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酒量一直是很不错的,而很多时候,在他看来,自斟自饮,浅尝独酌未尝不是一种消遣。

不过,也仅只是消遣。

此时,他却没了那消遣的心,只恨自己酒量太好,竟然不能“一醉解千愁”,反倒平白印证了“举杯消愁愁更愁”的境界。有时候回想起来,他也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疯了,中邪了。如果当初可以再心狠一点,剖了萧胤的心,断了蓦嫣的念想,即便是撒下弥天大谎又如何,横竖,得以存活的是自己,抱得美人归的也是自己。

可而今——

算不算悔之晚矣!?

“萧胤的尸首在那艘船上?”身边闪过一个身着白衣的影子,原本的温文儒雅已是被极重的戾气取代了,就连那双漂亮的眼眸如今也越来越具有野兽一般凛冽的寒意。

“或许吧。”其实,向晚枫不消回头也知道那询问的人是叶楚甚,这么多年的生死至交,有怎么会不了解他的脾气呢?见他望着不远之处的那艘船,满眼恨意,向晚枫漠然地笑了笑,轻轻哼了一声:“这事谁知道呢?!”

萧胤没死的秘密如今只有寥寥数人知晓,为了保险起见,就连叶楚甚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可是,正是因着这一原因,竟然无意中逼出了叶楚甚的真心。

叶楚甚什么都能忍,却不能容忍萧胤横刀夺爱,每次一提及,都是恨意难消地咬牙切齿。

“若不是担心嫣嫣被牵连,我定会让他尸骨无存!”此时此刻,他也正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冷冽的眼眸中几乎要喷出熊熊火焰来,似是恨不得即刻便一把火烧了萧胤的棺椁,以报其夺爱之仇。

向晚枫凉凉地瞥了叶楚甚一眼,明知故问:“你真的那么恨他么?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的兄弟。”

“兄弟!?”叶楚甚垂着眼眸,不置可否,清俊儒雅的脸上带着漠然,唇边漾满毫不掩饰的冷笑文雅的面具之后藏匿着暴虐之气,与身上那胜雪的白衣很是不搭调。恨意拳拳地看着那盛放着萧胤棺椁的大船,他唇角微挑,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眸底一片冰冷:“只怕,他的心思里,从来就没有兄弟二字。”

“那倒也是。”向晚枫虚应了一声,事不关己地转过身子,径自自斟自饮。

冷着脸微微侧转身,叶楚甚望着向晚枫的背影,那因着萧胤而起的怒气,似乎无处发泄,如今便全然转嫁到了眼前这个人身上。“不念兄弟情谊的,不只是他——”隔了末约一步的距离,此时此刻,叶楚甚的心底翻腾奋涌的复杂情感,双眉紧缩,到底是说出了那不满的话语:“向晚枫,你不是也一样么?”

其实,早在萧胤离开青州之时,他便曾经旁敲侧击地询问过向晚枫,只因察觉其看蓦嫣的目光似乎已是不寻常,那时,向晚枫便就没有反驳,等同于默认。他心里不是没有疙瘩的,只是一直兀信自己能从萧胤手里把蓦嫣抢过来,并没有太把向晚枫看在眼里。

可是,渐渐的,他开始发现,叶家的存在拖累了他,蓦嫣也似乎是知道他身为叶家的顶梁柱,竟然不愿牵连叶家,便也就疏远了他,怎令他不心生恨意?

常听人说,兄弟如手足,老婆如衣服,他从没想到,自己竟然也会陷入这两难的境地之中。要怎么选,他的确是苦恼了好一阵子的,可而今,他已经有了选择了!

“我怎么就不念兄弟情谊了?”向晚枫并没有转过身,只是,那说话的语调已由原本的敷衍而变得冷漠起来,就连声音也一并冷凝了下来。

“你明知嫣嫣是我拜过堂的妻子,却为何还要平白地插上一脚搅浑水?”叶楚甚深吸一气,强行将心底欲爆发的怒气压下,可是,那咄咄逼人的语气早已泄露了他此刻的情绪:“早在青州之时,我便已经觉察出不对劲了,只因信你不是个挖人墙角的无耻之徒,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卑鄙地趁虚而入。”

“趁虚而入,这我倒是承认,不过,趁虚而入的远远不只我一个人。”见一直以来暗暗烧灼的火焰终于被摆到了台面上来,向晚枫陡然一震,脸透着死灰的晦暗颜色,声音忽然变得有些暗哑,双手紧握成拳,再也抑制不住身体的颤抖,却还要做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极力掩饰自己内心那难以言喻的悲伤:“而且,你也不要太笃定,至少也该问问蓦蓦,看究竟她有没有想过要做你的妻子!她若得了帝位,只怕,便不会成为任何人的妻子。”

仿佛一下子便明白了向晚枫言语中的暗示,叶楚甚衣袖一甩,怒然斥道:“简直是荒谬!”

