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则,干这种事的,并不是上边派下来的人,而是在本地本土,由户部寻得宜的人选,经过平日的谈话,而不是以问卷的方式来进行。所以,这存在一定的主观性,当然,又不止选一个两个,拿亳州来说,少说是几十人,这其中但凡有几个对王醴观感不好的,也会导致一整片飘红。

“容我多问一句,嘉奖的内容一般是什么?”这纯粹是好奇,没别的意思。

朱载宥:光有嘉奖诏文,没别的呀。

升官调职直接是任命书或调令,前者由吏部下发,后者由内阁制诏令。

孟约:连锦旗都没有?

朱载宥:没有。

这就有点尴尬了,根本不该谈这个话题嘛,还是换个话题吧:“明天拾掇得齐整一点,相片流传到后世,可是要给后人看的,不能堕了阿宥的储君威信呀。”

朱载宥:“我没带储君仪仗啊!”

储君仪仗包括服制,他来谯君是学习,带储君仪仗给谁看呐。

“是指精气神,不是指仪仗。”忽然感觉跟少年有代沟了!

“噢,我知道了,姑姑。”朱载宥答应完就要回去挑衣服,走到门边又回头,“姑姑,能不能请罗院士去南京给爹妈拍相片呢?”

“这得问罗院士。”孟约觉得罗院士应该会愿意的,不过罗院士目前对只能拍出黑白肖相的成果很不满意,所以也说不定,她也不好替人家做什么决定。

次日,孟约拾掇好,强从忙碌的某位知州那里要来半天假,领他一块去拍相片。朱载宥果然收拾得无比精神,王醴自然是小甜甜说什么那就是什么,也拾掇得比平时更亮眼得多,按他自己的说法,跟再做了一回新郎官似的,就差没把红袍再穿上。

“我得先顺道去给曹兄送手稿。”曹仲仑买了个小院子,就在附近,只需要小小绕个弯就行。

朱载宥问:“姑姑,你的新本子叫什么名字。”

孟约:少年,你最近很不讨人喜欢啊!

“还没想好。”她不取,曹仲仑会帮她取好,她是真的琢磨许久,没能找着一个合宜的书名。

“姑姑,我觉得可以叫乔州令。”

孟约:“我提过这名字,叫曹兄给喷回来了,说俗。”

朱载宥:好吧,我俗。

把手稿送到曹仲仑手里后,“一家三口”就往工学院拍相片去,可惜孟老爷不在,不然才真是一家三口拍史上第一张全家福呢。以及,工学院大佬们的相片,一时半会儿真拍不成,非得等到年节不可,好些个院士人都不在工学院,光为拍人相片把人来回折腾,显然不太可行。

“阿孟姑娘说得是,该得给我们这些人都留个相片,别日后崇拜都没个具体的面目是吧。就是聚在一起的拍不成,单人的相片可以先拍得去嘛。”

孟约:我仿佛看到了日后的考点。

问:以下哪位大佬发明了相机。

后边列一撂相片,衣着都差不多,面目上因为照片历史长久而显得有些近似。

忽然之间,感觉找到了新乐趣——给未来的初中高中生们,创造各种考点,多棒棒!

“这么开心?”

孟约用力点头:“嗯。”

一想到未来的熊孩子们会经历怎样的苦痛折磨,就有一种“哈哈哈哈哈,终于等到这一天”的曼妙体会。

给朱载宥拍了两张,罗院士就给孟约和王醴拍,应王醴所求,特地再拍一张孟约单人的,回头洗出各种尺寸来。王醴打算逮着合适的地方就放一张,好让日后随时抬头都能看到他家小甜甜。

看着孟约和王醴在一边亲亲昵昵地拍相片,朱载宥咂好半天,终于琢磨出他这会儿心里什么滋味:“齁得很。”

被迫吃糖甜成这样的!

“罗院士,你坐你坐,我来给你拍个片,以后人家问是谁发明的相机,总得给他们个答案吧。”

罗院士:“等会儿,让我换件衣裳来再说,不能让后人觉得我灰头土脸的。”

“那我给工学院拍一张。”这张工学院的图,以后肯定会有强行弹幕——大明工业摇篮,无数伟人曾在这里工作生活,无数发明在这里问世,无数人才在这里成长。

工学院附近有座不太高的山,正好能俯瞰工学院,虽然没法把整个工学院收入其中,却至少可以收入三分之二,加上校门朝向也正,还能把校门首当其中地映在画面中间。对于自己的拍相片技术,孟约还是稍稍有那么一点自信心的,为了把自己拍得美美美,她曾很用心向酷爱摄影的室友请教来着。

把相机扛上山又再扛下来,就已经快中午,罗院士也等他们有一会儿了,给罗院士拍完相片便去食堂吃饭。饭吃得差不多,王醴便要启程回衙门去上差,这还没动腿正歇饭气儿呢,申江一路急匆匆跑来:“知州,南京来了旨意。”

“这时候来的什么旨意?”

