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示意他看远处:“皇上好好的你瞎跑什么老实呆着!太后不放心皇上,所以过来看看,果然见皇上一个人在湖边发呆身边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你是怎么当差的想死了不成!”

荣安吓的急忙跪下:“春江姑姑饶命!奴才什么都不知道,皇上他是突然跑出来的,奴才就是有一千腿也跑不过想躲奴才的皇上啊!春江姑姑!”

春江厉声道:“还敢找理由!不想活了吗!说皇上怎么了!为什么一个人在湖边站着!”

荣安赶紧磕头:“姑姑!奴才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求春江姑姑看在奴才伺候皇上这么多年的份上饶了奴才这一次!求姑姑在太后面前为奴才说些好话!奴才一定尽心伺候主子,不让姑姑和太后失望!”

春江心烦看他一眼,猜着他大概是真不知道,可这是怎么了?春江不耐烦的挥手让荣安起来,她也不知道太后为何突然来这里,太后一直让她留意皇上去后宫的时间,想不到今天她回报了以后太后就心事重重的样子,还非要来这里等着:“皇上今晚怎么了?从哪里出来?”

荣安不敢说谎,何况皇上这个样子似乎也只有太后和春江姑姑能说上话:“姑姑,奴才也不知道,只是皇上去了孔七子的院子,不知道为何又突然脸色难看的跑出来,不,不,是走出来,姑姑,奴才真不知道怎么了!求姑姑开恩,求姑姑不要告诉奴才的师傅!求姑姑了——”

春江见他又要跪,赶紧让他起来,捉摸不透太后和皇上这是怎么了?太后从未避开她做过什么,即便是曲太督的事太后都默然让自己知道,可这次是怎么了?…

天快亮的时候朱砂终于哄着紫儿睡下,看着他脸上隐隐哭过的痕迹,朱砂大概猜着他还是介意自己算计了他,可…不算计能怎么样,难道等着他慢慢想开?紫儿性子倔强,认定的事情要怎么劝。

春江候在一旁提醒道:“太后,天快亮了,请太后回宫歇息。”

朱砂帮紫儿盖好被子,站起来:“回宫。”

一个时辰后,夏之紫悠悠转醒,疲惫的面色略带困意,他挥开了想扶他的荣安,站起来准备上朝。

荣安看着侍女太监们围绕在皇上身边忙碌,谨慎的俯着身道:“皇上,太后说您今日如果累了可以不早朝…”

夏之紫没有说话,安静的让宫人服侍,等他擦完脸后面色已经恢复正常,待宫人搭理完毕后,夏之紫坐上轿撵直接向乾德殿行去。

荣安战战兢兢的跟着,总觉的皇上今日心情不好。

朱砂一直睡到中午才起来。

春江已经为太后准备了替换的衣物:“太后,刚才曲典墨觐见,奴婢见你睡着就让他先走了。”

朱砂看眼正为自己着装的春江,没有在意这个话题:“皇上今日如何。”

春江小心的为太后系好束带:“皇上还像往日一样,先走在上书房听大臣们议政。”春江偷偷的看眼太后的神色小声的道:“疏桐说,皇上今日心情似乎不好,无论谁说话都不怎么回应。”

朱砂选了一枚金色的簪子给了春月。

春月小心的接过巧妙的没入太后发间。

朱砂若有所思的看着镜中模糊的容颜,心里免不了一阵叹息:“把冬江找来。”

“是。”

朱砂搭理好自己,脸上已看不出昨日的担忧,简单的吃了点东西冬江已经到了。

“奴婢参见太后,太后万福。”

朱砂让她起来,在春江的搀扶下向外走去。

冬江急忙跟上,虽然已经是夏末,但正午的太阳依然有些炎热,偶然有冷风吹过才多了一丝清爽。

朱砂走在千花万簇、绿荫如梦的后院,安静的声音悠然响起:“冬江。”

“奴婢在。”