“荒谬?!”向晚枫依旧只是淡然,那种神情,淡得几乎没有颜色。原本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他的面色又渐渐恢复了疏离深沉,黑眸愈显幽黯:“你不是也答应了她要助她夺得江山么?日后,你我说不定会共侍女帝,同为皇夫,也算得上是一桩美谈了!”

叶楚甚听着他这委曲求全的言语,并不知道他曾与萧胤有过何种协议,也不知他如今的复杂心情,只是在心里嘲笑他自甘堕落,活得全然没有点男人的尊严。“我对那狗屁皇夫的位置毫无兴趣,和你,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毫不留情地予以嘲讽之后,他决绝的转过身,一字一顿地从唇缝中挤出话语来,眼里流动让人猜不透的洪流:“向晚枫,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伊始,你我兄弟之谊,恩断情绝!”

没错,一直以来,他为了叶家,束手束脚,无可奈何地被他人操纵于鼓掌之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投入了他人的怀抱。

而今,他便要抢回那个原本就应该属于他的女人。

倘若以前是因为放不下整个叶家,那么,现在,他便可以就地放下一切,且绝不让任何人有机会与他一起分享她!

包括眼前这个所谓的生死至交!

“叶楚甚,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我也无话可说。”向晚枫震了最后的一杯酒,祭奠似的徐徐倒入大运河中,话语中带着一丝淡淡的苍凉:“不过,我要提醒你,你早日对她死心吧,就算萧胤不在了,她也不会是属于你的。”

对于他的规劝,叶楚甚并不领情,只是冷笑一声,径自下了甲板。

在前头开路的聂云瀚率领骁骑营的精兵,已经在离京师不到一百里的地方安营驻扎,只等着蓦嫣和萧胤前来会合了,只不过,不知从哪里得来了风声,这一晚,竟是来了一位出乎意料的访客。

此人,正是殷赛雪的兄长殷破白!

早前,萧胤离开京师之前,殷太后、国丈以及殷家的爪牙均已禁锢的禁锢,关押的关押,惟独殷破白不知所踪。而今,他竟然全然没有丧家之犬的灰头土脸,相反,却还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不怕死地公然来见聂云瀚。

就在聂云瀚寻思要不要杀了他泄愤之时,他竟然还装模作样地冲着聂云瀚行了个礼,满脸笑意:“聂将军,久仰大名。”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聂云瀚是个甚识时务的料子,立刻便也回以应有的礼仪。“殷侍郎,你隶属工部,我隶属青州卫王府,今日,你私下来见我,似乎不太合适吧?”知道殷破白此次前来绝没有什么好事,他索性也就开门见山的直接询问,似乎是懒得与其拐弯抹角多说废话。

“和明人自然不说暗话。”殷破白缓缓靠近聂云瀚,笑得极为诡异,目光中满是阴谋的味道:“我今日前来,是希望聂将军——”在聂云瀚耳边,他嘀嘀咕咕,细细诉说着,承诺着。

“哦?!”听完之后,聂云瀚双眸一亮,懒洋洋地轻笑着坐了下来,这才扬起眉:“江山同享,平起平坐?真的有这样的好事?”

棋高一着

顺着大运河一路往北,最终,蓦嫣带着萧胤的“棺椁”与聂云瀚在离京师不到百里之处会合。

聂云瀚带着五万兵马,随着蓦嫣一起护送萧胤的“棺椁”回京师,一路上似乎风平浪静,没有任何不妥,可是,那平静中却处处都透着诡谲与阴谋。

回到京师,蓦嫣随同萧胤的棺椁入了宫,而五万大军则是大部分驻扎在城外,仅有聂云瀚带着五百精兵一同入城。而向晚枫莲生等人自是不能随之入宫的,便就留在亲王府等消息。

入宫之后,按照规矩,帝王丧葬不仅“七日而殡,七月而葬”, 还要在几筵殿举行九虞礼,由嗣皇帝着丧服躬亲行礼。此时,萧胤的“遗诏“已是公开,蓦嫣虽然身为皇位的继承人,可身份到底是卫王之女,是萧胤的堂妹,与萧胤虽无夫妻之名,却是有人尽皆知的夫妻之实,为萧胤这个不知该说是堂兄还是夫君的男人办丧事,多少有点不对味,但,鉴于她是萧氏皇族唯一的继承人,即便不合规矩也都无人异议了。

只不过,接踵而来的“安慈仙妃”宫殉一事却是终于酿成了祸端。

在慈云庵带发修行的“安慈仙妃”殷赛雪本是萧胤的皇后,虽然被贬,但到底身份不同,而萧胤在位六年,未曾册立过妃嫔,丧葬竟然无合适的殉葬之人,实在是颇为寒酸。思来想去,蓦嫣觉得还是将这“安慈仙妃”给殉葬了最好,所以,便亲自与聂云瀚带人前往慈云庵。

因着早前在养心殿里恶意命内侍打过蓦嫣的板子,殷赛雪一见到蓦嫣便变了脸色,料定她是来落井下石的。后来又听司礼监的提督太监宣读了御旨,赐了毒酒和白绫,要让她为孝睿皇帝宫殉,便立刻鸡猫子鬼叫地嚎骂起来,痛斥蓦嫣为报私仇不得好死云云!

