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磊气笑了,骂了一句,又问:“是哪个妹子?这附近有住宅区吗?我怎么记得就一高档别墅……”邵磊忽地住了声,倒吸一口凉气,“老傅,你傍上哪家千金小姐了?”

傅聿城“啧”了声,“能不能住会儿声,头疼。”

邵磊跟傅聿城都是崇城土著,在江城大学是同班不同寝,但因为是一个地方来的,邵磊出去玩总会叫上傅聿城。

在邵磊看来,傅聿城不是那种闹腾的性格,与他常往来的那些狐朋狗友不是一路人,但是凡遇到什么重要的事,他会习惯性的第一时间去找傅聿城。傅聿城这人有种让人信赖的气质,事实也证明他办事极其靠谱。他不轻易许诺,凡许诺必定践约。

“你不说,我就查不出来?”

“这么能耐,你学什么法律,不如进国/安/局。”傅聿城按了按眉心,“等有眉目了,会告诉你。”

邵磊这才满意,又问:“丁诗唯也在你们学校吧,你跟她怎么样了?”

“我跟她能有什么?”

邵磊惊了,“不是吧老傅,人妹子从江城追去崇城,你一点不明白是为什么?”

傅聿城蹙眉,“我做兼职这事,你告诉她的?”

邵磊一点不心虚,反倒振振有词:“一小姑娘,千请万求地让我给点儿情报,又是同班同学……”

傅聿城总算明白为什么自己一见蒋琛就头疼了,因为他发现蒋琛和邵磊简直一个德行,区别只在于脸皮厚与脸皮更厚。

“这事你别再掺合。”

邵磊不甚走心地答应下来,“不过老傅,丁诗唯这人可能不像她外表看起来那么单纯。你记得她本科时候什么样吗?”

傅聿城对丁诗唯真的印象不深,太没存在感的一个人。非要说的话,她长得还行,那种能激起大部分男人保护欲的长相,院里好几个男生追过她,有没有下文就不知道了。

“我上回跟人在酒吧喝酒,碰见丁诗唯了,她跟一个看起来……挺流里流气的男的在一起,两人关系还挺好,那男的对她很客气。”

“这事跟我有关系?”

“跟你没关系你就不能当个八卦听听?”

傅聿城叹口气,“……你要想聊,下回咱们喝酒聊。”

邵磊见他好像真困得厉害,终于大发慈悲住了声。车摇摇晃晃,两人接连打起瞌睡。到了政法大学,邵磊先下了车,末了不忘嘱咐傅聿城记得他这个人情。

下几场雨,城市降温。在寒潮之中,终于迎来研究生迎新晚会。下午的课提前结束,蒋琛一下课就跑得没影,跟院会的同学先去布置会场。

李文曜一边收拾书包,一边问旁边的傅聿城,“老傅,跟我一块儿开黑?迎新晚会这么无聊,你应该不会去吧?”

傅聿城头也没抬,“去。”

李文曜愣了下,把资料往包里一塞,径自走了。他痛心自己看错人,傅聿城居然和蒋琛一个德性?

研究生迎新晚会不如本科生阵仗大,偌大演出厅没坐满,来的人远比预期的少。经过四年摧残的老菜皮们,早不似刚入校的本科生一般荷尔蒙涌动无处释放。

蒋琛台上台下跑,一会儿得核对节目流程不出错,一会儿得看看梁芙人来没来——他跟梁芙约定了今晚演出结束之后请她吃饭。

八点整,人没来,蒋琛判断自己多半被放了鸽子,叹声气,无可奈何,全身心投入后台工作。

傅聿城坐在第七排,靠门口的角落。

节目多数粗制滥造,透出一股自嗨的尴尬,傅聿城被一个rap节目吵得受不了,最终决定放过自己。

刚要起身离开,一只手忽然按住他肩膀,黑暗之中后排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一股清淡的香味涌入鼻腔。

傅聿城蓦地回头,迎上一张笑意盈盈的脸。

她手就撑在他肩头,头探过来,挨近,温热呼吸拂着耳郭:“傅聿城,你是不是在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说一声,在我的构思里,这个故事婚前和婚后的内容一样重要,根本不是三两章可以概括清楚的。除楔子外,后面内容都是从第一次相遇往后顺叙,急着看离婚的就养肥吧。

☆、世无其二,郎艳独绝(08)

要不是蒋琛嚷嚷今天梁师姐肯定到,他怎会在这里忍受这样长时间的视听污染。意识到她兴许不来,他倒未觉得真有多么失望,可发现她来了,他才觉得到底有所期待。

“傻啦?”