嘉奖呀!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三零四章 得我女神,伴我终生

王醴一路急匆匆赶到衙门,一大一小两个熊孩子为了给他留惊喜,连口风都透一句,就这么看着他着一路急驰,一身薄汗地奔至亳州府衙。

衙中,早有宣旨的中官等着王醴,虽等了有段时间,却也依旧含笑:“王知州不必急,收拾停当再来听诏。”

而今听诏也不必跪拜,因而王醴拾掇一番再出来,也不过是领着亳州府衙一应差官躬身在堂下听诏。从头听到尾,很快所有人都明白过来,这制诏竟是对他们一年多来辛勤施政的嘉奖。

其实也并非除嘉奖令别的什么都没有,有比赏赐更实在得多的——亳州衙下官吏,各涨一阶俸禄。如王醴这五品官,眼下就能拿从四品的俸禄,王醴他们除粮米菜肉四季衣物等各种供应,还有真金白银。涨一阶俸禄意味着,不管是粮米菜肉还是真金白银都会跟着水涨船高。

升职算什么,看这状况,留在亳州,用不得多久,加薪升职全都有。上边也是诸多思量才没升大家伙的职,总得让这套班子把水电工事先弄完,不然回头拆了人却缓了工事的进度,那就没法说理了。偏事做好,又不能不嘉奖,便下了个嘉奖令,一人先涨一阶俸禄再说。

“恭喜王知州。”

“多谢中官人。”王醴忙请宣旨的中官多停留几日,又说要是不嫌弃,不妨住到家中去,地方宽敞,便是客院都抵得南京一家子住的。

宣旨的中官自然还身负要职——替帝后看看出来已经有半年,压根没想过要回去一趟,看看家中老父老母的没心没肺倒霉孩子。这嘉奖令,和朱载宥在谯郡,在孟家住着,也有一定的关系。

不及下衙,王醴便遣随从将中官人送往孟家安置,为这,中官人还笑了一句:“怪道连官家都说王知州有个好岳家,看来果真如此。”

换个人说不定会多想,到王醴这趄级理所当然:“家岳委实极好,我亦深感之。”

中官人不由笑得更开怀:这不要脸的“我靠婆娘吃饭我自豪”,换一般人还真作不出来。

中官人到孟家安置好没多会儿,朱载宥就同孟约一起回来,中官人听到赶紧拾掇齐整前往拜见。这中官人虽是内阁的,但也常在御前能见到,朱载宥遂一眼就认出来:“不必多礼。”

待问过“孟夫人”安,中官人便细与朱载宥说家常,重点在“你这倒霉孩子,居然都不想着回家的事”上面。孟约在一旁忍不住失笑,实话说也不能怪倒霉孩子:“阿宥本想回南京一趟的,不过陈院士过后来,便绊住了阿宥。这不,上午还说等仲秋节亲手做了月饼再返乡,还道不必两手空空,也算有物能报父母恩。”

中官人得了回复,忙点头,只要太子殿下惦记着回南京就成。中官人还会在这留两天,一则是看看太子殿下在谯郡的日常,再有还得负责接应明日会过谯郡来的晋王。

中官人并不打扰姑侄俩说话,又说几句后便退下。

待中官人走远,朱载宥瞥一眼孟约说:“姑姑,我说的能报父母恩的是社群陈文,不是月饼!”

孟约:“嘁,看把你给矫情得,信我,比起社群陈文,更能报父母恩的,是你亲手做的月饼。社群陈文是给大明的,月饼才是给父母,当然,孩子长进,爹妈也会开心会满心宽慰。”

“姑姑,你还是去画绘本吧。”有时候,我姑姑真能噎死人,人家哪里矫情啦!

