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宴挑食,在遇到刘泠之前,他是吃一顿没一顿,从来不在意,也给自己留下了严重的胃病。

刘泠傲慢,在遇到沈宴之前,她从不进厨房,想自己做菜给另一个人吃,想想就麻烦,而且有那么多下人,为什么要她做?

但是现在,沈宴和刘泠两人凑在一起,就在研究烹饪的事。

不要下人,不要厨娘,不用别人指导,他们两个窝在厨房里一天,烟火呛人,等傍晚出来时,还真能端出两盘像样的菜。

怎么能不会烹饪呢?

刘泠觉得这是天下最有用的技能了。

对旁人可能没用,但对沈宴最有用。

她希望有她在一日,沈宴便能顿顿吃饭,再不要犯胃病。

和沈宴在一起后,刘泠才知道,原来世上真的有“意乱情迷”这回事。

那是多么惹火的字眼。有人一辈子遇不到,有人轻而易举地遇到,然后就看住,再也不要放跑。

过年的时候,府上忙碌着备年货的事,那和刘泠无关,她每天仍忙着给沈宴送礼物。灵璧抱怨,“郡主,你每天送沈大人那么多礼物,大大小小的都有,怎么不见沈大人回送?这也太寒人心了。”

刘泠答,“他以前送过我很多啊。我想到能天天看到他,能送礼物到他手中,就已经很开心了。怎么还会奢望别的事?那些我都不在乎,我只想珍惜现在的每一刻。”

他们在江州过的年。

等入了春,刘泠就安排下人收拾行装,准备跟随锦衣卫一道回京。纵是她不回去,陛下也很快会下旨,让她进京备嫁。而现在,广平王夫妻对她的事,真的是不问不管。

不知不觉间,刘泠和沈宴相识,已经将近一年。

回了邺京,刘泠旁的事暂且不管,先上徐家拜访。她要听徐时锦说一说,针对她的婚事,徐时锦有什么别的方法没。

坐在主座,徐时锦喝口热茶,笑了笑,“阿泠,你不能退亲。这门婚事,是个好机会,一劳永逸的机会。我和沈大人有约定,他投诚,我在这门婚事上做手脚,送你们一场机缘,让你能嫁给沈宴。”

“你让我糊涂。”

徐时锦微笑,“隔墙有耳,你只管等。阿泠你要相信,无论我做什么,都不会害你。”

刘泠猛地站起,紧盯着徐时锦,一字一句,“隔墙有耳?!这是在徐家,你是殿下身边的人。你还怕隔墙有耳小锦,你到底要做什么文章?你莫不是连殿下都瞒着?”

徐时锦笑容有些僵硬,不愿提起这个话题。她生硬地转了话题,笑容满满,“对了阿泠,你不知道,在邺京,出了一个小八卦。传说那位对你一见钟情的夷古国皇子,看上了长宁郡主秦凝。你猜猜,秦凝要做什么?”

局面如此复杂。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盘算。

到底何去何从,在不开幕的前一刻,谁也不会知道。

第70章 沈大人的礼物

刘泠去定北侯府看望老侯爷。这一次,老侯爷已经能说话,他愿意见刘泠,就算侯夫人脸色差劲,也不能阻止刘泠进府。偌大的侯府,因为刘泠的到来,真心高兴的,老侯爷不论,大约只有张绣了。

在侯夫人爱答不理的态度中,张绣主动请缨,领刘泠去见老侯爷。

见到卧床的老侯爷,刘泠惊了一跳。她上次见老侯爷,是去年秋天,那时,外祖父还是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儿,骂起人来精神十足。但是这一次,躺在床上的这个老人,沧桑而憔悴,让人真正感觉到时光的流逝。

躺卧在窗下,沐浴阳光,老人笼罩在金白色的阳光中,眉发俱如雪,褐色眼睛深陷在眼窝里,搭在榻背上的手,枯瘦,如老树皮一样干。睁开眼,目光浑浊,却透着慈爱和温柔。

他费劲地伸出手,向着刘泠,“阿泠来啦,怎么不叫我?”他喝问的是身边服侍的人。

“爷爷。”刘泠走上前,握住他的手。她心中难受,千言万语,只混成一句,“对不起,爷爷。”

