莫测,让人莫名的毛骨悚然。

“做 爱?”蓦嫣冷冷的嗤笑了一声,只觉得他此刻的言语和行为,无疑是亵渎了这两个字在她心里神圣的含义。她瞥了她一眼,带着点不屑,毫不修饰地说着激怒他的话:“和禽 兽 交 媾,应该叫兽 交吧?!”

禽兽么?

萧胤斜斜地扬起入鬓的剑眉,紧抿的薄唇因着她这毫无分寸的言语而褪了血色,一双眼睛锐利逼人,眼神像两把刀,一眼一眼剜在她的身上,隐含着熠熠的锋芒。

蓦嫣还是忍不住有些惊恐地想要夹紧腿。最终,她深吸一气,咬牙逼着自己放松,不在他的面前示弱,只是把头偏向一旁,用以掩饰自己心里的阴霾:“既然陛下执意要在这里,那么,只好劳烦陛下多费心了。”

萧胤不置可否,似乎也没有她预料中的怒意,他只是强硬地掰过她侧向一旁的脸,狠狠地吻住她,她无法反抗,也无法拒绝,只能无助的承受着他的越来越狂猛的冲刺,手胡乱地在旁侧挥舞着,像是溺水的人在寻觅那救生的浮木。

最终,他按住了她的手,她什么也没有抓到,像是要把她活活地按入水底,窒息而死。

“这是兽 交还是做 爱?!”知道她抵御不住这么狂猛的攻击,将薄唇凑到她的耳边,他淡淡的开,可手却没有放弃对她身子的抚触,听似淡然的话语里,却深埋著几分微乎其微的犀利:“蓦蓦,你不是曾经得意洋洋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调戏我轻薄我么?你之前不是很多次埋怨我不够禽兽么?你不是那么想要和我做 爱吗?如今我成全了你,你是不是也该给我点回馈了?”

语毕,他停了下来,半眯着眼,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给我大声地叫出来!”

大声地叫出来?

那意味着什么?

他今日才在相国寺拜过了送子观音,而今,公然让群臣停下等着,让她到帝辇上来,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猜到他和她在做什么。他不是为了她去拜那送子观音的,他只是拿她做饵罢了,何必一定要这般折辱她?

心像是突兀地碎成了一片一片的,蓦嫣狠狠咬住自己唇,眉峰高挑,面庞上渐渐显现出一种凄厉的神色,怎么也不肯张嘴顺遂他的意思。

“你不愿意为我叫,是么?”低头像是狂风暴雨一般亲吻着她紧紧闭上的眼眸,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显示出他的决不妥协:“那好,我们就一直在这里做,让所有人在外头等着陪着守着,直到你愿意为我叫出来为止!”

知道他是说得出做得到的,也知道他是个狠得下心的人,再也承受不住他的粗暴和侮辱,她终于掐紧了手掌心,低低地呜咽出声,像是压抑在喉间的哭声,强行经过美化与修饰,带着颤抖,一声一声扬高,眼泪终于不争气地在他面前淌了出来。

这比当日在北亲王府险些遭到的强 暴,更令她觉得屈辱,觉得生不如死。

“蓦蓦。”早预料到她会哭,可是看到她的眼泪,他还是没办法装作视而不见。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汗水顺着下颌滴到了她的胸前,一如她的眼泪,滴滴都似淌在他的心间,热热地,灼得他心疼不已。他减缓了那抽 送的力度,无限疼惜地靠在她的脸畔,轻轻吮去那些泪痕,手握住她那掐紧的手。

