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我”

“小锦,你的心实在太大了。”刘望沉声,“大得有些可怕。那么多人说过,孤不该给你这么大的权力,孤却不信。而现在孤简直不知该拿你怎么办。”

他深深望她一眼,过了半天,才伸手扶她起来,“过来,告诉孤之后,你的计划。”

徐时锦站起,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却冰凉得让她颤抖。

有什么东西在消失。

啪嗒。

她听到了破碎的声音。

而这个,一开始,就在她的预料中。

如期发生,她的心空茫茫的,却还是感到难过。

她垂眼,眨掉眼中泪雾,默想:阿泠,我实现对你的承诺了。我不再欠你了。

第73章 沈大人吃醋

“皇子,穆将军把大魏皇帝赐给咱们的丝绸香料给烧了”出了邺京,又悠悠行了数日,一路向西向北,出了大魏国的关口,眼见离自己的国家越来越近,夷古国皇子长长舒口气。但他那口气还没舒顺,就听到这样劲爆的消息。

“什么?!”皇子惊愕,才刚出了大魏的国境,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遂匆匆前去处理。

刘泠在树荫下休息,侍女们摇着扇子,忽然咳嗽一声,闻到浓烟味,她眉头不由皱了一下,“怎么回事?”

杨晔领着侍卫队探知道,夷古国不愧是荒蛮小国,如此不知礼数,才刚出了大魏国,就敢烧了我们陛下赏赐的财物。两位将军已经带人去问罪了要是对方处理不好,咱们直接回京,不嫁了!

刘泠生了兴趣,起身,“咱们也去看看。”

中途,遇上一行锦衣卫。

刘泠看到了沈宴,显然出了这样的事,锦衣卫不可能当作不知道。

刘泠看到沈大人的身影,眼中神情就变得不太一样。那种狂烈的温度,很难不让人察觉。

杨晔咳嗽一声,提醒郡主注意一下。但在刘泠痴望的时候,沈大人似有所感,目光抬起了一下,往这边看来。日光下,他像是一卷黑白泼溅的山水画,夜间霎有风作,松海卷来,惊涛拍岸。他的眉目舒展,由阴影走向阳面,呈现惊魂摄魄般的美感。

刘泠看得移不开眼睛了。

沈美人目光往身旁看一眼,就向刘泠的方向走来。

杨侍卫无奈,只能任劳任怨地与诸侍卫上前,跟上锦衣卫的步伐,好给自家郡主与沈大人的私会提供方便。唯一能让他稍微不那么提心吊胆的是,他家郡主无所畏惧,沈大人还是有分寸的。

果然沈宴过来,挡了刘泠那种太显眼的目光,向她行了礼后,客气问,“公主也听到前方的骚乱了?”

嗯对,现在刘泠的身份,由郡主改为公主。她身边这些长年服侍她的人习惯称她为郡主,正在努力地改称呼中。沈大人改口得却很快。

他还替她把礼数给全了。

刘泠才懒得理前面的变乱,但沈大人肯定要去看。为了多看沈美人两眼,刘泠矜傲地点了头,“去看看。”

沈宴和刘泠一起去旁观。

夷古国皇子在两国将军之间周转,为己方说情,又向对方道歉。那个穆将军称自己管教不力,林中易着火,火势扩大才烧得东西多了点,他已经亲手杀了那个惹火的下属,请对方见谅。

夷古国这边认错态度良好,大魏国两位将军讨论一二,过来向公主请示。

刘泠立刻看向沈宴。

沈宴轻轻点了下头。

她才向两位将军挥手示意。

不知何时,秦凝站在了后方,突然发出声音,让刘泠受惊,“真是奇怪,他们傻了吗?才刚出大魏国土,就敢烧陛下的赏赐,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她手搭在刘泠肩上,却转头问沈宴,“沈宴,你真是让我怀疑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不过去问,反而躲在这里和刘泠卿卿我我太反常了。”

沈宴不待见她,“和你无关。”

秦凝向他皱了皱鼻子,人家却根本没看。她干脆跟刘泠说,“你相信世上有这么巧合的事吗?反正我不信。”

刘泠问秦凝,“你会武功?”

“”秦凝气,一个两个的,有没有一个真心听她说话啊?