“别说对不起,这和你无关。”老侯爷将下人喝下去,示意刘泠坐在自己旁边。外孙女依偎在他怀里,看着怀中美丽如清露的小姑娘,她眸中噙着清润的热泪,让他的心也跟着揪成一团,“阿泠,经此大病,爷爷都想通了。是我对不起你,若非我当年拦着,你不会把自己委屈成那个样子。”

他声音颤抖,“我有私心啊阿泠!我不愿意子女离散,就对你残忍。我看护你,疼爱你,何尝不是一种补偿?你说得对,我不配管你,我不该管你”

“不,”刘泠道,“那是我说的气话。这家里,唯一能管我的,我只愿意是您。”她抬头,看这个苍凉瘦削的老人,心中酸楚,“所以你快点好起来,我等着你好起来。”

老侯爷叹气,摇了摇头。他心中明白,他到了风烛残年之际,不过是熬日子,哪里当得起阿泠的期待?他唯独难过,这个家亏待阿泠,为了维护表面的繁荣,一直在牺牲阿泠。他多疼阿泠一分,是在替他们还当年的债。可惜他们还不领情,认为他限制了侯府的发展,他是错的。

他多么难受,如果他去了,这个世上,还有谁像他一样,多疼疼阿泠呢?

一个小姑娘,尊贵至此,却几乎没体会过人间的温情。她活得那么伶仃,自虐一般。

他走了,谁来保护阿泠?谁可以无条件待阿泠好?

老侯爷颤声,“我很后悔,没有为你找到一个好的避风港。而我如今已不能够阿泠,爷爷对不起你哇!”他如今病疾缠身,侯府一切事务都交到了儿子手中。他再不能像之前一样一言九鼎,想给阿泠什么,其他人一点话都没有。

“爷爷,我很好,你不要担心我。”迟疑一下,为安老人的心,刘泠定了定神,“有沈大人在。爷爷,你不知道,他去江州找我了!”

提起沈宴,刘泠寡淡的神情,便生动了许多,驱散一室阴凉。

老侯爷出神地看着几乎称得上“眉飞色舞”的刘泠,他家阿泠,从小就主意大,傲慢,悲观,偏执。她活得太有菱角,伤人伤己。多么稀奇,她会这么喜欢一个人。

世上真的有人愿意真心对阿泠,不离不弃吗?

老侯爷曾经认为,必须有一个强大的家族在背后,才能护得住阿泠。

但经此一病,他突然觉得:再强大的家族,若不愿意,又能护得阿泠几时?这个世上,二择一的选择题很少,大部分说“我不得不”的人,只不过是没到那个程度。如果一个人真心想护住另一个人,千千万万个办法;如果他不愿意,你把办法送到他手中,他也会硬生生消磨掉。

前者如沈宴,后者如陆铭山。

沈宴的家族,确实不会去和皇室纠缠不清。

但如果沈宴愿意,他是可以保护阿泠的。

“爷爷,不光是沈大人保护我。我也想保护他。”刘泠咬了咬唇,说出自己一直以来的打算,“我想着,我早就想着,如果我能得偿所愿,如果我能嫁给沈大人,我就再不和这边的人往来了。”

“阿泠!”老侯爷惊得咳嗽起来,“什么叫再不和这边的人往来?你要忘了自己的祖宗,放弃自己的身份吗?阿泠,就算你父亲、你舅舅他们与你不亲,可有他们在,没人敢针对你。可你不再往来,若沈宴不要你了”

刘泠轻声,“我找到最好的了。”顿一顿,目中神采如春水般荡开,她伸手比划,赞叹般的语气,“我看到最好的了。”

她在得到。

刘泠静静地看着老侯爷,目光平淡,不起波澜。老侯爷却渐渐说不下去,怔怔地看着她。

慢慢的,他笑出声,酸涩而荒凉,“好吧,随你。伤痛多过欢喜,它让你那么不快活,你不要它,也没什么。”

刘泠起身,在正前方跪下,恭恭敬敬的,给老侯爷磕了一个响头。

老侯爷垂头看着她,目光失神。

他渐觉得,阿泠和这个家的牵连,一步步被断开。这个沉重的大家族,这个让她喘不过气的家族,这个让她踽踽独行在四野苍茫中的家族,她不要了。她被拖累那么多年,她无所谓那么多年,终有一天,她从混沌中醒了过来。

