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心烦叹口气:“下去,下去。”

即便这些东西都撤去,也难言帝寝浴池的奢华和尊贵,当初先帝花在浴房的心血和他的政绩一般卓越。

朱砂冷笑一声,曾经她也不过是他后宫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她成年时先帝已经老的无能为力,先帝一怒之下把她摔下浴池,事后他极力补偿,但有些东西他们都已经忘了怎么说歉意。

朱砂苦笑的任春月退去宫服,铜镜里的人依如当年的样字,只是再无人能左右她的思想…

春月见太后脸色不动,惊的扯到了太后的头发,吓的立即跪下:“奴婢该死。”

朱砂随意挥挥手让她起来,天天听该死的话,早没了感觉,即便是剪坏指甲、茶水太热、佩戴饰品,都能听到天塌下来的请罪声,却又是尊卑高低最不容忽视的界限,等级制度是维持王朝制度的保障。

妆容退去、宫服离身、浴袍覆上、一头青色散下,瞬间模糊了众多人的眼睛,侍女、太监纷纷跪下,那是一张怎样沁人心扉的容颜却又是怎样的威严崇高。

朱砂转身进了浴池,浴袍退去的一刻瞬间压制了满室的朦胧。

夏之紫收回目光,想亲近又没胆量,他喜欢这样的母后,少了威严多了一丝柔和,此刻的母后就像触摸他额头的手伴着清香夹杂着慈祥。

“怎么还不下来。”

夏之紫闻言急忙在距离朱砂最远的池沿下水,拿捏着帝王一板一眼的神态。

荣安暗自撇嘴,为皇上心怜,都说帝王尊贵他却不曾感受皇上的肆意。

朱砂拿起浴巾,发丝垂在耳边熏红了含笑的脸颊:“紫儿过来,本宫给你洗。”

夏之紫猛然爬住池沿:“儿…儿…儿臣自己可以…”说的异常小声。

朱砂没听见诧异的看着他:“怎么了,不舒服?那我过…”去。

夏之紫急忙走来,因为太慌脚下突然一滑猛然跌入朱砂怀里,夏之紫急忙手足无措的想站起来,却因为太焦急什么也抓不住,不小心扯住了母后的头发吓的急忙松手,整个人向后跌去!

荣安跳水。

朱砂住笑着扶好他,半抱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有些滑了,回头让喜公公清理一遍。”朱砂拿起沾水的浴巾敷在他的肩上:“最近太累了吧。”

夏之紫觉得自己丢脸透了,背脊挺的更直:“儿臣可以。”

春江扔给爬上来的荣安一块浴巾,还好没淹死。

朱砂散开他的头发,看着他一板一眼的样子笑了,这孩子:“不用逼自己太紧,你做的很好。”

“真的吗?”

“当然。”朱砂帮他擦着背,想了一下问:“紫儿,你…介意母后处置你的六哥吗?…”

夏之紫猛然转向朱砂:“是澜贵人?”

朱砂没有回答。

夏之紫神情落寞了几分,他未登基前与澜皇兄的关系最好…“儿臣恳求母后放过皇兄。”

朱砂扶着他转过去帮他洗背:“澜贵人必死,难保他长大了不恨你。”紫儿出事,自己最有可能扶持的是年仅七岁的六皇子夏之澜,澜贵人的如意算盘打的果然响亮。

夏之紫回过头,刚想说话被朱砂搬回去。

夏之紫努力了几次没成功,便不动了:“母后,儿臣的江山不是一张纸!”

朱砂婉儿一笑:“你呀,翅膀没硬,心思到挺大,抬起胳膊,洗不到了。”

夏之紫咯咯发笑,忍不住躲闪:“痒。”

朱砂坏心的把他拉住:“怕痒?”说完忍不住故意挠他。

夏之紫痒的瞬间扑腾:“母后,咯咯,痒,放开,咯咯。”

朱砂含笑的抱住笑岔气的夏之紫点点他的额头:“你呀,充其量就是个孩子。”

“母后欺负人。”

朱砂看着他理直气壮的眼神更想笑了:“胸口还痛吗,下次记得别往外冲,你是大夏国最尊贵的人。”

夏之紫摇摇头:“母后才是。”

朱砂忍不住捏捏他的鼻子:“嘴甜的小家伙,起来,让荣安再去给你洗洗。”

夏之紫站起来,认真的看向母后:“真的。”

朱砂不再说话,尊不尊贵要等紫儿亲政后才能知道。

春江立即帮太后搓背。

荣安赶紧要为皇上擦拭。

夏之紫摇摇头,今天他自己来。

春月急急忙忙的进来:“太后,曲审法送来的折子。”

朱砂接过来,放在池沿上翻看。

春江小心的服侍太后,不敢弄伤了太后的皮肤。

夏之紫静静的看着母后的背影,心里的敬仰让他不敢亵渎她的所有命令。

“曲审法呢?”

