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聂云瀚才尽兴地离开不久,叶楚甚便已经闻讯到了。

他手执殷太后的手谕,俊逸的脸庞透着几许青寒,即便是面对着殷破白,也毫不掩饰其间的愤然。“让我进去。”他咬牙,从唇缝中硬生生挤出疑问,瞇细了眼眸,言辞简明,眸底一片冰冷,暗暗隐藏着阴霾与怒气。

“叶楚甚,你家老头子交代过,不能让你再去见那个女人。”殷破白紧紧盯着这个传闻中冷静而足智多谋的叶家大公子,知道他此刻在气恼什么,唇边却漾满毫不掩饰的冷笑,:“反正那女人也已经——”故意顿了顿拖长了尾音,他唇角微挑,刻意挖苦起来:“你叶家大公子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对这个残花败柳耿耿于怀,念念不忘?!”

聂云瀚想要借萧蓦嫣做饵除掉叶楚甚和向晚枫,却不知那幕后的操纵者就是叶家的老头子叶翎。然而,叶楚甚迟迟不现身前来救人,也不过是料定了她不会有什么危险,惟愿向晚枫先下手救人,好借机不着痕迹地除掉向晚枫。如今,向晚枫已是不足为惧,却不料,聂云瀚会有如此卑鄙的一招,竟然先下手为强——

“是他让你任由那姓聂的胡作非为的?”深吸一气,叶楚甚强行将心底欲爆发的怒气压下。

殷破白自然知道叶楚甚中的“他”指的是叶翎,便也不否认,似是有心看戏,巴不得叶家父子反目成仇。“也算是吧。”别有深意的看了叶楚甚一眼,接着,殷破白将视线掉转到了别处,却不知叶楚甚已经懂了怒,还在不知死活地火上加油:“叶大公子,你家老头子对你可算得上是用心良苦呵——”

他话还没说完,却只听叶楚甚阴沉的开:“殷破白,你知不知道邵远翔是怎么死的?”

“嗯?!”虽然只觉得“邵远翔”这名字异常熟悉,可是,还不等殷破白在思绪里将那记忆中的名字和面容对上号,眼前已是闪过一道银光!

银光一闪而逝之后,殷破白不可置信地摸着自己颈间足以致命的伤,满手是血,缓缓地倒在地上再看向叶楚甚时,却见他手里不知夺过了一旁侍卫手里的剑,剑上还残留着一些血迹。

“就是这样!”叶楚甚睨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殷破白,将那把剑扔在地上,毫无惧意地一脚踢开几筵殿的门。

当他在棺椁的帷幕后面找到仅仅裹了一件单衣蔽体的蓦嫣时,却被她颈项与手臂上那些青紫的痕迹给惊得说不出话来。“嫣嫣!”他心疼地把手伸向她,却见她惊异地往后缩成了一团,全身都在微微颤抖着,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害怕。

其实,蓦嫣见到突然闯进来的叶楚甚,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然而,也正是在此时,蓦嫣才算明白,萧胤之前煞费苦心所做的那些是为了什么。虽说这是一个好计谋,但是,她打从心底不愿意利用叶楚甚。

她一直觉得,叶楚甚是一个温柔体贴的好男人。而且,他既然会上萧胤的当,便可以说明,他的的确确是真的在乎她的。可是,如今看来,叶楚甚很明显也是知道某些不可告人的内情的,甚至于,也可能是某些计划的策划者。一时之间,她有些失望,有些心寒,拿不准自己是否应该按照萧胤交代的那般将戏给继续演下去。

“走开!”当他的手碰触到她的肩膀时,她终于下定决心,抖抖索索地推拒着,把脸藏在膝间,脸色随着自己从唇缝中挤出的话语而变得苍白,眸中只有无尽的空洞与渺远:“求求你,不要碰我——”

“嫣嫣…”叶楚甚看着她这么一副饱受凌 虐的模样,低低地唤着她的名,已几乎碎成粉末的心泛起一股疼极的紧绷,像要窒息一般,再也压榨不出一点点其它的感觉。

他一直以来是希望能好好保护她的,可是,却总是显得无能为力。早前,他因为叶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萧胤利用她,尔后,在北夷岽丹,他看着她一步一步深陷泥沼,那时,他若是能够抛开那所谓兄弟血缘的顾忌,就不会任由她慢慢地离他越来越远。当他费尽心思设计除掉萧胤,却发现,他与她之间,早已不复之前的情愫。

他静静地蹲在她的面前,突然觉得自己活得很不像个男人。他总是有太多的顾忌,活了这么二十多年,似乎从来没有做过自己喜欢的事;当终于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却是不得不因为诸多的顾虑而放手;当他终于决定不放手的时候,却不知因为自己的疏忽,使得心爱之人要承受这种侮辱。