朱砂慢慢的走着,脚步不快淡然的恪守着她太后的本分和高贵的矜持,多年的习惯下她早已被时空熏陶出了新规矩和坚持,声音中已然夹杂着上位者对下位者的贵气和恩赐:“后宫一直是你打理。”

冬江盈盈一拜猜到太后想说什么,如今后宫已经有了小主子,跟了太后这么多年她清楚太后想做什么:“但凭太后吩咐。”

朱砂避开春江的手。

冬江快速走过去扶住。

春江迅速退到后面。

朱砂任冬江扶着,心里一阵清明:“你觉的谁合适?”论才学和治家的本事冬江是八大侍女中最出挑的一个,当年就是看重了她的沉稳和机谨才放手她监管后宫一切内务,这么多年冬江从未让她失望,反而越加精明越加从容。

冬江扶着太后,一丝不苟的头发和衣衫都是按照模范的样本穿在身上,即便是如此热的天气,她依然穿了四层之多,鬓间却没有一丝汗水,声音平稳无波:“回太后的话,奴婢不敢妄言。”

朱砂瞥她一眼:“哪来那么多规矩,让你说就说,她们那些小主子敢吃了你不成。”

冬江低着头盈盈一笑,为她严厉的容颜添了一抹惊艳:“回太后的话,若论沉稳自然是曲少使百里挑一,若论心细沈贵人也不逞多让,徐贵人虽然看似柔弱不喜言辞可徐贵人的心思宽容对众位姐妹都以礼相待,是位恩德的小主子。”

朱砂看眼冬江,知道这丫头是故意避开了朱儿,她也不多问,如今想来让紫儿对着朱儿那张脸确实吃不下饭,只能委屈她在后宫好好养着吧:“那个孔碧怎么养?”

冬江扶着太后在凉亭坐下,恭敬的候在一旁,倒茶的每个细节都恪守着她第一内务府总管的所有规矩,听到这位皇上很疼爱的小主时,脸上也一如既往的平淡:“回太后的话,孔七子做事很懂本分行事也比较小心,平时出来到白良人那做回并不轻易出院,恕奴婢斗胆,奴婢认为孔七子若帮着打理后宫恐怕要好好调教,毕竟是小地方的出身,大事上孔七子拿捏不准。”

朱砂喝口茶,淡雅清淡的香气区别了春江细腻柔和的泡茶风格,身为五位公主的教习姑姑,冬江确实有当之无愧的气质和学识:“以你所见,谁比较合适先跟着你学习。”

冬江闻言心里有丝为难面上却不见一丝波动,只是话中有话道:“还要看太后和皇上的意思。”

冬江心里明白刚才说的三个人中,曲少使是最有希望问鼎后位的一个,可是目前的后宫位份最高的却是沈贵人,但以沈贵人的家事和手腕断断不是曲少使的对手,可沈贵人也是位蕙质兰心的主子,不排除她有笼络各方势力的资本还有避凶的直觉,她也可能升至贵妃的级别,可也很可能在漫长的升迁路途中让皇上遗弃;

至于徐贵人,冬江总觉的她太宽宏可是有时候看她做事又那么果断无情,觉得只要不出错,凭借她的家世将来在后宫安枕无忧不是问题。所以一切都要看太后和皇上,准备给她们什么样的造化。

朱砂看着湖面中傲然而立的夏荷,虽然已经开败却依然在湖中风姿卓越:“让她们三位都跟着你历练吧。”

冬江盈盈一拜:“是太后,奴婢定不负太后所托。”

朱砂盖上茶盖,茶香悠然隔绝,后宫新进的儿媳中,她最看中的就是她们几个,希望她们不会让她失望,她也相信她们背后的力量足以让她们头脑清醒时刻谨记本分:“冬江,安公主最近如何?”

