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妹妹!”风声赫赫,她听到身后陆铭山惊慌的叫声。

思维有瞬间清醒。

看时,她一下子慌张。马没头没脑地往刘泠的方向跑去,她越扯,自己往下掉的越厉害,更不用提控制马速了。

“铭哥!救我!救命!”岳翎带着哭腔喊。

现场中,大家更关注的,是马飞奔而去的长乐郡主。她骑在马上,悠闲地看马低头吃草,自己的思绪早已飞远,根本没注意到身后的异常。

“郡主,小心身后!”马师们也向她跑过去,更有很多贵族公子姑娘们慌了神。

“阿泠!”徐时锦尖叫。

刘泠猛地回神,回头望时,那匹马正好将岳翎甩了下去,岳翎被飞掠而来的陆铭山抱在怀里接住,受惊的马,却还直直地朝着她的方向奔来。速度如闪电,眨眼已经进入了护栏内,马师们怎么也追不上。而刘泠座下的马,绳子已经绑在了护栏上,面对危险,光知道踢着蹄子,怎么也跑不了,马变得急躁不安。

周围全是惊呼声。

“阿泠!”徐时锦再次叫道。

场面失控,岳翎受伤没人在乎,刘泠却是货真价实的郡主,现在更是身担和亲的责任,她若是受伤,现场没有一个人能逃脱问责!

眼睛直视着向她飞来的马,刘泠反而比所有的人更加冷静。

她突然冒起一个可怕的念头:是不是她借此受了重伤,就不用去和亲了?

她握紧缰绳的手慢慢松开。

她不怕受伤,不怕意外,不怕死亡这匹让她有生命危险的马,所有人都害怕,只有她独独不怕。

身体中,甚至有一种名为“兴奋”的血液在汩汩流动,跳窜。

她完全松开手,任冷风拂面。

冷风一吹,她脑中一静,毫无征兆的,有一个人的身影跳进来。他看着她,目光漆黑。

她听见沈宴说,“你要想一想我。”

刘泠的心安下去。

“你这样,让我多孤独。”

耳畔是呼呼风声,刘泠深吸口气,抬起颜色浅淡的眼,发现那匹马已经到了一丈的距离内。她心中暗骂一声,上身低伏,手上猛地用力,身下被吓傻的马一声长嘶,抬起前蹄。刘泠歪过身子,身子倾斜,带着身下马也歪了歪。她气息沉稳、目光明锐,靠着所学马术,控制住自己身下不听话的坐骑。

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小时候骑马,谁没有遇到几次意外呢?刘泠对自己的马术有信心。

对面的马撞上来,鼻息几乎喷到脸上。就是一刹那的事,刘泠硬是扯着身下的马高高跃起,上身腾空,躲过了那匹发疯的马。那匹马往马厩里撞去,终于被奔过来的马师们赶上,联手将马制服。而刘泠身下的马在原地转了一圈声,在刘泠手的安抚下,情绪也慢慢平稳,不再打转。

刘泠从马上一跃而下。

周围人看得目瞪口呆,继而是为郡主高超的马术喝彩。

“阿泠!”徐时锦走了过来,拉住她的手,满满是汗。她呼吸微乱,仔仔细细地将刘泠上下打量,并打算一会儿再让太医看一下。她道,“跟你出来一趟,你要是出个什么意外,沈大人会活活剥了我。”

刘泠侧头问,“岳翎呢?我刚才好像看到,是她的马失控,撞上来的?”

“嗯”徐时锦的目光稍冷,侍女上前,跟她说了两句,她笑容深了些,“岳姑娘从马上摔下来,陆公子担心,抱着她去就医了。但是听说除了精神上的打击,岳姑娘没出现任何意外。”

刘泠“嗯”一声,“没有意外?正好,我给她造些意外。”

徐时锦看她,好友脱离危险,她重新变得运筹帷幄,似笑非笑道,“看来阿泠似乎认定是岳姑娘故意撞上来的。”

刘泠没理会徐时锦,她心中想:旁人可能不是故意,但是岳翎怎么可能无辜?岳翎可是个连自己亲生孩子都能杀的人。

为了维护她和陆铭山表面纯良的关系,岳翎没什么不敢牺牲的。

好吧,那刘泠就想试试看。

一切为爱情的岳翎,失去爱情,会怎样呢?