一个说“和你无关”,另一个干脆转移话题太讨厌了。

秦凝哼笑,“我会武功很奇怪吗?我爹武功高强,世间少有。我身为他的女儿,又不是捡来的,学两手走江湖,太正常了吧?就是沈宴少时,也在我爹手下学过不少呢。他能有今天成就,得感谢我爹!”秦凝越说越来气,“可看看他现在对我什么态度!”

秦凝说那么多,刘泠只听到了她最想听的:姑娘家学武功,也能学成这种水平啊

她有些恍然:都说秦凝当年跟一个江湖人士私奔,现在看来,虽然不太属实,但秦凝是有这个条件的。人家会武功嘛!

刘泠转而扯住沈宴胳臂,有了主意,“沈大人,你教我习武吧?这样我就能每天见到你了”

沈宴往旁边站了站,低斥,“别闹。”

“我没有闹啊。我是认真的,我只要跟两位将军说一声,就能把你借过来”

“抱歉打扰了你的幻想,你借不过来,”沈美人无情地把她往旁边推了推,似笑非笑道,“我的来去,直接听令于陛下。就算离开大魏,他们也指挥不动我。”

“沈宴!你能不能有点良心?难道你就没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吗?”

“真没有。”看小姑娘脸气得发红,横眉竖眼就要发怒,沈宴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这个顺毛的动作,瞬时浇灭了刘泠的怒火冲天。他轻笑,“不是每天都能见面吗?哪里有隔三秋?刘泠,不要夸张。”

“但是”

“好姑娘,听话。”

“那、那你亲我一口吧”

“”一旁的秦凝,嘴角直抽。所以从头到尾,她一点存在感都没有吗?

话题由她引起,展开后,却给他们谈情说爱提供了好理由?

过来试探沈宴,却直面沈宴和刘泠的调-情。看沈宴低头跟刘泠说话,刘泠抱着他手臂不撒手的架势秦凝侧头,她不认识这样的沈宴。

秦凝不禁出神:在她与沈宴那段从没开始过的感情中,沈宴皮相好,武功文功人品样样出色,又不迷恋女色。此人立于众人间,落落穆穆,青山拂云般惹人遐想。

那么多姑娘喜欢沈大人,秦凝当时也挺为自己幼时的眼光得意。

她后来与沈宴退亲,最关键的原因,是因为沈宴对她的好,只能说“凑合”。这永远达不到她想要的程度。

秦凝想要一个人,无条件对她好,疼她宠她,以她为第一,把她当世界。

她觉得沈宴做不到。

他那么骄傲,那么清贵,又有自己的人生理想。秦凝在他眼里,根本不可能成为他的唯一。

一个人再好,不把她放在心里,秦凝也不喜欢。

秦凝难以想象沈宴会放下他的高姿调,和一个姑娘说笑。但现在,刘泠数次挑战沈美人的底线,试探一样,一次又一次,沈宴却由她闹,并没有很生气。兴致来了,他还会主动逗刘泠玩。

原来他不是不会对人好,不是不会低头,不是不会退让,他只是没碰到那个值得他那么做的人而已。

想到自己跟沈宴那么多年的青梅竹马的情谊,在沈宴眼中,自己居然是个“不值得的人”,秦凝觉得心口插,刀,好是疼痛。

她捂着胸口,怅然叹气:哎,世事难料,沈宴这样的人,都能有喜欢的人,真是吃了狗屎运。

被那两个人之间满天飞舞的米分红色泡泡虐得不轻,再看下去一定会羡慕得吐血,秦凝默默退出,再不想围观了。

她原先还好心,想帮沈宴挡一挡那位爱慕美色的夷古国皇子。想沈宴这么可怜,难得喜欢一个姑娘,对方却要远嫁他乡。秦凝脑补了一桩虐剧,为她的小竹马唏嘘不已。她跟上来,虽然别有目的,但也有给小竹马最后一程,提供点福利的想法。

但小竹马看起来完全不需要她的好心,还看到她就皱眉,一副嫌弃得不得了的样子,甚至总问她“你什么时候走”这种问题

哼!就让沈竹马去后悔吧!她再不管刘泠和那位夷古国皇子的事了!就让沈竹马看看,没有她秦凝在,夷古国皇子会有多烦,会怎样天天缠刘泠!