傅聿城拍一拍自己身旁空位,“过来坐。”

“这么难看,还要看?”

“你指导的舞还没开场。”

“听说那舞蹈排在最后面压轴呢,所以我才晚来。”迟到的借口也能让她说得理直气壮。

梁芙绕去前排,在傅聿城身旁坐下。

自那日打牌之后,他们没碰过面,微信上聊过几句,不甚热络。好像隔着屏幕的时候,人总会不由自主矫饰,要斟酌词句,拿捏语气,挑选表情。

那天梁芙醒来,发现凌晨三点多,傅聿城才如她吩咐地发来了报平安的消息。梁家离学校快有四十多公里,她事后细想,才意识到自己任性。那么晚到宿舍,舍管还给开门吗?要进不去,他去哪儿凑合的?问过,他并不细谈,只说还好。

“蒋琛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

梁芙忍不住逗他:“是蒋琛以为,还是你以为?”

“我和蒋琛不一样,我知道你肯定会来。”音响轰隆作响,要听清对话,又要不打扰仅剩不多的观众,免不得脑袋得靠得近些,加之台下光线昏暗,语气平淡的话,听着也似多了三分暧昧。

梁芙说:“那可不一定,家里请客,我今天是真的差点出不来了。”

“梁老师交游广,难免有无法推脱的重要应酬。”

“也没多重要,别提了,”梁芙摆摆手,“一提我就烦。”

这天这顿晚饭,是梁庵道挨不住夫人一再催促,邀请方家到家中一聚。梁芙有个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哥哥,叫做方清渠。方清渠父亲跟梁庵道原是同学,后来方父进了检察院,梁庵道则继续深造,后留在大学任教。方父较梁庵道结婚早,方清渠大了梁芙三岁。方清渠没如父亲安排一样去学法律,但读了警校,毕业之后入公安系统,公检法原是一家,也算是变相继承了父亲的衣钵。

梁芙小时候没少跟方清渠打架,在她的认知里,这人顽劣不堪,是进了警校之后突然改头换面,摇身一变成了“别人家的孩子”,还扯上了虎皮大旗,反过来管教起她来。

今天这顿饭气氛异常诡异,方清渠还是那个方清渠,只是四个大人突然之间打起了哑谜,云山雾罩欲言又止的,说些怪让人费解的片汤话。她待不下去,勒令方清渠带她先走。方清渠回局里值班,她就直奔学校而来。

原以为傅聿城不会来,来了怕也早就走了。没想到进门便看见他独自一人坐在黑暗之中,她偷偷潜去他后排坐下,观察半晌,看他不时拿起手机看一眼时间,直到他耐心尽失打算撤离,她才终于出声。

晚会难看,但得分跟谁一起看。梁芙不重样地同傅聿城一起调侃节目,时间飞逝,那压轴的舞蹈终于搬上来。十来个穿水粉色汉服的女生,只往舞台上一站便激起一片喝彩声。

梁芙一直盯着丁诗唯,看她踩点、定位……一曲终了,都没出错。大抵这人是所有演员中资质最差又最刻苦的,让梁芙不由地要多留心一些。

“傅聿城,我好像无意间发掘出了自己编舞的天赋。”她转头来看他,神色不无骄傲,求他表扬一般。

傅聿城笑了一声。

至此,晚会大致结束。梁芙和傅聿城到后台去跟演员会和,那后面乱哄哄的,有人在组织合影,他俩莫名其妙地就被推到了刚下台的演员中间,旁边站着蒋琛,站着负责节目统筹的校会干员。

“凑拢点!笑一个!看我镜头,一、二、三——”

合影结束,上厕所的、换衣服的、拿手机的……一时间后台又乱成一团。蒋琛目标明确,拦住了梁芙,“师姐,出去吃饭啊!”

