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委屈便好。”孟老爷叹口气,脑子里想的仍是怎么往上爬,但前路茫茫,他非科举出身,又进了官场,更加知道什么叫做“非举晋仕多绝于六品下”。

如果说,士与庶之间有一道天然的鸿沟,那么六品下与六品下,便是官与差的壁垒。这壁垒,别看看起来似乎不算什么,实则,比士与庶之间的鸿沟更难跨越。

在孟老爷想着怎么往上爬时,孟约想的是,怎么狠狠给原益安侯女一个足够她余生都生活在悔恨中的狠狠耳光。要是孟约自己,她才不乎人家打不打她脸,关起门来,她可以当整个世界都不存在。但,牵连到孟老爷,那不可以。

实话说,要真是孟约在现代的爸妈,她可能还不至于,但孟老爷不同,孟老爷是一生的寄托都在她身上啊!因为孟老爷所有的喜怒哀乐、生死荣辱,甚至是富贵贫病,几乎都全系于她一身。

“可惜我是个战斗力负不知多少的渣,不然,一力降十会,该有多痛快。”其实孟约很不擅长搞这么复杂的事,她喜欢简单,不管什么事,都热衷于往简单处理。幸亏,这事她有外援王醴,不然,她才不跟人斗智商斗计谋呢。

王醴的中心思想是——你引流言杀我,我便让你体会到什么才是真正的流言杀。

实话说,孟约虽觉得这样未免有点不痛快,但确实比较安全,而且看着人一步一步跌进自己预备给别人挖的坑里,也是另外一种痛快。何况,这一切并不慢。

不管是报仇还是报恩,总是要来得快,才叫报应,迟了,黄花菜都凉透时,还算什么报应呢。

绘本在八月中上市,各家书铺,早已放出风声去,说《闺门令》的绘本近期上市。德麟班半拉月下来,还没把《闺门令》演完,这时,正是勾得挠心挠肺,人人想看大结局,又害怕看结局的时候,毕竟这时候已经吃不到糖了,全都是玻璃渣和黄连。

是以,书铺里,《闺门令》绘本铺出去,问的人多得很,问完却都远远看着绘本,并不上前。孟约去书铺看情况时,就看到这样诡异的情形,待她想开口问时,忽听到有人与身旁人说话:“琼真想必是悲剧收场。”

“那还买不买?”

“琼真悲剧收场不要紧,我是怕太祖难过,想史书里,太祖多宠爱几位公主殿下。琼英琼真虽远不如那几位公主殿下,太祖也是多有爱宠,琼真如此收场,太祖又无能为力,诶…”

“想太祖一世英雄,说打哪打哪,打哪哪胜,从来只有让别人不好过的份,几时有谁敢叫太祖有一丝难过,不用太祖招呼,便有的是人挥刀去砍,只怕砍得不够快。”

“可不是。”

“正如此,人人为琼英琼真一声长叹时,有几人能想到太祖心中如何不好过。”

孟约:穿越者前辈,你脑残粉可真多,而且时效好长呀!

#爱的小剧场#

话说那年,太祖看到有人呈上真人同人小说来,激动得内心无已复加。

臣子:竟有人妄议陛下,该斩。

太祖:嗯,断更是该斩,要是肯快点写出大结局来,就先留着罢。

内心吐槽:那些年坑过我的大大们,你们方了吗,这些年打算坑我的大大们,你们怕了吗?

#哈哈哈哈…看来是没人敢坑朕了!#

第八十七章 一触即发,不可收拾

最终,犹豫的人们还是买了大结局绘本,一个个迫不及待地快速翻一遍。然后又快速地一个个写满脸懵,懵得几乎失声,完全无法组织言语。

直到小半个时辰后,才有人声音飘飘忽忽地开口:“我可怜的琼真…”

“琼真是可怜,太祖却更叫人扼腕。”

“琼英不也一样十分叫人惋惜。”

“最可恨是那余惜,一张恶口,真让人恨不得缝了那张嘴。”

“哎,真正可恨的,却不是余惜,也不是琼英琼真所嫁的人家,而是这编故事的打鼓人。”

“正是正是,那打鼓人最可恨。”