蓦嫣冷笑一声,只是拂了拂袖子上的金线刺绣,并不理会殷赛雪的嚎骂,只是面无表情地吩咐两个身强力壮的内侍上前,将她牢牢架住,打算直接将那毒酒灌进她的嘴里,再以白绫绕颈,将其活活勒死,以示双重保险,尔后再拖走入殓。

“住手!”一声呵斥突然惊响,只见那酷爱紫衣华服的殷破白竟是带着人马大喇喇地入了慈云庵的大堂,与蓦嫣两相对峙。此时此刻,他双眼迸射出难以抑制的怒意,捣著胸,咬牙切齿地盯着蓦嫣,那张原本俊俏的脸庞已是扭曲,眼睛里只差没有喷出火来:“谁敢动我妹子一根汗毛,今日,我便要人头落地!”

瞥见救星驾到,殷赛雪顿时有些得意了起来,嘴里的嚎骂缓了下来,甚为挑衅地瞪着蓦嫣。

“殷破白,你好大的胆子!”蓦嫣还没说话,聂云瀚倒是在一旁皮笑肉不笑地叱问开来:“帝王驾崩,后妃殉葬,此乃天经地义,你可知,你如今出言阻止,罪同谋逆,只要郡主一声令下,我便可将你立即斩杀!?”

“谋逆?”殷破白一声嗤笑,眼角搀杂了冷嘲热讽,自唇边勾起一抹笑意,语气却是与脸色毫不搭调的冷:“真正想要谋逆的,恐怕是昭和郡主吧?!”

早知拿殷赛雪开刀会把殷破白给引出来,此时,蓦嫣依旧是那一脸平静的表情,对于殷破白的指责不怒反笑:“本郡主乃是卫王之女,即便是没有陛下的遗诏,身为萧氏唯一的继承人,登基继位,也份数应该。”说到这里,她那琉璃一般璀亮的眸子斜斜一睐,冷不丁地射出摄人寒光,“本郡主犯得着造反么?”

“陛下一旦驾崩,你的确便是萧氏唯一的继承人了——”似乎是听不懂蓦嫣话中“名正言顺”的证据,殷破白突兀地哈哈大笑,言语由原本的含刺藏针升级为了夹枪带棒:“只不过,由此,更能看出你不怀好意!前些日子,你也不知用何种方法魅惑陛下,让他如同中了邪一般废了我妹子,想要将你立为皇后,尔后,陛下又像是发了癫,竟然将我殷氏一族近乎赶尽杀绝,如今,陛下突然在边陲小镇上驾崩,可在这之前,竟然事先在京师留下遗诏,要将帝位与你,这一切,如此蹊跷,难道,陛下事先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殷破白一番抢白,自唇缝里一个一个挤出字来,平日敛藏得极好的暴虐霸气如今毫不掩饰地迸发,带着显而易见的恨意。末了,他眯起眼,直指蓦嫣,双眼射出凶厉的精光:“妖女,只怕,这一切都是你瞒天过海妄图谋逆的阴谋!”

蓦嫣看他如愿地上了钩,心湖里暗暗划过了一丝满意的涟漪。

当初,她在萧胤尚昏迷之时便对外公布萧胤已经驾崩的消息,为的就是要落人实,诱出那一票居心叵测的人。只不过,她绝不相信殷破白有如此城府,竟然能周详地策划一切,引得萧胤也险些上当。

所谓放长线钓大鱼,她一定会揪出那至今隐藏在暗处的始作俑者!

“阴谋也好,阳谋也罢。”拍了拍袖子,蓦嫣睨了他一眼,故意做出一副不可一世的高傲神情,似是嘲笑他不自量力,存心要激怒他:“空无凭,凡是都得要拿出证据来,你以为,天下人都是傻子,会信你的满胡诌疑神疑鬼?!”

“证据?”殷破白笑得更为得意了,他不怀好意地瞥了蓦嫣一眼,撇撇嘴,啧啧叹息:“待得你身首异处,要什么证据粉饰太平,还不是都任由我说了算?”话音未落,他便冲着聂云瀚使了个眼色。

电光火石之间,聂云瀚抽出佩剑,一气呵成地架在蓦嫣的脖子上!

“聂将军!”蓦嫣故意大声惊叫,做出一副没有料到聂云瀚会反骨的表情,不明就里地瞪视着聂云瀚那握着剑柄的手,似是甚为迷惑。

好吧,她承认,聂云瀚的演技可以睥睨奥斯卡,萧胤着手编写的剧本足以问鼎金棕榈,而她,在这一出剧目中,饰演的也不过就是个杯具的花瓶角色而已。

而萧胤这个走一步算三步的极品腹黑,似乎是早就算出她会把一切权利移交给他,由他掌控大局,竟然早早地就暗中与聂云瀚商议好了很多对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亏得她这些日子以来还以为他是安心认命做她的男宠,没想到,自己才是个被蒙在鼓里的花瓶!