他的嫣嫣,若他能早些毫无顾忌地抱紧她,她又怎么会喜欢上心狠手辣的萧胤,又怎么会受尽了侮辱和折磨?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不知何时,一个女子静静站在叶楚甚的身后。蓦嫣望了一眼,发现那女人是在徽州叶家曾经见过的哑巴二娘。

可是,当她听到那哑巴二娘竟然开毫不费劲地说话,而那话语的内容也是那般印证了自己的猜测时,她的心一颤,不由自主地倒抽了一冷气,险些无法将戏给顺利演下去。

“这是老头子的意思。”二娘看着叶楚甚僵直的背影,言语依旧和神情一般温婉,带着一丝规劝的意味:“你也知道,胳膊是拗不过大腿的。”

“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叶楚甚眼眸微微一黯,并未扭过头去,吻却仍是那么温宁淡定,嗅不出半点火药味,却有着强烈的兴师问罪的意味。“你定然是早就知道的!”

二娘还没来得及回答,叶楚甚已经起身,一巴掌狠狠甩在了她的脸上,力道大得将她打的身形不稳,险些摔倒。

二娘似乎是早知道叶楚甚会对她动粗,并不意外,脸上极清晰地浮现了五个鲜红的指印,却只是凄凄地笑。纵然言语中含着怒意,可那眉眼,那轮廓,那一对飞扬的浓黑墨眉,那一身不凡的风采与轩昂高挑的身型,还有他的温柔,依旧是她午夜梦回时从未变改的依恋。

她承认,虽然她年长叶楚甚好几岁,却一直是对叶楚甚的情有独钟的,甚至于为了成全自己的夙愿,不惜在那叶楚甚的饭菜里下了媚药。两相缠绵的时候,叶楚甚甚是投入,喃喃唤的全是“嫣嫣”,她却只能将眼泪往肚子里咽。天知道,她虽然是叶翎名义上的妾室,可是叶翎从未碰过她,任她守了十几年的空房,叶楚甚才是她的第一个男人。

只是,这强求来的露水姻缘终是短暂的,待得清醒之后,叶楚甚神情冷漠,一言不发,穿了衣裳便走了,没有一句软语温存,尔后,虽然并未对任何人提起那一夜的事,对她却也开始越发冷淡起来。虽然她知道,就算没有蓦嫣,叶楚甚也不会是她的,可是她仍旧无法自拔地痛恨起了蓦嫣,甚至于不惜在叶翎的面前挑拨离间,而后又借以自己的特殊身份,妄图将蓦嫣置诸死地!

“你已经因为这个女人越陷越深了!”恨恨地开,她仍旧是笑着,可眼眸却望着蓦嫣,带着无尽的怨愤:“反正她也已经被萧胤给玩弄过来,谁知道还和多少男人睡过?千人骑万人骑又用什么不同?她如今这副模样甚合我的心意,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叶楚甚的脸色因她的言语而越发难看,几乎气得发抖,恨不得一掌毙了她,可最终却没有,只是恨恨地骂了句:“贱人!”

二娘依旧牵强而僵硬地笑着,一字一字,不知是控诉,还是自怜:“老头子因为殷璇玑而这样骂过我,如今,你也因为这个女人这样骂我。”纵使心里已经累积了数不清的苦楚,她仍然只是笑,即便掩盖不了微微颤抖的身子,笑得那么辛酸,那么苦楚,唇角每抽动一下,心都如刀割一般狠狠地痛,可是,到了最后,她的声音却越来越细,眼里还是忍不住聚集起泪滴:“你们果然是父子!”

“我爹在哪里?”叶楚甚不再理会她,只是脱下自己的外袍,裹住蓦嫣,疼惜地将她抱起来。待得再看向二娘时,他的眸中便荡漾起冷漠的阴霾,薄唇狠命地一抿,目光凌厉得摄人心魂。

二娘并不回答,只是静悄悄地坐在地上,唇不住颤抖,连牙齿都似乎打了结,发声变得格外艰难,哽咽到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一味地颤抖,不停地颤抖,身心都如撕裂开来一般,痛得格外厉害。

“你不说便就算了。”叶楚甚见她默不作声,冷冷的嗤了一声,淡淡地撇开视线,脸色益加森冷,身影看起来更显高大,带着一股慑人的存在感,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顺,不过轻轻一句话,就将所有的意思包含其间,但眼中却蓄著滔天的风暴:“那我就去问个知道的!”

语毕,他抱着蓦嫣,往殷璇玑所居住的康宁宫而去!

