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生完孩子,我就一落千丈,没地位了吗,居然都会调侃我了,以前师兄从来不会的。师兄应该是看我怎么都美,怎么都好,怎么都棒的。”

王醴抱着阿雝看孟约尤其戏多的幽怨脸,道:“我还是看年年怎么都美,怎么都好,怎么都棒,只是这并不妨碍我调侃你。”

孟约:我家师兄学坏了!

逗孩子顺带互撩的时候,采葭进来,递上一封厚厚的信札,王醴抱着阿雝呢,孟约遂接过来看,打开发现里边有一纸书信,还有一张喜帖:“是叶慎章和荣意的喜帖,婚礼定在十初十,邀我们回南京观礼呢。”

王醴低头就着孟约的手看一眼,俄尔,不明意义地轻笑一声:“叶慎章还来查我,就这喜帖,便让我想去封信叫人查他。”

孟·土豪家孩子·约翻来覆去看喜帖,没觉得这喜帖有什么值得查的:“有什么不对?”

“年年仔细看,这宣纸上的撒金有什么不同。”

“噢,是赤金金箔,这纸我也有啊,金箔太多都没法好好作画。”孟约一点不喜欢撒金箔的纸,因为孟壕给她买的金箔纸是最贵的那种,金箔巨多,多到纸浆金箔几乎对半开,真正称得上寸纸寸金。时下不乏人追捧,但因为制作工艺的问题,好的金箔宣并不多,红地金箔宣就更不多见了。

王醴:“镶边直接就是金箔。”

“那也不值得查呀。”

“他因状告生父,其父后流配千里,气恨之下连半个子儿都没给他,他如今过活全靠生母留下的微薄财资和俸禄,凭此可置办不起这样豪气的帖子。这是男方的喜帖,叶慎章断不会要女方代为准备,因而并非荣家手笔,而是叶慎章自己的手笔。”

孟约:诶,师兄,这你就不懂了,穷逼男主怎么会有人看呢,哪怕一开始很穷逼,都要娶女主了,肯定不能再穷下去呀。所以,叶慎章那位过世的生母留给他的,并非仅仅只有微薄资财…嗯,当然,一开始叶慎章也以为只是微薄资财,所以才过得相当拮据。

“那师兄要查他吗?”

“我费什么事,自有人去查他。”大额资财来源不明,何用王醴出声找人查叶慎章,估计等他话递过去,叶慎章早被人查好几轮了。

孟约发现,王醴自打天天能抱阿雝后,就愈发豁达,孟约就喜欢他豁达爽阔的样子,连坏蛋脸都被修饰得不那么坏了呢。

王醴自是有子万事足,除却公务,哪有那么多闲工夫管东管西。再说,除州府里的公务,如今还得天天操心着用电安全,为这,王醴也是操碎心。虽然一开始就有宣讲,但真到用起来,还是会有这样那样的隐患。最近为用电安全,王醴没少跟差官们一道走街串巷,除了用电安全,还得陪工学院去各家查看用电情况。

工学院最近正打算把风扇推出市上卖,风扇分挺多种类,有排走油烟的,有通风换风的,还有吹风纳凉的。由于电吹风还欠那么点外形,且夏天也暂时可不必上市,就把电吹风往后挪了挪,先紧着风扇卖。

风扇才刚开卖,小阿雝的满月礼便至,虽孟家王家都无多少近亲,但来的族亲远亲高朋贵友同僚邻里和戏迷票友还是把足够宽敞的孟家挤得满满当当。回南京去追求少女的朱载宥也带着宣庆帝和萧皇后的祝福及添盆到场,朱载宥因见过弟弟妹妹出生,也抱过还是软软幼生体的朱载章,很知道怎么照顾小婴儿,抱孩子的技巧不比王醴逊色。

“姑姑,不日我便将出海,这次来也是为告辞来。”朱载宥决心出海去看看这世界,随使节团一同出访,肩负宣我风化,扬我国威的重担。嗯,有外洋储君外出访问时身死的先例在,朱载宥这回也不会以储君仪仗出行,而是作为访问团里的普通一员随团出访。

海上风浪大,便是现代,长期飘在海上也是件危险的事,孟约能想象到宣庆帝和萧皇后下了多大决心:“旁的不说,安全为上。”

“是。”

“你这一去,或许经年,你的少女如何了?”