朱砂心想指给曲典墨那样的男子,不知小安能不能驾驭…朱砂想到这里没了喝茶的兴趣,在儿女的幸福与国事之间她也不过是个母亲,不知怎么给予她们想要的幸福。

冬江听太后提起安公主,嘴角不禁噙了一抹自豪的笑意,安公主是太后抚养的五位公主中年龄最长的一位,论外貌、论才学、论人品都是百里挑一的公主,安公主都教养绝对能令天下男子失色:“回太后的话,安公主一切安好,除了跟奴婢学习管理家事也为太后抄经祈福,祈祷太后日日安康。”

朱砂闻言会心一笑,却也心疼十几岁的孩子如此谨慎懂礼,经书如此深奥的文字,不知还未出嫁的她能领会多少里面的真谛:“走吧,你今天难得放天假,陪本宫听听戏也不错。”

“奴婢谨遵太后懿旨。”

御花园内,小小的顺公主使劲按着安姐姐躲在花丛里,看那些慷慨激昂的老学士口若悬河的向皇兄卖弄他们的国家大事。

顺公主突然叫嚷道:“姐姐你看,最左边的就是曲修正,他看起来好有型哦跟皇兄一样俊朗,姐姐好福气呢。”

夏之安急忙瞥开头不看:“小顺,不得无礼,快放我起来。”

夏之顺就是不让,霸道的嘟着嘴道:“好姐姐!你别动了又没人发现!我们只是看看,何况整座皇宫谁不知道曲修正是姐姐的驸马爷,那是他天大的福气。”

070

夏之顺觉得这有什么,看一下又不会少块肉:“安姐姐,你就是太无趣了。”

夏之安急忙挣脱开妹妹,向相反的方向跑去不曾看曲典墨的方向一眼:“胡闹。”

夏之顺提着衣裙赶紧去追:“姐姐!等等我姐姐!你害我都没看到徐天放!姐姐!等等我你跑什么!”

远处群臣闻言诧异的向花丛深处望去,只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提着裙角快速消失在长廊的另一边,众人不敢多议,想必是宫中的女眷。

徐天放见状默默的垂下头,继续重复刚才的议题丝毫不受刚才插曲的影响,即便他知道只有她敢在皇宫乱跑即便他不认同女子像个野人,但不过是娶回去的摆设有什么差别,尚且不如边境的风貌和烈烈战风让他心动。

曲典墨一直没有抬头,身为外臣他自然不可直视宫廷里的任何一个主子,所以不管是谁他都没什么兴趣。

可年老一些的臣子还是老辣,他们知道是谁便偶然趁皇上不注意小声的猜测谁是公主的良人,何况才子佳人、公主王子的故事总能为烦闷的朝题增加些色彩。

夏之紫咳嗽一声。

众臣急忙回神,老老实实的商谈——解除圈禁和军部重修的话题。

另一边,夏之安停下来,一袭淡蓝的盛装在她转身时漂亮的像只净瓶上展翅欲飞的蓝蝴蝶,她气息不稳脸色有些潮红,却越加贵气,看着险些撞上她的妹妹疼爱中又有些无可奈何。

夏之安急忙接住险些撞到自己的妹妹,无奈的职责道:“不像话!你是夏朝的公主,即便要看也是他下你上的仰视,怎可如此偷偷摸摸,殊不知这会有失你我的身份,一定要告诉冬江姑姑罚你。”

夏之顺闻言急忙拽住姐姐的衣袖讨饶:“姐姐,我错了再也不敢了,姐姐不要生气吗,姐姐…”夏之顺说着使劲摇晃着小安的衣袖,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自己最敬重的姐姐。

夏之安见状疼爱的戳戳她漂亮的额头,恨铁不成刚的叹口气:“这么大了还闯祸,早晚有你受的,跟我回去背女书。”

夏之顺顷刻间跨下小脸,眼珠一转,转身想跑。

夏之安快一步逮住她向宫殿走去,不教不成气,不能由着她胡闹,到了夫婿家可没人护她。

精致又不失雅意的庭院内,桂花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玉雅慌张的跑过来在孔碧耳边说了什么。