当天,刘泠便进宫,向陛下请示,给陆铭山陆公子送了好几位貌美如花的宫女做妾室。只要想一想岳翎僵硬的表情,刘泠便心中愉快。不止如此,她还要给岳翎更多的惊喜

但不提岳翎,这件事还有有福利的。

因为在马场上的意外,回到府邸,不到晚上,刘泠就等来了沈宴。刘泠虽然没有受伤,但她却将一个心理受伤的人演得惟妙惟肖。她平时使唤不动沈大人,这时候使唤,沈宴却很给她面子。

刘泠得寸进尺,条件一次比一次苛刻。

“沈大人,我脚疼”

“你伤的是脚吗?想清楚再说。”

“沈大人,我手腕也疼”

“可怜你冰肌玉骨,缰绳磨坏了你的手,我真是心疼你。”

“沈大人,我心口也疼”

“你全身哪里不疼?”

沈宴揶揄她,她当作没听懂。

在有了茶水、水果、糕点,还有了靠枕、褥子、炉香,刘泠皱皱眉,“沈大人,我觉得冷。”

沈宴看她,“你刚才还说你觉得热,让我开窗。”

刘泠耍赖,“但是现在冷。”

沈宴与她对视半天,刘泠认真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回复。他到底好心,看在她受难的前提下,没有与她争辩,转身去关窗。他窗子还没关完,刘泠又小心翼翼地支吾道,“沈大人,你会不会觉得关上窗,显得很闷?又显得我们心虚,像在做坏事一样?”

沈宴呵呵,“不觉得。”

刘泠抬眼看他一眼,见他没有发怒的前兆,便再坚持了一下,“但是我觉得。”

沈宴转过头,看着窗外黑下去的景致笑,又在心里叹气:刘泠做起来,可真是没完没了。

“沈大人?关窗闷”刘泠在他背后哎半天。

沈宴回头,“那怎么办?”

刘泠眼睛眨了一下,咳嗽一声。她正要开口给出解决方案,沈宴坐下来,笑问,“不如我抱抱你?”

“沈大人,我们真是心有灵犀。”刘泠毫不害臊,任沈宴搂住了她,她愉快地靠在沈大人的怀里,借青年的体温暖和自己。

真好。

刘泠想,沈大人对她越来越好了,她真是高兴。

刘泠没有跟沈宴提她和岳翎之间如何如何,沈宴也没有问。刘泠有自己的解决方案,她不需要沈宴为她报仇。但沈宴不可能不知情,他更不可能当作不知道。

与刘泠在一起时有了温情,离开心上人,沈宴的铁腕手段仍然没有变成绕指柔。

从刘泠那里回来,沈宴去见了太子殿下。商议一晚,有了决断。次日,刘望将和沈宴的计划告知徐时锦,请徐时锦配合。徐时锦乐意至极,她之前埋下的棋子,本就等着最合适的时间用。现在顺便能为阿泠报仇,何乐而不为呢?

陆家传出一个重要情报,这个情报被人拦截,在一日早朝时,被群臣发难。

太子殿下给出陆家官职最高的吏部尚书大人的条条罪状,在陆家手忙脚乱之际,将陆尚书的官职撤下,回门反省。

陆尚书回府后震怒,让人查下去,竟发现是陆铭山父亲那一脉出的问题。

岳翎一下子从小透明,变成了备受关注的重要人物。

她在院子里烦恼那两个新进来的妾室,暗悔自己怎么能那么傻,管不住自己的人是陆铭山,她跟郡主使性子算什么?多么可悲,报复到自己身上来了。宫里来的人,她不可能让她们消失得无声无息。若铭哥看上了她们,不再把心放到自己身上,那该怎么办?