“回太后,曲审法让您早点休息,已经走了。”

朱砂继续翻这份折子,全是弹劾严寒崎的铁证,看不出来曲云飞挺有手段,当初她派人查可没查出什么。

夏之紫看着继续翻折子的母后,那抹背影是他陌生又熟悉的所见,几乎每天早朝他都是跟着这道身影开始。

夏之紫忍不住伸出手,挽起沉入水底的长发。

朱砂诧异的向后看一眼。

夏之紫没来得及放开。

朱砂笑了一下,目光重新放在折子上。

夏之紫偷偷松口气,轻轻放下手里的青丝,却又忍不住挽起一缕,霸道的抢过夏月手里的梳子帮朱砂梳理。

夏月不敢有意见的松手,心想皇上除了对着太后时看起来无害,平时都很吓人,尤其是皇上瞪人的时候与太后不高兴时有八分相似,不愧是母子都难伺候。

一刻钟后朱砂躺在龙床上帮夏之紫掖好被角:“睡吧。”

夏之紫睁着眼看着她:“母后呢?”

“我审完这两份折子,明日早朝要用。”

夏之紫掀开被子:“儿臣陪母后。”

朱砂把他按下去:“睡吧,明日你也要早朝!早点休息。”说着给他盖好被子,揉揉他的小脑袋哄他躺着。

夏之紫为难的看向母后,或许现在的他不懂眼前的女人有多美,但现在的他懂身为人子应为母分忧,母不睡子不寝,可尽管夏之紫这样坚持但还是敌不过孩子的睡意,子时的更声响起时,夏之紫已经抱着朱砂的令一只手臂睡熟了…

夜色下的皇城之外,曲云飞懊悔的想撞墙,他哪根筋搭错了竟然没要求面见!

曲云飞越想越不对,那么大的事是觐见的最好借口,为什么白白放弃!曲云飞突然向宫门走去,却又瞬间返回,她不会因为自己去而复返削父亲的官职吧!以这个女人的脾气什么做不出来!

但他为什么在意?

翌日早朝。

朱砂不痛不痒的扫过安静的朝臣,双鬓两侧的九凤衔着九枚珍珠傲视群臣。

曲云飞看向徐君恩。

徐君恩勉强看他一眼。

两天便不再有什么交集。

夏之紫依照朱砂的安排问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批示了河道的整改,提拔了一位官员。

众人不禁松口气,心想皇上恢复的不错,看来不管是谁做的只要别太嘴硬,应该能脱罪,就在众人都放心时,朱砂突然开口了:“丁大人!身为六皇子的外公,你不觉的该对本宫说些什么吗。”

丁监察史瞬间看向太后,冷汗顿时浸透衣背,双腿脚忍不住打颤!

朱砂废话都懒得说:“来人,没收丁家全部家产,除澜贵人这一脉九族之内问斩!不用费事了,全部就地处决省的占刑场的位置。”

朱砂滑落,徐君恩瞬间刀起头落,侍卫第一时间拖走、地上的血迹顷刻间被扫除。

随后三十人组成的禁卫军瞬间出现在乾德殿外,高亢的声音同时响起:“丁家九族之内共计一百二十人口人头带到!”

“丁家共计银两一千五百万两,良田三百六十亩、府邸三座均已查封!”

众人瞬间懵了,直到曲云飞带头高呼皇上万岁,群臣才慌忙跪地夹杂着颤抖和恐惧喊出卡在喉咙里的话,人人惊的不管站起来吭声。

夏之紫威严的看着下面,眼睛都没眨一下!

朱砂不以为意神态安详自若,刺杀皇上本就是这样的下场,辩白的机会也不会给你们,所以以后这样的事不要抱有侥幸心里:“严丞相,本宫给你个坦白的机会,如果——”

“太后,微臣决没有参与谋害皇上的事情!请太后明察!”