孔碧颓然的坐在椅子上发呆,从皇上昨夜突然离开后她一直很慌张,今天一早她跑去上书房跪了两个时辰也没见皇上召见她还被赶了回来,如今又听说太后要让沈贵人和徐贵人学着打理后宫,她心里一阵惶恐。

如果皇上不再宠她,那三个人一定会把她害死,孔碧死死的绞着手里的手帕急忙命人关闭院子的门,怕有人趁机报复。

夏之紫商议完国事已经临近傍晚,他挥退了所有的官员,独独在御书房召见了曲典墨。

夏之紫似乎已经忘记了昨天的事,除了脸色有些差并不影响他运筹帷幄的能力:“太后怎么说?”

曲典墨拘礼道:“回皇上,微臣没有见到太后。”

夏之紫看他一眼,过了很久道:“你现在去,宫门落锁前离宫。”

“是。”

朱砂没料到这么晚了还有人觐见,她抚弄着手里的佛珠站在恢弘的静心殿上,一袭淡紫色的长裙衬托出她肤如凝脂出众,快落山的日光透过宽大的窗户映在她的脸上,波光可见,上天无论在哪一刻都厚待了她的容颜。

朱砂站在凤椅后,手指拂过做工精致的软榻,晶莹的指甲修饰的完美无瑕,长发半挽在胸前,花费物力保养出的光泽在日光下散发着慑人心魄的光晕,脖子上的紫色海珠如一颗颗臣服的降臣甘愿做了她的陪衬:“除了他还有谁?”

春江低着头,不敢冲撞凤颜:“只有曲修正一人。”

朱砂奇怪了,如果是谈军务处的事他应该带上巫光赫?朱砂思索的抚弄着软榻上精致的凤纹,发丝间一枚素色的金凤遥相辉映:“让他进来。”

曲典墨垂着头,依照礼数先行叩拜大礼:“微臣参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朱砂淡淡的向下望去,曲家新一代的状元无疑有过人的智慧和口才,想必脑子也是百里挑一,如果想不好说辞和办法他断然不会求见,如今他来恐怕是为紫儿探底,如果自己不同意,紫儿便不会反驳她做出的决定,到底是孝子啊:“起来吧,此时进宫所谓何事?”

曲典墨站起来,规矩的退到一边,虽未在太后手下做事但太后的威名他不敢挑衅,他清楚的知道夏国的命脉恐怕很长时间都会掌握在太后的手里:“回太后,微臣有事启奏。”

朱砂闻言嘴角扬起温和的弧度,庄严中更添威仪也越加柔美灵动,只是出口的话太过刚毅太过精明:“不用奏了,告诉你的主子,本宫同意皇上总领‘新军衙’,任命第一将领为徐君恩、协领为周远、徐天初、徐天放,剩下的官位你们看着拟定吧,本宫就不过问了。”每个势力都兼顾到了,最大的好处又是皇上的号召力,这下紫儿该高枕无忧了。

曲典墨闻言诧异的抬起头,入目的人事让手里的官牌应声而落,曲典墨瞬间回神,人已经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但声音却出奇的清晰明了,虽然有些颤抖但丝毫不影响速度和预设好的文人风骨:“微臣领旨,太后明察秋毫是微臣等望尘莫及,微臣定当为太后和皇上分忧,太后千岁!”

朱砂点点头,并未对他失礼有任何反应,先帝也曾说过她确实没什么可唬人的东西,可惜,即便她长得再没说服力,宏德太后的身份就足以让他们卑躬屈膝!