为了配得上更好的,刘泠要自己从泥沼中爬出来。她愿意抛弃一切,去追逐那个更好的。

说了几句话,老侯爷便累了。侍女在门外请示,刘泠起身,向老侯爷福了福身,向外走去。她觉得通身的尘土在一点点被拂去,前方希望满满,让她期待。走到门槛边,刘泠听到老侯爷苍老的声音,“让沈宴来见一见我吧。”

刘泠点头。

她又听到老侯爷呓语般的声音,“阿泠,你去跟沈大人说一说,我们侯府的事,求他不要再查下去了。这里没有命案,没有人下毒,你就说,我舍了大半辈子的脸皮,求他,不要再查了。”

“爷爷!”刘泠猛地回头,“他们”想谋杀你。

她没有说下去,刺眼的阳光中,她看到那个老泪纵横的老人,如鲠在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有些明白了,又有些心酸。

老侯爷总在为这个家想。

当年,他不替她母亲申明冤情,是为侯府;现在,他不让沈宴查自己被下的毒,还是为了侯府。想一想,一旦坐实罪名,老侯爷无碍,刘泠的那些舅舅们,下辈子却会颠沛流离。

她的那些舅舅们,她的父亲,其实也不是要害死老侯爷。只是他们的理念与老侯爷不合,他们想侯府走另一条积极的路,老侯爷却认为那是在自取灭亡。他们急需老侯爷退出前台,把发展事业的余地留给自己。

可他们竟然心狠地给老侯爷下毒!

而老侯爷居然为他们求情!

这个肮脏的、腐朽的、布满铜锈的家族,每看一眼,都让她恶心。

刘泠别过头,向外走去。她数次回头看老侯爷,那个倚在窗下的老人,专注地望着她的背影。他像是被抛下般,老去是一瞬间就发生的事。

就算另有算计,这个老人,却在她最苦难的时候,抚养她,鼓励她。他为她看病,给她找同伴,支持她出门远游纵是他出于补偿,他也早不欠她的了。

是刘泠欠他。

记忆重回少时,她被各色厌恶惊怕目光包围。她一路颠沛,没人跟他说一句话。

下了马车,老侯爷将她抱入怀中,慈祥温柔,“乖阿泠,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跟爷爷住在一起,爷爷会保护你的。”

刘泠再回头,望了一眼在她背后逐次关起的朱红色大门。

她眼神柔软。

定北侯府从来就不是她的家。

爷爷却一直在尽力保护她。

她何必自怨自艾呢?

这个世上,总有人爱她的。从她那么小,到她这么大,一直有人爱她。她不比谁更可怜。

“郡主,你、你来找沈大人吗?”旁边有人迟疑问。

刘泠一顿,抬起头,猛看到“北镇抚司”的牌匾。她惊讶又好笑,原是一路心神不属,竟恍恍惚惚的,走到了这里。

她低头笑:她该多喜欢沈宴啊。无意识的情况下,都能自觉走到这里。

没得到郡主的回复,小小校尉一边让同伴进去通报,一边再耐心问了郡主一遍。

刘泠想了下,摇摇头,“不用。”沈大人一回邺京,就扎进了镇府司。他该很忙,她不需要他陪她。

去年跟沈宴说的那些话,说他总不和她在一起,总抛下她不管,那都是气话。刘泠只需要他的确定,她不需要他时时刻刻的陪伴。她心性坚定,若沈宴每出个任务,她就担心难受得要死要活,她也不敢喜欢沈宴。

刘泠掉头,慢慢回去。

但是邺京这么大,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没有一个称得上“家”的地方,让她可以稍作停留。

刘泠心想:没遇到沈宴的时候,自己也这样过来,没觉得有什么受不了;遇到他后,每每自己一个人,就不自觉觉得可悲。大约是知道有人疼自己,才会无所顾忌吧。

就像她以前总觉得情人间的那些事傻兮兮的,看着让人一身鸡皮疙瘩。她现在却恨不得把那些傻乎乎的事,每一件都与沈宴一同做一遍。

爱情让人变傻,却甘之如饴。

“姑娘,你要买这个?”盯着小摊上的皂儿糕看了半天,守摊人忍不住问。

刘泠点了点头,自言自语般,“沈大人应该喜欢吃。”

她心满意足地掏了银子。

之后又去书铺逛了逛,买回来一堆书,打算和沈宴一起看。

再去了趟杂货铺,这次稀奇古怪的小玩意买多了,她拿不了。回头示意,侍女侍从立刻上前,一者掏银子,一者帮郡主提东西。

杨晔苦着脸,“郡主,你买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做什么?”