一时间对剧情的讨论变成了对《闺门令》作者打鼓人的声讨,简直恨不能句句啼血,吐打鼓人一脸。

孟·打鼓人·约:总感觉,会有一大波刀片向我靠拢。

默默往后挪出书铺,孟约决定还是暂时不要管满城如何热议,还是先去管管赖在科学院里孟老爷。孟老爷身体已经大好,不过,如今科学院里有更叫他入迷得再也不想出科学院大门的。

“爹…这是?”不要误会,不是孟约不认得,而是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

“阿孟不是说以蒸汽机替马拉车,这便是了,只是还有许些不通之处,仍无从着手。”孟约的惊讶让孟老爷颇有几分得意之色,虽不是他一个人完成的,却也足够孟老爷笑没眼的。

孟约:我会说我提前一百多年看到了蒸汽机车么。

虽然还是雏形,但这东西会在多短的时间内日新月异发展起来,没有人比孟约更清楚。需知,孟约出生的年代,已是内燃机的天下,蒸汽机车早已经成为博物馆里的陈列品,可想而知,科技的发展一旦开始,就会像进入光速通道一样飞快。

目瞪口呆的孟约回过神来,才想起要问孟老爷:“爹,不通之处是指什么?”

“我与袁院士造出它后,便发现它的推动力与牵引力都非常大,应该能拉动很重的东西。”孟老爷是说着说着,就陷入沉思的。

这时一旁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的袁院士接着发声:“但,一旦承载过重,行驶在路上,便会陷进地里,哪怕是青石铺路,也很容易开裂。再则,一旦跑起来,不能如车马一般喊停便停,路上行人车马这般多,停不下来怎么行。”

孟约从来没考虑过,火车为什么要在铁轨上跑这样的问题,猛地被一问,反而明白过来,为什么火车不是在陆地上行驶,而是在铁轨上。实话说,想明白后,孟约有点挠心挠肺——说吧,不能开这么大的金手指,不说吧,太祖一辈子作那么多弊,她知道答案不帮自家人作弊,委实有点说不过去。

“袁兄,若拉车太多太长,在不停下来,不大幅减速地情况下,怎么转弯才能不翻不乱?”孟老爷这是原来的问题没解决,又产生出新的问题。

袁院士:“唔,这也是个问题。”

孟约:噢,看来火车在铁轨上行驶,还有这个原因。

见这二位苦恼成这样,孟约越不敢轻易开口,一来她也一知半解,二来她真没研究过火车和铁轨之间的关联。火车对她来说,就是个很常见的交通工具,不必费神去琢磨。

所以她真的只能随便提一句,能不能领会精神,全看袁院士和孟老爷的智商:“或许,它需要专门用来行驶的道路?”

袁院士与孟老爷齐齐看孟约,然后又齐齐陷入沉思,孟约见这二位眼神表情和动作神同步,就知道,孟老爷大概很难从科学院拔出身去。这样也很好,惯于丢下指点迷津的一句就跑的孟约,当即决定,还是赶紧溜。

正好,孟约想去看看德麟班今天最后一幕演出来,观众究竟会是个什么样的反响。

坐上马车,沿着青石铺设的道路往德麟班所在的文庙街去,路上恰好要经过原益安侯女韩宜爱所嫁的赵家,赵家亦是商户,要说起业与如今的韩宜爱,也算是门当户对。赵氏子在韩宜爱还是益安侯女时便心生爱慕,后得韩宜爱下嫁,是捧在手心含在嘴里都嫌宠不够的。

因而,韩宜爱若是愿意,日子能过得相当不错。只是韩宜爱心中有太多不甘,赵氏子不是不好,但好与不好,从来都是对比出来的。曾是侯府千金,眼睛里看,日常来往的,心里爱慕的皆属人上人,如今“委身”赵氏子,其中落差有多大,怎么个难受法,大约也只有韩宜爱自己清楚。

此时,赶车的仆妇忽叫停了车,片刻后,又便隔着帘子冲孟约禀道:“小姐,前头闹着呢,不行还是改道吧。”

“噢,行吧。”孟约一团乱麻的,还真没工夫关心街上吵吵闹闹。

春柳就着被风吹得半掀起的帘子看一眼外头,忽地扭头,一脸解气地道:“小姐,你猜怎么着!”