到底躲不过,梁芙灵机一动,忽高声道:“蒋琛同学要请大家吃夜宵!”

欢呼声骤起,震耳欲聋,把蒋琛给搞蒙了,他急忙喊道:“请不起!请不起!大家AA!AA!”没人听他的。

演员换过衣服,一群人浩浩荡荡向着校门外出发。蒋琛与梁芙二人世界的计划破产不说,还得出好大一通血,一路唉声叹气。

多数饭店这时候都已经打烊了,他们人又多,最好的去处自然是烧烤摊。

梁芙和烧烤这种高热量又不健康的食物早已绝缘多年,读书那会儿年纪小,还能仗着新陈代谢旺盛,跟方清渠去吃些垃圾食品。如今舞团每天都要称重,她又是挑大梁的演员,不能有片刻放纵。

是以几大盘的烧烤,她只将就吃了两口素菜,便一筷子不动了。傅聿城吃得也不多,两人坐在一起,瞧着蒋琛把气氛搞得极其火热,很有些宾主尽欢的意思。

酒酣之时,大家聊起天来,少不得仗着有酒壮胆,问梁芙一些人人好奇的问题,例如舞团挣得多不多,见没见过什么大人物。梁芙一一回答,话题再往下延伸,就涉及到她的私人生活了。

“梁老师,你有男朋友吗?”不知是哪位院会干员,终于鼓足勇气喊出了在座各位男性朋友的心声,而蒋琛恨不得当场跪下叫他“爸爸”。

“暂时还没。”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不能简单概括的。”

“那梁老师觉得我好概括吗?”

梁芙笑说:“我对你还没有一点概念呢。”

女生也掺合进来,问梁芙认不认识靠谱的男生可以给她们介绍介绍,这一问惹恼了在坐诸位本院男生,一时间口诛笔伐,唇枪舌战,场面乱得不行。

这时候,丁诗唯捏着手机站起身,瞧见梁芙注意到了,她冲着梁芙笑了笑,低声说:“梁老师,我去接个电话。”说完离开座位,朝着路口快步走了。

没过一会儿,梁芙也准备离席。

傅聿城投去疑问的目光。

梁芙低声说:“我去把帐结了,蒋琛是学生,又是我坑了他,让他给不合适。”她站起身,手指在他肩上轻轻一按,“……反正,也不是我的钱,是上回你赢的。”

傅聿城笑说:“倒会借花献佛。”

梁芙结了账,一摸口袋,烟也抽完了。路边超市没她常抽的那种,前面不远处有家便利店倒可能有。

梁芙买过烟,在便利店门口点燃,准备往回走,瞧见路对面一道眼熟的身影。

女生穿一件白色外套,梳马尾,典型校园女生的打扮。站在她对面的男人则不然,身形高大,剃寸头,大冷天却穿一件无袖的背心,露在外面的大花臂格外醒目。

梁芙心一提,不由地驻足观察,担心丁诗唯是不是惹上什么麻烦了。

丁诗唯:“……我都说了要跟朋友聚餐,让你先走,你干嘛等我?让你别来看演出,你也非要来。”

那男人冷笑一声,“我看你是怕被人撞见让人瞧不起吧!盼盼……”

丁诗唯几乎咆哮:“别叫我盼盼!”

“好好,我叫你丁诗唯总行了?丁诗唯,你以为瞒着哥,哥就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老子花钱送你来读书是希望你争气,你掺合什么破节目?穿那种花里胡哨的衣服给谁看?”

“丁诚你闭嘴!”

男人冷笑一声,“关键是他看吗?他一晚上目光就没往你身上挪过!”