“姑娘,添件衣服吧。”侍女为靠在门边发呆的岳翎披衣。

正是这样的时刻,岳翎眼睛忽见到陆铭山的身影,从月洞门外进来。

“铭哥”她才惊喜迎了两步,便觉得不对劲,因来人不止有陆铭山,还有旁的陆家人:陆铭安,还有他们的父亲,和陆家另一个长辈。

陆铭山脸色难看,看到岳翎茫然的小脸,硬生生移开了视线。

陆铭安冷笑,指挥身后下人进去,“搜!给我仔细地搜!看看这个院子里,到底藏了些什么秘密!”

岳翎眼眸大睁,脸色霎得变白,不敢相信地看向陆铭山。

陆铭山用复杂的眼神看她,嘴角翕动两下。岳翎目光只看着他,一心一意地看着他,他不能当做看不见。他走过去,回望她,半晌后道,“是你写信告知徐时锦我们家的事的,对不对?翎妹妹,我想相信你,我一直相信你,你也该相信我,但你让我失望。”

“我”岳翎咬了咬唇,露出奇怪的表情,似哭似笑。

她侧了侧头,回头望向那些冲进她绣房的人。

心一点点冷下去。

当年就是这样。

现在还是这样。

有些人,真不值得啊。

她低下头,露出一个冷漠锐利的笑吗,淬着毒一般。

她淡声,“我让你失望?你相信我?连你自己都不信的东西,你凭什么要我相信?”

第72章 徐姑娘计划暴露

陆铭山一言不发。

岳翎感觉自己被巨大的无望包裹,她顺着门边滑落下去,跌坐在地,白着一张脸,看她的院子里被进进出出,屋子里被翻得乱七八糟。他们只为找到她与外人勾结的证据,好定她的罪。

一点尊严都没有。

岳翎觉得时间这样漫长,大脑浑浊,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下去的。

然后听到屋中搜查的人惊喜道,“找到了!”

“快拿来!”屋外等候的陆家人振奋了些,陆铭山又用那种踟蹰的目光看了靠门而坐的岳翎一眼。

岳翎脸上泛起冷笑。

衣服荷包被剪开,许多藏得隐秘的小纸条、里面遮遮掩掩有许多暗号的纸条,落到了陆铭山父亲手中。父子二人对望一眼,眼中有如释重负的喜色,只要证明岳翎是那个内应,只要定岳翎的罪,那么这一关,他们这一房大约就过去了。

陆铭安虚张声势地把纸条往岳翎身上一扔,恶狠狠道,“证据确凿,岳翎你还有什么话可说?”他痛心疾首,好像岳翎挖的是他的心一样,天知道他们根本没什么交集,“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我兄长排除众意让你来陆家,为了你甚至拒了长乐郡主的婚事,结果你却这样陷害我们陆家!你可曾有一点良心?”

陆铭山父亲斥道,“养不熟的白眼狼!”

岳翎保持着那个冷笑的表情,抬起头来,“证据?哪来的证据?我怎么没看到?”

几位陆家人愣神片刻,没想到岳翎这样都不认罪。陆铭山对她失望,再不理会,跟旁边人吩咐,“把她看起来,晚上等”

“等等。”跟来查此事、与陆铭山父亲同一辈的人站了出来,示意下人把纸条拿给他,再仔细看看。

“伯父,人证物证俱在,没什么需要看的了。”为防止事情有变,陆铭安上前,围在伯父跟前赔笑脸。

那位长辈眉头皱成川字,“你过来看,”他下巴点了点陆铭山的父亲,“这些内容不太对啊。”

陆铭山等人心中升起了不祥预感,忙围上去看,他们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很是精彩。

岳翎忽然哈哈笑,几分癫狂,“看到了?我从来没认真给徐姑娘传过情报!”

陆铭山如电的锋锐目光落在她身上,可看起来,却是愣愣的,不知所措。

他好像被人瞬间打一巴掌,狼狈不堪。好像能看到徐时锦微笑的眼神,带着嘲讽。

徐时锦耍了他!

她像玩弄小丑一样,将他耍得团团转!

