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玉在前》作者:弈澜

一朝穿越入书中,

手拿男十八号前任剧本。

孟约觉得,可以,这套路不深。

直到她不得不去京城,成为女主的对照组~

孟约:这可就虐心了啊,我请求脱离剧本!

当然,引进强援也是可以的~

嗯,生活告诉我们,即使珠玉在前,也要尽情放飞自我

标签:书本穿 炮灰逆袭

第一章 如此深情断不负

都道别离不经雨,却总雨里伤离别。

鹿邑县东门外,十里杨柳吐春烟,周文和与来送别她的孟约在缠人丝雨中隔一方石桌,彼此深深凝望。这年月里的男女,心里有多少情都是含在心里不吐的,任春雨疏花,落下片片被雨打湿的桃花。

周文和满腔不舍与一腔情义,最终都化作了一句:“年年,待我金榜题名,便衣锦还乡与你拜堂完婚。”

孟约低头的样子,像是在羞涩,又像是在害怕即将到来的别离:“愿文和此去,青云直上,壮志得酬。”

远处,车马已等了许久,小厮再三来催,若再不启程,会赶不上宿头。周文和这才起身和孟约一人打着一柄伞,缓缓穿过杨柳垂地的道路,走向随时待发的车马。这一路,两人都走得极慢极慢,慢到仿佛想把这几步路走得如同一生那么漫长。

然而总不过是几步路而已,再慢,又能慢到哪里去。

登上马车,周文和卷起车帘对孟约说:“春日犹寒,年年回去吧。”

孟约轻轻咬着唇没有说话,只是摇头:“我再送送你,送你到路口我就回去。”

这离别的话简朴至极,却又满含深愁与殷殷盼归之意,周文和不由得眼酸。但想着不能耽搁行程,只得闭上眼,狠狠心放下车帘,叫车夫快快赶车启程。

马车在前面缓行,孟约就在后面一步步跟着,往前不远就是横贯东西的官道。马车在路口转个弯又停下,周文和到底还是卷起帘子来,隔着柳絮雨丝看孟约。

孟约轻轻挥手,满脸笑容,周文和痴痴看了片刻,最后果断地喝一声“走”,却再没放下车帘,任由马车将他带远,视线却和孟约紧紧黏在一起,舍不得分开。直到身影渐远,直到杨柳不见,直到城墙也消失,直到再视线再也难及时,周文和才放下车帘。

“如此深情断不负,年年,等我。”

这时,周文和的情是真的,他的许诺也是真的,他的山盟海誓,刻骨铭心也都是真的。

周文和并不知道,他的马车还没走出去多远,孟约一脸深情就换作了一脸解脱:“总算走了!”

“要不是我穿越的时机已经太迟,谁要跟你演依依稀别,谁要跟你大清早爬起来吹风淋雨十里送别,脑子有病。春雨绵绵,大好个睡懒觉的天,就这么没了,诶。”孟约说着抖抖身子,将披风裹得更紧些,几个快步跑到侍女身边要来手炉,这才感觉整个人又活过来。

和侍女登上马车,靠着软软的枕头,孟约再次把《三醮》这本当年网文界清流,和别的网文一点不同,即没重生也穿越的超级大红文在脑海里捊一遍。只要一想到她就是个背景板,只在正文里提过一句,之后的情节跟她再没什么关系,她就万万分开心,《三醮》是架空的明朝文。

所谓架空明朝文是指披着明朝的皮,其实并不是明朝的意思,在作者的小说里,这是个已经被穿越者改变过的时代。天子不爱管事,内阁主政,没东西二厂,也没有锦衣亲军。

穿越者的蝴蝶翅膀扇没了元朝,直接建立明朝,如今已历经三百多年,一直安安稳稳,君主立宪制初见雏形,在小说结局时,已进入君主立宪初期,并且还写了五百年后的番外。

大体来说,还算是个蛮平稳的时代,孟约表示很放心。

因为有穿越者来过,个人私产很受保护,督察院每四年奉旨进行一次的官员考核严格到另人发指,不作为的官员直接黜落不再录用。官员贪腐虽然不能避免,但对于孟家这样的鹿邑县县豪来说,日子还是好过的,各方面只要照惯例打点疏通,大家都是好说好话一团和气。