丁诗唯气得说不出话来,脱下背上的背包就朝男人身上砸去……

梁芙本是担心丁诗唯被什么校外不良青年给缠上了,哪知这两人不但认识,而且关系似乎挺不一般。她无心偷听来这几段不大体面的争吵,顿有些尴尬。

于是低下头,躲在树影后面,静静悄悄地溜了。

回位上坐下,傅聿城凑近问道:“怎么去这么久?”

梁芙决心还是不透露方才所见,“去买了包烟。”

桌面上杯盘狼藉,酒瓶倒斜,眼看大家都已有醉意,傅聿城让蒋琛及早组织大家撤了回宿舍。

蒋琛脚步虚浮要去结账,被傅聿城一把拽回来,“梁芙已经结了。”

蒋琛愣了下,急忙掏钱要还给梁芙,“师姐,这钱不能让你出!”

“没事,也不多,你们都是学生,我买单应该的。”

蒋琛把钱往梁芙手里塞,几乎快红了眼。在他的认知里,说是请客,却让女方结账,这意义非同小可,基本说明在梁芙那儿,他是彻底没戏了。

梁芙却微笑着,坚持不收。

局面一时僵持。

许久,傅聿城伸手把钱接了过去,“师姐没带钱,钱是找我借的。这一顿算是我请,钱就我收下了。”

蒋琛盯着傅聿城看了片刻,没再说什么,转身去招呼大家回宿舍了。

一同跟到了校门口,傅聿城没进去,送梁芙去停车场。

梁芙双手揣进风衣的口袋里,边走边踢着路上的梧桐叶,“傅聿城,我没想到你这个人……有时候还挺有人情味。”

方才她是打算趁机再度绝了蒋琛的念想,可傅聿城却将局势又反转回来。图什么呢?见不得蒋琛那样难受?傅聿城是这样心软的人吗?

梁芙不太理解。

“而且,”她说,“即便这回没成功,还有下回,下下回。你只是在做无用功。”

傅聿城沉默许久,“……你说得对。但有时候,我也并不能完全按照理智行事。”说这话的时候,他望着梁芙,目光很深。梁芙却看向前方,并未曾注意。

“好吧,”梁芙笑了,“这个解释我能接受。”

在停车场道别之后,傅聿城回到宿舍。

李文曜果不其然在打游戏,可能输得太多了,正在喷麦骂人。蒋琛不在座位上,洗手间灯亮着。

傅聿城去阳台上点了支烟,片刻,洗手间门开了,蒋琛从里面走出来。

他洗了一把脸,脸上还在滴水,目光盯住傅聿城,前所未有的严肃,“傅聿城,从现在起,各凭本事,公平竞争。”

傅聿城并不奇怪蒋琛是怎么注意到的,觉得他没注意到才是小瞧了他。

傅聿城顿了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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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星,泥间草(01)

再见面是在十二月中旬,团里训练结束之后,梁芙去学校给梁庵道送东西。

多日相处,她已快把傅聿城的课表背下来,知道他今晚有选修课。她一时兴起,到一教去找人。

一教的大教室,很多个系一起上课。她顺着窗户挨个看,傅聿城坐在倒数第二排。与她想象中的好学生不同,他坐得不端正,听得也不甚认真,低着头,似在看自己的书,大约是因为课是真有些无聊。

后门关着,梁芙打消偷偷溜进去的念头,干脆明目张胆地走到前门喊报告。

梁小姐私底下穿衣并不总是光鲜亮丽,也有牛角扣大衣搭配素色长裙极具学生气的时候。

上百人的大课,老师不可能一一认全,瞥她一眼,当是哪个无心向学的在校学生,皱眉道:“同学下回早点。”课都快要上一半了。

梁芙大大方方应道:“好的老师!”

听见窃窃私语,傅聿城疑惑抬起头来,便瞧见梁芙正朝她走来。班里尚有其他法学系的学生,都目瞪口呆瞧着这一幕。傅聿城诧异程度丝毫不逊于他们。

傅聿城旁边有空位,但进去的路让李文曜给挡住了。

梁芙立在李文曜身旁,低声说:“同学,麻烦让让。”

李文曜一副见了鬼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