岳翎扶着门站起,仰望这些她一辈子都得罪不起的贵人,觉得可笑,让她笑得眼泪掉出来。她不看别的人,只看着陆铭山,“是,我怀有目的,我来到你身边,是徐姑娘的安排。她让我做内应,我答应下来。可是从头到尾,我传给她的消息,没有一条是真的!我怎么可能知道陆家那么多事,我怎么可能帮着外人害自己的爱人?”

“陆铭山!我怀有目的!所有人都知道!但是你从不肯相信,我的目的,不过是祈求你的爱情,让我们回到从前!”她厉声叫道,声音因扬高而尖锐,如一把生锈的刀从心口磨下去,“我不是好人。但无论我怎么对你,都是因为我爱你;无论我做什么,都是因为不想离开你。但你不相信。”

无论我怎么对你,都是因为我爱你;无论我做什么,都是因为不想离开你。

这本身就是价值观极其扭曲的话,这样的爱情让人害怕。

但岳翎说的如此理直气壮,她理所当然的态度,让所有人忽略了她的悖论,顺着她的思维走下去。

她那可怕心狠的冰山一角,在多年的伪装后,终于破开了那么一角,让人窥探到了内里的腐烂和腥臭。

“你说你喜爱我,但你同时爱着两个女人!”岳翎哭道。

“你说让我相信你,让我相信我们的爱情,但你自己都不相信,你拿什么来说服我?!”她用仇恨的、怨怼的目光盯着陆铭山,“我对不起很多人,却从没有对不起你。而你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我!”

陆铭山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岳翎。

因为他的背叛,害了一个姑娘最美好的前半生。并让她在多年的痛苦中,性格扭曲而阴狠。

岳翎常想着:铭哥他要是再出现就好了,他要是没离开我就好了。

可她费尽千金万苦走到他身边,他带给她的是一次又一次的伤害。

这个爱人,这个心上人,这个让她念了那么多年的人,让她心软想要忘掉仇恨的人她有多爱他,就有多恨他。

“翎妹妹,我对不起,”错怪了人,陆铭山微沉默,走上前,“你、你应该早告诉我的。”

岳翎冷笑。

在泪水中,她眼睛看到院子门口有人探头探脑,是陆铭山那两个从宫中来的妾室的侍女。想到那两个女人,岳翎牙关紧咬,心中更恨。

刘泠!

她是多么恨刘泠!

刘泠特意进宫,给陆铭山弄了两个妾室来。且这两个宫女,表面上看,一个比一个温柔似水,全都是娇娇弱弱的,与岳翎是同一种风格。刘泠完全是谁更像岳翎,她就选谁进陆家。且不要真小白花,她需要的是战斗力强大的女人。

陆铭山喜欢岳翎什么呢?

喜欢她的温柔,喜欢她的善解人意,喜欢她的伏低做小,也喜欢她偶尔的小心思。他最喜欢的,还是他们当年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岳翎是陆铭山心中的白月光,不管岳翎做什么,因为那段时光,陆铭山都舍不得岳翎。

但这并不能算岳翎赢。

岳翎赢在那段时光,也输在那段时光。

因为在和岳翎分开后,迎来的是陆铭山最痛苦的时期。母亲死亡,父亲不相信,新的嫡母派人追杀,他一路逃亡,到了陆家门口,却连守门的小厮都不给他求见的机会。

陆铭山怀念那段时光,也怨恨那段时光。

岳翎可以陪他呆在那里一同回忆,但两人都伴随着痛苦的记忆,总去想,总有一个人会先受不了。

所以刘泠给陆铭山送去另外两个如水般娇弱的姑娘——陪他去怀念他的过去岁月吧!但不必看到岳翎的脸,就不必想起带给对方的伤害。

刘泠的心思昭然欲揭,陆铭山身为男人,他不懂,但岳翎一眼就能看明白。虽然能看明白,可是也只能看,她没办法。

那是陛下送来的!她能怎样?!