“小姐,你别难过,待周公子金榜题名,自会返乡。”

孟约掀开眼皮看一眼荇菜,难为这丫头,明明她一脸解脱轻松,竟还能看出难过来。当初就是因为这丫头擅长脑补,脑洞奇大,孟约才留她在身边的。简直是为周文和量身打造的利器,自从有了这丫头,在周文和心里,她是把他当作此生唯一的光唯一的热唯一的真神来爱的。

“荇菜,月初你家里来人,求放你回去成亲。你到我身边虽然才伺候半年,我却也当你是自己人,为你作打算。你家里必然已经为你选好了人家,你若中意,我便陪些体己,放你回去成亲,你若不中意,我便叫管家回去与你家里人回了,只道我用你趁手,想多留你两年。”孟约虽然是临时临急要荇菜过来用的,但既然用过,用完效果还这么好,当然得给人家奖励。

荇菜家里的事,只有荇菜自己清楚,日子是苦是甜,除了吃过的,旁人谁也不能替她断定。

“谢谢小姐,我…我是中意的。”荇菜的家人当然不可能没跟荇菜说,荇菜还抽空在府外见过人家几次,还是乐意的。

孟约其实也盼着荇菜点头,虽说不点头也可以安排到别的地方去,但总没有荇菜离府来得便宜:“你中意就好,待回府我便与管家说一声。”

回府后,知会了管家,孟约便吩咐下去,准备二十匹花色新鲜的上等棉布,并一套镶着小米粒珍珠的银首饰与十两现银装入大樟木箱子里,贴上红封。荇菜的家人来接,便将箱子并荇菜的卖身契都给荇菜,卖身契光给了还没用,得叫管家拿着孟老爷的印去官府解了契才算完。

办妥这事后,孟约才彻底放松下来,没几日孟老爷从外地回来,还没坐稳就问孟约:“年年,周文和去京城赶考了?”

“是,前几日去的。”

孟老爷噙着笑道:“这次秋闱主考官是陆相公,周文和的文章很能投他喜好,这次必然高中,待他高中归来,爹便为你们完婚。”

孟太太是孟老爷子永远的女神,孟太太两年前没了,孟老爷也没再娶的意思,家里全交给孟约管。孟老爷的意思是,孟约将来和周文成亲后,能有个孩子姓孟就行,孟家也一样算是有后人。

孟约看着孟老爷的笑脸,心想:你放心,这婚永远都完不了,我即然成了你女儿,日后别的不敢说,管叫您能安享晚年。

PS:最近看了越剧《秦香莲》,看完总想着写点什么,正逢这段时间老下雨,午后见新绿结雨,忽然就冒出开篇描写的画面来,脑子里想到的却是那句“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然后就想,假如秦香莲一早就知道陈世美高中后会成为附马,会不认妻不认子,那会怎么样?延伸地想一下,陈世美的心境在到京城后曾发生什么转变,际遇与地位的变化,进入一个全新的圈子,这一切的一切带给了他什么…

于是有了这个故事。

PPS:南京在明朝时称应天府,成祖迁都之前,应天府是明朝首都,为方便著文,只作南京称,也同样可称为京城…反正这是个被穿越者改造过的明朝,诸君勿细究。

第二章 是不是拯救过宇宙

孟老爷回府后发现,从前不怎么爱读书,不很能静下来的女儿,竟然能安安静静坐下来读书习字。孟老爷大感宽慰,他走南闯北见得多,周文和进京赶考,如果有幸金榜题名,日后女儿嫁了他,若是个不通诗书,不谙礼仪的,恐怕将来夫妻之间不好相处。