螳螂捕蝉

康宁宫本不是殷璇玑的寝宫,但是,早前萧胤因殷家妄图谋反之事暗示殷璇玑撇清一切关系,殷璇玑便也就顺水推舟,借自己需要静养,从坤怡宫迁到了这里。如今,萧胤“驾崩”,蓦嫣被胁持,无人主持朝政,照理,殷璇玑身为太后,很应该在这个时候出来控摄大局,可她却似乎一点也不想惹事上身,依旧在这幽僻的康宁宫中品茗逗鸟,甚为悠闲自得的模样。

“殷璇玑!”

叶楚甚抱着蓦嫣,手执殷璇玑的手谕,一路上畅行无阻。入了康宁宫,他面色不善地逼近殷璇玑,目光凌厉而深邃,混着秋意凛然的微风,有丝丝寒意袭来,一向服帖垂顺的黑色发丝如今略显出几分散乱,随着衣衫一同被风撩起,坏了那素来儒雅温文的表象,看起来颇有几分猖狂。飞扬剑眉下的那一双眼像是不透光的水晶,深邃闪亮却没有半分感情,只有令人不安的寒意,整个人看上去戾气十足,语出慑人。

殷璇玑偎在绣着凤纹的“水波凌”丝缎软榻之上,见到他怀里不停颤抖的蓦嫣,却丝毫不动声色,只是颇为不在意地垂下了睫毛,眼睫的尾翼在她的脸颊上涂了一层淡淡的青黑影。摒退了一旁花容失色的宫娥后,她才冷笑着应了一声,似乎并没有把他的声色俱厉看在眼里:“叶楚甚,有何贵干?”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和叶楚甚打交道了,知道他温文尔雅的表象之下潜藏的是怎样的心思,也自然明了他此时是因着何事而气急败坏。

“你当日明明答应过我,事成之后——”叶楚甚眯起眼,将怀里的蓦嫣抱得紧紧的,原本笑意可掬的假象已经被暴风雨之前的宁静所掩盖,平淡的语调中暗藏着阴鸷,一簇火苗在黯沉的双眼中升腾,焚烧:“否则,我又怎么可能帮你将邵家灭门?”

听到“邵家灭门”这四个字,无疑于得了个在脑眉心上炸开的晴天霹雳,惊得蓦嫣连耳朵也嗡嗡作响,心颤地抖了又抖,把头深深藏在叶楚甚的怀里,抓住他衣襟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早就觉得奇怪,一切似乎都像是有知情人在刻意安排一般,她与萧胤在青州刚与北夷人立下盟约,而远在京师的吏部尚书邵远翔便遭了灭门之祸,逼得萧胤不得不立刻回京主持朝政。若不是这一次,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一直对萧胤的要求看似逆来顺受的叶楚甚,早已经出其不意地与殷家一拍即合。

殷璇玑径自从软榻上起身,风姿卓绝地迈了几步之后,又陡然回身,斜斜地瞥着叶楚甚,姣好的面容之上依旧是冷到骨子里的笑:“哀家答应你的事,哀家可从没有反悔,那事,彻头彻尾与哀家无关。”

她说的一点没错,早前,殷钺旒属意拉拢叶楚甚,曾以封侯拜相荣华富贵相许,叶楚甚皆是嗤然一笑,未作任何回应。而只有她心里明白,叶家样样不缺,叶楚甚身为叶家的主事者,又怎会看得上那些虚浮的东西。她找到叶楚甚,本想借萧胤许了他婚事又反悔之事挑拨一番,却不料,叶楚甚竟然甚为坦率,只说愿意助她,惟愿事成之后娶自己该娶的那女子为妻。

那一刻,她才恍然,那叶楚甚“该娶的女子”,不正是她的亲生女,叶楚甚同父异母的妹妹么?没想到,不知不觉间,不识真相的叶楚甚已经对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情根深种,这一切,难道不是连老天也在帮她么?

当日,她授意萧胤下旨将昭和郡主赐婚于叶楚甚之时,萧胤满答应,她便也就冷眼旁观地静待叶楚甚与蓦嫣生米煮成熟饭,想借兄妹乱伦之实报复叶翎,不想,最后却被萧胤给摆了一道。至于叶翎,他以为萧胤是他的儿子,本着内疚之心,告诫叶楚甚处处忍让,却不想,叶楚甚早已因着横刀夺爱一事心中有隰,后来又得知萧胤对自己的心上人举止放肆,甚至白日宣淫毫不避讳,更是怒从心起,便与她一番商议设计,诱使萧胤前往南蛮,让其有去无回。

不论叶楚甚最后是娶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又或者叶翎错手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她都是最后的赢家!

这么多年来,她苦心孤诣,为的就是一雪当日被叶翎抛弃的耻辱!