那两个女人欺负岳翎,却与岳翎一样会做戏,陆铭山花孔雀一样左右为难,只让岳翎更加生气。

而现在,那两个女人派人刺探!陆铭山也没有考虑到为她的名声着想。

是了,她只是一个村姑,她的名声算什么?她还嫁过人呢,还给别人生过孩子呢,她的名声,在陆家这些人眼中,什么都不是。就算陆铭山疼她,但他恐怕也不以为然。

若她不是岳翎,而是刘泠,陆铭山敢不替郡主的名声考虑吗?他敢败坏郡主的名誉吗?

所以再次看着陆铭山,岳翎心中更是涌现上来极大的失望,还包含对自己的痛恨。

她怎么就喜欢这样一个人呢!

真想、真想杀了他啊。

第一次,岳翎脑海中浮现出了这个可怕的念头。

“如果是这样的话,岳姑娘的出现,根本没什么意义啊。”在另一边的徐府,得知姑娘安排的所有事后,为屋中添了香,暖香轻声道。

案上是一盘黑白厮杀激烈的棋局,徐姑娘端庄而坐,一人分饰二角,各执黑白子,左右手互博。闻到暖香的话,她轻轻笑了一下,“一开始是想要一个内应,后来我觉得天下陷入爱情的女人都不可信,就改变了战略,玩一玩陆家。岳翎送的情报,我是一个字都不相信的。但是陆家不知道啊男人,呵,总是过分相信自己。女人很可怕的,他们却大多没有这个觉悟。陆铭山一度不把我放在眼中,他也不把岳翎放在眼中他现在定然头疼,如果不是岳翎做那个内应的话,还有谁?陆家又是一片混乱。”

传信的人是陆铭安。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但也有一说,置之死地而后生。

陆铭安不在乎现在这个腐烂到极点的陆家。就算它被毁掉了,如果能让陆铭安掌权,他也无所谓。

他没有太大的抱负,他就是喜欢权力。他没有其他陆家人那种死撑着面子的骄傲,在一开始,沈宴的几次威胁后,陆铭安就倒向了太子殿下这边。恐怕现在陆家忙乱中,这位少爷还很得意,觉得自己早早抱上了太子这棵大树,比所有人都幸运。

徐时锦下一子,笑,“他确实幸运。我也喜欢跟傻子玩游戏,全在你的掌控中。以后的陆家,恐怕真的不能跟我们徐家比了。”

曾经的邺京第一世家啊,在三代皇帝持续的打压下,一代不如一代。皇室要削弱世家的势力,陆家再强大,不还是走到了这个局面?

看到陆家这样,徐时锦好像也看到以后,自己的家族徐家,也走向这么一条没落的路。兔死狐悲,且看徐家如何做。

暖香看姑娘一眼,心想:徐家能怎样做呢?姑娘你一开始就站到了太子殿下这条船上,虽让徐家恼怒,但这么多年,徐家不也当作不知道吗?不拉拢,不排斥,不过问。这就是徐家的态度。

比起徐家会如何动作,暖香更在意一些小八卦,“那姑娘打算对岳姑娘下什么命令吗?她走到了这一步,该也在姑娘的谋算中吧?”

陷入爱情的女人很可怕。

暖香看一眼自家姑娘,虽然姑娘言笑晏晏,但比起岳翎,姑娘才是更可怕的。

为了太子殿下,这些年,姑娘手中不知道染了多少人的血。

午夜梦回,姑娘可曾害怕后悔过?

徐时锦没有回答暖香这个问题。岳翎的未来有迹可循,不是彻底消亡,就是彻底爆发。观岳翎的心路,她走向疯狂的一面可能性更大些。

徐时锦现在脸色不自在了一下,但那细微的表情变化,不至于让人看出她在想什么。岳翎这步棋先往一边放放,徐时锦现在更心烦意乱的,是阿泠就要离京远嫁了。

这一步,是她在最开始,就和沈大人约定好的。在她反悔前,沈宴一定会先让她后悔的。不过犹犹豫豫地走到现在,徐时锦也不打算反悔。

徐时锦推散案上棋,走到窗前,看着这个风雨欲来的天地。

太子殿下也重要。

但是她帮殿下做了这么多年事,却从来没有真正帮过阿泠什么。偶尔帮阿泠一次,殿下也是能理解的吧?