孟老爷并不知道,孟约每天的时间大部分都花在整理《三醺》情节上,幸亏这本书她看了还没多久,因为女主的人生实在很精彩的缘故,大事她还都基本记得。《三醮》的女主嫁了三次,第一嫁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惜死得早,第二嫁是侯府世子,那却是个浪荡纨绔子,女主费尽心思才和离,第三嫁女主嫁给了未来的内阁首辅。

这个故事里周文和其实也就是个男十八号,倾慕女主,为女主做了许多事,最后还终生未娶。在番外里,周文和是个为女主写了一世情诗的诗人,被后人称为“诗中情圣”。

“即使我是男十八号的前任,也好想写个服字给女主啊,女权启蒙人,在这样的环境下居然提出男女平权…我就静静地仰望着你办成这件伟大的事好了。”作为一个男十八号的前任,孟约毫无芥蒂地欣赏女主,反正跟她又没什么冲突。

任何时代,敢于做前人没做的事,敢于站在陈规陋俗对面,敢于挑战世俗的都是了不起的人。孟约不是那样的人,但她敬佩那样的人,任何历史事件的推进都少不了那样的人。

“通篇看下来都没我什么事了,只后面提一句,周文和回乡祭祖,问起曾与他订亲的孟氏,族人道孟氏已另嫁高门。周文和大感安慰说什么我曾负过她,如今知道她过得好,我也就可以安心了之类的话。后来路上还曾差人去打听孟氏过得好不好,见孟氏果然过得好,才彻底把一生中唯一欠过的人放下,最后说的是一句‘今日之后,我心中便只剩下了她’。”这里的她是指女主,孟约琢磨着这一两句的应该不算什么,把整理好的稿子层层锁好,这才算真正得解脱开来。

至于书里的另嫁高门,果然过得好之类的事,孟约懒得去想。周文和秋闱高中,却没有衣锦还乡,至于什么时候退的亲,书里没有写,但应该不出这一二年。

真好,暂时不用担心婚事,想怎么浪都好。

眨眼四月中,眼见端午快至,田庄上送了圆江米和箬叶并一些时令瓜果。什么甜瓜香瓜桃子李子,孟约很喜欢这些还带着露水的瓜果,每一口都带着春天的清嫩爽脆。

啃一口田庄送来的小香瓜,汁水饱满,肉质微糯带一丝沙口,极香甜,孟约一气能吃下两个。新调到身边的侍女**柳,十分伶俐:“小姐要是喜欢,不如去田庄住几天,瓜果才从地里摘出来时最好吃,存几天就没那么好了。”

孟约一想也是,自从穿越后,她就在家老老实实摸清里里外外,还得顺道通过史书推测一番大局大势,压根没什么工夫出门。最近天气晴好,不像三四月时雨多得吓人,正好出门去体验一下古代版农家乐,放松放松绷着的神经:“你去叫管家安排,江草,你随我去问问老爷,看老爷去不去。”

孟老爷并不拘着女儿,鹿邑县也没那么严苛的规矩,未出阁的女孩子想要出门,有人陪同就行。孟老爷才贩了两船都夏高白棉纱回来,这会棉纱刚出染坊进织坊,只待上架开织。

孟家有祖传的织花技法,夏日的透花软绫纱每年都有一部分送进京去作为贡品,今年的早就送进京去了。都夏高白棉纱经过处理,也可以织成透花软绫纱,没蚕丝织的精细薄软,瑰丽华美,却胜在寻常人家也用得起。

孟约去寻孟老爷的时候,孟老爷正在为花稿头疼,孟老爷的女神太太在世时,织花稿都是孟太太一手操办。如今孟太太离世,孟老爷对着花稿,愁得头发都多掉了一把。

“爹…哟,怎么满地都是画?”细看又不像是画稿,孟约多看两眼才看明白,“是织布的花稿吗?”