终于,一切结束了。萧胤在帝辇里懒洋洋地吩咐朱泓梁起驾回宫,毫不理会帝辇外互相交换着眼色的文武百官。

尔后,御驾从午门的御道一路入了皇城,直到太和门前,萧胤才下了帝辇。

大汉的满朝文武在耳闻了一场战况激烈的缠绵之后,还没来得及消化完全,紧接着便又亲眼目睹了一个令人惊骇非常的事实。

孝睿皇帝竟然脱下了身上赤红的帝王衮冕,裹着那明显是一 丝 不 挂的昭和郡主,而那昭和郡主将头埋在皇帝的怀中,发丝凌乱,显得狼狈不堪。

且不提陛下是不是打算要立昭和郡主为后,可以确定的是,殷皇后恐怕是被废定了。

恩断情绝

因着亲眼目睹了孝睿皇帝假借拜祭之名前往相国寺拜送子观音,尔后,又在御驾回宫的途中诏了昭和郡主到帝辇上一番临幸,甚至于,在下帝辇时,皇帝竟然敢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公然脱了自己身上的那象征帝王身份的衮冕来裹那昭和郡主赤 裸的身体,于是,朝堂中很快便有了新的争论。

之前本就因着“废后”一事闹得不可开交的群臣,如今更是闹得如同一锅粥。本以为殷皇后是殷太后的侄女,殷太后对废后一事一定是投反对票的,可谁知,朝中倚靠着殷太后势力的朝臣,全都无一例外地上疏同意废后,这便使得殷太后和国丈大人兄妹在废后一事上,彻彻底底地撕破了脸。

而那新的争论,无疑正是探讨,究竟昭和郡主有没有资格被立为皇后。

在群臣看来,昭和郡主与孝睿皇帝同为皇室血脉,到底是堂兄妹,。皇室堂兄妹自大汉开国以来还没有过联姻的先例,所以,将昭和郡主立为皇后在礼法上绝对是极为不妥的,虽然,也有人猜测,陛下数年来对青州兵权一事颇为头疼,而这昭和郡主竟然有能耐收服了青州数十万士卒,又不费一兵一族打退了北夷的进攻,立了昭和郡主为后,也就不用担心青州会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了。陛下此举,也实在堪称是用心良苦,可以理解。但后来,因着不知哪里传出的流言,这一猜测便就令人难以接受了。

那流言说,孝睿皇帝原本将昭和郡主许给了叶家的长子,在送嫁途中逼 奸了郡主,担心叶家发现郡主非完璧之后不服气,才以郡主假死一法取消了赐婚。未曾料想,郡主在徽州时与那墨兰坞的向家神医无意邂逅,早已两心互许,暗生情愫,可陛下却因着青州的兵权,不肯成全,还故意在众朝臣面前羞辱郡主,尔后,更是枉顾伦理,将郡主禁锢,寄望以立皇后一事来平息青州卫王府众人的怨怒。

流言与舆论的力量是相当强大的,原本睿智的萧胤,不过数日之间,便被丑化成了一个人面兽心的昏君。可惜,这些流言,身在内廷的蓦嫣却一无所知。

两个月之后,不顾群臣的反对,萧胤终是将废后的诏书诏告天下了,把皇后殷赛雪被贬为“安慈仙妃”,送入慈云庵,青灯古佛,代发修行。

那一日,国丈殷钺旒称病,于晨间朝会上请辞未果。

那一日,萧胤第一次当面命群臣廷议立昭和郡主为皇后一事。朝臣大半的官员皆是反对,同意者寥寥无几,有的人甚至不惜以死谏言此事的不可行。萧胤似乎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面无表情地命人将那些直言不讳的言官们拖出奉天殿,毫不留情地当众施行廷杖。

打板子的声音和哀叫声此起彼伏,朝堂之上一片混乱,最后,闹剧无法收拾,萧胤便任由那廷杖施行,自己黑着脸退了朝。

也就是那一日,便是百日之期的最后一晚,蓦嫣无意中发现,萧胤不知何时,竟敢公然将她的画像挂在御书房最显眼的位置上。

默无声息地,她扯下那副画像,只觉得那画像里的根本就不是自己,不过是一个被彻彻底底欺骗却还自以为是的笨女人。

他把她的画像挂在御书房里做什么?

他真的想要立她为皇后吗?