孟约:“你说外面?听动静像是婆媳在吵闹,那媳妇是有多不招人待见,怎么全是针对她的,没人为她说话。”

“小姐,是韩宜爱,”韩宜爱就是指原益安侯女。

猛听到“韩宜爱”三个字,孟约有些怔然,片刻后才道:“去个人打听打听,是怎么一回事。”

很快,打听消息的仆妇回来,回禀道:“小姐,赵太太骂韩宜爱不安守门户,几乎日日白天都在外…勾三搭四。”

孟约一听乐了,压根记不起刚才她还同情过“没人为她说话”的媳妇。

同情是什么,她没捡块石头砸过去,就已经能算是厚道。

哪怕时下“勾三搭四”是能逼人去死的词,但“失德”也是能让人去死的词呢,因此孟约也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她倒是很愿意摆一脸怜香惜玉,只是对方非要踩着她的脸登天,她还怎么能让怜香惜玉四个字上脸。

“走罢,不必再看了。”

——知道她现在日子过得不好,以后也好不到哪去,我就安心啦!

但是,巷道里马车堵得水泄不通,仆妇想尽办法也没能掉转头,只得继续被堵在这。至于造成拥堵的婆媳俩,正大战渐酣,眼看便要一触即发,且一发不可收拾…

PS:嘤,这一章起码改了十遍!!!!!!

我可怜的存稿!!!!被这一改全没了!!!!!

第八十八章 努力耕耘,热火不息

赵氏子甚爱韩宜爱,赵太太可不怎么爱,她眼见独子每得韩宜爱一点温柔便不知辩南北,不知有父母,不知在人间,就恨得咬牙切齿。实则,韩宜爱若也是全心全意,赵太太倒也咬咬牙,看在独子的份上认了。

但,韩宜爱不是,非但不全心全意,心中还另有所慕。虽然韩宜爱没干出什么来,但那是韩宜爱没法干出什么来,她爱慕人,人却多看她一眼的兴致都没有,她拿什么去干出什么来。

“你日日往那宏运楼,一坐便是一整日,图的是什么你心里明白。原本我与我儿只道你是舍不得旧日辰光,才日日去一眼能尽望长平里的宏运楼,还叫我儿多怜惜你,不想,你竟是心心念念不忘旧情人。”

因赵太太得到的宏运楼,孟约许久才记起,长平里巷子口上就有个宏运楼,是个兼卖茶酒三餐的地方。左近的人并不爱去宏运楼,对长平里那些有着勋贵血统的子弟来说,宏运楼委实不够档次。孟约只去过一次,嫌那里的饭菜油重盐重,点心甜死人,再也没去第二回。

仔细想想,那里确实能看到长平里整条巷子,不过院墙中,基本看不到。长平里家家树木繁盛,便能看到的都被花木遮去,不然住在长平里的人家早就把宏运楼给拆成了平地。

“这可真是心不死,真那么喜欢,放胆追,明刀明枪来,我接着。我输了是我没本事,是他眼瞎,偏要来阴的,那就不好意思了,我最讨厌背后阴人还祸及家人的。”即使韩宜爱此时看起来顶惨,孟约也只有痛快,没有同情。

有意思的是,理学世家的教养,让韩宜爱不能顶撞赵太太,韩宜爱对自己宽,可她有个对谁都严的亲妈。

此时,闻讯赶来的亲妈,就狠狠地把韩宜爱架到火上烤:“亲家母,必然是误会了,我平素教导宜爱,要谨守门户,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身为女子,对夫君要一心一意。便是受了什么委屈,也当顺承,这才是吾等身为女子的本份。”

在家泼得很,管得赵老爷让往东不敢往西的赵太太:…

韩太太来前,韩宜爱几欲破口大骂,甚至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大,要不是赵太太身体壮实,又有仆妇在一旁扶着,赵太太只怕早摔倒了。韩太太这一来,韩宜爱简直恨得要死,用力甩开韩太太的手,怒火中说地吼道:“你倒是顺承了我爹一辈子,你看看你落个什么下场…至于你,有本事叫你儿子休了我,没本事就闭嘴。”

话音一落下,整条巷子安静得落针可闻,没一个人出声,皆目瞪口呆地看向韩宜爱。

许久后,才有路人出声,却是一声讥笑打头:“嘁,你倒有本事,你怎么不自请下堂,作甚要别人来休。”

“正是,爱谁谁,赵家郎多好的人品,倒是别来祸害他啊。”

“只可怜赵家郎一片痴情。”

“原来世间不止有痴心女子负心汉,也有负心女子痴心汉。”

赵太太冷笑一声,在人声鼎沸中开口:“韩太太,你这闺女,你还是领回去罢,我赵家门楣太小,养不起这尊大佛。韩小姐放心,我儿也不是那会苦苦纠缠着你不放。”

韩太太待要为韩宜爱说几句话时,赵太太一个转身,把人全扔下,一腔怒火,满脸怒容地领着仆从迅速撤离。经过孟约马车旁时,有下仆问韩太太:“太太,话都放出去了,若少爷不肯断,岂不是圆不回?”