“等会儿,把你的相片捎上。”

被噎死的矫情储君殿下抱着相片转身离开,孟约则回味着少年一张“你好坏坏,我不跟你玩”的脸哈哈大笑,忽然觉得小孩子还是很可爱很可爱的。刹那间,就有种想要有个这样的可爱小孩儿天天顶着张可爱的小脸,绕着她身边,像小狗狗一样转圈圈…光是这么一想,心就酥了。

“诶,算了,这事也急不来。”

也暗搓搓问过医师,医师说:“你们俩都好得很,孩子没来是缘份不到,别成天担心这担心那的,好好的人都会担心坏。”

对此王醴的态度是:“这么慢吞吞,不急不忙的样子,看来是个闺女。”

“行吧,就当你是个慢吞吞的闺女。”

进画室,铺开最近的新宠——冰裂宣,这是孟约喜欢的那家纸坊新出的,触手微凉适宜夏天,也不知是掺了冰片还是薄荷,隐隐约约纹路像裂开的冰面。说起来,她这第二本的线稿都快要完成了,却还是没名字,连曹仲仑都似乎很苦恼…要是不苦恼,这会儿应该已经要使人来告诉她安什么名字了。

不多时,王醴回来,满面喜色,却不是为受到嘉奖,而是因为刚刚到手的邸报上有户部的上半年陈文:“年年,因蒸汽机车,光是亳州就比去年多了一百一十余户人口前往天竺耕种。想亳州都如此,天下又会如何,这样一来,便是旱灾降临亦已无需多惧。”

谯郡正大力推进水电工事,本来旱情的压力就减小了不少,加上以后可能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前往天竺耕种,不但降低用水压力,还能增加粮食蔬菜的产量。

“待日后,大明处处都通蒸汽机车时,大约就再也不用担心天灾了。”

“嗯,是啊…你这还没名字?”

“怎么,郎君要帮我取一个吗?”

“别,我也俗,还是让曹学士慢慢想着吧。”

孟约娇嗲地瞪王醴一眼,指着一侧的相片说:“我把相片领回来了,师兄不看看么。”

她拿到的时候,真有点被震撼到的,因为真的很像复古的结婚照,庄重又甜蜜。至于她单人的,罗院士把她拍得简直跟一首诗一样,明眸流采,仪态万千,那一点笑容挂在嘴角,含在眼中,好似在说什么,又好似什么也没说。

孟约见过吃过都满心震撼,何况师兄呢。

揭开罩在上面的纸,王知州心中只剩下了一句话:何其有幸,得我女神,伴我终生。

嗯,《巨星》果然提供了不少很好的词汇。

PS:没错,大佬们日后的合影可以参照第五届索伦尔会议合影~~~~

第三零五章 来到你面前,在阳光下

算来不过成亲两年余,回望过去,不过是昨日之事,至今思来,却如同前世之事。不管是小甜甜还是孟老爷,又或是整个孟家上上下下,甚至是工学院衙署,一切的一切都仿佛是什么灵丹妙药,让他几乎将从前遗忘作了前世。

自出书院,王醴把诗赋之学丢下许久,是因为心中没有诗,笔下自然写不出诗作来。勉强也能作得出来,但那不过是应付之作,并不是发乎于心。此时此刻,王醴却很想写一首足可流传千古的小诗,或作一篇大赋,只因他家小甜甜,时而似小诗隽永清新,时而似大赋恢宏壮阔。

至此方知,世间有一人,会让我心中对所有充满感激,只为她能来到我身旁,为此,我甘心情愿历经所有苦难波折。

也是至此方知,那些年咬紧牙关撑过来,没有放纵自我,没有任由自己跌进积满污秽的沟渠,是为有一天,能好好的来到你面前,在阳光下。

这些心里的话,忽然就想让小甜甜知道,但直白的言语,王醴有些说不出口,所以才会想要写诗啊!只是诗还没酝酿呢,就却觉得,诗赋不如说话来得直白有力,而且小甜甜就喜欢简单直接的。

“年年。”

“嗯?什么。”

“谢谢你。”

孟约:没头没脑的,是又脑补了什么很厉害的情节吗?诶,我身边这群脑补有毒人士,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消停的。好吧好吧,我愿意被你脑补,愿意被你毒倒。

“你这么会撩,都给你,你想要挂哪里都可以。”你脑补你有理!

王醴会心而笑,轻捏一下孟约脸颊,笑道:“既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

“还没有恭喜师兄受到嘉奖呢。”

“你早就知道了,口风挺紧啊,殿下同你说的?”