朱砂要的就是这效果,严寒崎这只狐狸做的事面上根本查不出一点问题,他贪污巨款、暗自撺掇卓家夺位她都可以不在计较,但是勾结藩院私售国家布防他好大的胆子,所幸陆司错举报他在先,但毕竟他还没卖出去,如果以此论罪不免杀不了他,趁着这次机会一起办了:“曲审法。”

曲云飞站出来,罪状清晰列出。

徐君恩待曲云飞话落,直接拿布堵住严寒崎的嘴,因为撺掇夺位和贪污拿不出可信服的证据,不得不强行让他伏法。

严寒崎是政治犯,必须要罪证,这也是朱砂为什么趁着办丁家时一起杀他的原因,如果没有证据就是君主不仁,古往今来没有人愿意背个暴君的名号,朱砂又不自虐,不会给自己乱叩,至于面上的文章那是曲云飞的事。

夏之紫看着没人吭声的朝局,心里油然钦佩,这个时候谁敢追究证据谁敢出来求情。

031

散朝后,曲忠告狠狠的瞪了儿子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了,这件事他事先没听到一点风声!果然是好儿子连自己也防!

曲云飞没有辩解,以父亲的为人难保他不会依法办事。

夏之紫散朝后没有回寝宫直接去了课堂。

楼太傅见状急忙请他上座,纳闷皇上休息半个月就好了吗?但他不敢多嘴,从接任太傅一职,他发现皇上并不好相处。

夏之紫神态自若的坐下,明晃晃帝王服,瞬间镇住了在场的气氛,在夫子开讲之前,他依照母后的决定在自己旁边添了一张小桌子供天初、文思使用。

楼一鸣没敢问什么。

小小的徐天放神情不解的看了那个位置一眼又面无表情的移开,为什么!

卓文解显的很高兴,他明白弟弟有个学习的机会意味着什么。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引德殿共计六十多位孩子,分七个学堂,父亲官职的高低和身份的差异往往有着森严的制度,官位高的欺负官位低的孩子是历朝历代默认的事。

徐天初和卓文思还是把事情想简单了。

支持徐天放的一派机会整节课都在观察徐天放的脸色,庶出上位是正房最忌讳的事,虽然国发有定,庶出的最高官职不得超过四品,庶出的女儿不得为妃,可是破例的帝王也大有人在,现在皇上还小,变数太大。

何况他们的身份进引德殿本就容易引起身份高的孩子不满。

休息的空挡,七个孩子趁皇上被夫子找去,堵住了想入厕的徐天放,直接把他推在地上:“有本事!能跟我们平起平坐。”

另一个孩子抢过他的书一片一片的撕:“警告你!夫子讲课时别一副白痴的样子看着他!你当你很勤学吗!”

户部尚书之子苗帆鄙视的看着他:“能跟我们同室而是你的福气,如果你敢幻想什么庶子争位!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他父亲当初和曲审法闹不愉快,所以苗家果断投靠了徐家。

徐天初高大的个子缩在角落了,偷偷的看眼徐天放,他生气了吗?

徐天放面无表情的和曲典墨说着话,似乎没注意这边发生的事。

卓文思看到徐天初被欺负,默默的缩回课堂不敢出去。

兵部尚书之子一脚揣在徐天初身上:“做好你的本分,敢妄想不属于你的事,小心死的更快!”

徐天初不敢吭声的窝着,他的身份天生是被欺负的,这点他从无怨言和恨意,因为出身就决定了一个人的未来。

卓文思、卓文解何尝不懂,所以他们并没有出面,他们的出身一样是这些天之贵胄欺负的焦点。

万夫子远远的看到这一幕,果断的绕开,不是他不育人,而是尊卑本就不能乱了章法,皇上给两个孩子在帝桌旁安置桌子,本就违背了尊卑的道义,看来他该对太后反应一下。

徐天放淡淡的扫过他们,小小的身体里有种说不出的魄力,他并不把徐天初放在眼里,以他仅次皇上的所学,他几乎可以笑傲以文学著称的曲家长孙,以他的胸襟怎么会在乎一个不成气候的弟弟。

下节并不是万志友的课,万志友果然去向太后告状,引德殿的一举一动都由他负责,他理应去反映。

可错就错在,朱砂听到的不是徐天初和卓文思在哪个位置,而是紫儿尽然没回帝寝殿!

朱砂脸色难看的带着两大侍女向引德殿走去。

夏之紫本孤傲的姿态见到母后的那一刻瞬间有些慌,可躲已经没机会了,只能硬着头皮急忙请安。

朱砂没兴趣当着这么多人落紫儿的面子,朱砂指指帝桌旁边的桌子:“般后面去,跪着听课。”帝夫子的身份何其高,给他们讲课等于辱没他们的才学,虽然人无贵贱学无高低,但是这里不行,学好是他们的造化,学不好也没人强求,但一定要摆清自己的位置。

朱砂看眼紫儿:“下课后,到静心殿来,明日统一考你们的学识,答的好本宫自然有赏。”

众孩子齐齐跪下:“谢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朱砂恩了一声,转身走了。

夏之紫立即瞪向万志友!