秦凝的存在,确实很重要。当她万事不管时,沈宴才意识到,他家阿泠的美貌,有多惹人觊觎。

夷古国皇子本就是被美色所迷,向陛下讨要刘泠。如今见了刘泠本人,更觉得她美。刘泠在大魏国就是一等一的美人,还因为年少,没有完全长开。十六岁就这样漂亮,可以想见她完全长开后,会有多艳压群芳。而这样的小美人,竟真的会成为他的皇妃!

原本对来大魏有排斥之心,现在有了刘泠,皇子心情愉悦,觉得什么都可以妥协。

之前有秦凝逗他玩,秦凝虽然没有刘泠美,但那个姑娘自有她的魔力,一嗔一笑都吸引人。现在秦凝躲着不见人了,夷古国皇子有了空闲,想起他的未来皇妃,便天天来探望。

“公主,离开大魏,您身体吃得消吗,有没有什么水土不服?若有,一定要告诉我。”众人停车歇息时,皇子又是让人递水又是拿美食的,甚是殷勤。

刘泠站在一旁,黑山白水般干净,遥望远方,万般景致落在她一双黑色眼眸中。那么静,那么淡。皇子说得口干舌燥,她只淡淡看一眼,便走向一旁。

夷古国皇子早在邺京时,就打听过刘泠。他知道他这位未婚妻脾气有多么怪,连当时求娶时,大魏皇帝都委婉提醒过他,“阿泠性子怪,不会讨好人,有些端着,皇子不如考虑别人?”

若非夷古国皇子求娶的心意甚坚决,皇帝也不想刘泠嫁过去。他对这个小姑娘的成长环境太清楚不过了,那种脾气,哪里受得了委屈。她要真受了委屈,拉着你同归于尽都是轻的。皇帝觉得吧,刘泠下嫁比较好,去和亲?别开玩笑了。

但夷古国皇子就是爱慕刘泠的姿色。

皇帝又不好意思说我们家的长乐郡主可能脑子有点毛病,不适合和亲;不光他不会说,为了阿泠闺誉,他也绝不可能让下面的人说错话。

所以到最后,刘泠就和亲去了。

到现在,夷古国皇子都在欣赏刘泠的美貌阶段,殊不知他给刘泠带去了多少烦恼。

看到他,刘泠就想翻白眼。

如果在遇到沈宴之前,有人对她这么殷切,她会有好感,一来二去,也会顺意和对方发生点感情。但现在有了沈宴了。

她见到了最好的。

沈美人把标准一下子拔得太高,刘泠仿若云中间,放眼望去,万物渺小,每个出现的男人和沈大人一对比,都是渣。

什么都不如沈美人,连脸都不如沈美人,她怎么可能喜欢?

只是她身为奉命和亲的公主,不能表现得太明显。顶多就是皇子来烦她时,她装作听不见看不到,希望借此打消皇子的念头。

但这对于一根筋的皇子来说,完全没用。

刘泠的一天十二个时辰,除了睡觉的时间,都快被夷古国皇子全权征用了。

她好想哭。

又一晚,盖好帐篷,刘泠匆匆吃了饭,就往帐篷的方向去,希望躲避皇子的纠缠。

“公主,您晚饭吃的那么少,这可不行,对身体不好。”皇子跟在后面喋喋不休。

“”刘泠差点摔个跟头。

她转身,客气又淡漠,“我要休息了,不要跟着我。”

皇子露出兴致勃勃的表情,“公主都要嫁给我了,我还从未看过公主的闺房,不如”

“不行。”旁边横插一道声音。

太熟悉的低凉声线。

刘泠身子轻轻一颤,压制住强烈的欢喜,侧身看去。

“原来是沈大人。”一路同行这么久,皇子也认识了这位极难说话的沈大人。

和两位将军比起来,沈宴年轻,原本皇子不把他放在眼里。后来一路相处,条条框框压下来,那两位将军还装作不知道。每次皇子生气地去质问,将军就无奈解释,锦衣卫和他们的职责不在同一边,锦衣卫也监视他们百官,他们不敢得罪沈大人啊,对皇子的遭遇很抱歉,但是不敢得罪就是不敢得罪

看到沈宴神出鬼没,皇子脸色有些难看,“我与我的未来皇妃说话,沈大人也要管吗?”

管一路仪仗规格,管用膳制度,管对公主的称呼和请安皇子难以理解,这个人事怎么这么多?!

现在连他跟未来妻子说话都要管?