“可不是,自你妈走后,再没新鲜花样子,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恐怕过得两年宫里就不用咱家上贡了。”孟老爷越想越愁,如果没有“上用贡品”这块金字招牌,生意肯定会差一大截。

孟约:…

此时此刻,孟约很想问问孟老爷上辈子是不是拯救过宇宙。

孟约虽然不是什么绘画大手,可她是正儿八经的美院出身,学的还是美术史,让她去做画家不成,让她画个织布稿一点问题没有。当然,真正让孟约觉得孟老爷子拯救过宇宙的是——她大学毕业论文是《中国传统纹饰解析与现代印织应用》,即使是现在,她想起当时收集的纹饰资料,都还有种想吐的感觉。

历历在目,仿如昨日啊!

“爹,要不我试试?”

孟老爷:“你…”

不是孟老爷不信孟约,孟太太生前倒是有心要教,但孟约没坐性,让她坐半个时辰都跟椅面上有钉子似的。这样一来,孟老爷自然不信孟约能画出什么好画样来,不过女儿有心帮忙,孟老爷依然很受用,便由她坐在书案前。

孟约铺了空白纸张,挑枝趁手的勾线笔蘸上墨坐下,毕业论文的苦难仿佛再一次降临,她抖抖身体定定神,画了个简单的小团花,以菊花为主体,间以枝叶花蕾。孟约画完几组小团花,又在小团花空隙里填上多瓣小菊花纹,铺满整张宣纸后才停下手,细看看还自觉手艺略有点退步:“笔不好使,不然还能画更好的。”

想想铅笔多好用,要求不高,有一盒2B的中华就行,可以用水晕染的彩铅就更美了,可惜虽然是架空的明朝,也是一样都没有。

孟约的论文是传统纹样,但她到底是个现代人,审美情趣上大有不同,风格自然能让人耳目一新。她又是站在历史的肩头,即使审美情趣不同,孟老爷也被她这露一手给震惊到了。

“为父倒没想到,你竟有此天赋,不过是旧年你妈打织花稿时,曾在桌旁看看…诶,你啊,当年要能好好学,岂止如此。”孟老爷接受起来十分爽快,凡事涉及心中永远的女神,这什么都能解释得通。而且在孟老爷看来,孟约画得还远不如自家女神,当然没什么好不接受的。

孟约:您一点都不怀疑我从哪学来的,我竟然丝毫不觉得意外呢。

第三章 夜深有来人

孟约费两天工夫,简单复杂的纹饰各画了十几张,她只需要画个大概,拓花的活自有专人干。她虽然能画好纹饰,排版布花上却比不得织坊的大师傅,后边自然没她什么事,不过孟老爷还是大大地奖励了孟约。

最近孟约要什么,孟老爷都能立刻打“傻爹模式”,特别豪气地“好好好”。孟约提出要孟老爷和她一起去田庄松快松快,孟老爷交待清织坊的事后,也同意了。

“这也是贡品都交付了,不然哪有工夫与你闲顽。”孟老爷现在看女儿是越看越舒畅,越看越觉得有女神遗风。

“这也因为你是我爹,别人我才不带他出去闲顽,让你一个老头在家凄凉寂寞地对着残灯冷饭,捶胸嘤嘤长叹‘年年为什么不带我出去顽’。”孟约发现孟老爷喜欢她跟他斗嘴,大约…以前女神爱同他斗嘴?

孟老爷没忍住白了孟约一眼:“什么叫嘤嘤长叹!”