朱载宥顿时间脸上失了些光采,轻轻碰一下阿雝的软毛,朱载宥道:“是我太迟,她已良缘早定。”

孟约没想到会是这样,看着少年脸失光采,语失笑意,不由放柔了嗓音:“那阿宥要努力呀,因为你的少女还在你所不知道的地方,静静等着你呢。”

“会有这样一个人,一直在等我吗?”

“有的,就像你其实也一直在等那个一样。”

王醴和孟老爷站在一起,皆含笑。

孟老爷:当然是有的,且,等到的时候会发现,哪怕再短暂,也值得铭记一生。

第三四二章 有内涵,有灵魂

即使舍不得阿雝舟车劳顿,也舍不得离了阿雝,孟约还是在朱载宥将踏上漫长旅途时回到南京去送他。宣庆帝和萧皇后并不好出面相送,倒是孟约能毫无顾忌,阿雝被孟约留在谯郡,她今天只身回的南京,连侍女都没带。

将展开人生另一段波澜壮阔的朱载宥面上,已不见了对那位不知名少女的留恋,只有对新征途的向往。朱载宥在港口的和暖金风中,着一身笔挺军服,朱载宥曾在中军服参练,是以,穿这一身也丝毫不突兀,反把少年衬得挺挺如修竹立。

“阿宥长大了啊。”

刚见的时候,是个连捉迷藏都经常会被亲爹坑的萌萌哒正太,慢慢地,就在她眼皮子底下,一点一点发生着变化,如今已是青春正年少,韶光尤其好。

“阿雝都出生了,我怎么能不长大。”

“阿宥,要平安归来啊…你不归来,你的少女会一直等你的,等太久的话,说不定到时候会埋怨你为何让她苦候却久不至。”孟约说着笑了一声,片刻后将手里拎着的包袱递给朱载宥。

“那样的话,我会努力让自己对得起她的苦候。”朱载宥说着接过包袱,也没问里边是什么,只眯着笑眼道谢。

此际,船已鸣笛,示意所有人船即将起航。朱载宥和孟约齐齐看一眼船,片刻后,朱载宥又看向同样前来为他送别的懿安王夫妇,拱手一礼,便转身登船。其实这样的时候,朱载宥是有很多话想说的,但张张嘴,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得快速转身,避免自己会露离别的悲戚。

即使曾十分向往离家,但真到离家的时候,才知道是多么热爱足下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或许,离别的意义,就在于此。

懿安王妃拧着帕子,没忍住落了泪:“这孩子,怎么偏要去吃苦呢,在南京待着怎么不好,偏要去外洋闯一闯。”

“男孩子,当吃点苦头,阿宥是更当吃点苦,不然何以负重担。”懿安王说着,抽了王妃只好看不实在的罗帕,将棉帕塞进王妃手中。并不理会王妃瞪他的泪眼,只看向孟约,“阿孟姑娘的美食绘本呢?”

孟约:“你这样拷问一个刚生产完做完月子没多久的人,有没有努力工作真的好吗?”

“说得好像孩子全是你看着一样,你家的仆从莫非全是摆设。”

懿安王妃再瞪懿安王,揽着孟约嗔道:“你别理他,他一点也不懂,好似有人伺候,孩子有人关照,我们就不用费心费力似的。哼,真该让他们这些男人怀胎十月,再拼死把孩子生下来,尔后却还得听这腰不酸腿不疼的话。”

“正是呢。”

懿安王绘本没问着,反被将一军,也是没话再好说,只能一边凉快着去。

回去的路上,懿安王妃特地同孟约共乘一驾马车,却也是为问孟约的美食绘本。懿安王妃早前还给孟约寄过家传的菜谱,这时节的人,对菜谱已经不那么掩着藏着了,反而是最酷爱干的事就是交流菜谱。

“听闻阿孟那里已经集齐了全国各地的美食菜谱呢,其中不乏传世千百年的家藏食谱。我就是想问问阿孟,有没有想过把食谱整理一番,集册刊印出版发行。”懿安王妃为这想头,还特地去问过相熟的人家,看人家愿意不愿意出。