可是,他心知肚明,她如今最想做的便是离开他,躲得远远的。

在把自己装扮得高深莫测上,他素来都是个行家里手。

他究竟有什么谋算,她已经不想再去猜了。

曾经,她问过他,倘若有一日,她猜不到他的想法,她该要怎么办,可他却并不在意。老实说,他的思维和脚步,她到后来已经跟得越发吃力了,那么勉强地揣摩他的心思,为的只是希望,她算得上是和他心有灵犀的女人,可是现在,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她神思恍惚,浑浑噩噩,也不知自己是几时回到养心殿后殿寝房的,总之,萧胤进寝殿的时候,发现她正拿着那幅丹青,坐在床沿上发愣,双眼无神,看到他的身影,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一下,眼眸里沾染的是一抹说不出的恐惧。

他便就站在原地,并不靠近她,只是隔着那再也跨不过去的鸿沟,静静地看着她。

“明日便就期满了,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你放我走吧。”终于,她垂下头,开了,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言辞更近乎于是含糊不清的低喃,语调之间溢满了凄酸的滋味,还有那不堪重荷的疲惫。

无数次想象过她要求离开的那一幕,可事到如今,不过短短一句话,却如千钧巨石一般沉沉压在他的心头,碎心裂肺的疼着,不负重荷。

那种痛,比长寿阎王的折磨更加令人不堪忍受。

“放你走?”他咬紧牙关,逼着自己残忍地开,声线沙哑异常,可是却仍旧能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伤人的话,那么清晰,夹杂着冷笑:“蓦蓦,你打算要去到哪里?你那么聪明,无论谁得了去,都会成为朕的心腹大患。”

她轻轻瑟缩了一下,依旧垂着头,眸一闭,蓦地狠狠抽了气,然后,她像是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强忍着睁开殷红的眸子,抬起头来,眼眸中一片如水的平静:“你不是早就打算好要送我去墨兰坞换解药的么?”

“你倒真是聪明。”萧胤背过身去,不让她看见自己脸上的表情,或者说,他不敢去看她眼里那令人心颤的绝望,只是缓缓道出那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向晚枫不是寄望让你去做向家的当家主母么?朕本来可以成全了他,可他处处与朕作对,实在令人心烦,如今,破了你的身子,朕看他还怎么有脸让你做当家主母!”

听他这么绝情决意地回应,她突然像是被人扇了一耳光,整个人恍恍惚惚地,仿若失了魂魄。

“我其实从来都没打算要去做什么当家主母。”沉默了很久很久,她再度开,满脸茫然,即便是强撑硬忍,可尾音仍旧是哽咽了下去,气息难以顺畅:“我本打算和你留下点回忆,然后便和向晚枫回徽州,即便是为奴为婢也没有关系,我甚至天真地希望能得一个你的孩子…”她嘴里喃喃地絮絮叨叨着,语无伦次,毫无重点,不知为什么,突然冒出了他毫无预警地一连串言语:“我猜,你有心上人的吧?虽然我没有见过她,可我知道,你一定很喜欢她,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她。或许她需要我的身份地位来坐稳皇后的位置,金蝉脱壳,多好的办法,我就是那一层丑陋的外壳,没了利用价值,也就可以扔掉了…”

原来,她以为他爱的是别人么?

“你说的不错,朕的的确确是有一个心上人,为了她,朕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苦苦一笑,转过身来,也不知是真情流露,还是意有所指,只是就着她的胡思乱想,顺遂地继续往下:“蓦蓦,朕这样对你,你恨朕吗?”

原来,他说他没有心,这是真的。

他的心早已经给了别人。

原来,他喜欢的是与她不相干的人,从来就不是她。

“我不恨你,我只是不再爱你了。”她摇摇头,垂下眼,看着手里的那幅丹青,素来顾盼有神的眼眸已经变得呆滞,里面有一片谁也窥不见的氤氲:“或许应该说,我一无所有,我已经再也爱不起你了。所以,请你放我走吧,为你做的一切,就当是我心甘情愿报答你曾经数次救我的命,我真的真的不想再看见你。”

曾经,那么希望每天一睁开眼就能看到他,可现在才明了,他那么高高在上,即便是看见了,也永远是她触摸不到的,无法占有的。她为了拥有与他有关的回忆,付出了自己的一切,如今已是一无所有,遍体鳞伤。

在知悉他心有所属之后,她,还能拿什么去换取他的爱?

