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为什么不去死?”谢柔惠倾身向前,贴近谢柔嘉。以只有她们二人才能听到声音一字一顿说道,“那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谢柔嘉抬头看着她。

“你为什么要生下来!你为什么要长着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谢柔惠咬牙切齿,死死的盯着她。

“我讨厌你这张脸!”

“我讨厌你这一声一声的姐姐!”

“我讨厌你每时每刻都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讨厌你依偎在母亲的怀里!”

“我讨厌你占着我的屋子!”

“我讨厌你享用着我的一切!”

“这一切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你为什么要生下来!你为什么不去死!你为什么不去死!”

我为什么要生下来?我为什么不去死?

谢柔嘉低下头,看着自己张开的手。空空的手掌因为适才那一巴掌打下来还在麻麻的疼。

我愿意把我的一切给你,原来,你根本就不想要。

她慢慢的俯身在地上发出一声呜咽。

耳边啪嗒一声脆响。碎瓷飞溅。

门外有脚步声乱乱,屋子里响起丫头们的惊呼以及谢柔惠的哭声。

厅堂里两个仆妇捧着盘子。一个里面放着金针纹刺工具,一个里面放着一张精巧的金面罩。

“嘉嘉,你选吧。”谢大夫人说道,对她说这话视线却并没有落在她身上。

谢柔嘉跪下来。

“母亲。”她唤道,冲谢大夫人叩头。

谢大夫人神情木然,似乎没有听到也没有看到。

谢柔嘉认真的叩了三个头,转向谢文兴。

“父亲。”她叩头。

再对着谢老夫人和谢老太爷。

“祖母,祖父。”她叩头。

站在两边的谢文俊神情复杂。

“嘉嘉。”他猛地站出来,“你是不是没有推你姐姐?”

这话让大厅里哗然,更有几个人对他使眼色。

“都什么时候了,你说这干吗?”谢文荣低声说道。

谢柔嘉转过头,对着谢文俊笑了笑,跪下来叩头,不待他说话站了起来,伸手拿过金面罩。

选了面具啊!

在场的很多人都露出几分惊讶。

谢柔嘉再次看了眼室内的众人,低头深深的一施礼,再抬起头她已经带上了面罩。

虽然只是遮挡着鼻子以上的半张脸,但也足以让人再也看不到她的面容。

原本乱哄哄的室内安静了下来,所有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谢柔嘉却不再看他们,抬脚迈步。

“嘉嘉。”谢文俊又喊道。

谢柔嘉没有回头迈出了屋门,屋门外江铃抱着一个包袱正等候着。

“二小姐…”她喊道。

谢柔嘉伸出手在唇边冲她嘘声。

“要叫我柔嘉小姐。”她说道。

不再姓谢,也就不再是谢家的二小姐,江铃点点头。

“柔嘉小姐。”她说道,“我们走吧。”

谢柔嘉笑了笑抬脚向前走去,才迈了几步又想到什么停下脚。

“江铃。”她看着江铃,“我一直没问你,你为什么会一直跟着我呢?”

不管是在梦里还是现在,她为什么对自己不离不弃呢?

江铃嘿嘿笑了。

“柔嘉小姐,你忘了,你小时候遇到躺在山石下的我,拉着我的手说不会丢下我。”她说道。

久远却清晰的记忆里,一个小小的女孩子蹲在如同破布娃娃的她身边,小小的手紧紧的捂住了她的额头,任血从手缝里流出。

她不是摔伤了才像一个破布娃娃,其实她一直都像一个破布娃娃,在这个偌大的家宅里,孤零零的游荡着,每个人都认识她,但每个人都看不到她。

就好像她躺在这里这么久了,却一个人都没有理会她,她在他们跟前,他们会跟她说话,她不在了,他们也并不在意,每个人都看得到她都认识她,但却每个人都又看不到她记不起来她。

“我不丢下你,你别怕。”小女孩子奶声奶气的说道,“你害怕吗?你别害怕,我给你唱歌,我的奶妈唱的歌可好听了。”

吐字不清的歌声在耳边忽远忽近却始终没有消失,她的身子越来越冷,但额头上却始终有双小手暖着她,直到嘈杂脚步声响起。

“小姐你说话算话,没有丢下我,一直陪着我,我那时候就想,如果我不死的话,我以后也不会丢下小姐,永远的跟着小姐。”江铃笑着说道,“我也说话算话的。”

原来是这样啊,谢柔嘉笑着点点头。

“走了。”她摆摆头说道。

身后却又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二人回头看去,见竟然是水英,她手里也抱着一个小包袱。

“水英。”谢柔清从后边追上来,有些焦急的拉住她,“你干什么?你不是谢家的人,你回邵家去吧,别跟着凑热闹。”

水英甩开她。

“我家少爷让我教她游水呢。”她说道,“她还没学会呢。”

谢柔清愕然,水英趁她愣神啪嗒啪嗒的跑过来。

“谁说我没学会啊?”谢柔嘉皱眉说道,只不过大家看不到她皱眉了,“我会了啊,你走吧。”

水英绷紧了小脸,抱着自己的小包袱,就如同她刚来的那天一般。

“你没学会,要不是我家少爷,你就淹死了。”她说道。

谢柔嘉哈了声。

“那是意外。”她说道,“下次我绝对不用他来救我。”

她说罢抬脚迈步。

江铃嘻嘻笑着跟上来,水英绷着脸也跟上来。

一前两后三个人影沿着谢家大宅的青石板甬路慢慢的走远了。

谢柔清咬住了下唇,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为什么选择了走呢?

是因为她不是她的珍宝了吗?

第三章 进山

谢柔嘉走出了谢家的内宅,车马已经在二门外等候。

四周的仆从不多,而且显然已经得到了吩咐,所以看到戴着面罩的女孩子并没有露出丝毫的惊讶。

“小姐,那边已经让人去收拾了,你可以回你的院子里等明日再出发。”一个管事说道,停顿一下,看着江铃手里抱着的小包袱,这么点的包袱根本就装不了什么,“大夫人说了,你喜欢什么都可以带走。”

谢柔嘉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大宅,这个前世今生加起来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最后还是要离开了,不过这一次比起梦里要早了很多,而且也是她自愿的。

“我没有什么要带的。”她说道,这里已经没有她的院子了,也没有她喜欢的东西,“不用等明日了,我现在就走吧,那边只要有屋顶遮挡,有地面可躺,就足够了。”

她说完抬脚上了马车,江铃和水英也忙跟着爬上去。

既然她这样说了,管事便不再说话了,摆摆手,车夫一甩鞭子,马车缓缓的驶出夹道。

这一路上几乎看不到一个仆从,似乎所有人都躲了起来,待马车过后,仆从们便又突然从地下冒出来一般,开始如往常那般走动忙碌。

一辆马车又从内驶来,仆从们吓了一跳,这又是谁要走?

“表哥!”谢柔清喊道,从内追了出来。

邵铭清从车前回头看她。

“不用送了不用送了。”他笑道,“三五天来一次,别这么客气。”

谢柔清瞪眼,上前拉住他的衣袖。

“谁送你!你不是跟舅舅说你的伤还没养好要多住两天吗?怎么这就要走了?”她说道。

“我也没想到伤这么快就养好了。”邵铭清摊手说道。

“你是没想到热闹这么快就看完了吧?”谢柔清没好气的说道。

邵铭清哈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