其实就是照菜谱做,也有的人手残,有的人手底下功夫漂亮。所以,有传家菜谱的人家,也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都很愿意把菜谱贡献出来。

“这…菜谱也不都是我的,回头整理刊印出来,各家的报酬怎么计算都挺成问题的。这事太麻烦了,我如今有个孩子压手,委实做不来这么繁冗的活儿。再有,那么些菜谱,哪些可以刊出,哪些不可以,也是个事,我也不可能短时间内把菜谱全做一遍呀。”孟约一想到版权问题,就觉得头疼。这可不是一家两家,是全国各地,好些戏迷票友给她寄来菜谱,有些确实好吃,有些…更像是凭想象力在做菜,画风相当魔幻。

“倒也是,看来也是件麻烦事,这样吧,你要是信我,把这事交给我如何?”懿安王妃也是生活太清闲,想给自己找点刺激的——比如料理料理自家郎君,再比如整理整理菜谱。

“行啊,我回头让阿钦和阿绚把菜谱全理一遍,附上各家的地址送到懿安王第。烦劳王妃若要刊印,必一一复信各家,全凭自愿,若不愿的便不要勉强。”戏迷票友们宠爱她,孟约自然觉得她有责任宠爱回去。

“可以,你还有什么要求都一并提,我办事你放心,委实有理不顺的,也有的是人手帮衬。”懿安王妃也是看了长江书院,一干女士,将书院办得有声有色,如今,女孩子去书院就读,也渐成了风尚。本就不禁女孩子出门,如今则是更加常见,女孩子们相约结伴去上学的画面,懿安王妃是看一次眼馋一次。

所以,她也想找点事来做,倒不是争什么短长,而是不想虚度了光阴。看别人忙碌且有所成,人会忍不住反思自己,是否太枉负大好年华。

“行,我明儿回家就赶紧理这事。”

至于美食绘本…实话说,现在还在准备阶段,因为每一道将要写进绘本里的菜,孟约都想找大厨好好做一做。她得全程从头看到尾,然后细细品尝,并请人品尝,她觉得唯有这样,美食绘本才会有内涵,有灵魂。

从港口回到长平里,孟约本想去寻吕撷英,但人才离孟园门口有一段时,就被宫里的女官堵了,道是萧皇后相请。

孟约:“好歹让我换身衣裳,理理头发,都被风吹乱了。”

御前,仪容还是不能丢的,女官自然没有不许的道理。

待孟约收拾好出来,已快中午,到宫中时,正好赶上午饭,宣庆帝和萧皇后并肩坐在园子里边谈天,边等孟约。

“见过陛下,见过殿下。”

“可是来了,如何,阿宥怎么样,哭没哭?”

孟约看宣庆帝一脸期待,忍不住内心吐槽——看这一脸期待就知道,绝对是亲生的!

“没哭,阿宥已经长大,怎么还会哭鼻子,再者,阿宥本也不是个爱哭的性子。”

宣庆帝挑眉:那必是躲船舱里悄悄咬被角掉眼泪去了。

虽然没咬被角,但确实悄悄躲船舱里掉眼泪的朱载宥缩缩鼻子,莫明觉得有点冷…

第三四三章 一只熊猫团子

宣庆帝除问儿子,还问了问谯郡诸事,问电风扇推广得怎么样了,用电安全如何,亳州衙正走街串巷呢,自然没法陈文供御览。

孟约这段时间虽一直窝家里边,却一则自身关心,二则这是王醴手上的摊子,自然张口就来:“用电安全尚算稳妥,这会儿电量还不大,就是有问题,也不过是被电咬着手拉一下。至于风扇,工学院正推得热火朝天,卖得最好的反倒不是吊扇,而是排气扇和换气扇,台扇也还可以。吊扇吧,总有人担心转着转着,那玩意儿会掉下来。”

这真没法说理去,就是孟家用电到现在,也还有仆从不敢用吊扇的,这也得理解,毕竟人家爱用不爱用是自家的事,也管不到这么多。而且,就是电器司空见惯的现代,不也有人天天担心头顶上的吊扇么,且还真有掉下来的,因而这事真不能强求。

“宫里边用这久,不也没往下掉…罢,这事不勉强。”宣庆帝说罢,问水电工事之后,谯郡百姓的日常生活有什么变化。

孟约琢磨一会儿,说:“最大的变化,大概是…南方各窖口的瓷板卖到脱销。不过我不能理解,大家既然爱我的浴室铺装,为什么不爱我的马桶啊!”