万志友吓的心中一颤,急急忙忙跟着太后退去。

楼一鸣顿时为好友捏了一把汗,得罪谁不好得罪皇上,看来军事上的进度他有必要向皇上妥协了,哎。

徐天初、卓文思搬到了后面,跪着听课对他们来说一样是莫大的恩赐。

朱砂刚回静心殿,卓夫人和卓心玉已经跪在门外。

卓心玉如果不骑马这件事就不会发生,但同样的如果卓心玉不骑,那匹马会被训练的更加纯属,说不定紫儿…“进来吧。”这孩子到挺有福气,或许配给紫儿为后也未尝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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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一鸟二解散报告,见闲言碎语板块,呵呵所以只是解散,大家无需发问。亲爱的,今天发烧先去睡了

032

只怕卓家会不识好歹。

引德殿内,夏之紫翻动的手里的书本突然猛然合上,吓的楼一鸣险些掉了藤条,急忙回神继续:“…乐平之战在慧王和路王两军最疲惫的时候开始,却创造了整片大陆上最惨烈的一场战役,慧王隶属厉国之…”喽一鸣边说边观察皇上的表情,心里琢磨着下节课装病比较好。

夏之紫脸色一直很差,他想脱离小孩子的定义,可每次做事却不够成熟,他怎么知道天初和文思不能坐他旁边!哼!不能就不能!跟他说会死吗,凭什么去找母后!

他是帝王他的事可以自己做主,那些该死的臣子一点小事就知道告状!

楼一鸣战战兢兢的上完自己的课,夏之紫踢开椅子向静心殿走去。

楼一鸣吭的没敢吭一声。

卓文解见状赶紧追上皇上,小心的掏出一方绣着龙腾的手帕恭敬的送上:“皇上,此物是家姐的心意,希望皇上福泽胜天、恩泽万里。”

夏之紫看了他一眼,他姐姐?那个像个猴子一样的女孩。夏之紫冷着脸接过,到了转角处直接扔给了徐天初:“你的了!”什么破东西也配让他拿,要不是母后说要和睦臣子,他早把这些人赶走了。

徐天初诚惶诚恐的接过,为难的看眼卓文思。

卓文思苦涩的一笑,多少明白皇上的脾气,皇上不喜欢的事物,给也是白给,看来爷爷想让姐姐为后的心思要等皇上满意了才行。

春风吹过大地,绿色的水平面荡起一圈圈涟漪,柳条擦着水面随风吹曳,人群踏着大地的绿意欣赏着难得的闲暇,京城的贵族子弟们开始了吟诗作赋的妙曼生活,各府的小姐出门焚香,引来众多人的围观。

朱砂最近不忙,只是有些累,丞相下台后很多事要重新处理难免有些疲倦,朱砂揉揉眉头,刚想喝杯茶,一双柔韧有力的手悄然搭上她的肩膀。

朱砂看了身后的人一眼没有说话。

赵公公小心谨慎的一点点揉捏,他不是静心殿的宫人,这次是帮师父过来,他震惊于静心殿的大气同样惊讶于太后的年轻,虽然心里很怕但手下的力道依然掌控的很好。

他四岁跟着师父学技艺,如今整整十年,师父昨日终于让他表现,他带着惶恐和欣喜,今日有幸服侍太后,他知道他能不能如师父说的过的好全看今天了,他对这些其实不慎在意,能服侍大夏国最尊贵的女人,已是他莫大的荣幸。

俊秀的少年小心的用力,精致的手指如一枚通透的美玉,力道准确的按压在太后的肩上,他的手指时而上移时而下坠,或按或捏或揉,穴位和力道都把握的很好,难得的是舒服。

朱砂渐渐的有些昏昏欲睡,舒服的力道不自觉的放下紧绷的精神,疲惫不其然的冲入她的四肢百穴,她亦没有抗拒的半躺在软榻上假寐。

小赵的手更加小心。

夏之紫走进来便看到了这和谐的一幕。

春月嘘了一声,不让他吵到太后。

夏之紫却猛然瞪向帮母后按摩的太监:“他是谁?”

赵公公本能的想跪,但是他不敢松了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