“沈大人喜欢啊。”刘泠面色冷淡。

她虽然面色冷淡,心中却炽烈,记得沈宴的每一个爱好。

不去执行锦衣卫任务的时候,沈宴喜欢窝在家中,看书、品茶、听曲。他活得很安静,和刘泠一点都不一样。是在江州的那些天,刘泠才摸清楚沈宴寡淡的性格。

正因为他兴趣不多,才有大把的精力陪她玩,陪她闹。她可以跟他窝一整天,跟他一起捣鼓稀奇古怪的东西。

刘泠才发现:原来世上好玩的东西这么多!

每当这样想,刘泠在心中更喜欢了他一分。

一下午,刘泠就在市集中闲逛,边买东西边散心。等杨晔向她请示,再买东西的话,侍从就不够用了,刘泠回头看眼每个人怀中堆成小山一样的物件,才意犹未尽地停止了自己逛街的行为。等回到自己府邸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

刘泠等人一进府,看到灵犀在府门前等候自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疑惑看去,灵犀向身后瞥了一眼,“郡主,沈大人来找您。”

“啊他什么时候来的?”刘泠边往后院的方向去,边问。

“下午就到了郡主,沈大人为什么来?”

刘泠也不知道啊。

进屋,刘泠看到灯火中,沈宴站起来,等着她走近。

“有事吗?”她皱眉,“是出了什么大事,需要跟我商量吗?听灵犀说你来了很久,很急吗?抱歉,我不知道你来”

在她絮絮叨叨中,沈宴拿过放置在桌案上的一个锦盒,打开,一个鱼风铃显露在刘泠面前。

他手中拿着鱼风铃,轻轻晃动。熏风拂至,清脆玎玲,几步之遥,分外悠扬。

他走过来,将鱼风铃放到她手中,“一个小礼物,送你。”

刘泠呆呆地听着风铃声悦,心中有种感触,从涛涛大海中破浪而出,强烈而坚定。

沈宴平平淡淡地说,“本想过几天,找个好一点的时间送你。不过正好做成了,继续过来一趟,就顺便拿给你吧。一个小玩意,你拿去玩吧。”

刘泠手拿着这串风铃,低着头认真看。小鱼的形状可爱娇憨,乃玉雕而成。上面是鱼头,下面是鱼骨,色彩古绿,摇一摇,声音清响。

刘泠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些?”她从没跟沈宴说过,她就喜欢这些工艺品一样的小东西。

沈宴说,“我瞎啊?”

刘泠喃声,“我记得你不会玉雕”她还记得江州时,沈宴拿着许多玉石研究,他手法稳,削玉如拨水,但雕工却远远差劲。那时浪费了许多美玉,刘泠都看得心疼,还说过他。

沈宴摸一摸她的头,“现在水平也不好。”他拿过刘泠手中的风铃,指给她看自己雕坏了的地方,坦荡而自然。

刘泠又说,“我过年送你很多礼物,你还说你已经送了我很多东西,就不送我了。”想起那时的情形,她虽然理解,却也有些不高兴。好歹是新年

沈宴说,“嗯,不想要的话可以还给我。”他伸手取,刘泠忙护住,不肯让他碰。沈宴扬眉,笑了一下。

刘泠头依然低着,“我下午找过你,但没有进门。”

沈宴稍微停顿一下,“我知道。”

“为什么来找我?”刘泠问。

“想你貌美如花,我觉得我该来一趟。”沈宴随口说,浑不在意的态度。

刘泠摇了摇头,“你问了我的情况,觉得我心神不宁,心情低落。你担心我,就出了司所,来府上找我。为让我开心点,你特意拿了你准备很久的礼物,想逗我开怀。但我不在府上,为怕错过,你就一直等。等到现在,我才回来。”

刘泠抬起头,看向沈宴。

沈宴神情有些静,缓缓笑了下,“原来我是个情圣。”他调侃道,“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想的特别多,你”

刘泠上前一步,紧抱住他的腰。

沈宴一僵,手摆在两侧,无处安放。刘泠抱得他那么紧,那么认真而诚挚,让他也再不想说什么。停了一下,沈宴的手环住她,轻轻抱住她。

他听到刘泠在耳边轻声,“谢谢你,我喜欢你。”

沈宴失笑,将她抱起来,“我知道,你不用每见面,都要说一遍。”