沈宴淡声,“我不管。”

皇子松口气,心想还算沈宴有点良心下一瞬,沈宴就轻描淡写地给他一个爆炸消息,“但听说夷古国穆将军喝了酒,谩骂我国”

“什么?!”皇子大惊,没想到穆将军又给他出了事,再顾不上跟公主培养感情,匆匆去处理正事。

人走后,刘泠走到沈宴身边,探头,目光追着皇子离去的方向。

“看什么?”沈宴平声问。

“看那个皇子啊。”刘泠随口道。

沈宴沉默了一瞬,声调有些怪,语速也慢一些,“你看他做什么?”

“情难自禁啊沈大人。”刘泠笑。

情、难、自、禁!

沈宴面无表情。

刘泠抬眼皮瞄他,见他眼底肃黑,什么情绪也看不出。

她叹口气,有些失望。

转了身,“我回去歇息,你呢?”

“稍后有任务,我待不了多久,”沈宴道,在刘泠暗下去的眼神中,他又说,“先送你回去。”

“嗯。”刘泠嘴角扬了扬。

一路寂静,侍女侍从分侍两侧,提着明灯,踩在草地上,偶闻夜中的寒鸦声。刘泠与沈宴一前一后地走着,刘泠觉得这样静,静到极致,她也没有跟沈宴说话的心情。

心情持续低落。

她与夷古国皇子那样,沈大人都不生气。她故意拿话刺他,他都没表示什么。才跟她说了两句话,就提有别的事,暗示她别没事找事。

刘泠很是委屈,泪光就在眼中眨,却执拗地低着头,呼吸轻微,不让沈宴发觉自己的情绪不稳。

等到了她的帐篷,刘泠进去,没有理会沈宴。按照她与沈大人相处的习惯,她不用招呼他,他送她到地方,有心情的话会陪她一会儿,有急事的话就直接走了。现在,沈大人肯定掉头就走了。

但是她进了帐篷,发觉身后人跟着一同进来。

沈宴声音低淡,“在外面候着。”这话显然不是对刘泠说的,而是针对刘泠的下人们。

青年反手一个匕首横插过去,帐篷帘子被刷的拉上,木帘在风中磕撞了一下。

屋中暗黑。

刘泠立刻转身。

但她还没有完全转过去,腰肢便被身后人搂住,身子被往帐篷上一推,滚烫的躯体压了下来。她头微微后侧,他的呼吸在后,一个湿润灼热的吻落在她耳后。那样的温度,酥麻感一下子从脊梁骨窜上去,刘泠的身子萎靡软下。

“沈宴!”她叫道。

下巴被托住,黑暗中,青年的脸凑了过来,与她唇角相贴,加深了这个吻。

他的力道太大,刘泠腿软,被他扑倒下去,两人滚到地上。

黑夜中,男女的喘息声时轻时重。

翻厚的衣裳被扯乱,刘泠哼一下,后背一阵麻。她却想笑,“你吃醋了?”

心情变得前所未有的明媚。

那个皇子,还是有点用的嘛。

沈宴覆在她身上的身子僵了一下,呼吸喷在她出了汗的脖颈上。

刘泠闷笑,“别压我啊,让我起来。”

身后一轻,她被翻转过去。低下头,刘泠看着身下的沈美人。

这里没有光,但两人都在黑黝黝中呆了一段时间,已经能适应这种暗。暗光中,刘泠伸手捧着沈宴的脸,她看着他的眼睛,还是那双黑眼睛,其中的火焰却汹涌,透着红血丝。

他动情了。

衣衫凌乱,腰带已被扯开,长发汗湿,清淡的眉目有了温度,正在浓浓燃烧。月光照进来一点,在他脖颈上,他的发在乱中,贴着修长的颈,黑白葳蕤,一路向下蜿蜒。

惊心动魄的美。

动情的沈美人,看着更加秀色可餐。

刘泠尽量矜持地看着他,只看一眼就移开视线,但她看了一眼又一眼。他躺在她身下,目光沉沉地回望她。睁眼又闭眼,身下的美人还是那么好看刘泠喉咙中那口强忍的血,被忍得差点吐出来。

沈宴起身,上衫向下滑去,锁骨也露出来了

刘泠实在忍不了,一把将沈宴重新推回去。那么突然的力道,又重又狠,沈宴意外地被推倒在地。然后,刘泠低头,毫不犹豫地掀开他的上衣,露出他线条流畅、肌肉紧实的上半身。刘泠手撑着他的胸口,俯身咬上那颗暴露在她眼皮下的小茱,萸。