孟约扯着孟老爷的袖子“嘤嘤嘤”几声说:“为什么不带我出去顽,果然是我讨嫌么,果然是我没人关怀么。”

孟老爷不由得失笑:“这么淘气,日后文和怎么受得了。”

说到周文和,话题就没法继续了,孟老爷心里还当周文和是亲亲好女婿,孟约可早就把人扔出她世界之外。好在田庄近在眼前,空气中满是瓜果清香,孟约打起车帘往外看,界碑往里就全是孟家的田地。

地里正有佃户在采摘瓜果,孟老爷在县城有家饭馆,这些就是送到饭馆去的。孟老爷叫停了车,喊孟约一道下去,田地间的佃户纷纷向孟老爷和孟约行礼问安。

孟老爷笑容满面地问佃户,今年收成怎么样,瓜果卖不卖得上价。得知今年瓜果熟时天好,味甜香浓,比往年都要好卖,孟老爷笑着说:“我这女儿极爱瓜果,今年劳烦你们每天都送些去,按例减一成租。”

时下都是佃户都是缴四分租,孟老爷不指着这点租子过活,每年都会找由头减去一成,碰上年景不好,还会略减个半成。孟老爷生意做得大,却也不端着架子,佃户们都很是敬重他。

从没听说过孟老爷修桥辅路,但跟着他干活的人,都能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因为女神说过和气生财,孟老爷也不是没手腕,震慑不住人的,因而田庄看上去一片欣欣向荣,人人安居乐业。

实话说,孟约知道孟家是地主时,略有些为孟老爷的人品节操担忧了那么一下下,现在看到这样才全放下心来:“爹将田庄经营得真好。”

“从前都是你妈管着,我是托她的福,照着做而已,以后年年也要照着做。至于有那刁事的,也不怕,管人管事说得简单了,无非外松内紧,赏罚分明,这些爹以后慢慢教你。”孟老爷其实也就是个土财主,要不是娶了女神,女神又教得好,也不会有如今的手眼。

“好。”

父女俩到田庄安置好,佃户们将瓜果蔬菜,河鲜禽肉俱都挑上好的送了些来,庄子里的厨娘做精细菜不成,做农家小菜却是一把好手。蔬菜多半清炒,鲜爽清甜,青虾大火以韭菜干椒略翻炒出锅,鲫鱼炖豆腐汤,猪肉挑肥瘦相间的红焖,鸭肉带点汤做得辣辣的,加上野菜嫩芽做的锟饨,美得孟约都不想再回县城去。

待到夜晚,天空像被水洗过一样透亮,点点星子高悬,水田里阵阵虫鸣蛙声。孟约和孟老爷坐在院子里饮茶,孟老爷感慨说:“许久没这样清静了。”

“嗯,还是这里好,比县城都好,说不定比京城都好。”人类,尤其是生于土地,长于土地,热爱土地的国人,当回归于山水田园中时,内心都会有种格外满足感。这份满足会使人觉得平静,会让人从身到心都缓慢地舒展开,像茶叶在水里舒展,像云在天空中舒展,像柳枝在春风中舒展,是一种“生活就应该是这样”的惬意笃定。

孟老爷:“当真比京城好?不见得吧。”

又要说周文和,又要说周文和,又要说周文和…讨厌的事情也要说三遍!

孟约才不接呢:“夜深了,老人家,你还是早点睡吧。”

孟老爷只当女儿在害羞:“好好好,老人家这就去睡,小人家也赶紧去睡。”

“哼。”孟约轻哼一声,裹着披风往屋里去,到门前时,侧身看一眼孟老爷,见孟老爷进了屋,她才推门而入。

迷迷糊糊要睡着时,却忽然听得一阵马路声,她睁开眼发现外边竟是灯火通明的,担心外边出了什么事赶紧把头发卷成个大丸子,裹上厚厚披风往外走。春柳就在院子里,孟约遂把她叫过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有官军要借宿,老爷已去招呼了,小姐不用担心。”春柳叫孟约不要担心,她自己脸上却一脸不安。

孟约反倒没什么好担心的,孟老爷是个走南闯北的生意人,待人接物自然不会出差池。倒是大半夜的有官军借宿这事,让她有些奇怪,这里离县城也就一个时辰的路,马好还能再缩短些时间:“爹出去多久了?”