“是啊,不止这事,明天晋王会过谯郡,师兄知道吗?”孟约想起中官人说明天要接应晋王,就琢磨晋王可能要来谯郡处理点事,然后回南京去,说不定还会顺道把朱载宥也一起带着走。

“晋王是为工学院来的,第三条路轨已经在修,眼下正规划着第四条线路,晋王约是想从西北直接修一条往天竺,就看晋王能不能说服工学院了。”王醴也是下午才收到的消息。

孟约摇头道:“西北地方那么多,地质条件也有些糟糕,工学院现在可能还没法攻克这些难关,未必会同意。师兄也知道,工学院不管干什么,都需得有万全的把握,不然,谁牵着他们他们都倒退着走。”

谈一谈工学院的路轨和谯郡的水电工事,朱载宥就过来了,吃晚饭前,坐在餐桌边,朱载宥问王醴:“姑父,谯郡的水电工事今年能全部修通吗,修完谯郡,能不能考虑先把南京的地下工事先完成?”

“南京不必动地下,工事极简单,只是电站选址上有点麻烦,得看工学和工学院怎么协商。阿宥是在这里觉得好,想南京也早点改了?”王醴见朱载宥点头,不由带出笑意来,“若将此事交给阿宥,阿宥有几成把握,明年让南京上下都通水通电?”

朱载宥虽然一直受的是储君教育,但理论这东西从来高屋建瓴,说直白一点,他这辈子还真没实实际际地操作过什么事。当然也是他现在还小,等他大一点,再稳一点,放出去历练时,自然会有实际的事交到他手上。

猛地,王醴说要把这件具体的事交给他,朱载宥有点懵,然后脑子里全乱了,千头万绪跟乱了的线团似的,好半天都没梳理开。带着这团乱线团,朱载宥怔怔忡忡地走在孟家园子里,幽幽凉凉沾着水汽的晚风,都没能将他糊成一团的脑子吹得明朗一点。

“诶,你吓着他了。”

“只让他好好想想,又不是说真让他干,日后整个大明都要交到他手里,那时岂不更要吓坏。”

孟约白王醴一眼,想着等明天朱载宥要是还晕头转向,就想办法宽慰宽慰。不想,第二天朱载宥跟打了鸡血一样,说不等仲秋,今天见过晋王就回南京:“我知道我现在还不足以承担一件这样大的事,且布线通电我也不懂,我只是想看看,一件这样大的事,该怎么去做成做好。”

“在谯郡也能看呐,现在工事不进行着嘛。”

“我知道姑姑舍不得我,但是谯郡的工事已经进行了大半,我现在去看不到什么的。”朱载宥说着,又笑得眼睛只剩下了一条缝,虽然脸上已经再没有了婴儿肥,可每当这样笑时,孟约还是会萌得心肝稀碎稀碎的。朱载宥多精乖,早摸清了门道,知道孟约吃他这套。

孟约:“好吧,左右也不远,雏鸟总要高飞,谁能拦得住。”

朱载宥继续眯眯笑,看一眼王醴说:“姑姑呀,你和姑父该生孩子啦。”

孟约并王醴:这倒霉孩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行了,赶紧滚吧,别留在这继续碍眼扎心。

晋王早饭后便至,和朱载宥叔侄俩谈了一个上午,直到吃饭时,叔侄俩才算告一段落。朱载宥决定下午回南京,晋王却要留下,他得留下来为路轨的事跟工学院扯皮,为此,晋王特地请教了有跟工学院扯皮经验的王醴。

王醴:有啊,岳父和小甜甜,不过,这种成功的经验委实没法复制。

王醴如实告知,他是靠岳父和妻子才勉强过关,晋王大笑不已,似乎很久没这么无负担地开怀笑过一般,晋王笑了得有一刻钟和停下来:“有时候,真觉得昨天的一切如同梦境,我那些的浪费了那么多辰光,真是不该啊。”

“而今也不迟,殿下大可不必悔恨。”

“是啊,虽浪费辰光,但还浪费得挺开怀的。”晋王又复大笑,这时候看起来才有点旧日浪荡少年的模样,“时间还早,我去工学院先跟他们扯一扯。”

虽然浪费得挺开怀,但还是想将浪费过的辰光都补起来,所以一刻也不肯多歇,总是让自己马不停蹄,手不落空,心不落闲。只满心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一切都不算太迟。

工学院里,这时众人正如火如荼地浪费着辰光聚在一起——拍相片!