说到这里,想到这里,她终于哽咽了,眼泪再也忍不住,徐徐地夺眶而出。

他为这副丹青命名为“至爱蓦蓦”,原来,也不过是在做戏罢了。

她何德何能,怎敢自诩是他的至爱?

一直以为,在她和他的故事里,她就是那无敌天眷顾的华丽女主,可而今才明白,原来,女主另有其人,自己不过是被人玩弄得灰头土脸的炮灰女配,用以衬托男主对女主的情深意重。

作为牺牲品,不正是女配的最佳职能吗?

她伸出手,抓住那副丹青,决绝地将其撕裂,那笑着的眉眼,那幸福的表情,看着他亲笔描摹出的画面,在她的掌中成了一块一块的碎片,再也难以拼凑回原形。

“那你以后想看见谁?”萧胤看着她一边撕着那幅丹青,一边泪流满面,哭得像个孩子,似乎是有什么话,几乎要不受控制地脱而出,却他硬生生地哽在喉咙,化成一股难以吞咽的抑郁。可是,一股巨大的失落感似阴影般无法控制地罩住他,令他无处可逃,只能压低了声音询问:“向晚枫么,叶楚甚么,还是聂云瀚?又或者,是莲生?”

“无论看见谁都好。”渐渐地,她开始泣不成声,幽幽咽咽,眼泪不断地往下淌,心底空荡荡的一片,从未有过的脆弱,从未有过的无助。“我想嫁一个大夫…我爱的那个男人…叫做凌青墨…不是萧胤…他是个大夫…他…”到了最后,那呜咽和着眼泪,她再也无法说出完整的字句。

强压下心肺中撕裂般的痛苦与不舍,脸上掠过痛苦的抽搐,他深吸一气,嘶哑地开,沉痛而艰涩地继续诉说着那伤人的言语,一字一顿地想提醒她清醒些:“这世上,根本从来就没有凌青墨!”

“没错,我爱的,不过是我自己假想出来的一个男人。”像是真的被他的言语给惊醒了,蓦嫣微微眨了眨眼,原本木然的脸上染上了浅浅的笑,笑容在那泪痕未干的脸庞上,凄美得如此惊心动魄。“他对我说,虽然他落难身无分文,可是他养得起我,他对我说,他会为我做最妥善的安排,他说…”说到这里,才觉得那么词穷,原来,他对她的承诺那么少那么少,他对她说的情话,也那么那么少,好不容易,才揪住了一句勉强算得上情话的言语,用以自我安慰:“他说他喜欢的是像我这样的女人,可是,现在,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每一个彼此相处的片段都在她的眼前层叠交错,错综成了混乱而模糊的一片。

曾经,她躺在离他的心跳最近的地方,被他紧紧地抱着。曾经,他们同甘苦共患难,在那白雪皑皑的噶达贡山上相依为命。曾经,她以为她得到了这个眉眼温柔的男人,他会用一生温暖她的每一个夜晚,可现在,她才明白,他的温柔,从来都不是属于她的。她记得他曾经说过的每一句话,甚至是每一个眼神,然而,这一切却不曾得到意想中的结局。

她就这么恍恍惚惚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他,只觉得与他之间已经隔着万水千山的距离了。无意识地扬起手一扔,那副丹青的碎片飘飘洒洒,纷纷扬扬,她的自以为是的爱情,如同噶达贡山上的雪,天气转暖了,便就消融了,连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

所谓的至爱,至此为止,被证明出不过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那言语中的凄然与无措像一把利刃,猛 插 进他胸,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你不要再说了!”他狠狠地喝断她的言语,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将她按倒在床榻上。

“又要做吗?”她轻轻推开他的手,喃喃地询问着,坐起身开始很自觉地脱 衣 服,一件一件,像是毫无知觉,直到在他面前褪掉了所有的衣物,这才轻轻问一个让他心痛如绞的问题:“陛下,你和我做这件事,你的心上人难道不介意么?”