聂云瀚仍旧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深沉样,不太在意地耸耸肩,狭长的鹰眸微眯,故意靠近她的耳畔,吊儿郎当地回应:“郡主,你承诺事成之后为我封侯进爵,这固然诱人,不过,再怎么说,始终是位在人下,为人臣子,而国舅爷承诺与我江山共享,平起平坐。”维持着一贯的悠闲,可他那架在她脖子上的佩剑却像是刻意威胁一般逼近了一分,慵懒的嗓音犹带着浓浓的笑意:“两相权衡,我还是决定做个识时务的俊杰!”

蓦嫣带到慈云庵来的人,除了那正在瑟瑟发抖的司礼监太监,其他的士卒俱是聂云瀚的心腹,所以,此时此刻,蓦嫣如同待宰的羔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眼见着情势突然颠倒,殷赛雪挣脱了那两个目瞪呆的内侍的钳制,怨毒地冲上前,便要一耳光扇到蓦嫣脸上。

聂云瀚拉着蓦嫣,不着痕迹地往后一退,让殷赛雪扑了个空。尔后,见殷赛雪不肯消停地又要扑上来,他便有些不耐烦了,打算毫不怜香惜玉地一脚将这披头散发的怨妇给踢开。所幸的是,在他还没踢出那一脚前,殷破白已经将自己那得意得近乎癫狂的妹子给拉住了。

“哥,你拉着我做什么?”殷赛雪兀自挣扎着,如今发丝凌乱,双眼发红,衣衫不整,哪里还有半分当日的皇后仪态?看着眼前这一身锦衣华服,高寰钗鬓的女子,她便难以消除满腔的恨意,怒意勃发地嘶吼:“马上动手杀了她呀?!”

“这女人暂时还杀不得!”殷破白拉着自己的妹子,表面好言相劝,可眼眸中也露出了一丝不耐。自己的妹子素来便任性妄为,这一点,他这做大哥的自然是一清二楚,若不是需要她在台前做个听话的傀儡,他早就不耐的一脚将其踹开了。“与她交好的叶家大公子叶楚甚和神医向晚枫都不是省油的灯,若是知她死在我们手里,岂会善罢甘休?为了永绝后患,不如拿她做饵,诱杀那两个男人,然后再斩草除根!”

殷赛雪并不知道谁是叶楚甚,也不清楚谁是向晚枫,只是听说暂时还不能杀了蓦嫣,便就怨恨地横眉怒瞪,甚为不满。

听着殷破白道出计划,聂云瀚微微颔首,懒洋洋地开:“如此,不如就将她暂时禁锢在几筵殿吧!”顿了顿,他不着痕迹地解释着自己此番提议的缘由,以消除殷破白的疑惧:“那里盛放着萧胤的灵柩,必要之时,一剑就可将她解决,尔后一把火烧个精光,正好毁尸灭迹!”

殷破白想了想,也觉得甚有道理,便就应允了。

而那厢,聂云瀚已经迫不及待地展露出了一副急色鬼的模样,毫不掩饰自己企图地将蓦嫣给扛在肩上:“郡主一直以来都是陛下的禁脔,如今,总算也轮到我聂云瀚尝尝滋味了。不如,我们就在陛下的灵柩旁风流快活一番,让陛下在天之灵也一同观摩一番,如何?!”

蓦嫣暗暗发狠地在聂云瀚的肩膀上拧了一记,提醒他留点德,而他竟然浑不在意,报复似的一掌拍在她的屁股上,痛得她惊呼。

殷破白早知聂云瀚与萧胤因着蓦嫣而有隙,此时也能够理解他欲逞威风的意愿,只不过,听说他要在萧胤的灵柩旁和蓦嫣做那档子事,不由便轻蔑地皱了皱眉头。

常年与北夷人打交道,青州蛮子的品味,果然高不到哪里去!