曲典墨小心的伸出手紧紧的把官牌握在手里,手心里顿时出了一层冷汗,他突然想起了宫中一直流传的传说…心里冰冷如霜。

朱砂接过春江手里的茶,看了眼还跪着的曲典墨,口气突然少了严厉多了抹慈祥:“起来吧,皇上对你们寄予厚望,切忌不能让皇上失望,下去吧。”

曲典墨觉的浑身都在打颤,可依然尽力维持他的形象,即便是失礼也不该是现在:“是,太后。”

“下去吧。”

曲典墨站起来,努力克制着脚步要沉稳,强制自己不能失态怕他的莽撞冲撞了太后,更怕自己未加修饰和历练的心态让太后蒙羞。

可他毕竟年少,当初卓律就说过如果他也年少恐怕也会义无反顾的栽进去为她赴汤蹈火!何况曲云飞都曾失态,如今的曲典墨也不过是初出茅庐的孩子。

尽管曲典墨让自己忘记脑海中一闪而逝的容颜,尽管他想快些走出去后再尽情让自己惊讶,可是天不随人愿,即便他一再小心还是因为突然跑来的人撞在一起!

——哎哟!哗啦!——颗颗透亮的棋子洒在静心殿的大殿上,清脆的声音瞬间击碎了曲典墨好不容易建立的冷静,他几乎为自己在那张容颜下制造出这些声音羞愧!“微臣该死。”

夏永耀揉揉屁股,疼死了:“你是谁啊?干嘛站在这里?”

朱砂见状愣了一下后突然笑了,难的见曲家出来的孩子能被撞歪了帽子,看曲云飞还怎么自夸他家高贵的修养,朱砂笑着放下茶杯,平日里恪守本分谨言慎行的孩子,今日终于也像个孩子了。

但朱砂更多的目光还是在夏永耀身上,她急忙走过去扶他,语气说不出的宠溺:“跟你说多少次了不能在内殿乱跑,还敢怪曲修正撞了你不像话,让本宫看看伤着没。”

夏永耀急忙躲开,惊讶的看眼地上跪着的少年,瞬间羞愧的想找口井跳下去淹死,曲家的?莫非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可不管是不是单是姓曲就足以让夏国敬重:“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夏永耀突然发现太后要看他的伤势,急忙尴尬的躲开:“皇奶奶,羞死了不准看。”

春江掩嘴而笑:“羞还那么跑?传太医。”虽然与皇上同龄,可怎么看都觉的弱智。

曲典墨听着她的声音匍匐在地,为自己的错误懊恼不已,垂首间快速的把散落的棋子放入盒中不敢发出一丝声响:“让太后受惊,微臣该死。”

朱砂心情好,何况两人都是孩子什么该不该死,于是不吝惜的伸出手虚扶他一把:“起来,是秋郡王莽撞,秋郡王不懂规矩,曲修正别跟他一般见识,快回去吧再晚就要落宫门了,顺便带本宫向曲太督问好。”曲云飞不知道又发什么脾气,这两天一直没来静心殿。

曲典墨不敢让太后扶,急忙站起来慌忙告退逃也似的跑出静心殿,里面依稀依然能听到太后和秋郡王谈话的笑声。

曲典墨深深的松口气,冷风刺痛他的神经让他瞬间清醒,曲典墨突然觉得圈禁皇族是个不错的主意,即便永远圈禁又有什么可惜。

一身朝服的曲典墨望着威严贵气的静心大殿,突然觉的自己升起的想法让他觉的寒气刺骨,逃也似的走了。

071

曲典墨坐在回程的轿子里,忘了向皇上禀报太后给的好消息,他抵着下巴,暮色静静的洒在他的身上清澈干净,少年的儒雅之气还没有长开,俊朗不失儒雅的脸上有些若有所思。

脑海里偶然闪过的人影让他俊秀的眉梢微微蹙起,他不曾想过太后竟然是如此样子,往日威严庄重的半老太后和如今令人意外的容颜怎么也合不到一处…

曲典墨放下轿帘,她是太后吗?他突然想起十年前赛马场上的情形、突然想起太后执意废除郡王时老爷爷险些气死过去的悲哀;突然想起叔叔因为太后的每次提议不辞劳苦的奔波。

老爷爷说太后是毒妇、小叔说她那是智谋天下;老爷爷说她心怀叵测小叔说那是运筹帷幄;老爷爷说她好杀,小叔说那叫决断…

曲典墨突然发现他很想知道她是怎样一个女人,往日坚固在他脑海里的太后形象突然粉碎,出现在脑海里的容颜对他冲击太大,或许他并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印象摧毁时过于无错让他只剩下对美丽和智慧并存的折服。