为了阿泠,徐时锦不得不算计太子殿下一次。希望他希望他不要太怪她。

岳翎那边发生的事,刘泠只听了个大概,心有异样,总觉得过分巧合。她怀疑是沈宴在其中做了什么,但沈宴没说,她也不好问。见郡主关心陆家的情况,自也有下属隔上几天,就向郡主汇报一下情况。

比如岳姑娘和陆公子的两个妾室打起来了,比如其中一个妾室似有怀孕的迹象,比如岳姑娘被陆家族长骂了一通刘泠听了两三次,就没兴趣了。她心有计划,但现在来不及,干脆也不管了。

她现在啊,天天被陛下宣进宫,赏赐许多珍品。离出京远嫁的日子越来越近,陛下对她就越来越疼爱。

陛下说,“阿泠,别怪朕。和亲是两个国家的事,你不要任性,不要闹出什么来。”

刘泠有些心虚。

尤其在秦凝跟陛下提议,她想代刘泠出嫁时,刘泠更加心虚。

古往今来,公主远嫁和亲一事,从来都是从宗室的姑娘中选出来的,从来没听说过真正的公主远嫁一说。就算陛下不疼自己的亲生女儿,为了大国荣誉,也不可能嫁自己的公主出去。所以从一开始,和亲一事,就是看她们这些郡主中谁去。

刘泠因为容貌出色,出个门就被看上。

但她本性自私,心中一直抱着别的想法。她不是真的想嫁。

秦凝一直在胡闹,从头到尾,她都表现出了她想代嫁的意思。大家初时觉得她在开玩笑,后来当秦凝和夷古国皇子交好的事情传入宫时,刘泠才发现:秦凝是真的想代嫁!

在陛下面前,秦凝大义凛然,“我觉得我比刘泠更合适。她心有牵挂,我却没有。我身为郡主,国家养育了我,我有责任在国家危难之时,站出来”

陛下脸黑:国家哪有危难?!你不要说得这么可怕好不好?

皇家的事,陛下转头去看他的妹妹,也就是秦凝的母亲,宜安长公主,看她怎么说。

宜安长公主无聊至极,正转头与驸马调,笑。女儿的正义盎然,在她那里如若无物。恐怕就算女儿说要去挽救世界,长公主也不会在意。

陛下失落地转过头来,面对秦凝,语重心长,“凝儿,不要任性。阿泠已经答应下来,此事断无更改的余地,你就不要胡闹了”

秦凝据理力争,陛下坚决不同意。

秦凝失落道,“好吧,我不代嫁,那我跟着刘泠一同出京总可以吧?万一中途出个意外,她不想嫁了呢;万一”

刘泠渐渐坐正,有些动容:她当然不相信秦凝会那么喜欢那个小国皇子,秦凝也不可能为了她。那秦凝就是为了沈宴了。她不想沈宴为难,就想帮沈宴一次。

这是多么感动人心的前未婚妻啊。

若天下的前未婚妻都像秦凝秦姑娘这么懂事,不知道会少多少男痴女怨。

但同时,刘泠生起了嫉妒之心。

沈宴不是说他和秦凝没什么吗?没什么的话,秦凝都愿意为他这么做!这两人的私交该有多好!

心上人身边有一个愿意为他无私奉献的姑娘,处处对比自己的差劲,总是让人抑郁。

所以当晚再见到沈大人,就算沈大人给她带来了她挺喜欢的民间工艺品,刘泠也没了兴趣。

她问,“你当初为什么跟秦凝退亲?”

沈宴瞥她,“就是你知道的原因。”

“你被戴绿帽子吗?”

“”

“呃,抱歉,不该提起你的伤心事。但是,真的没有隐情吗?”

“有啊。”

“什么?”刘泠正襟危坐,酝酿情绪。

沈宴皮笑肉不笑,“我不是被戴了绿帽子嘛。”

刘泠默默往后退一步,被沈宴一把扯过去,“别躲。”他问,“秦凝跟你说了什么?”