沈宴猛地弓起身,抓着她手臂的手一下子用力,喉咙中发出一声隐忍的喘。

刘泠仿若感觉到身下那具身体里血液的欢畅流窜,过电般激烈。

黑夜中,好像一道光乍然亮起。

刘泠身子被一翻,再次压到了下面。刺啦一声,上衣被拉扯下去,湿漉漉的唇舌,贴上她光裸的后背。沈宴干燥的手,也从后向前,摸向了她小腹。刘泠呃一声,觉得有些不太对劲,“沈大人沈大人!”

“嗯?”他的声音懒洋洋的。

“你不是有急事吗?你这样好吗?”

“”沈宴的手颤一下,僵住不动了。

他慢慢起身,离开她的身体。

刘泠笑眯眯地坐起,裹住自己的身体,仰头看他,欣赏他此时的难堪。

青年背着她,把衣裳一件件穿起来。刘泠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和身体状况,但刚才那样的情况下,她太有感觉了。刘泠心中得意:她最想要的,就是沈大人对旁人性、冷淡、对她性、饥渴的样子。抱歉她从来没感觉这么深过。

直到今晚,被人一激,出于嫉妒,沈宴对她下手,还动情到忘了正事,需要她特意提醒

刘泠脸上带着笑,咳嗽一声,“你好了没?”

沈宴没理她。

“那个,要不要我脱下衣服,让你看一看?我听说啊”

“收起你的听说,”沈宴冷冷打断,“闭嘴。”

刘泠乖乖闭嘴。

但只过了一会儿,她看他还僵坐着,就深深同情他。便一点点挨过去,“那个,需不需要我帮你”

“别闹。”沈宴起身,离她远了点。

他垂着眼,看都不敢看她,“你乖一点。”

刘泠便安静下来,黑暗中,她用温柔的目光看着沈宴。看他背她而立,在风口站了许久,才出去。刘泠心中一片温热,在他出门时,低声问,“我晚上给你留门,好不好?”

沈宴没答,取匕首的动作停了一下。

刘泠温柔道,“我好想念你,沈宴。”

沈宴回头看她,她抱膝垂坐,长发散如夜中绸缎,一身衣衫不整,看起来很不端庄。可她看他的眼神,又那么美,那么动人,足以让人原谅她所有的小心眼。

刘泠说,“我知道,那个穆将军有问题,对不对?不然他不可能总出意外我都不过问,我的所有事情都可以交给你处理。但是你记得来看我。沈大人,我特别想你。”

一天不见,一个时辰不见,一炷香不见,她都想念沈宴。

难以忍受的想念。

“晚上给我留门,”沈宴道。

刘泠嘴角扬起淡淡的笑。

他拉开门帘,月光照拂,人已经落在清辉中,渐要远去。

刘泠听到他低语,“我也想念你。”

刘泠惊喜站起,追上前两步,门帘落下,沈宴已经离开。刘泠执着地拉开门帘,看到侍女们等在外面,一排锦衣卫也在等候。排排灯火中,摇摇曳曳地向外,照耀山河。沈宴回头,沉沉看着她。

那目中深深浅浅的温度,让她沉沦。

原来意乱情迷的感觉,这样的美好。

刘泠和亲这一路,意外频出。在邺京那一边,徐时锦已经从殿下手中暂时接管这一场战役布置,全权与前方负责,为殿下做好一切战前调动。军队,粮草,百姓安抚,炮火一桩桩,一件件,徐时锦冷静地处理一切。

但她知道,殿下虽然把一切交到了她手中。他们之间的信任,却出现了裂缝。

尤其是最近,徐时锦明明知道,徐家和殿下开始暗中联络,但无论是徐家,还是殿下,都没有告知她一声。

真是可悲。

下了雨,徐时锦独自撑伞,走在邺京街上。她茫茫然地走着,前路坑坑洼洼,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走下去。

便站在雨地中发呆。

“姑娘,有位公子邀请你上楼坐坐。”发呆中,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在身后喊了她一声。