但是不说的话,那么炽烈的感觉,刘泠觉得自己根本兜不住。她必须要让沈宴知道,她有多喜欢跟他在一起。

接下来,沈宴看她情绪正常,原本打算离开。刘泠用自己白天在街上买下来的小吃诱惑沈宴留了下来,两人蹲在一起吃了些小吃,又围在炉火前,把刘泠买的其他东西挑挑捡捡。

沈宴惊讶万分,看刘泠像买了个百宝箱,他说饿了,她就立刻从包袱里,掏出一堆零嘴,还有冷了的主食。热一热,味道很香。

沈宴咬了口糕点,挑剔道,“有些甜。”

刘泠拿出另一种百花样的糕点喂到他嘴边,“这个我尝过了,不太甜。”

沈宴咬了几口,也喂她吃了些,道,“要是有酒的话”

刘泠又从另一个大包袱中,取出一个牛皮壶给他,“我看有人排队打酒,大家都说好香。我觉得你喜欢,就打了些酒,你尝尝”

沈宴看她的目光很奇怪。

刘泠问,“怎么了?”

“你,你不必”沈宴伸出手,将她抱到自己腿上坐下,神情复杂,半晌,他笑了下,“没什么,觉得你特别好,我很喜欢。”

刘泠蹭了蹭他脖颈,淡声,“你喜欢就好。”

她心满意足,只为让他高兴。

沈宴问,“我好像闻到烤鸭的味”

刘泠“呃”一声,神情尴尬,忙从他怀里跳出去,“你能闻到啊?!”那么远的包袱,沈宴真是狗鼻子。她慌忙道,“对不起,我这就让人拿走”

“为什么要拿走?”沈宴将她拉回来,手一扬,若有劲风起,那被丢远的包袱就被劲力托起,沈宴腿一踢,包袱就向他飞过来,落到他手中。

刘泠痴痴地看着沈大人跟耍杂艺一般高超的武艺,美滋滋想:沈大人真好看然后她的嘴被一块撕下来的鸭肉堵住。

沈宴撕下一块块肉,喂到她嘴里,“不是我不吃肉,你就不能吃。刘泠,我是让你开心,而不是给你增加一个负担。你懂么?”

刘泠被他温柔地喂食,心中暖融融。她听了他的话,摇头又点头,伸手抱住他,“不懂。但一辈子的时间这么长,我可以学。”

沈宴顿了顿,“嗯,你可以学。现在麻烦你的手从我衣服上移开油蹭到我了!”

“”发现沈宴的肌肉瞬时僵硬,刘泠吓得忙往后退。她坐得不稳,一滑,油腻腻的手更是紧紧抓住了他的衣服,留下油腻腻一大片。望着沈宴衣上明显的痕迹,再抬头看看沈宴肃冷的眼神,刘泠噗嗤笑。

在沈宴的抗拒中,刘泠紧紧搂住他脖子,任他怎么威胁,也不肯离开,“沈大人,我好喜欢和你生活在一起,就像现在这样。”

“我知道,但你的手不要碰我!”

“沈大人,你看我买了这么多东西,都是给我和你一起买的,你很喜欢对不对?”

“你手移开!”

“沈大人,我们在一起生活,一定很有趣,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玩不够的游戏。那一定很值得期待。”

“你先把手拿开。”

“沈大人,你说,我真的能嫁给你吗?我现在被许给那个谁,真的没关系吗?我好害怕,好难过。看到你,就想念你。我真怕不能跟你在一起我真的会嫁给你吗?”

“会。”沈宴答,“不要怕,什么都不用管。跟着我走下去,相信我,我当然会娶你。”

刘泠点头,露出笑容。

徐时锦的话,让她心中不安,她不信任徐时锦。但是她信任沈宴。沈宴说她什么都不用管,那她就什么都不用管。

就算她由长乐郡主,被陛下封为安和公主,给下了明旨,下个月跟随夷古国的使者离京,去夷古国嫁人;就算沈宴由千户升为镇抚使,被下旨随行,护送她一路出京;就算秦凝搅了局,代嫁不成,仍找借口随她离京刘泠都心中无所畏惧。

她相信沈宴,他说她只要走这最后一步,其余的都交给他。

因为全然相信沈宴,刘泠再不疑神疑鬼,再不忧愁自己的婚事。她在京中过得肆意,各种宴席有心情的话,都去参加,刷了把存在感。在一场马球赛中,让她意外的是,她碰到了已经消失很久的陆铭山和岳翎。

陆铭山仍然是儒雅的陆家公子,比起去年这个时候的意气风发,他现在却多了沧桑和憔悴。

拦住刘泠,陆铭山低声,“阿泠,能为我引荐沈大人吗?”