“得有两刻钟。”

孟约点点头,想着孟老爷应该差不多要回来了,也就不进屋,就在院子里等候。大概又过一刻钟,孟老爷才从门洞下走进来:“年年怎么也起来,外边多冷,快些回去躺着。”

“我裹着披风呢,不冷,爹,外边怎么回事?”

“都察院御史带了官军,奉旨到各地考核吏治,进城怕惊动鹿邑县官员。这么着,我们这两天就不能回县城了,得等考察院考核完才行。这两天他们都会在这借宿,爹都安排好了,他们人不多,安排在西院住。”东西两院隔着道墙,并不互相打扰,孟老爷这才作此安排。

督察院?好大名气啊!

孟约:这一刻,我想起了陈萍萍,这一刻,我确定改变这个时代的穿越者…啊不,写《三醮》的作者也知道萍萍姐。

等等,御史不该动不动就以死相谏,以图清名传千古,谁看谁烦,看谁谁倒霉的存在吗?

注:陈萍萍是小说《庆余年》里的人物,顺便捧着少女心再再再次推荐猫腻大大的《庆余年》,最爱网文,没有之一。

嘤,没看过也不妨碍什么,在这个故事里督察院就是御史台和锦衣卫的结合体。趁人不注意,暗搓搓摸到人家里去,拿出小黑本,不乖的记下,不老实的记下,人品喂狗的记下,节操丢掉的记下,太过放飞自我的记下,吃相不好看的记下…记完把小黑本收起来谁也不给,心情不好就翻给皇帝,心情不好不坏就翻给内阁看,心情好就自己翻着看。

可以审查,可以抓人,但没有判决权,不能给人定罪,御史台大理寺刑部什么的,经常会来跟督察院扯皮。

第四章 密密匝匝的春雨

田庄的早晨总十分忙碌,佃户们天还没一丝光亮时就得将要送去县城的菜收割好,装上牛车。待这些事做完喘口气吃早饭,吃过早饭喂鸡鸭喂猪牛羊,之后大人得去打猪草打柴,大点的孩子带着小点的孩子或去田里帮忙,或去山上采野果挖野菜。

孟约站在高处看了整个上午,从晨烟杂炊烟看到大人小孩纷纷出门,最后扑到孟老爷身边卖乖:“爹,你辛苦了。”

孟老爷不明所以:“辛苦从何来?”

“我能这么无忧无虑长到大,吃穿不愁,还有人伺候,想什么要什么张张嘴就有,即没有高门大院的糟心事,也不必像蓬门寒户那般辛苦劳作,都是因为有爹在呀。我虽然还小,却也懂得,一个人日子过得风平浪静舒舒服服,那必有另一个人把什么风雨都担下,把所有辛苦都扛了才能有的。”孟约又不是真只有十五岁,她也不是原主正身,占了人家这么大的便宜,不道声辛苦,不说几句暖心的话,她怎么都觉得过意不去。

她这一番话,说得孟老爷怔了许久,半晌半晌地笑中含泪摸摸孟约的发顶说:“你能说出这番话来,爹便怎么都不苦。”

一时感慨把孟老爷感动得滴下两行泪来,孟约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即使在现代,说实话,她也没见过她爸当着她面掉泪的。默默递帕子,又小心翼翼地逗趣,好容易才把孟老爷哄好。

“为父还要去看看庄上佃户,你也到在田庄四处走走,这里日后总要交给你,提前熟悉熟悉也好。带上春柳细芳,为父再喊田庄管事的媳妇给你找个机灵些的丫头作向导。”孟老爷但凡来都会去“慰问”佃户,这都是旧例。

“正好我也想出去看看,待换身简便些的衣服就去。”孟约说着送孟老爷出门,然后才得松一口气,她扶着墙想,以后得稳着点来,就是要说好听的话,也得循序渐进。亲情起于血缘,却并不能全靠血缘来维系,至少对她这个便宜女儿来说,没法理直气壮的只仗着血缘享受这一切。