是夜,京师叶家的别馆内,一个男人正兀自端起桌案上的酒杯,就着几碟精致的小菜自斟自饮。喝了许久,直到那桌案上的琉璃盏都快灭了,他也不唤下人进来添烛火,只是静静端坐着,一杯接一杯地继续饮着酒,偶尔略有些失神地直视前方,若隐若现的是浓眉之间解不开的郁结,目光也已不复平日的灼灼熠熠。

一个女子如同鬼魂一般飘飘忽忽地进来,无声无息在他的身后站着,静静地看着他显得有几分萧索的背影。

那男人自然也知道自己身后站着的人是谁,却也并不转身质问,只是搁下酒杯,窗外那摇晃的竹影他深幽的眸底化作虚无的影子。

好一会儿也没听见这女子自觉地出声汇报进展,他终于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如今,事情办得怎么样了?”那音质不高亢,也不低沉,流泉一般温润而干净,清风一般和煦而温柔,拂掠心头,依旧令人感到无比舒畅,可是,原本俊逸的脸却已是笼上了一层寒霜,就连神情也恁地平添了一抹冷凝。

“一切尚属顺利。”女人走到他的身后,突然贴上他的背,一把抱住他的脖子,却还要努力掩饰这言语背后微微的酸涩:“放心吧,她很安全。”

男人轻轻哼了一声,英俊的脸上带着疏离而冷酷表情,漠无感情伸手掰开她紧紧搂抱的手。

“若她少了一根汗毛,我也定要让殷破白死无葬身之地!”兀自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他并不顺着她的话往下,只是任由深沉而凝重的表情堆积了满脸,把那原本温和尔雅的俊逸面容点染得说不出的冷酷无情。

女人的心微微颤抖了一下,神情有些木讷,既不附和也不反驳,只是默默地杵着,像个可有可无的影子一般。

殷破白不过是老头子搁在台面上的一枚棋子罢了,迟早是要死的。只不过,老头子并不知道她与他竟是在背地里有不可告人的关系,一直在明显栈道暗度陈仓。早前,老头子得知南蛮王抓住了萧胤,自是立刻派人给南蛮王传消息,让其无论如何也不准动萧胤一根汗毛,若非她从中做了一点点手脚,只怕不会这么顺利就借刀杀人除了萧胤,还把罪名推到南蛮王身上。尔后,老头子得知萧胤的死讯后震怒,她也是先下手为强派人斩杀了南蛮王,使得一切死无对证。至于殷破白那不成气候的东西,若不是她在背后指点其与聂云瀚合作,只怕,还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呢!

不过,她也自然不会告诉眼前这个男人,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女人此时此刻说不定已经被那聂将军给糟蹋得生不如死了。

说句心里话,她与那女人有过些交集,本身不觉得那女人有多么令人厌恶,可而今,因为眼前这个男人,所以,她才会对其恨之入骨。反正那女人也不是完璧之身了,早前又似乎与好几个男人有过私情,如今,被多少个男人玩弄又有什么不同?她不否认,她如今是怀着点恶意看好戏的心情,等着开锣。皆是,他若是知道了一切,也不知会气成什么模样,而她则要好好看看,看他以后是否能真的心无芥蒂接受那个破鞋一般的女人!

许久之后,女人才掩藏了外露的情绪,温婉地开,打破了那令人呼吸不顺畅的寂静:“为何一定要用这种迂回麻烦的办法除掉她身边的男人?”略微顿了顿,她问得有些漫不经心,可仿似为了隐忍,手指不由攥住手中的帕子,紧得连指甲都几乎掐进了掌心,嵌进了肉里。那极细的绡丝帕子不知何时被汗给浸湿了,冰冷的贴着手掌,令她极轻微地战栗着。“你以前不是总喜欢说,假手于人,胜之不武么?”

其实,她也知道,自己这么问,无疑是极端不识趣的,而且,她也不是不明白他这么做的缘由,可就是忍不住心里的那怨气。

“既然能借别人的手行事,又何须自己劳民伤财?”他扭转头,近乎敷衍似的应了一声,似乎根本就没花心思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眉尾一扬,有意无意挑作一个极其完美的弧度,脸上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冰冷,平静的双眸中不见一丝感情,用那曾经温柔似缎的浑厚嗓音沉沉地诉说着残酷的事实:“我以前太天真了,才会处处受制于人。”

女人唇边突然滑过一抹笑,没有半分妩媚嫣然,有的只是悲哀和自怜。她似乎是想说什么,嘴张了又张,却发不出声音,好一会儿,才又平静地开,问的仍旧是不识趣的问题:“你为何就那么的喜欢她?”

她也知道,他心里的由始至终都只有那一个女人,可是,那个女人究竟有什么了不得之处,竟然能让他如此不顾一切?!

男人因她的言语略略一顿,却没有抬头,藏在阴影中的双眼好似两砚反复研磨的浓墨,深不见底。“喜欢就是喜欢,没有为什么。”他眉目半敛地应了一句,面无表情的模样让人只觉高深莫测,声音没有提高半阶,却莫名地让人不寒而栗。

女人忍不住浑身一颤,明显被他的回应给堵得哑无言,只觉得全身的毛孔都似乎被那满坑满谷的冷漠给刺得微微发痛,连心也惶然失措地紧缩成一团。她很想问:那我呢?我又算什么?