“她不介意的。”他不知自己是怎么说出这一番话来的,只觉得每从唇缝中挤出一个字,他的心就似被割了一刀,锥心刺骨的疼:“朕为了她,已经把能够做得到的全都做了。”

什么做得到的都做了,这其中也包括为了自己爱的人,所以便可以毫无顾忌地利用和伤害爱自己的人么?

不仅是伤害着肉体,更是凌迟着尊严与灵魂。

“是呵,什么都做了。”她并不明白他话中的含义,只是茫然地点点头,明明已经是初夏的天气了,可她却冷得瑟瑟发抖,只能无助地抱紧自己的双臂。

是呵,当没有人愿意温暖她的时候,她至少,还能自己温暖自己。

住在内廷的那些年里,唯一对她好的沈若冰死了,她就像是雨夜里被淋湿的小猫,凄然地寻觅着安身之所,可是那雨夜的尽头一片漆黑,没有温暖的怀抱愿意收留。她只能挣扎着,残喘着,无声地哀鸣着,一次又一次凭着杂草一般的韧性,让自己活下来。

直到,他来了,在那个寒冷的雨夜。

在她昏迷不醒的时候,他救了她的命,留下了煎好的药。那温热却也苦涩的药,是她最眷恋的味道,昏迷时,他温暖的怀抱,是她最眷恋的倚靠。原本,她以为他是宫廷里的御医,为了他,她在这内廷里默默忍受那些宫娥太监的欺负,只是为了有一天能见到他的真面目。后来,她与他有了交集,她知悉了他的身份,她便以为,他的怀抱会是她的归宿,可是——

她错了。

他不过是因着有利所图,才大发慈悲地救了她,尔后,他就把她这只遭雨淋湿的猫玩弄于股掌之间,如今,他玩弄够了,就将她扔进湖泊里,看着她挣扎,看着她灭顶,沉入湖底之时,她透过那水面,也只看到他冰冷的眼神,和那仍旧温柔的眉眼。

看她瑟瑟发抖,他终于忍不住,上前紧紧地抱着她,感觉到她无法抑制的颤抖,她埋首在他的怀里,绵延不断的眼泪湿了他的前襟。

本以为他的心早就痛得没有感觉了,可是,却还是被她的哭泣给绞得疼痛无比。

蓦蓦,蓦蓦,不要再哭了!

你把我的心哭碎了!

他双眸暗淡,无声地呐喊,可是却怎么也喊不出声,只能看着她无助地哭,像是要就此流尽一生的眼泪。

他能留给她什么?

只是眼泪吗?

抱了她上床榻,他哑着嗓子,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情绪都收敛的一干二净:“明早,朕会通知尉迟非玉接你回亲王府,过几日便会安排你去墨兰坞换解药,记住你说的话,这一切都是你自愿的,没有人逼你!”微微的喘息了一下,似乎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着心尖滑落,可他却无意去辨识,只是咬咬牙,说出了最后的诀别语:“明日,你我海角天涯,各安天命,再无瓜葛,永不相见!”

直接将她翻做那背对的姿势,没有任何的前 戏,他便撩起衣袍挺 身而入。

蓦蓦!

蓦蓦!!

蓦蓦!!!

每一次,他便唤着她的名,像是要把这两个字篆刻进心里,永生永世也不遗忘。许是情绪受了影响,也许是最近毒发太过频繁,难以支撑,他做得很辛苦,冷汗像是水滴一般往下淌着,一滴一滴落在她的背脊上,像是无声的眼泪,可是,他却还是不顾一切地用尽全身力气。

直到,那预料中的浪潮来临,最紧要的关头,他竟然还能分神,狠狠以手指戳上她的百会穴,用仅剩的内力震出那几根刺入她背部几个重要穴位的“涅槃针”…

万籁俱寂,一切归于平静,他起身将她的身子清理干净,回到床榻上之后,便搂着要亲吻她,可她却翻过身子背对着他,逃避他的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