沈大人一猜就准。

刘泠只好将白天在皇宫发生的事告诉沈宴,沈宴若有所思,然后目有怒意,“她可真是从来都这么任性,永远也长不大。”

沈宴再没有跟刘泠谈情说爱的兴致,跟她说一声,就走了。刘泠派人去跟,杨晔回报,沈大人去长公主府上了。

刘泠无力捂脸:她亲手把爱人推给他的前未婚妻了。

那两人不会因此生情吧?

刘泠吩咐,“去长公主府外等着,有消息就来报。”

之后杨晔几次报来,都是长宁郡主和沈大人大吵,两人谁都不说服谁。

刘泠特别怕他们来个因恨生爱的狗血剧情,就挑了个时间,去沈府拜访。之后让她叹为观止——她之前一直觉得自己性格挺强势,和沈大人争吵,每次都是比谁更强。

但在秦凝面前,她自愧不如。

秦凝与沈宴的争吵,简直彪悍至极。

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她打不过,手下人去打。

沈宴沉声,“你疯够了没有?!我根本不可能照顾得了你,你的安危谁负责?”

秦凝扬下巴,“我本来就不用你管,谁要你假好心?能出什么事,不就和个亲吗?”她口气一顿,略微古怪,又问一遍,“能出什么事?你可从来不管我的,为什么这次态度这么坚决?”

沈宴当然不会跟她说,冷然转身,路过在院门口旁边的刘泠,他差劲的脸色都没有因此好转。

刘泠默默转身,翘唇笑了笑:她真是想多了就秦凝这任性疯魔的性格,沈大人怎么可能喜欢?而且看起来,秦凝好像也不是为了沈大人这两人之间完全没火花。

“刘泠,”看到她,秦凝过来,态度比对方才的沈宴友好了很多,“别听沈宴的,你总会同意我随行吧?我又不做什么。”

刘泠看眼秦凝身后那些刚与沈大人打过一架的侍卫们,又看眼被掀倒的石桌石凳,她笑了笑,“我无所谓,你说服陛下就行。”

秦凝很愉快,对她印象好了些,便跟她抱怨了一句,“沈宴脾气那么固执,又臭又硬,天天板着脸,你怎么受得了?”

刘泠喜滋滋道,“没有啊,沈大人经常对我笑的。我说什么他就说好,他可疼我了。”

秦凝惊讶地看着她,刘泠说的那个人,是她的青梅竹马沈宴吗?怎么觉得这样玄幻呢?

不管如何,沈宴只是一个锦衣卫,他权力没有大到干涉秦凝的行为。秦凝说服了陛下,她想随行,想送刘泠去夷古国,陛下的护卫队都派了出去,沈宴能说什么?

他干脆不管了。

五月的时候,仪仗队从邺京出发,赶往夷古国。送亲的人,包括两位将军,一老一少,还有沈宴麾下的锦衣卫。按照陛下的旨意,两位将军送公主到夷古国,看夷古国完了婚事,就返回大魏。但沈宴和他带的锦衣卫,则常驻夷古国,负责开发锦衣卫新的业务。

仪仗繁华,也算是十里红妆。

就是刘泠的父母,江州的广平王夫妻都回了一次京,做了场面工作,祝女儿婚姻幸福。

刘泠看广平王妃沉默消瘦的样子,便想起她至今卧病在床的老侯爷。她怅然想: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真的嫁了,但在这样的日子里,她尚不能见老侯爷一面,实在可怜。

就这样,刘泠离了邺京。

在和亲队伍离开当日,举国欢庆,为新封的公主的大义而感动,百姓齐齐围观。在这样的日子里,徐时锦终于找到时间,背了人群,见了太子一面。

太子站在邺京最高的角楼上,高高在上地望着那蜿蜒向北的队伍。这么高的距离,层层白云下,那些人像蚂蚁一样密密麻麻。

听到徐时锦上来的脚步声,刘望头也不回,微笑,“沈大人果然没有辜负孤的厚爱,当然,这也有小锦你的功劳。”若非徐时锦经常用阿泠吊着沈宴,沈宴怎么也不可能倒向他。

毕竟,沈宴是他父亲的人啊。

徐时锦并没有笑,低声,“殿下,我有一计划,能帮殿下更圆满地实现大业。”