赵太太冷笑道:“这样的媳妇留着这年吗,至于阿延那里,无非是费点工夫,总有办法能说得通。”

差点以为韩太太也是穿越者的孟约轻轻呛了一口气,片刻后心中暗道:正对,这样的媳妇不该留着过年。

孟约想,这出戏到此就该算结束,没想,高|潮才刚刚开始呐。

赵太太尚未走远时,韩太太反应过来,冲着韩宜爱膝盖就是一脚,只听得重重一声跪地响,韩太太的叫骂声随即传来:“还不快向你婆婆赔罪,为娘自小怎么教导你的,这世间,只有男人再娶,没有女人再嫁的道理。今日你若被休,明日我便一根白绫送你去地底下向你外祖父外祖母忏悔。”

正打算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的吃瓜群众停下脚步,都是一脸不敢置信,见状孟约默默地吃瓜群众们加上吐醴的文字循环:我去,这什么神转折。

理学世家出身,果然不是盖的,韩太太真是天然黑啊天然黑!

本来大家当个热闹看看得了,因《闺门令》出,由内阁阁臣主笔写下倡导——不造谣,不传谣。眼下,大家伙茶余饭后谈的都十分节制,多半都不谈人家家里的事。

可这句“只有男人再娶,没有女人再嫁”的言论,成功把“家中私事”变成了“不能不吐的大槽点”。

连春柳都在说:“想天家三百年教化,才使天下女子日子好过些,怎么还会有人非要用教条来为难自己呢?”

犯贱呗!

即使是现代社会,也会有女性,发出这样的声音。这不叫为难自己,这叫犯贱,从骨子里透出的贱,这种贱是不分男女的,是他们自己看轻了自己,便想把所有人都拉得和他们一样低,一样贱。

此时车马已可以慢慢前行,孟约坐在车里,想得又多又远。不知为什么,她竟明白了太祖为什么时刻满不世之忧,因为他们现在的大步跨越时代,是通过作弊来的,所以要时刻防备历史这个小妖精,趁他们不注意时反倒退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种使命感呢。”孟约小声喟叹了一句。

春柳没怎么听清,遂不解地看孟约:“小姐?”

孟约摇摇头示意没事,掀开车帘一角时,却意外看到街上,骑在金棕色大宛马上,与属官并骑前行。秋日的阳光倾泻而下,将人和马都映照得格外闪亮。

这一刻,这个人,像是浑身发着光啊!

此时,孟约又想明了太祖这样努力改变这世界的另一个原因——希望自己身边的人都能生活在充满阳光的世界;希望自己与心爱之人未来能不必担忧任何事地行走在阳光下,心中无一丝阴霾;希望有朝一日,自己的孩子诞生在一个更加美好的世界里。

为此,愿倾尽此生努力耕耘,热火不息。

第八十九章 旧情难忘,竹马难舍

赶到文庙街时,德麟班的《闺门令》最后一幕“双姝还”正演到一半,看戏堂的小青衣认得孟约,不作声地让开身请孟约进去。德麟班专有给剧作家留的包间,孟约虽不算剧作家,却是原著,也享受到了同样待遇。

“双姝还”这幕戏,讲的是琼英琼真同一日和离,辞夫家返娘家,锦国公虎目含怒接爱女,太祖长棍在手教两位女婿重新做人。

当时,太祖正在台上,长棍一荡,揍得大女婿连滚带爬,揍得二女婿屁滚尿流,双双告饶。太祖岂是告饶就会饶谁的,直把两位前女婿揍得爹妈都认不出来才干休。

接得琼英琼真返家后,太祖一改从前放任自流的只宠不管,亲自教导两个女儿,凭他一世帝王,哪有教不出两个手段滔天高门贵女的道理。最后琼英琼真双双定亲,皆定的是宗室子弟,却没说是什么样的宗室子弟,更没说琼英琼真再蘸之身,怎么能嫁宗室子弟为妻。

看客:“定是太祖向官家曝出身份。”

“你家祖宗忽然活过来,你能接受?”