第三零六章 智慧的凝视

大佬们的合影,大概只有等春节的时候才能拍上,眼下拍的是个人相,因为拍的人太多,罗院士已经没办法亲手制作镀银铜板,把这活儿交给了几个可靠的匠作。也许真是树业有专攻,匠作们制作出来的镀银铜板更薄,镀银更均匀,正因为这样十分容易划伤手,匠作们很快琢磨出办法来,边上绞一圈铜丝,弄得跟银楼里的掐丝工艺似的,不用裱,拿回家直接就能挂墙上当作装饰。

晋王过来时,大佬们正一个一个排单人相,且一个一个收拾得齐齐整整,需知,素日里,这群大佬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从来不讲究干净齐整的。陡然间收拾得一个赛一个精神,晋王都有点不适应,毕竟他也曾跟工学院大佬们打过交道。这群人按说是是他那皇兄来,也都是什么样就什么样,绝对不带修一修边幅的。

真不知道谁哄的,怎么哄的,竟这般有成效。

“晋王殿下来了,瞧你这样也挺精神,不用换了,赶紧来拍个相片。”工学院大佬们是被打鼓人这小姑娘给洗的脑——有必要让后辈小子们知道,我们不仅有脑子,还有脸!

晋王:…

虽然不知道相片什么东西,但晋王觉得,也不耽误什么时间,反正他是来扯皮的,有的是时间慢慢跟他们磨。

拍完相片,晋王一摆开架势,大佬们就隐约觉得眼熟。一年到头,跟工学院来扯皮的人简直要用蒸汽机车装,大佬们迅速撤退,留下程并在那里支愣着。程并不是不想走,是走不了,他现在是拿着小吏工资,担着副院长的劳,操着内阁的心。

“听闻程助教是孟院长的侄子,如此,我称你一声程兄。”晋王没什么跟人扯皮的经验,简短寒喧过后就是大吐苦水,西北难哇西北苦,西北荒啊西北干,西北的同胞岂止水深火热啊,简直如同在地狱。同一个大明,同样的吾民,怎么能让西北的乡民继续受苦受难忍饥挨饿。

程并一脸冷漠:“殿下,我只管院中一应日常事务,殿下所言委实令人伤心难过,感同身受,然…殿下得寻孟院长或哪位副院长说,又或是寻到负责路轨的袁院士说。”

晋王太明白“朝中有人好办事”这句话的妙处,一点也不为程并的冷漠脸而退散,反而更加热情地跟着程并一道走:“诶,你看我刚从西北回来,什么事都还没眉目。你看,我这才来就把院士和助教们都吓跑了,可见是个不受欢迎的。可就是再不受欢迎,为西北万万同胞,我也得咬着牙拿热脸往冷板凳上贴。没办法,要为我自己,地上掉一堆金子,我都不稀罕去捡,可为他们,让我干什么都行,我豁出去了。”

经历过王醴的一百零八种花式扯皮后,程并早已经有了免疫力,任你打什么牌,都不为所动,实在是这事真不归他管。程并算是外行,工学院是个最怕外行管内行的地方,所以他手里只有处理日常事务的权利:“殿下,不妨跟您说得直白一点,我在工学院就是个打杂的,管管衣食住行,内外洒扫,后厨采买。您要同我说采购一批蔬菜粮食牛羊肉,找我准没错,可您要是院里的公务,我真说不上话。”

晋王:咦,还有比我会吐苦水的,把自己装得跟黄在地里的小白菜一样。

程并:那是,别小看生意人,撕下脸皮来,也能老不要脸,不比你们玩政治的差。

正扯着皮的时候,孟老爷从水电站回工学院来,晋王倒是有够胆去骚扰孟院长,但想想程并这个小江湖都这样难缠,老江湖肯定更难缠,还不如去找袁令昭呢。袁令昭身体大不如前,晋王就是扯皮,也不好扯太过,只能去骚扰袁院士的一干助教。

助教多是三十岁上下的壮年,怎么骚扰都不要紧,接下来一段日子,晋王实力表演了什么叫狗见狗都嫌。虽然没骚扰孟院长,但孟院长还是因为他的实力而产生困扰:“《巨星》就剩下三场戏了,今儿倒数第三场,殿下不去看吗?”