曲典墨淡淡的一笑,他似乎有些懂小叔叔了,是不甘心被比下去吗所以他至今深陷朝局,即便是自己也不知道翻涌的心中残存的憋屈是什么,是惊讶于她的身份还是震惊她的年幼!如今一点点的拼凑才能知道能不能参透她性情的一二,为何她能获得爷爷和小叔尽心辅佐,为何她能让百万雄狮把她奉若神明,她曾亲征金国、广修文庙、她曾登国寺大骂文臣迂腐一怒之下停殿试两年、她曾斩杀德太贵九族、她兴新政、广开杀戮、且让四海臣服、更让三江一片沃土连年丰收,国富国强成为人人称颂且敬重的太后。

一直以为,太后就该是年近五十,容颜不再的风烛残年的老人,虽然威严但不应该绝艳、虽然慈祥但不应该孤傲、曲典墨突然不懂他竟然生活在如此温柔的女子江山之下,她用她的美丽和智慧保护着在她羽翼下长大的子民和越加富饶的国土。

曲典墨突然有些惭愧,身为男人悲哀过后的惭愧,但随即一想,他有什么资格与她比,她是夏国命脉上的龙心,注定要站在帝国最高处看云风变、换阻雷电风雨!他们就该臣服,臣服在有她的国土…

曲典墨下了轿,向小叔叔的寝院走去,在他眼里,小叔叔从出生就是曲家所有人的敌人,他深的老爷子的喜爱,他排挤了所有敢于他争宠的兄弟,他是曲家年龄最小的状元,他是第一个拒绝了先帝的臣子,京师所有的传闻都少不了他,京师所有的大事都有他的参与,如今他亦是夏朝当之无愧的文将,唯一从小时候笑傲至今的文士。

曲典墨是怕叔叔的,从小就怕,所以一直努力表现,他不单想皇上认同他这位不是曲云飞嫡子的孩子的能力,还想让小叔叔看都他没有给曲家丢人,没有让叔叔失望,所以他和妹妹不敢出差的伺候着叔叔,甚至过继给叔叔后不曾再看过生父母一眼。

曲典墨站在飞云间房外,深深的吸口气,抚平身上的褶皱怕惊扰了叔叔。

曲云飞看眼闯上的影子,不等典墨敲门冷清的道:“进。”

曲典墨推门进去,银白的衣衫在屋内烛光的笼罩下懵了一层混沌的颜色,他看眼在烛火下行书的叔叔,同样的银白色,同样的束发,曲典墨突然觉的自行惭愧,他和小妹一直模仿他可还是发现永远追不上他的脚步,相同的衣衫却永远穿不出叔叔的气势。

曲云飞不解的抬起头:“怎么了?”

曲典墨闻言张张嘴,想问叔叔知不知道太后的事情,可又觉的自己多此一举,叔叔是太后的近臣且跟了太后多年,怎么可能不知道?说起来叔叔比当朝太后年龄还大吧,看着如今依然邪魅俊朗的男人,他觉的太后的年幼也可以坦然接受了。

曲云飞见他不说,嘴角突然多了抹冷笑:“怎么?来帮你的主子探听消息?你们那些小心思也不怕贻笑大方,我们当初不玩的把戏你们现在捡起来用觉的很威风吗!”