刘泠扬眉,向身后瞥一眼。

灵璧上前喝道,“放肆,郡主不,我们公主的闺名,岂是你能叫的?!”

刘泠面无表情,目光根本没留在陆铭山身上,却往他身后的岳翎身上落了几下。

岳翎安安静静地站着,柔弱而怜爱,惹人动心。

在陆家那么艰难的情况下,她能留下来,甚至有手段让陆铭山带她来参加贵女们玩的马球——比起陆铭山,刘泠对岳翎的兴趣更大点。

岳翎抬头,看向刘泠,她目光闪了闪。

第71章 沈大人的报复

陆家最近很不顺。陆家在宫里的淑妃生了儿子,让他们生了妄想,动作频频,引来太子殿下的不满;再加上陛下本就想敲打他们这些世家,有沈宴和太子殿下联手,最近在朝政上,陆家的话语权不断被剥夺。而且不止如此,其余各方面势力,也遭到打击。

目前在陛下和太子殿下的双重示意下,锦衣卫正在清查陆家。陆家人人自危,这么大的家族,人口繁多,不满的人自然也多。推来推去,把责任推到了陆铭山身上。毕竟陆家不管未来走向如何,现在总需要一个背黑锅的人,在陆铭山的弟弟陆铭安上蹿下跳的吆喝中,这个背黑锅的人,就成了陆铭山。

谁让陆铭山和长乐郡主的退婚,是这一连窜打击的导火线呢?

而且陆家最近出了一种新的声音,想弃卒保帅,与太子殿下达成和解。

如此一来,陆铭山被推出去当替罪羊问罪的可能性更大了。

就算陆铭山的父亲护着陆铭山,陆铭山也渐渐焦灼,察觉了自己情势的危机。他心中急躁,一边握着岳翎这个把柄,不知道徐时锦什么时候会发难;一边也得咬紧牙关,给自己找出路。

陆铭山没有那么大的能耐,与太子殿下谈条件。他能求的人,就是沈宴了。希望沈宴放他一马,给他留一个退路。

偏偏陆铭山找了沈宴几次,都没见到人。明明知道是对方不想见他,他还得装作不知道,继续找关系。思来想去,陆铭山找到了刘泠这里。他多么希望刘泠仁慈大度一点,不要计较他们当初的那些事,给他指一条生路。

但刘泠从来就不是仁慈大度的人。

刘泠颜若舜华,比当初分别时愈发明艳。她一日日长大,一日日张开,那种花开般的惊艳,夺人眼球。

陆铭山没有求得刘泠的认同,却对着旧日未婚妻发了痴。阿泠可真漂亮,他怎么就

岳翎立在他身后,静静地看着因为刘泠的出现,陆铭山的发呆。她原是个和名门圈子完全没联系的人,乍然出现在此,周围自有人对着她指指点点。本该护着她的陆铭山,刚才还温情缱绻,一见到刘泠,魂都飞了——他可还记得他参加马球赛的真正目的?

岳翎垂下头,眼中泪光点点,瑟缩了下肩膀。陆铭山察觉身边人的变化,回头垂下视线。他一时怔然,有片刻恍惚。岳翎也很漂亮,但只是清秀小美人,跟刘泠的艳丽不能比。在刘泠的对比下,岳翎颜色苍白了些,淡了些,寡了些

男人食色,眼神在一瞬间有真实想法的流露。

被心机天生敏感的岳翎捕捉。

“铭哥”她小小拉了拉他的袖子,唤回陆铭山的神志。

陆铭山发现自己的失态,忙补救地领着她往一边去,“翎妹妹,来这边。你这样柔弱,从没打过马球,就看看好了”

岳翎低声,“郡主马球打得很好吧?”