孟约也不懂农耕,田庄管事媳妇喊来作向导的丫头叫杨早,杨早的爹是田庄上的庄头,对田庄里里外外十分熟悉,问她什么张嘴就来。孟约问得差不多了,**柳给杨早两枚银子打的梅花锞子,便要自己带着人四下看看。

不知不觉,贪看山中春色好,竟走出差不多二里地去,道是春日的天孩儿的脸,说变就变。出门时还有几分日影,这时忽又下起雨来,好在田庄里每隔几里地便建有草亭。几步快跑,孟约就同侍女婆子都进了草亭,进草亭没多久,雨越下越大,打在草亭上噼啪作响。

附近的农人也赶来躲雨,见孟约在竟然转身就跑,任凭孟约怎么表示没关系,农人也不往草亭里挤,都到了远处榕树下头。偌大的草亭,几十个人也坐得开,孟约到底不是土生土长的千金小姐,看着多少有些坐立不安。

细芳见孟约面露不忍,说道:“小姐,门房知道您出来,最多一两刻钟,便会赶车来接,待您走他们自会回亭中来避雨。”

“嗯,回头吩咐下去,各家送些红糖生姜去。”孟约说着不再去看,看着也只能自己虐自己,何苦来的。她不是那种既然改变不了自己,就能发愿去改变世界的人,她没胆站到世俗的对面去。

胡思乱想好一会儿,孟约才在心里默默作总结:“当那么多年社会主义接班人,结果接的是封建大地主的班,这可真叫人处处尴尬。”

她尴尬着的时候,有一小队黑衣人,冒雨自山道上走来,见到有草亭,便向草亭走。他们见草亭中有人,招呼一声,便涌进来占了半个草亭,有侍女婆子在倒也不拘什么。

孟约:难道那坐下的就是传说中的督察院监察御史?

好奇地看去一眼,那人倒很正派,目不斜视,只看向正前方。孟约坐在那人的斜对角,一抬头扫过去就正好能将那人的面容收进眼底。实话说,如果真是监察御史,那就万分出戏,因为实在不像个文官,一点文臣清流的朗然清举都不见,反而更像武夫。

那人眉浓目阔,瘦如刀削,看着就叫人想到什么满清十大酷刑,厂卫刑讯手册之类的,阴冷冷的,衬上这漫天密密匝匝的春雨,能令人不自觉伸手拢紧身上衣裳。

嗯,绝对不是御史,应该是随行的官军统领。

“马车怎么还不来。”孟约倒不是怕,是真冷了,方才雨小不觉,这时雨一大,里边就渗着小雨花,兜头罩在她头上面上颈上,风一吹,冷得不行。

“小姐再忍忍,快了。”

孟约又扫一眼那人,很想问问那边漏雨不漏,但从头到尾,人家连眼角都没给她一个。时下男女大防虽不严苛,但对方这样做才是对的,孟约也没什么可说,只心里盼着马车快点来。

她穿进个有女主的书中世界,自然没什么女主病,会盼着对方主动说那边不漏雨,并来与她换地方。

好在没多久,马车就来了,孟约登车时叮嘱道:“去个人把他们喊到草亭里,待会托管事送些姜汤来。”

孟约担心农人惧着督察院官军不敢上前,到家时还叮嘱管事,把姜汤送去时,顺便把那几位督察院官军捎上。管事听了吩咐,自然照办,把煮得浓浓的姜汤送去,回程时相请督察院的官军上马车。

管事办事妥帖,还给官军们另留了姜汤,还备了一匣子刚出炉的肉馅酥皮饼,待下车时,那领头的黑衣人开口道谢,管事不敢居功,说道:“原是小姐的吩咐,当不得御史一声谢。”