可是,鉴于自己的身份和辈分,问出这样的言语无疑是极为不合适的,她便也就强自压抑了下来,低敛的黑眸失神了片刻,才重又拾回神智,若有所思地直视着眼前的他:“她可知萧胤之死多少与你有关?当日南蛮王不疑有诈,对萧胤用了重刑,幸得我们先下手为强除掉了南蛮王,才使得一切没有露馅儿。如今,老头子正在追查萧胤的死乃是何人所为,只怕迟早是会查到些蛛丝马迹的。”她嗫嚅着,唇角每抽动一下,心都如刀割一般狠狠地痛,可是,到了最后,她的声音却越来越细,越来越弱,几不可闻:“为了一个女人,你竟然能手足相残,父子翻脸,真是…”

“萧胤!?”男人似乎是不耐烦听她这么没完没了地絮絮叨叨,唇边的笑意更冷了,话语中隐隐散发出摄人的戾气。“萧胤真的就这么死了吗?”他玩味地挑起眉峰,冷冷一哼,那狭长的瞳眸便凛了起来,字字如刺地鞭苔着,也不知是自问还是疑惑,几缕不驯的发丝因夜风的吹拂而垂落在额际,更显得他诡谲难测。

“受了那样的刑,还能不死?!”女人被他的怀疑给惊得呆了一呆,转念一想,只觉得有些不敢置信,惶然不安地低下头,压低的嗓音带着几分怯懦和不确定。

当日,萧胤所受的刑她是明白的,而南蛮王的残忍和无情的程度,她也早就见识过了,虽然萧胤后来被人救走了,但,受了那么重的刑,就算有神医向晚枫在,能保住他的命,只怕也会是个毫无知觉的废人了。再说,向晚枫因着那个女人,对萧胤恨之入骨,又怎么可能会施以援手?如今看来,那女人当日做出一副不计前嫌的模样去救萧胤,定然为的是要萧胤立下遗诏,让她得以登基成为女帝。

男子赫然起身,残存的温和在瞬间皆化作犀利:“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他还活着!”窗外的夜风拂了进来,扫过那双犀利的黑眸,稍稍垂敛于烛火的阴影中,让人看不清其中闪烁的光芒。

女人低敛的黑眸失神了片刻,才重又拾回神智,若有所思地直视着眼前的他。“是你太敏感了。”可最终,她的视线焦距幽幽地透过他,落向不知名的彼处,唇色绽出苦涩的笑意,没人说得清她说话时是什么表情,只觉得她的话语中似乎有些不一样的情绪,让人刚想要牢牢抓住,却又无法再觅见踪影。

“是么?”男人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哼了一声,若有深意地瞥了她一眼,黑眸灼亮得骇人,心头像被什么触动了一下,平日温文尔雅的从容,已被出鞘般的锋寒取代,冷戾寒凛,全然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令人打心里觉得胆寒。“他若是真的没死,此次,我便就让他彻彻底底地死掉!若是他已经死了,我定要将他尸骨无存,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戏中有戏

静夜无声,万籁俱寂,深冬的寒意在朦胧的月色中笼罩着这九重宫阙。

在这孝睿帝驾崩,新帝尚未登基的非常时期,肃静之感与以往那祥和的静谧大相径庭,黑黝黝中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诡谲气息,如猛兽的利爪,无形地撕扯吞噬着一切光亮,似是想借此孕育出一个不可告人的阴谋一般。

卯时的更漏响了,清脆的声音,敲击着宁静的夜,几筵殿外零星有着几盏灯火,表面看来一片宁静,的确有着帝王棺椁在此停放的肃穆感,并且,蓦嫣也被殷破白囚禁在里头。然而,这表面的宁静祥和实际上不过是幕布罢了,大殿四周潜藏着无数的伏兵,只待戕杀那自投罗网的不速之客。

“聂将军,你这是——”当不修边幅的聂云瀚摇摇晃晃地走到近处,殷破白不由蹙起了眉头,对他身上那浓烈的酒气感到极其厌恶,甚至毫不掩饰地捂住鼻子,猜测他在此时来这里的目的和被囚禁的蓦嫣是脱不了干系。

“你不是有言在先,会让我享受美人的滋味么…”聂云瀚显然已经喝得半醉了,衣衫不整,连头盔也拿在手上,两眼带着些微朦胧的醉意,猥琐地嘿嘿笑着,将那急色鬼的模样扮演得入木三分。当看到殷破白那明显迟疑地神色时,他顿时把笑一敛,棱角分明的面容上带着一股慑人的寒意,大有语出威胁的意味:“怎么?如今,你是要反悔不成?”