“呃,”陆铭山神色有些不自然,“她确实打得很好。”

“那我也要学。”

“翎妹妹,”陆铭山失笑,亲昵地揉揉她的发顶,“可你连马都骑不好啊。”

岳翎被他揶揄得红了脸,低着头不依,做娇嗔状。她面容赧红,那红色,一径往雪白的脖颈上染去,低着头怎么也不肯抬起,这般小女儿姿态,另陆铭山怜爱万分。他心里自是疼爱她,低声说了许多劝慰的话。原本因为四周皆是名门女子,岳翎的出现让他有些不自在,现在却因为岳翎的娇俏,让他全然自在,忘了那些。

他温柔地搂着岳翎的肩,低声与她说笑,心中已轻松许多。是,阿泠是更美,但带着刺,他摘不起;他更喜欢翎妹妹这样的,她那低头浅笑,让他的心软成一片。陆铭山心情复杂:多希望翎妹妹不是那位徐姑娘的内应啊。

陆铭山与岳翎说了些话,又抬起头,去和旁的公子哥交流。大家对他带一位妾室来心知肚明,有的不屑,有的却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岳翎安安静静地站在他身后,看他一副贵公子模样,与各种人交际。

她眼中浓浓密密的全是柔意,但看得久了,这温柔却显得冰冷尖锐,令人害怕。她就是用这种眼神,看着陆铭山。

“阿泠,看到了吗?”另一边贵女中,徐时锦难得空闲,过来玩耍。自岳翎进了陆家,徐时锦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位小白花一样的姑娘。现在这朵小白花终于从陆家内院中走出,作为徐时锦的内应,徐时锦当然比别人更关注了岳翎几分。此时,她就拿着团扇挡光,另一手遥遥点着陆铭山背后的岳翎,跟刘泠咬耳朵。

徐时锦笑意恰当,说起闲话如讲故事般,“岳姑娘好手段,自她入陆铭山后宅,可算把陆铭山收拾得服服帖帖。听说这半年来有人跟陆家结亲,都因为各种意外,不得而终。可惜岳翎的手段,陆铭山根本不知道。他还一心以为他的这位姑娘是朵白莲花。”

“嗯?”刘泠侧了侧头,露出疑问表情。

徐时锦悠声,“你恐怕不知道,岳翎之前已经嫁过两次人,第二次的夫君,还是她亲手杀的。她的那个流掉的孩子,也是她故意为之。她处心竭虑回到陆铭山身边,陆铭山一定以为是我要岳翎做内应,我许给了岳翎什么好处,岳翎才帮我。其实就算我不出现,有这么个机会,岳翎也一样挥义无反顾地抛弃一切,回到陆铭山身边。”

刘泠静了一下,似在消化徐时锦告诉的八卦。过了这么久,她早已对陆铭山没有感觉,也能以另一种眼光去看待岳翎。比起陆铭山,确实,岳翎更显得有趣。她说,“报复?不像。我和岳翎也算相处过,能看出她真心喜欢陆铭山。这份爱情,对她来说很珍贵。”

一生中唯一的温暖。

陆铭山有别的慰藉,身份,地位,钱财,娇妻美眷。

但对岳翎来说,她半世悲惨凄楚,唯一的温暖,便是来自少时的陆铭山。虽然那个人也伤害了她,但那种旧日美好如罂粟般吸引她,她强烈希望一切回到过去,回到一切苦难之前。

为了能维持美好,她咬牙吞血,掩藏暗痕,只为大家都没有变。

“但一切早变了。”刘泠道。

徐时锦笑了,“所以我让岳翎回到陆铭山身边,还是想看一出好戏啊。岳翎是一个很危险的女人,她用温柔掩盖自己的残酷和无情,她不惜欺骗和伏低做小,就为了一份看起来完美的爱情。一旦陆铭山打破了这份爱情,一旦陆铭山当不起这份爱,岳翎会让他真正后悔的。”

徐时锦和陆铭山从来不对付,陆铭山错就错在,他太小看她徐时锦,更小看岳翎了。

刘泠目光闪了闪,视线从那对男女身上移开。她心里有一个想法,大胆冒出来。

她想要陆铭山死,她早就想要陆铭山死了。

是不是可以从岳翎身上做点文章?

刘泠一时又看向徐时锦:岳翎的事,会是小锦刻意埋下来的一步棋吗?她实在不信任小锦,不信小锦会无缘无故跟她说岳翎的八卦。

是想借她的手,除掉陆铭山吗?

刘泠想的远了。

想多了,她又觉得烦。邺京这些事真是乱,牵来牵去,完全没有沈宴来的吸引人。

想到沈宴,刘泠顿时左顾右盼,想看看沈大人有没有来。

徐时锦懒洋洋道,“别看了,这种游戏,沈大人从来不会参与。只有我们这些无聊的人,才会来玩。”

无聊吗?