“我爹在哪里?”叶楚甚并不知道殷璇玑的所思所想,只是一径寒着俊颜,脸上快速划过一抹复杂的神色,神情在瞬息之间变得肃杀

“你爹?”殷璇玑微微敛眸,语带玄机,淡讽的轻语虽然温和无波,却令此刻不得不装疯买傻的蓦嫣像被一千根冰箭同时射穿一般,有种寒彻心肺的无名恐惧:“叶大公子,你是不是问错对象了?你爹在哪里,你这个做儿子竟然不知道,居然一副兴师问罪的面孔来找哀家这个外人的麻烦!”顿了顿,她深吸一气,如墨般的发间簪着的凤钗微微颤动,那剔透的流苏珠子摇摇晃晃,映着那没有血色的颊,带着一种摄人心魂的苍白,把话说得狠辣无比:“若是我知道你爹在哪里,哀家一定亲手将他碎尸万段!”

这么多年来,她身边从没有人胆敢不怕死地提起叶翎的名字,足可见的她对那寡情薄意的男人有多么恨之入骨。

“你不知道?”叶楚甚有些动怒了,狠狠咬牙,周身血脉奔涌,指节在紧握下变得青白,眼神也冷了,那英俊的脸庞渐渐化作了扭曲的形状。毫无预警地上前一步,他竟然一把扼住了殷璇玑的咽喉,紧抿的薄唇,凸蹙的眉宇,呈现出一种可怕的,谁也不曾见过的狰狞:“那好,既然你不知道,留着你也是个祸害。待我杀了你,我就不信他还不肯现身!”

“你未免也把你爹看得太有情有意了。”被叶楚甚扼住了咽喉,可殷璇玑却反而笑得很是愉悦,无论是语调还是神情,都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嘲讽:“哀家死不死,与他有何干系——”

她话音未落,却只听得一旁传来甚为威严的低沉嗓音:“楚甚,住手!”

她愕然转眸,眼底有惊疑,有喜悦,还有浅浅的不可置信,因为太过震惊,她颤抖着唇,眼底涌上一阵热流,映着叶翎那张已染上岁月痕迹的容颜,全身的血液似乎在那一刻凝固成冰,就连躯体也随之僵硬了。

这个她本以为会爱一辈子,却最终被她恨了二十多年的男人,如今,真真实实地站在她的面前!

她本以为,再相见之际,她会扑上去狠狠地撕咬他捶打他,痛斥他的寡情薄意,可最终,她却是木然地站在那里,所有想说的话都忘了个一干二净,胸剧烈地起伏着,满溢着锥心刺骨的疼痛。她想起那年华豆蔻的时刻,她大胆而热烈,恣意地挥洒着青春,甚至连他早已有结发妻子也不曾在意,与自己的父亲吵翻了天,为的只是嫁到叶家做个妾室,可最终,她的真心换来的不过是背叛,是难堪的弃若彼履。

若没有爱过他,她的一生会是什么模样?

终于不敢再看他,她别开眼,心底那自以为早已愈合的伤痛得好似再一次裂了一道子,汩汩地淌着血,痛得她连气息也渐渐微弱了起来,却不得不死死撑住。

叶翎缓缓走近,俊脸之上没有一丝表情,双眼漠然地静静看着殷璇玑,那眼神,看不出是有情还是无情。

这一刻,对峙的气氛很是怪异。

叶楚甚抽回那扼住殷璇玑咽喉的手,眼中一片阴冷的寒凉,明明是对着叶翎说话,可眼却不看他,只是无限内疚地盯着怀中的蓦嫣,薄唇轻掀,用那曾经温柔似缎的浑厚嗓音沉沉地质问:“爹,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叶翎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转眸看向叶楚甚,深邃清朗的眼中显出一种极稳极劲秀的力道,像温柔的静谧泛着冷光的剑那般:“楚甚,你明知萧胤是你同父异母的兄弟,竟然还为了这个女人,与向晚枫一起设计,诱使萧胤前往大骊,又假借我的名义,授意南蛮王将萧胤给活活折磨死!”

他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深深亏欠了萧胤,不仅仅是因为当初对殷璇玑的抛弃,更重要的是,那毒死萧齑的红铅丸,含有“长寿阎王”之毒,是他暗中安排方士进献的!他没有料到萧齑竟然会硬拉着萧胤一起服用,以至于害得萧胤受“长寿阎王”之毒的折磨。

如今,自己的两个儿子又因为一个女人而手足相残,难道,真的是他造下的孽?!

听到叶翎提起“向晚枫”,蓦嫣的心再次抖了抖。幸好她此时什么也不用说,只需要安静地埋首在叶楚甚的怀里,否则,她倒真的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揭穿种种真相的时刻!

向晚枫与叶楚甚交好,为叶楚甚而刻意处处与萧胤作对,这是她早就知道的。可是,她没有想到,向晚枫之前一直滞留在大骊不肯离开,为的竟然就是拿她做饵,置萧胤于死地。

早知人心隔肚皮,她却没有想到,身边的每一个男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就连素来沉稳如山的叶楚甚与冷情冷性的向晚枫,竟然也难测到了如此地步!