“当然要去看,不过,该说的话还是得说,该做的事还是得做,正事总比戏要紧。”晋王一脸真诚,并希望孟老爷看在他一脸真诚的份上,能够结束这种不知什么时候能结束的扯皮。工学院尽是一群扯皮大师,睁着眼说瞎话的本领,简直比他们的学问还更出色。

孟老爷:“殿下,我们亦想能早日修通往西北的路轨,然,路况复杂,兼地广人稀,光是勘测山川水文,就非一日之功。在殿下到工学院后,我们便已派人前往西北,殿下所言字字含悲,我们亦非不懂。但是,若无万全之策,吾等定不能仓促定策,百年大计,岂能轻忽。”

“我也知自己太心急,但也是没办法,西北等不下去了。为此事,我愿倾尽家资以助,只盼此事能早日开始,能让西北之民早一日解脱于水深火热之中。”

晋王,大概是古往今来,第一个愿为百姓尽散家资的亲王,他年轻,所以更加热血,更加见不得苦难深重。他是宣庆帝唯一的弟弟,所以他深知,即使散尽家资,也自有容身之处,所以十分大无畏地能舍这一切。

孟老爷深为之打动,但,不能松口的还是不能松口,银钱到位固然可以让路轨快一点修起来,快一点修完,但是勘探山川水文,测定线路,攻克地质难题这都是不能简省的,所以快不了:“殿下高义,臣深感佩,然万古工事,安全为先,殿下是为西北乡民,臣等亦然。”

晋王叹口气:果然,打什么牌都打动不了老江湖,戏文里说好的江湖越老,胆子越小,也不是没道理的,打鼓人果然早已经看穿一切。

算了,先看戏。

去看戏前,晋王还去留叶园取了相片,因为罗院士这回拍了太多,只能一点点来,这过程中又有了点新灵感,所以才把相片拖到现在。

晋王取相片的时候,孟约也在留叶园,正愉快地欣赏着满墙细节丰富,几乎如同真人在聚齐一墙发出“智慧地凝视”,孟约:这是一面能让人感觉自己其实就是个智障的照片墙啊!

未来人呀,受到一万点暴击了吗?

第三零七章 或利国民,或利万世

晋王的照片也挂在墙上,他站在一整面墙前面看,就觉得自己特别格格不入,赶紧取下来后,就都舒服了。

“院士们的眼神真是…”有种难以言喻的深邃。

看看院士们的相片,再看看他自己的,光从眼神上来说,前者像光泽温润的古董瓷器,后者像是刚从窖里取出来的,泛着贼光的新瓷。

“殿下,日后的学子们必然要将这一墙的人名字生平都大致背出来,你信不信。”孟约可不是预言,是以穿越者的前瞻性来说的。

“我信,我现在就能认全,何况后人,即使认不全,也得大概猜得出来谁是谁。再有,我们上书院的时候,也要认从前的,而今且如此,日后更应甚之。”看着这一墙照片,晋王仿佛看到了自己一直追寻的东西。

有余力,有余财,又有幸生当世之世,该当立好言行好事,或利国民,或利万世。

“走吧,再不走,赶不上洪河班的戏了。”孟约每场戏第一次演,都照旧会去看,一则是听听粉丝的心声,二是看看戏演得怎么样,她可是一个负责任的作者。

倒数第三场戏,发愿要成为影帝的男人,终于在这一场戏中问鼎称帝。当星网上刷吾皇万岁千秋时,孟约竟发现许多人都热泪盈眶,就是晋王也是一样的。然而感动完所有人之后,立马画风就又成了诙谐搞笑,因为早已经实现小目标的影帝打算拍《太祖传》,打算实力告诉后辈们,他的一生是怎么样发生的,他又是怎么样一个人。

“心疼太祖,一群智障!”

“指着鼻子骂太祖乱来,瞎搞的历史学家真是…”

“哈哈哈哈,刚才楼山雪那个表情是不是在说‘朕不跟脑残一般计较’。”

“这真的是让太祖圆梦吗,难道不是主要为折磨太祖让大家爽一爽才这样安排的吗?”看,现在大家已经十分能接受折腾太祖,他们心里其实很爽这个现实了。

“我大明的皇帝陛下果然是…不当皇帝,也能靠演技活下去的传奇。”

晋王:“阿孟姐,你这样意义何在,何不让大家伙一直如开场时那样热泪盈眶下去。”

“这是一部正经的喜剧,不是催泪大戏好不好,而且,你不觉得这样的反差更让人觉得轻松愉快吗?”孟约觉得,好的喜剧就该是笑中带泪,泪中带笑的,笑完什么没有的不叫喜剧,叫无脑搞笑片。

“你催泪的能力更高杆一些,下回还是写催泪的吧。”

孟约:“下部戏叫《疾风令》,官场故事的绘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