“这是戏文,又非真事,为何不能接受。”

“这若是真事,该有多好,太祖当真重活回来,便真是变作妇人身,海外战事,也定横扫无忧,哪用像现在这般死死咬着不分高下。”

孟约:穿越者太祖好像并不擅长战场布局,他只擅长搞出一大堆作弊的外挂来,交给某位文张武驰的大将军,然后大将军就会把胜利给他带回来。

在孟约吐槽的时候,下边的粉丝们已经为太祖吹了一拨。孟约听得又想吐槽,又充满敬佩,不管怎么吹,穿越者太祖一世功业总不是假的,不然哪来这么多粉丝。

吹过后,看客们转而谈论起外洋的战事来,就近这半个月传来的,多都不算什么太好的消息,虽然也不坏,但比起从前的无往不利,这一次战局吃紧得太明显,让人十分不安。孟约听着,遥想起卢宕,不知有限的条件改变下,这位如流星划过大明天空的大将军能不能好好活着,过完属于他的一生。

轻响起一记敲门声后,孟约回头,看到的是王醴:“阿孟。”

孟约愣了愣,才开口招呼:“王师兄,来坐呀,待会儿还有一场戏呢。”

“还道方才在路上看见你的马车,原来真是你,去过科学院看孟主事了?”王醴坐下,执壶给孟约添满茶水,顺便给自己倒一杯。

“是啊,我爹大概想赖在那不出来了,如果袁院士不赶他的话,他肯定愿意待一辈子。”孟约说着把绿豆糕朝王醴推了推,并带着一脸被美味征服的愉悦卖安利,“王师兄尝尝,这个绿豆糕做得好极了,不干不油,还添有一点茶粉,格外清新。”

王醴拈一块吃,果然很好清甜可口:“阿孟今日有点不同。”

是比往日开自在的笑脸,仿佛还在鹿邑乡中,枇杷树上,脸蛋沾着雨露,眼里跳跃着阳光的那种自在。

“哎呀,看来以后不能干坏事,王师兄什么都能一眼看出来呢。”真是种甜蜜的负担呀,想想以后想要什么,都不用开口,同样的,有什么事不想说,大概也能被看出来。

孟约:哎哟,我都开始想以后了,我的老天爷。不不不…今天看到放光的王师兄时,我就在想以后,不止想了以后,还想了…孩子?!

忽然觉得有点慌。

看孟约表情变了又变,王醴不由失笑:“倘你不想我看出来,我也可以看不出来。”

“这样嘛…也是可以的。”孟约说完忍不住笑开,恰此时锣鼓声响起,德麟班上午最后一堂戏正式开锣。

“这一场演什么?”

“演《大明英雄传》。”主角是穿越者太祖。

两人看完《大明英雄传》第一幕,便已近中午,王醴邀孟约去合意楼吃午饭。对孟约来说,合意楼的美食就是她的本命,满南京城里都没有比合意楼更合胃口的。

合意楼的酱鸭酱肉固然好,综合卤味拼盘和素卤卷子,红卤拌饭,红焖鸭脯饭,豆芽饭和豆花捞饭等等等等…没有一样是孟约能割舍的美味。中午的合意楼,用句现代话来说,满是恋爱的酸臭味,要不是和王醴一道,孟约都不想来。

“王师兄,那是不是叶慎章。”有男主粗现的地方,百米之内恐有女主出没,孟约四下看一圈,却没有看到荣意。

“嗯,先上楼去点菜,时近正午,别饿着。”王醴一边与孟约上楼,一边扫向街旁正下马的叶慎章,眉峰微微聚拢。

点好两荤两素一汤,王醴便凭窗向下看,孟约则站在窗户另一边,倒没太看下边怎么样,而是在琢磨最近有没有什么剧情。因为大部分剧情,都是发生在叶慎章中第出仕之后,而今年没有科举贡试,叶慎章要等明年科举贡试之后,才会渐渐发光发亮。

当然,小说里是只有主要情节的,当小说成为一个真实的世界时,主要情节之外,故事的配角主角还是得过日子的:“王师兄,你盯他做什么?”