只是,他们既然都惟愿萧胤不得好死,可为何到了最后一刻,向晚枫却突然反悔倒戈了?!

“兄弟?!”叶楚甚极缓慢地重复着那两个字,轻蔑地嗤笑一声,如同那是个多么匪夷所思的笑话,低沉的嗓音里觅不着半分温度:“我当萧胤是兄弟,可他从来都不当我是兄弟!我希望他死,只是因为我不堪他的利用与驱策,与嫣嫣并无干系,你却为何要把一切责任都推到嫣嫣的身上?!”

“红颜自古便是祸水。”见叶楚甚已经有些失控了,叶翎的眉头越蹙越紧,平静无波的黑眸陡然一眯,光芒转为冷冽,虽然语气不愠不火,但看起来仍有些摄人。在看向叶楚甚怀中埋头不语的蓦嫣时,他眼眸中更满是森冷的寒意,神色漠然地说着自认是规劝的言语:“楚甚,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却为何一定要执着于这个残花败柳?”

“是么?那么,爹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什么这么多年,却还一直执着于这个已经嫁做他人之妇对你恨之入骨的女人?”叶楚甚心底汇聚的怒气,终于被叶翎那看似不咸不淡的态度给催逼得迸裂出来,所有的燎原野火在瞬间扩张成了熊熊烈焰。他骤然变了脸色,那一句话几乎是字字从唇缝间硬生生挤出,似是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怒意难忍过,咬牙切齿地,竟然手指直指殷璇玑,不择言地反驳回去:“我是你的儿子,你怎么做,我也只不过是有样学样罢了。”

叶翎的冷厉的眼微微一怔,叶楚甚的言语他不仅无法反驳,甚至如同某种意料之外的引线,使他陷入了旁人难以触摸的深思,心底不觉浮现出某种激烈的情绪。有那么一瞬的时间,他觉得自己几乎无法呼吸。

“爹,我已经不想再掺杂在你与她的恩怨中了,今日,我便会带着嫣嫣离开,从今伊始,叶家的一切,再也与我无关!”见叶翎久久不作回应,叶楚甚语调颇为冷淡,深邃的眼中闪动着冷酷肃然的光芒,全身隐隐散发着绝然之气:“你就只当从来没有我这个儿子吧!”语毕,他抱着蓦嫣,似乎转身便打算要走。

“我看你是疯了!”

叶翎被他决绝而无余地的言语气得怒不可遏,满脸铁青,正待发作,一旁缄默了半晌的殷璇玑却毫无预警地开了:“叶翎,棒打鸳鸯,折福折寿,既然他们有意共结连理,你又何妨成全他们?”此时此刻,她似笑非笑,可眼眸灿烂妩媚得像在血中绽放的花,灼亮得不可思议,可声音却是干涩的嘶哑。

“成全——”叶翎因她的话语而骤然转过头来,看着她那诡异的表情,脸色更是难看了,森冷容颜如覆三尺冰霜,幽瞳迸出点点致命幽寒,似乎是有什么话,几乎要不受控制地脱而出,却他硬生生地哽在喉咙,化成一股难以吞咽的抑郁:“璇玑,你——”

“璇玑?!”没有料到在这一瞬间,还能听到他再唤她的名讳。自从入宫以来,没人再提起她的名讳,她都几乎快忘记自己是谁了。她真的还是殷璇玑么?抑或是一个在仇恨中煎熬的厉鬼?她别开脸,不去看叶翎,只是近乎喃喃自语地开:“璇玑早就已经死了,从你背叛她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死了…”末了,踌躇的尾音渐渐消失,轻得如同坠在花瓣上的雨滴,消失得无形无声。尔后,她垂下眼,眼眸里一片谁也窥不见的氤氲。

她的喃喃自语几乎令叶翎心魂俱震,无法控制地上前一步,想要紧紧搂住她,却又不得不硬生生地止住,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光,心狠狠一抽,几近撕裂的疼痛。

当年,她求他带她远走高飞时,他不是没有动过抛妻弃子不顾一切的念头,可是,是什么让他最终放弃了?他十年寒窗,终至于位高权重,叶家无数人偃仰着他过活,而她,身为贵胄千金,过惯了娇生惯养的日子,真的与他过那为了生计四处奔波的生活,能撑得了几日?这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他承认他考虑得太多太复杂,却也没有掩饰自己的私心,最终,还是狠心将她迷晕,送到了萧齑的龙床之上。

这么多年来,他虽然身在徽州,却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她的一切,只要一想到她就觉得心痛难安,使尽了所有的力气,也无法使躁动不宁的自己平静下来,即便是在寺庙里清修佛道也不见任何效果。

说到底,都是他辜负了她——

“这些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应该怎样把我受的痛苦都与你好好清算一番,却没有想到,如今,连老天都要帮我。”殷璇玑并不知道叶翎的所思所想,只是背对着他,含糊不清地哑声低喃,语调也在颤抖,说不清是因为报复即将得逞的兴奋,还是因为恨意难消的激动:“叶翎,你想不想听一个秘密,一个埋藏在我心里二十多年的秘密?”