徐时锦疑惑地顺着她的手势仰头,看到招摇灯火中,青楼上,雅致公子醉卧美人膝,身边皆是美人。却遥遥的,冲她笑了一笑。

沈昱。

徐时锦怔然:他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

第74章 沈公子的回报

天在下着雨,天地间笼罩着雾濛濛一片,万物的痕迹在烟雨中,都淡了下去。湿冷的潮气袭过来,冷风吹着湿透的衣裳。徐时锦将伞举高了些,更清晰地仰起头。

满街错身的灯火,在稀疏落下的雨水中,一排排,一盏盏,一间间,照得她无迹可遁。在大雨中,那亮光刀锋一想刮向她,有些可怕,但更多的,是意兴阑珊,不干不脆。

天地间一片宁静,徐时锦凛着脸,被雨水沾湿的长睫抬高,点点灯火中,沈昱掩在其后的身影,朦胧至极。在灰蒙蒙的夜雨中,在周围行人匆匆躲雨中,他在灯笼最亮的那片微光中,向她招了一招手。

随意慵懒。

散漫不在意。

如他这个人一样。

“姑娘,你去不去?”来喊她的美人有些不耐烦了,雨下得太大,就算有伞,斜打进来,也有些疼。若非沈公子乃是常客,又出手豪气,她才不愿主动揽了这活。这位美人偷偷地去看徐时锦,正对上徐时锦瞥来的一眼,她怔愣了一下。

这位姑娘是美人,却称不上绝美,甚至不亮眼。最漂亮的,是她的眼睛。吸魂夺目一样的感觉,清澈如雪中霜,又幽黑如千丈潭。黑白分明,干净而纯粹。这双眼仿若能看透人心般,望一眼,你就毫无秘密。

徐时锦轻声问,“他之前看了我很久吗?”

“”你怎么知道?

徐时锦出神了一会儿,笑了一下,“青楼。”

他邀请她上青楼去坐一坐。

徐时锦抬步,向那招摇的青楼方向走去。在大街上走了这么久,在街头又迷茫了那么久。她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该去何方。如果有人想让她去坐一坐,即使是她看不上眼的青楼,即使那个人是沈昱,徐时锦也是愿意的。

她收了伞,入了楼,被喊她的青楼女子引领着,一路上楼。这间楼在邺京名气很大,每天各色人来来去去,但一个姑娘家逛青楼,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新闻。徐时锦麻木地上楼时,听到、看到许多人对她指指点点。

但那有什么关系?

她没什么值得失去的了。

引路人在一间房门前敲了两下,徐时锦站在门外,能闻到空气中飘荡着的脂米分味。她听到屋里面姑娘们的说话声、唱曲声,杂乱中又透着和谐。她却没有听到男子的声音。

徐时锦淡着脸,一贯的笑容,也懒得摆在面上。

良久,听到里面一声极淡的“嗯”声,门开了。

她一步步走进去,走向暖融融的灯火酒香美人窝中。这是一间布置极为雅致的屋子,器具皆是上品。四五个女子抱着琵琶在弹奏,还有四五个在花团锦簇间转身跳舞,另有姑娘小声唱着曲子。

一张宽长的梨木桌,秀丽如林间山水的贵公子坐在桌后长榻上,发冠歪着,坐姿随意,手撑在膝盖上,拿着箸子,敲击桌上的清水碗,伴着曲声,发出有节奏的清越声。他低垂着眼,周围簇拥着三两个美人,有的依偎他坐着,有的削水果喂他。他嘴角噙笑,雅致的面容不抬,没有客气地问候一声徐时锦,或者招呼她坐下。

徐时锦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看他被各色美人包围,享受天下男人都羡慕的生活。

徐时锦望着沈昱发呆:他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

没有见面,没有说话。

生活彼此无交集,自那年退亲后,沈昱就像突然退出了她的生活一般。

之前她常常能看到沈昱,但退亲后,她基本上见不到这个人。

邺京这个地方很大,往往转个身,就再不找不到之前的人。但这个圈子也很小,低头抬头,不经意的,刻意的,总能见面。

那年徐时锦想着:她为宫中女官,沈昱为锦衣卫指挥使,他们怎么可能不见面呢?再次见面,多么尴尬啊。

第一年,她心怀愧疚,烦恼着再与沈昱见面,该说些什么。他们从小相识,他们原本是未婚夫妻,劳燕分飞后,也不该老死不相往来。

第二年,徐时锦就明白了:沈昱根本不想见她。

他把时间掌握得那么好,每次他进宫面圣的时候,徐时锦总不当值。她当值的时候,沈昱从不进宫。后来徐时锦离开皇宫,回到徐家,回到离开很久的社交圈子,她更加见不到沈昱了——大家都知道,沈家大公子为人放荡,整日花前月下,他的社交圈,肯定和正常人的不一样。