黑衣人并没说什么代为向小姐致谢的话,一拱手便进了西院。

西院里,王醴(同礼音)换下湿衣,待用饭时,院墙外传来一串笑声,穿透雨幕,传入王醴耳中。

草亭中,那湿淋淋的人和湿漉漉的眼,仿佛又在眼前。

东院,汪星人忠诚的铲屎官孟约,已身陷萌软毛团子的包围圈中无法自拔…

在农人家中看到一窝狗崽,想着小姑娘可能喜欢,顺手带回来给孟约后,孟老爷发现,他在闺女那里陡然失去了江湖地位。

第五章 偶然飞落他窗前

孟约对狗没有任何抵抗力,尤其是小小的,毛绒绒的,出生刚足月余的小奶狗。四只小奶狗在她脚边嗅来嗅去,用小奶音叫唤着,摇着短短的毛绒尾巴时,孟约想:好的,你们要什么都可以,都是你们的。

纯种的中华田园犬极好养,南瓜拌饭肉拌饭胡萝卜拌饭,家畜的下水处理干净炖熟拌饭,只要不加盐,吃饱了比什么都健康欢实。孟约虽然是汪星人忠诚的铲屎官,爱的却就是这种不需要精心伺候的,动不动要去宠物美容院宠物医院的,孟约从前是伺候不起,现在是没地方伺候。

孟老爷看着孟约打从见到四只小狗崽起,就不停吩咐春柳细芳准备这准备那,却只叫人端盏茶就打发了他,简直心里发堵:“年年,四只你也养不过来,留一只养在跟前便是,余下的叫管事领走,留在庄子上看家护院也好。”

“不要,都是我的。”孟约没看到就算了,看到哪一只都舍不得,尤其是四只小奶狗一齐用天真无辜的小眼神朝她卖萌时,她更是自己不吃都可以,一定要喂饱它们。

闺女难得嗲嗲地撒娇,孟老爷也感受到了自己没用都可以,一定要什么都满足闺女的心情,摆摆手:“罢,多给你拨两个人,需命她们照料得干净仔细些,待大了再看,若是过于凶猛,断不能留在身边。”

孟约忙点头,和孟老爷一块吃过午饭,便醉心于给四只小奶狗取名:“跑那么快,少年,就是要追风。肥肥圆圆,黑白相间,酷爱抱大腿,这样的气质我在胖达身上也见过。那两只从进来起就互别苗头,啧,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叫小箕和大豆。”

春柳:追风小箕大豆都可以理解,胖达是什么?

玩罢萌宠,孟约看一眼窗外,枇杷挂满一树黄熟的果子在院中空结雨,孟约来时就有些馋,但雨天的枇杷甜味更淡,需晴两三天才好吃:“雨怎么越下越大,方才听农人说明日要晴,我怎么看起码还得下半个月雨。”

“三四月的天本就变得快,农人说晴想必是能晴的,小姐,不如喊人将枇杷遮了雨,待明日天晴再揭开,晒一日便好吃。”细芳原也是农家子,对这些极有心得。

孟约点头,不多时就有人来用密密的雨布给枇杷遮上,屋中光线顿时暗了许多。春柳将灯点上,孟约继续玩小奶狗,玩得四只活力十足朱上奶狗疲得犯困时才叫婆子抱回刚刚做好的窝里去。

第二日果然天晴,雨布早被揭开,清早的太阳虽还在雾中,但吃过早饭没多就被阳光驱散,一颗颗圆润可爱的橙黄枇杷被光一照,显得格外甜软可口。待到下午四五点时,孟约便摘了几颗尝,觉得甜度差不多,没有雨水气了,就同春柳细芳一起采摘,并不使唤其他人。

“小姐,还是喊人来采罢,您这样,我看着心都要跳出嗓子眼。”春柳真不知自家小姐怎么一到庄子上就这么野,方才穿着鞋上树不便,干脆把鞋袜都脱去,赤着脚往树上爬。她还特别灵活,不及阻拦已爬得比屋顶还高几分,春柳在下头看着几乎要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