“聂将军,这又是何必呢?”殷破白本就厌恶与这些出身草莽的粗鲁人打交道,要不是忌惮着聂云瀚掌控着京师城外数万兵马,他是定然不会如此客气的。而此时此刻,他只能耐着性子陪着笑脸,语出规劝:“这个女人迟早都是你的囊中物,任你想要捏圆就捏圆,想要搓扁就搓扁——”

“少和我打哈哈!”聂云瀚眼眸一凛,将手中的头盔大力地掷到地上,那丝毫没有笑意的微凉的眸子噙着一丝极幽深的讥讽:“如今,你们在此守了几日也不见成效,别说诱杀叶楚甚和向晚枫,连半个鬼影子也看不到!不如,就让我来刺激刺激他们吧!”语毕,他便打算推开拦在面前的殷破白,径自到大殿里去。

“聂将军,这里到底停放着萧胤的棺椁,所谓鬼神在上,还是忌讳些为好——”殷破白知道聂云瀚的脾气,也知道他是个惹不得的主儿,尽管不待见他这几日飞扬跋扈的言行举止,可是,却仍旧不得不继续忍耐。

“本将军素来天不怕地不怕,难道还怕那死皇帝从棺材里爬出来掐死我不成?”聂云瀚哈哈大笑,那笑声在宁静的夜里传出老远。推开大殿的门,他转过头来瞥了一眼殷破白,眼里瞬间闪过一抹狡狯的光芒:“既然你也说这女人迟早是我的囊中物,那么,本将军就偏要今日将她据为己有!”

“哎——”殷破白还想说什么,却见聂云瀚已经自顾自地进了大殿,看样子根本就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气闷之余,也知道自己劝不住他,便就随他去。说起来,他那夜在汉御湖上偶然邂逅萧蓦嫣,还甚为惊艳她的歌声与容颜,本以为是哪家豪门千金,本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心思想要结识,却没有料到,那萧蓦嫣仗着有萧胤撑腰便不知天高地厚,对他甚为倨傲,如今,被聂云瀚这粗鲁男人凌 辱,也算是消了他闷在他心里的一恶气。

至于这聂云瀚,他会将其所做作为一一记下,等到事成之后,他定然会要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入了大殿,殿里一片漆黑,聂云瀚的双眼还没适应这黑暗,辨不清蓦嫣在什么地方,只好半是做戏半当真地声声呼唤:“美人儿——美人儿——”

“你叫得真是恶心!”蓦嫣从棺椁后面的帷幕后探出半个头来,打了个哈欠,压低了声音。她被关在这几筵殿里已经好几天了,没有萧胤的任何消息,也不知外头的情势如何,只觉得百无聊赖,闷得都快长出蘑菇来了。

“恶心?”发现了蓦嫣的行踪,只有在这无人窥伺的一刻,聂云瀚那深幽的黑眸,才不自觉的变得柔和,满脸笑谑。那笑,有着胸有成竹,却也藏着几分让人捉摸不透的怪异兴味:“我还有更恶心的,你要不要试试?”说着,他气定神闲地缓缓走近,脚步依旧蹒跚不稳,可那从容的脸上却带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

“试你个大头鬼!”蓦嫣并没有看出聂云瀚的异常来,只是冲着他吐了吐舌头,知道他素来就是这么喜欢胡言乱语,也就懒得和他计较了。“狸猫呢?”直到他走到面前,她才谨慎地望了望四周,压低声音询问。

“狸猫?!”他忍不住莞尔一笑,俊修的眉毛顿时飞扬了起来,却并不回答,反而出其不意地将她一把揽住,某个她所见不到的角度,那犀利的黑眸骤地眯了起来,厉芒乍闪而逝:“谁是狸猫?”

“你少和我装蒜!”闻到他身上极浓重的酒味,又见他的动作开始不规矩起来,蓦嫣有点不高兴了,一边假笑着询问,一边提起膝盖,毫不犹豫地往他那最脆弱的地方袭击而去:“我家萧胤呢?”

似乎是对“我家萧胤”这个称谓甚为满意,他早有预料地一只手扼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扼住她的手腕,出其不意地迫使她一百八十度转身,使得她无法袭击成功。“萧胤?!”成功躲过了她的袭击,还将她给扼制得动弹不得,他的表情很愉悦,搁在她纤腰上的手不安分地挪动着,朝着那棺椁努了努下巴,故意言语轻佻:“那死皇帝不是在那棺椁里头么?!”

“聂云瀚,你给我正经一点!”蓦嫣被他给扼制得完全无法动弹,只能虚张声势地嚷嚷,颇有底气不足语气充的意味:“再乱来,小心我阉了你,把你变得和南蛮王一样!”

“装什么假正经,你又不是没给我吻过!?”那举动不规矩之人浑不在意地笑了一笑,举动反而更加放肆了,俯身在她耳边,几乎是用牙磨蚀啃咬出了这带着调笑意味的言语:“不是你自己对萧胤说的么,不管什么戏,你都会全力配合,如今,怎么说话不算数了?”

“你也知道是演戏?!”蓦嫣没好气地想要挣脱他的束缚,却发现自己有心无力,想要大吼要他放手,又怕惊动了殿外的人,只好无奈地狠狠踩他的脚,却隐隐觉得,隔得近了些,他身上虽然有着极浓重的酒味,可是却掩藏不住某些熟悉感:“那接下来是什么戏?”