“璇玑…”她那言语中的凄然与无措像一把利刃,□进叶翎的胸,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可是,他能做的也仅仅是站在离她数步之遥的地方,却眼睁睁看着他与她之间永远无法再跨越的鸿沟。

殷璇玑抬起头,所有情绪全数凝结在唇角,一丝一丝慢慢变成残酷的漠然:“其实,萧胤,根本就不是你的儿子。”指着叶楚甚怀里的蓦嫣,她深吸一气,带着诡异的笑,终是说出了她那藏在心里二十多年的秘密:“这个残花败柳,就是你的亲生女儿!”

一语既出,错愕的不仅仅是叶翎与叶楚甚,还有一直沉默的蓦嫣。

这一刻,蓦嫣总算明白,殷璇玑当年为什么要铤而走险,使出“狸猫换太子”的招数。用兄妹乱伦这一招报复叶翎当日的始乱终弃,只怕这一切是她早就谋划好的。

“这不可能!”叶翎瞪着蓦嫣。这个事实于他而言,无疑是极难接受的。虽说,叶楚甚与蓦嫣之间仍是清白的,那兄妹乱伦的丑事到底没有来得及发生,可是,授意殷破白应允聂云瀚霸王硬上弓,却的的确确是他的意思。甚至于,要不是叶楚甚赶来得及时,说不定,这个女子已经在殷破白的恶意报复下,被无数的男人给侮辱了。

他考虑过很多种结果,却独独没有料到,这个女子,会是他的亲生女儿!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就在叶家父子错愕当场之时,萧胤终于出现了。与他同来的还有一身戎装很显然是打算看好戏的聂云瀚。

见到叶楚甚将蓦嫣抱在怀里,萧胤极缓慢地开,话明明是对着叶翎说的,可眼眸却骤然凝成一根针,直直地刺向叶楚甚。叶楚甚的身影被夹入他眯细的眼缝中,像是突然被挤压到了极致,没由来的生出一股窒息感。“当日,卫王妃与殷贵妃同日生产,既然我是萧翼的儿子,那她,自然就是你的女儿!”

“萧胤!”面对着最痛恨的情敌,叶楚甚嘴角抿成了怨愤的弧度,虽然刻意抑制着情绪,可仍旧控制不住心中翻腾的气血与汹涌的怒意,话尾不觉微微抬高,双臂却将蓦嫣抱得越发紧了,粗哑的嗓音中有着压抑不住的狂乱:“你果然没有死!”

“叶楚甚,我知道假死这一招骗不了你多久,所以,只好先下手为强。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一招,我也是向你和你爹学来的!”萧胤的唇角因他的话语而勾起一抹冷笑,瞥了一眼一旁的聂云瀚,眼神犀利如钩。

聂云瀚皮笑肉不笑地轻晒一声,目光在叶翎和叶楚甚的身上轮流打转,显得有些得意洋洋地意味:“以我聂云瀚的资质,封侯拜相是迟早的事,何必要急于与叛党勾结?”言下之意也就是变着法儿地称赞自己演技出众。

叶楚甚的视线转到了聂云瀚的身上,突然便像是想起了什么,瞬间就焰火熊熊地烧灼了起来。

而聂云瀚也瞬间就醒悟过来,顿时明了叶楚甚在为何事而怒火中烧,立刻不失时机地眨眨眼,唯恐天下不乱地澄清事实真相:“喂,叶家大公子,你别拿那种意欲拨皮拆骨的眼神瞪我,昨晚与你怀中那个女子一夜风流的是萧胤,可不是我!”

这样的言语一出,无疑等于是揭穿了蓦嫣装疯卖傻的事实。蓦嫣有些尴尬地抬起头,却正对上叶楚甚的双眼。

“嫣嫣,你竟然——”叶楚甚如被雷殛,脸开始变得一阵红一阵青,显然正努力控制情绪,冷静低缓的言语使得那澄澈的眸中凝结出冰冷的光芒,却怎么也遮掩不住其间蓄积勃发的狂烈怒焰,心里的失望被这怒焰一烧灼,逐渐沸腾成回不了头的狂暴。“你竟然与他们串通欺骗我!?”

“狐狸,我…其实…”蓦嫣一时觉得语塞,望向叶楚甚因失望而沉肃的眼眸,心中迷乱,即将脱而出的辩解也在他的眼神之下变得零零落落,不能成言。一时没了辄,她只能嗫嗫嚅嚅地回应,半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其实没打算要欺骗叶楚甚,只不过是为了引出一直以来神出鬼没的叶翎,却没有料到,无心插柳,竟然引出了这么多真相!