有姑娘跟她闲话,提起沈昱,也迟疑一下,摇头叹气,“沈公子活得太潇洒,也没人管。他这样的,怎么可能当锦衣卫指挥使那么多年呢?早该被人踩下去了啊。”姑娘眉飞色舞,“不如沈宴沈大人,那才像锦衣卫的样子”

昔日殿下想在锦衣卫埋人,提起沈昱,也疑虑重重,望徐时锦一眼,“沈公子是个人才,可惜不能为孤所用。小锦曾与他定亲,可知他是什么样的人?”

徐时锦微笑,面上不露出一丝可疑,“如殿下所想,沈公子乃是沈家平衡的一枚棋子,他出任指挥使,更多是为了沈大人铺路。他手中无权,对殿下的大业并无影响。此人纨绔,也忽略不计。”

但沈昱若真是纨绔到底的人,就是一枚棋子,他也不可能在每天根本不沾锦衣卫事务的情况下,把这个指挥使做了这么多年。他是有本事,但不用在正途,太子殿下想用他,却也拿不出吸引他的东西,只能作罢。

就是这样一个人,在时隔多年后,喊徐时锦上来坐坐。

且是真的“坐坐”,他没有跟她闲话的兴致。

徐时锦稍微放松下来,手撑着额头,依偎着桌沿,发着呆。

她也没有跟人说话的心情,没有戴上面具周旋的兴趣。她觉得冷,觉得累,她想找个人陪陪,可不知道找谁。在阿泠走后,整个邺京,她连能让自己放松的一个人都没有。

这个屋子里的人,除了沈昱,她谁都不认识。但恰恰是这种氛围,让她自在。她需要温暖,现在得到了。

夜渐渐沉了,不知何时,徐时锦觉得周围静了下去。她从自己的思绪中抬起头,向对面看去。屋中那么多的姑娘们,一下子去了大半。只有三三两两的,在屋中收拾茶具琴棋之类的器具。对面的沈昱幽黑的眼睛看着她,不知看了多久。

徐时锦扬起嘴角,“你好哇,沈昱。”

他漫不经心地给自己倒酒,盯着她的眸子轻轻一闪,如湖面溅起涟漪,轻轻笑了一下。沈公子温雅多情,春水般动人。他一笑,带着慵懒和贵气,很是迷人。尤其是对天下的姑娘而言。

又一杯酒下肚,沈公子眸子眯起,白皙的面孔更红了些。

徐时锦不以为忤,手撑着头,温柔笑,“多谢你邀我上来。就算是同情,我也很欢喜。”

“不,不是同情。你本是我的未婚妻,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你的事,我一直是在意的。看你落到如今境界,我极为心疼你。就算是他,也不应该这样待你。”沈宴温和道,并凑上前,隔着宽桌面,按住徐时锦的手。他目中星火烂烂,似太多压抑情绪一径爆发。

他忽然凑了上来,俊秀的面孔在她眼前放大。他亲昵地握住对面姑娘的手,他深情地望着她。

徐时锦怔然,被他凑上来的桃花眼所惑。风流轻佻,花香酒气,谁能不惑?

隔着很近的距离,两人对望,呼吸尽在一寸之地。

徐时锦脸上那向来镇定的笑意,微微一变。

他忽而笑,一把丢开她的手,往后退,倒在靠枕上,给自己斟一杯酒。泠泠的目光半抬,似笑非笑地看她,“你以为我会这么说?那都是骗你的。”

徐时锦低下眼,笑容几乎维持不下去。

他晃晃手中夜光杯,酒液荡着他迷离的眼睛,“同情吗?这倒是一个不错的解释。”

徐时锦无言以对。

他盯着她,轻轻笑了一笑,“徐姑娘向来伶牙俐齿,怎么不反驳我?”

“因为你是沈昱。”徐时锦喃喃。

沈昱眼中掩藏的神情,微微怔忡。

他是沈昱。

这真是一个强大而让人无从辩驳的理由。

沈昱望向窗外,那里黑蒙蒙的,看不清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