“霸王硬上弓!”那人笑得更开心了,目光闪烁,黑眸明亮得令人有点不安,顺势将她压在桌案上,形成了极为暧昧的姿势。

“我不信!”蓦嫣被他的言语和举动给惊得有些傻眼了,好一会儿才惊觉自己的失神,气恼地胡乱挣扎着,忿忿地低吼:“既然是演戏,你还不给我滚离三丈远!?”

“哪有霸王硬上弓的主角一个在东一个在西的?”他将头微微前倾,灼热的呼吸抚着蓦嫣的颈侧,声音压得很低,嘶哑中带着性感,气息仅只在两人之间流窜:“我的天赋还没有禀异到那种程度!”语毕,他便开始得寸进尺起来!

“你——”蓦嫣挣扎不得,被他的举动给弄得背脊发冷,顿时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刚推开他放肆地手,却又没能躲过他的唇,一番明争暗斗之后,她节节败退,赔了夫人又折兵,只好在言语上逞强发狠:“聂云瀚,你个杀千刀的混蛋,你——”

“嘘——”他低低地笑着,突然吻住她的唇,阻断她的话。一吻结束之后,似是知道她已经从他的味道和素来接吻的习惯里得了些端倪,那深幽的黑眸在她目瞪呆的眉眼间绕了几圈,锐利的神色一闪而逝,松开那扼制的手臂,毫不掩饰自己方才用以骗人的邪恶演技:“来吧,蓦蓦,你是要自己脱,还是要我亲自动手?!”

这混蛋,哪里是聂云瀚,分明就是易容的萧胤!

“狸猫,你的脚没事了?”蓦嫣的目光怀疑地在他的脸上转了又转,终于确定眼前这个人就是她放心不下的那男人时,立刻埋下头看他的双脚,眼儿有些热热的。

此时此刻,她真的很想骂他不知死活,明明内力尽失,他却还敢扮作聂云瀚大摇大摆地来这危险之处,而且,他的脚——

只不过,明明之前,他还在日日坐轮椅,怎么才过了几天,他的脚就已经恢复到如此程度了?

“嗯,还好。”萧胤勾唇微笑,深沉黝亮的黑眸中,带着一丝令人费解的光芒,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似乎一点也没把此刻的险境当成是一回事:“有我师父和向晚枫姑侄联手,这脚虽然还没痊愈,不过,走几步倒也不成什么问题了。”

其实,早前他睡在棺椁之中,是因为那棺椁是白玉雕成的,他师父凌之昊特意在里头撒入了不少珍稀药材晒干碾碎的粉末,希望借由白玉棺椁的寒气将药效逼入他的体内,不被“长寿阎王”反噬,所以,他才会夜夜睡在那棺椁之中。然而,被蓦嫣发现之后,她不明就里,却也不问,只是吵着要和他一起睡棺椁,他也就默许了。之后的日子,她似是喜欢上了在棺椁里做那件事,时时缠着他,不想,汗流得多,反倒使得那药效在体内急速见了效,以至于如今脚已经恢复到了如此状态。

只不过,到底是受了重伤的,他的脚已经不可能恢复到如常人无二,所以,才需要借着酒气掩饰那不太自然的蹒跚。

“你这个混蛋,竟然和我玩这种花样!”蓦嫣扑到他的怀里,半是愤懑半是娇嗔地骂着,心里那悬了数日的石头终于放下了。

“如果今天不是我,是真的聂云瀚——”萧胤轻轻地咳笑了一声,虽然顶着聂云瀚的容颜,可那面部的表情却已维持着自己一贯的悠闲,慵懒的嗓音犹带着浓浓的笑意,眼眸斜斜地睐着她:“他若是对你不规矩,你会怎么样?”

“难道你还寄望我会咬舌自尽以保清白么?”蓦嫣气得牙痒痒,一咬在他的手臂上,尔后,似笑非笑地回以颜色:“我只有你一个男人,怎么能分辨出你的技术究竟是好还是不好?趁着这个机会,正好比较一下!聂云瀚身强体壮,一看就知道是个猛男,应该在那方面也是不差的…”

萧胤不怒反笑,像是得了她什么把柄似的,那笑容在此刻而言,显得太过沉着了。“蓦蓦,看来今天你想多说几次‘再来一次’!”他一笃定,一本正经地说着,吻又轻又柔,却是暗含着无数的告诫与危险。

接下来的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番云雨之后,蓦嫣看着一旁被他故意撕破的衣衫,只觉得他今天有点奇怪,像是真要做出“霸王硬上弓”的效果一般,就连她身上的吻痕也比平日更多,还专挑明显的地方。虽然有些说不出的纳闷,她却也没有追问,只是心不在焉地问了一句:“亲王府那边情况怎么样?”

“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萧胤缓缓垂下那浓密睫毛,看她似乎没怎么在意,悄悄把头靠在她的颈窝边,唇畔浮起捉摸不透的笑,不打算在这个时刻向她解释一切,只是不着痕迹地四两拨千斤:“大鱼很快就要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