如今,一切都已水落石出,她倒真的不知该要如何面对他了!

“叶楚甚,我早就说过,即便我不在了,蓦蓦也不会是你的。”眼见得叶楚甚不肯放开蓦嫣,萧胤越发的吃味了,选好了时机便就添油加醋,火上浇油,吻却仍是那么温宁淡定,嗅不出半点火药味,却有着强烈的挑衅意味:“所以,你拿蓦蓦做饵诱杀向晚枫,真的是完全没有必要!”

“有没有必要,我心里自然清楚!”叶楚甚黑眸略眯,杀气十足地睨了萧胤一眼,比先前更阴鸷森冷可怕,闪著厉芒的黑眸里头,充斥炙人的怒气,简直像是地狱里的修罗恶鬼,立刻就要择人而噬。他没有放开蓦嫣,反而将她抱得更紧,轻撇唇角,扯出一抹寒到骨子里去的讽笑,硬生生的把从他唇里挤出的字眼也冻结成了一粒粒的冰珠子,仿似掷地有声:“兄妹又如何?我不在乎!”

众人没有想到叶楚甚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顿时都有点呆滞了,而萧胤的脸色愈来愈铁青阴鸷,下颚紧绷得像是要碎裂了一般。

趁着这时机,殷璇玑抽出怀中早已备好的匕首,照准叶翎的胸膛便直直地刺了过去。而叶翎素来是个谨慎且心怀戒备的人,又怎会没有留意到她的举动?只不过,他站在原地,不闪也不躲。

那匕首毫不费力地刺入他的胸膛,血顺着柄端往下流淌,一滴一滴,又一滴,如同血红的琉璃珠子。

“你为什么不躲?!”殷璇玑凄然地凝住眼,眉目纠结,恻恻一笑,笑声已然变异,双手抖得极其厉害:“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么?”

她自然是忘不了被心爱之人背叛的苦楚,当日,她入宫之后,萧齑对她甚为宠爱,几乎是为了讨她欢颜,无所不用其极,她却并未有丝毫的动容。那时,她只是怨自己识人不清,遇人不淑,还未曾真的有报复之心。若不是遭冷落的皇后梁如意怕她生下儿子对自己不利,在她的膳食里落了毒,她又怎么会被逼着用药池催生,险些丢了命?!而叶翎,不只对她不闻不问,甚至还带领满朝文武上疏反对萧齑废后。她细细一思量,忆起梁如意的父亲与叶翎是世交,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笃定,这一切都是叶翎主使的。

她不是不恨,不是不怨,她宁愿是他亲手杀了她,也不愿他这么拐弯抹角地要将她灭。她只不过是爱他,难道,这也有错么?

是的,她没有错!

“璇玑…”叶翎低低地喟叹一声,黯枯无泽的眼睛望定了殷璇玑,眸中的光芒淡了,散了,最后,只是空洞地怅望着,那里面是她所熟悉的疼惜与包容:“你这下解气了么?”

你这下解气了么?

这句话于她而言,实在是太熟悉了,犹记得当初两情相悦于月下花前相会之时,她甚爱耍脾气,而他虽然严肃惯了,却从不曾对她有过半分的严词厉色。每一次她心情不好,总是要狠狠地在他肩上咬一,甚至还故意说些酸味十足的言语,而他,也总是无奈的摇头叹气,翻来覆去,说的也总是这一句话。

那时,她想,即便是嫁给他做妾室,又有什么关系?他的发妻体弱多病,与他相敬如“冰”,根本就讨不了他的喜欢,她嫁去了叶家,待得那正房归天,迟早是要扶正的。而且,她也相信他对她的情意,甚至相信,他以后必然不会再纳妾。

所以,她不顾殷氏家族所有人的反对,执意地要与他双宿双飞——

可最终,她得到的却并不是意象中的结果!

这么多年,她痛定思痛,笃定自己是信错了负心人,可而今想来,她何尝不是因为自己太天真,所以才有此苦果?

仿佛还和当年一样,她在耍小性子,而他含笑包容,可其实,一切早已不同。

“若你也能像你的儿子这般无畏,我们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望着那从未淡忘过的眼眸,听他说着耳熟能详的言语,回忆起曾经的快乐,她幽幽地呢喃着,仰目凝望着叶翎的双眸,泪珠悄悄滚落下来,一坠地便消失无踪了,只觉曾经无比的悸动在这一刻归于死寂:“若你没有指使梁如意在我的膳食里落毒,我即便是再恨你,也不会——”

“我没有。”虽然被刺中的死穴,但叶翎仍旧眉目平静地辩解:“我真的没有——”

“有没有,都已经不重要了。”终于,她忍不住踉跄地退后一步,匕首瞬间便被拔了出来,血从他胸膛那细小的伤中源源不断地流淌而出,一片红濡的液体将那衣衫染湿了。“我们之间的纠葛,只能用死来清算。”

语毕,她兀自垂着泪,却扯着唇角,露出凄凄的笑,终是将那沾着他鲜血的匕首刺入了自己的咽喉!