“叶慎章近来同蓉城王走得十分近,蓉城王是皇次子蜀王殿下的拥趸。”督察院盯蜀王及相关人员一直盯得十分紧,但这是公务,因而王醴并没有多谈。

但再怎么不多谈,孟约都能凭“经验”猜得出来,无非就是天家那点破事呗。不过,孟约记得,叶慎章没参与到几位皇子的争斗中。要知道,几位皇子后期争斗得很厉害,不幸加入其中一方阵营的,最后大抵都会被殃及成炮灰。

“阿孟。”

“啊,什么?”

“阿孟为何一撞上与荣氏女有关之人,便容易出神?”孟约不止一次两次,是经常因为荣意,以及与荣意走得近的人,陷入一种十分诡异的状态中。

孟约:因为荣意是《三醮》女主,虽然有时候想想这挺心塞,但这个世界确实是因为荣意,才会存在的。

“因周文和?”此处是以为孟约仍旧情难忘,竹马难舍,同时又以为是自己太狭隘,以至于总揪着周文和不放的王御史。

不,壮士,别误会,你听我解释,真不是因为周文和——此处眼见王醴脸上渐没了笑容,复又显得一脸戾气满满,觉得是自己没有正面回应告白,以至于让王醴产生误会的孟不约。

小剧场:

太祖:就知道你们这群人不打算让朕好好死,等着吧,朕一定诈尸吓死你们!

诈尸成已婚妇女,在浴池里白条条醒来的太祖:我去,吓死老子了…

第九十章 现代文明的基石

解释自己从没对周文和有过什么念头的话,很有点说不通,解释周文和对自己而言没那么重要,又不知道从哪里解释起。孟约同时还有点疑惑,难道她看起来很像是对旧情念念不忘?

不,是因为对《三醮》剧情的关注几乎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所以一旦周文和、叶慎章、荣意,或其他相关的人出现,都会不由自主把注意力全贴上去。事实上,孟约也已经感觉到,这样很不好,几乎把自己的人生全浪费在无意义地“围观”上。

然而,她从一开始,想的就是远离剧情,过自己的生活。现在看来,虽然没远离,可也没有太近,但她仍是没有自己的生活。

其实比起《三醮》剧情,她的穿越生涯,完全可以去做更有意义的事——比如工业革命,哪怕她也一知半解,但在历史这个巨人的肩上,可能只她的一句话,就能剥开笼罩在整个时代之上的迷雾。那么,为什么她还要耿耿于《三醮》剧情?

眼见孟约充满歉意,着急开口,又不知怎么开口,王醴仍是心软了:“不知该怎么说便不说,先吃饭。”

孟约依言端起碗来,扒几口,发现视若本命的美食,今天吃起来一点也不美味,仿倒让她想起一个词来——味同嚼蜡。叹口气,放下碗,孟约觉得,她还是要说,再不说可能就不是美食不美,是有可能觉得人生都不美:“我其实是很介意,但并不是因为在意周文和,而是想看看那个对不住我的人,日后会落个什么样的下场。说句心里话,每见他不愉快,我都很愉快,他爱慕荣意,荣意却理也不理他,这也让我很愉快…这样会不会显得我特别小心眼?”

看她一脸闷闷不乐,同时还充满懊恼,不知为何,王醴分外想笑,于是他便笑了:“是有一点。”

“是吧,你也觉得吧…”孟约话说到一半,更郁闷了,看来她和王醴,不仅她是个假的女朋友,王醴也是个假的男朋友,这样的时候居然不带好好哄一哄的。

“我亦狭隘,不该提他,阿孟莫介意。”王醴此刻也明白过来,因心中喜爱,才会患得患失,因心里看重,才会生狭隘心。

“不是,今天得说清楚,以后不会了,那些不相干的人,哪有师兄重要。”孟约解释罢,还十分自然而然地撩了一记。骄傲脸,人家也是交过男朋友,知道怎么撩,知道怎么是被撩了呢。

被撩一脸的王醴:…

小甜甜甜得太快太醇,以至于王醴有些反应不过来,唯有连灌两盏茶,才把眼角下的薄红压住。孟约此刻却已笑得趴桌,乐不可支地用一双盈盈笑眼看王醴。

“你这样容易脸红的哦。”孟约有种自己已经修练成老司机的感觉,连笑声都隐隐透着一股见识过大风大浪的熟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