刘泠答,“无聊的话,想一想沈大人,我就不觉得无聊了。”

“”徐时锦侧目,见她的好友果然眼神放空,公然神游天外去了。她翘了翘唇,一时莞尔。

徐时锦不觉出神,心中斟酌:她能帮阿泠和沈大人修成正果,但她自己该怎么办呢?殿下一直不娶她,她难道要一年年地等下去?

想来多么可悲,她的手段能用来对付别人,却无法让自己的爱人娶自己。一年年消磨,希望越来越小

公子小姐们出来玩,气氛热闹,自然要下场玩一把。刘泠被徐时锦推了一把,干脆挑了匹马,下场去玩。骑在马上,神采飞扬,整个人的气场张扬肆意,球杆在手,伏在马上,专注凝神的模样,不知让多少人站了起来喝彩。

陆铭山正笑着与一个朋友交谈,拉拢关系,忽听到身后的吆喝声,回头,便见场中驾着马追球的刘泠。浓烈而艳然,一下子让他心跳猛停。

陆铭山盯着刘泠看了多久,岳翎就盯着他看了多久。直到陆铭山状似自然地收回目光,岳翎才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但岳翎走上前,拉了拉陆铭山的袖子,“铭哥,我也想下去骑马。”

“好,我陪你。”

“不用,”岳翎弯唇笑,很是乖巧懂事,“铭哥有正事谈,我不打扰了。只是下去骑骑马,有人牵着,不会出事的。”

陆铭山仍迟疑,他看眼那一头头高头大马,觉得哪匹都不适合岳翎。但自己今天来参加马球赛的目的,就是交际,而不是陪岳翎骑马。所以在岳翎的难得坚持下,陆铭山屈服,只让两名马师跟着,心中还美滋滋地想:翎妹妹真懂事。

“岳姑娘,小心,抓紧缰绳,不要松开,也不要用力,跟着它的频率走,别害怕对,就是这样,不会有事的”

岳翎下场骑马,有些生疏不自然。但在马师的引领下,也能骑着马小跑两圈。马师与她吩咐了注意事项,她也不断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马师很是欣慰:岳姑娘虽然不是出身名门,性情脾气却很好,真让人放心。

“几位师傅去歇歇吧,我自己骑一会儿,不会出问题的。”岳翎浅笑着说,并一再保证,自己绝不会出事。岳姑娘这么好心,又很妥当,几位马师犹豫了几次,就点头退开了。

岳翎骑着马,目光时不时抬起,瞄一眼远方,骑在马上、围着栏杆转悠的刘泠。

没有人再看,岳翎眼里终于显露出了她的真实想法:满满的怨气。

都是长乐郡主!

如果她不出现,铭哥的眼睛只会看到自己。可现在,自己却分明从铭哥眼中发现了后悔的情绪!

后悔?多么可笑!

他当年抛弃她时没见她后悔!他琵琶别抱时没见他后悔!

她现在好不容易笼络回他的心,他却后悔了!

连长乐郡主另外定了亲,他也能生出别的想法来!

如果这个世上,没有长乐郡主就好了

被怨念和嫉妒等负面情绪包围,岳翎的眼底尽是冰冷一片,握紧了手中缰绳。她日日被陆家人责难,她在陆家人眼皮下小心翼翼地求活,她每每听到那些给陆铭山说亲的消息就心浮气躁,她每见到一位大家出身的姑娘就自惭形愧这么久来,所有被小心掩藏的情绪,好像在一瞬间爆发,怎么也控制不了。

岳翎的脚,在马肚子上重重踢去,马当下受了惊,发出一声嘶鸣,不管不顾地往前方冲去。马突然变得癫狂,将岳翎也狠狠甩了一下,歪在马背上,颠簸着,有往下摔去的架势。

她的眼睛,却紧盯着正前方的刘泠。

在自己控制不住的情况下,在暂时没人发觉的情况下,双腿再次狠踢,手又揪拽着鬓毛,身下的马变得更为疯狂了。

“天啊,那匹马疯了!”终于有马师注意到了岳姑娘身下马的异样,几个人一同上马,往岳姑娘的方向追去,口中同时发出各种口哨声,借此吸引马的注意力。

岳翎发狠,再次重踢身下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