白发情深

叶翎眼睁睁地看着殷璇玑将那浸透了鲜血的匕首送入她自己的咽喉,这一刻,她依旧是笑着,就如同她被敕封为皇后之时,面对着满朝文武天下百姓,她也是这么笑着,眼眸却只看着他一人,其间的恨意,刻骨铭心。

如今,他还清楚地记得当时是怎生的心绪波动,可却为什么能够硬是装出面无表情,毫不动容?

她无疑是聪慧而精明的,被萧齑专宠,最终几乎掌了大权,全都在他的意料之中,甚至于,这其间还有着他暗地里的推波助澜和防患未然。然而,这么多年,他不是不知道她的怨怼,他以为,他为她选了一条最适合她的路,却从不知,她也不过只是希望做一个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是他的抛弃逼迫她拿起无形的兵器与他人斗智斗狠。

她说得很对,他与她的恩怨,只能用死来清算,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殷璇玑最终倒在叶翎的怀里,那把匕首深深刺入咽喉,鲜血从刀缝间近乎喷涌而出,在她那青色的霞帔与裙裾之上开出深红的花朵。她已是无法说话,可却仍旧是笑,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要说一句什么话,可最终却只是狠狠抓紧了他的衣襟。

她嘴角不断地轻颤着,最后的一笑,犹如随风飘离枝头的落花,凄美极致,在他眼中永永远远地定格。

从她的型,叶翎清楚的明白,她想说的是“恨”。

只是,若没有爱,哪里又有恨?

他什么也回应不出,有一些莫名的情绪哽在胸,咽不下去,却也吐不出来,只能缓缓阖上眼,垂下的睫毛在眼下投落两道阴影,晦暗沉重,双臂紧紧地抱着她。

“叶翎,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眼见着殷璇玑无声地咽了气,众人皆是呆愣,唯有萧胤面色平静,毫不惊诧,瞳仁深邃难解,黯沉得犹如不见底的深渊一般,那微寒的光芒一如话语中的风凉意味:“当年你因为抛妻弃女,为了一己之私毒杀了萧齑,后来又设计害死了萧翼,那时,你便该预见自己有此报应!”

蓦嫣在叶楚甚的怀中,头皮发麻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只觉得身体僵硬,连动动手指都觉得很困难,仿佛自己像是踩在一团火焰之上,被那灼灼的火焰炙烤着,头一阵阵无法抑制的胀痛。不知为什么,她看着眼前这本应是她父母的叶翎和殷璇玑,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似乎自己与萧胤也差点步上了这样的后尘。

于一个女人而言,被心爱的男人背叛抛弃,真要云淡风轻,那绝不可能,仿佛只能堆砌怨恨埋没过往的一切快乐和甜蜜,才能让自己活得稍稍舒服些。殷璇玑处处与叶翎做对,甚至于无所不用其极地报复叶翎,也不过是希望他用余生来愧疚对她的背叛而已,却为何没有想过,若叶翎对她无情,又怎会稍有动容?这些年,叶翎过得并不好,日日清修佛道,只怕早已是活在感情的地狱里了。

蓦嫣回想起那些自怨自艾的日子,她其实也和殷璇玑多么相像,不是没有动过要报复萧胤的念头,可是,那些怨恨的念头最终是被什么磨灭了?

她不过是想着,他与她纵使有再多的纠缠,一旦一刀两断,也该是要两讫的,不管他曾经救她时是利用也好,是有所图谋也好,救了她的命,这总是不容置喙的事实。爱情的付出本就应该是不计得失的,若是一味地过分计较,把自己深陷在仇恨之中,苦的也不过是自己罢了。

“报应?”抱着殷璇玑,一切似乎都已在那白光中俱减,周围扰嚷的万籁之声也似是消失到了极远之处,四下里寂静得可怕,叶翎独独听到了“报应”二字,却只能含糊不清地哑声低喃,语调之间溢满了凄酸的滋味,还有那不堪重荷的疲惫:“你说得很对,说的很对…”抱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感觉到她的身体慢慢地变得冰凉,他只能仰起头来,将心碎尽数哽在喉间,满心悔不当初。

若当年,他能无畏一些,即便是带着她隐姓埋名,以他的能力,如同范蠡一般成为富甲天下的陶朱公,不也一样能给她优渥富足的生活么,何以至于是如斯结局?

最终,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终至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