曲典墨吓的急忙跪下,心里觉的很闷,原来他们辛辛苦苦、小心谨慎的搬出的弹劾案在他们眼里一文不值,是啊,他怎么忘了,叔叔和徐将军可是跟着太后平天下的朝臣什么疑难杂症没见过,在他们眼中皇上和他所做的事恐怕连博他们一乐的资格都没有。

曲典墨垂着头觉的他们确实笨,追不上父辈的能力却认为他们了不起:“孩儿不敢,孩儿当初弹劾魏折戟并无私心,只是太后当朝十年,皇上必须寻个突破口建立自己的威信,孩儿不得不班门弄斧而已…”

曲云飞冷哼一声:“你也知道是班门弄斧,我以为你当我们这些老臣都死了想为所欲为!”

“孩儿不敢!”

曲云飞当然知道他不敢,如果不是朱砂不钟情于权利,他决不会让典墨为皇上办事,但朱砂终究不是要当帝王的人,这些孩子就随便闹吧,可绝不能惹朱砂不快。

曲云飞提醒道:“徐天初是太后一手提拔的将领,虽然愚钝一些但是能力如何你心里清楚,没事多跟皇上和你那些狐朋狗友商谈些有用的东西,别使乱七八糟的绊子!太后关照的人也是你们这些兔崽子想动手就能动手的,他们不懂事你的脑子也喂狗了吗!”

曲典墨垂着头不敢起来,原来在叔叔眼里徐天初是太后的人,或许在所有拥护太后的官员眼里徐天初卑劣的出身都比他们来的更加受欢迎,难怪余展等人那么护着徐天初,他们才是‘一国’的。

可再怎么是太后的爱将又如何,没有脑子的武将断然不如他哥哥徐天放!“孩儿不知哪里得罪了徐天初?”如果是徐天放他认了!可是徐天初论能力论出身论才学哪一点能跟他们比,就因为太后宠他,他就理所当然的得到太后党的袒护!不公平!

曲云飞懒得跟他废话,曲典墨什么不清楚但就是太清楚才让他无从说起:“你知道太后为何匆匆从别庄敢回来。”

曲典墨猜到了一些:“知道。”

曲云飞嗤之以鼻:“你不知道,如果知道你一定会让那些兔崽子严加防范,本官就不明白你这么精明的人怎么跟他们一路了,苗家的小子、秋家的小子、巫家的小子一个个办事莽撞、自命不凡,你也瞎了眼了吗!”

曲典墨没想到叔叔会如此不留情的看低他们,可想想又释然,叔叔有看不起他们的资本,但谁不曾年少,成长要慢慢的来,就像叔叔也不是一朝一夕有了今天的地位,只是叔叔不会知道,他口中狐朋狗党自己一个没有,没人愿意与自己‘同盟’,即便是皇上也是在不得不用他时才让他出面,可在别人眼里他却是不折不扣的皇帝派,连辩解的机会都无力。

曲典墨委屈的接话:“请叔叔明下。”

曲云飞看他一眼,曲典墨的学识是他一手调教,如果他将来和朱砂没有孩子,那么他背后的力量一样由典墨继承,所以该提点的时候必须提点:“太后很宠徐天初和卓文思,这次是卓文思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把太后哭回来的,你可知道太后当时震怒!”敢让朱砂生气!这些小不点想死想疯了吗!

曲典墨急忙匍匐。

曲云飞冷声道:“以后记住!即便他们错了,维护为主才是你保全的王道。”想想就生气卓文思那小子真会撒娇,他是不是也该学学!

“是,孩子记下。”曲典墨首次对从未正眼瞧过的两个人多了抹羡慕,卓文思如果真去太后那里哭,太后一定心软了吧,就像她不曾苛责秋郡王一样。

曲云飞见训的差不多了,才收起厉色:“你今天过来有什么事?你的好主子让你打探什么?”

曲典墨直起身,仍然不敢起来:“不是皇上让孩儿来的,孩儿出宫前去了太后哪里,太后让孩儿向叔叔问候。”

曲云飞闻言本阴霾的脸色突然多了丝计谋得逞的孩子气:“太后说什么?有没有让本官明日去觐见。”想她了,早知道就不想什么馊主意不见她。

曲典墨愣了一下,随即觉的自己多心了:“太后只是让孩儿向叔叔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