“哦?小锦从来都这么聪明。”刘望笑着回身,将徐时锦轻轻搂入怀中,敏感地察觉徐时锦的僵硬。这可不符合徐时锦的一贯风格啊。他漫不经心地摸着怀中姑娘的秀发,口上仍笑问,“小锦怕什么呢?孤向来信任你,你且说来听听。”

“殿下一直想要夷古国归顺,但陛下不赞成,所以我才与殿下一开始商议,请沈大人坐镇夷古国,为殿下的大业提前布置。”徐时锦柔声,娓娓道来,“但我近日突有一大胆想法,能更快地相助殿下,只是需要冒一点险。”

刘泠抚摸在她发上的手一下子停住,没有动。徐时锦怕他生气,急道,“为人君者,当机立断之事,总要冒些险的。”

“继续。”刘泠脸上的笑容已经很淡了,不置可否。

徐时锦轻声,做个手势,“我想,我们需要一场战争。”

刘望扬了扬眉,吩咐身后人,“拿地图来。”

地图奉上,徐时锦上前,纤纤玉手指在线条间,将自己的计划一步步说来。这个一个大胆而剑走偏锋的战争计划,徐时锦说的不错,刘望很需要这场战争。他需要把军权握在手里,需要把国家的每一项权力,从他父亲那里拿到手中。

他需要一场战争,一场大战。

但是在他和徐时锦一开始的说法中,这场战争,应该最起码在三年以后。

可徐时锦现在说,她觉得现在是更合适的机会。

“三年时间,实在太长了,”徐时锦道,“沈大人说到底是陛下的人,他心里怎么想,我实在不放心,想来殿下也是。如今正是殿下和沈大人关系最好的阶段,我们该一鼓作气。沈大人会帮殿下的”

“但这其实和沈宴没什么关系,”刘望脸上的笑彻底没了,“他在其中的作用,比我们的原先计划中,何止削减一两分!你是要把他完全丢出去!”

“但我们起码赢得沈大人的心!在其后”

“小锦,孤问你,”刘望温声,“你的计划,在告诉孤的时候,已经开始执行了吗?”

徐时锦微滞,在刘望凝视中,轻轻点了下头。这样僵冷的气氛,让她有些不适应。

刘望轻轻笑了下,“已经开始执行了啊你到现在才告诉孤?”他凑近,用一种疑惑的语气,温柔地问徐时锦,“你把孤当什么?你手中精雕细琢的工艺品?可以任你打磨的玩具?还是借此满足你欲,望的一个傀儡?”

“殿下,不是的!”徐时锦跪下,“我是真心为殿下所谋,绝无私心。”

“你对旁人没有私心!”刘望一把捏着她下巴,让她抬头看自己的眼睛,“但这一次,让孤猜猜,你为了谁?秦凝?不,她只是一枚搅局的棋子,你不会算她。沈宴?嗯,如果事成,他能得到名,得到利,此事确实对他有利。但他光风霁月,不可能跟你合谋这种事。那你就是为了阿泠了。此事获益者,最大的,就是阿泠了。她什么也没做,什么也不知道,名啊利啊,全都得了。可她要这个干什么?”

刘望沉思,目中若冰霜催化,他恍然笑,“你是为了让她能以最好的身份,最得意的姿态,如愿嫁给沈宴!”

“为了她,你连孤也算计其中!”

“殿下,此事于你有利”

“当然于孤有利,”刘望冷声,“你不过就是用这样的借口,让孤心甘情愿入局而已。你前戏都布好了,孤不入局,岂不浪费了你的琳琅心机?”

他放开她下巴,任她瘫坐在地,他望她半天,叹了口气,目中有淡淡失望,“孤从来没想过啊小锦,你是我最相信的人。孤给你最大的权力,给你最大的信任,孤给你与孤同行的资格!我对你的要求,不过是忠诚。却到底,你连孤都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