这…

宣庆帝和萧皇后相视一眼,宣庆帝挤眼冲萧皇后,意思是“这得你来说”,萧皇后挤眼是“你挑起的话题,你自己说,我才不管”。

孟约:“诶,再当着我面眉来眼去秀恩爱,我就回家了。”

萧皇后:“蹲惯了。”

话这样说,孟约也能理解,就是现代不爱有一大堆蹲而爱好者,家里装坐便无非是想着长辈方便,毕竟谁都有老的时候,谁都会有腰酸背疼腿抽筋的时候:“早晚大家会知道马桶有多好的。”

谈话毕,三人才想到要吃午饭,饭桌上,孟约见到了久未谋面的明章公主。因长兄出海,次兄入学,明章公主顿时没了伴,虽说陪她的人还是很多,但还是很缺同龄小伙伴,遂显得有些蔫蔫的。明章公主虽没怎么见过孟约,却从她长兄那里听过好多好多关于孟姑姑的话题:“姑姑,长兄出门,要好久才回来。”

四岁的明章公主,是个不管怎么样的表情,都能将人融化的小太阳,脸蛋圆圆的,有俩小小的酒窝,就是不笑,只抿嘴都很明显。孟约一腔母爱简直要泛滥到不可收拾,看到明章公主才晓得,王醴为什么对闺女这么心心念念不能忘怀——她此刻也好想有个这么软软可爱的小闺女软萌软萌地看着她,用雪都能融化的嗓音轻轻地撩着人的眼睛和心,感觉美妙到完全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阿宥出海,阿宽上学,她如今在宫中确实清冷了些。”萧皇后也心疼,但却也没办法,皇室的孩子注定长于宫禁,没到一定年龄,当真不好把孩子就这么放到市井里去。

孟约也知道,小公主不可能随便放到市井去上蒙学,所以也没胡出主意,只是想着回家多给小公主做几套布偶,弄点积木之类的玩具。左右自家有个阿雝,他也会很快长到能玩积木,能玩各种玩具的年龄。

说起来,孟约的童年,是在各种乐高玩具里泡大的。后来她还帮邻居家阿姨给孩子网购过乐高城市系列的大多数场景和配套,别说小孩儿,真买得够齐整,大人都能玩得不亦乐乎。所以,孟约琢磨着,给小公主弄一套类似的差不多的。

到玩这方面,孟约是从来积极,回家就拟稿,拟好稿便拿给自家雇佣的工匠,因为线条简单,作工自然不复杂。孟约给出的第一套结合座谈郡水电工事来的,让小公主不出门,也能深入体验一番,甚至就是宣庆帝,也可以从这套积森里,对谯郡的水电工事有一定了解。

“回头可以请大佬们帮忙,把水电站的积木弄一套,没准…玩着这些积木,大明能多出几个了不起的工程师呢。”孟约说这话其实顶心虚的,她也玩乐高玩具,不也没玩出什么名堂来么,却寄望别人能玩成工程师。

在南京待了三天多,孟约就十分急切地想回谯郡,想自家小阿雝,还有孟老爷和师兄,以及自家四只傻吃傻长,注定做一辈子单身狗的爱宠。布偶做好,积木交付一套后,孟约直接把图纸给宣庆帝,自个儿搭上蒸汽机车回谯郡去。

许是孩子太小,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想妈,也是傻吃傻长,根本没有一点离娘哭。孟约洗漱更衣后来抱阿雝,阿雝倒也不认生,闻闻味儿,许觉得熟,十分乖乖地任抱抱:“真是小没良心的,妈一走五天,你一点离愁别绪没有,就知道吃。”

奶娘笑道:“还小呐,再过些时候会认人了,阿孟姑娘就是想撒手,只怕也得去哪儿都粘着个尾巴。”

孟约则是抱一会儿小阿雝,恶趣味上来,把尘封已久的缝纫机鼓捣出来,想给小阿雝做几套萌萌哒装束。菜青虫来一只,小熊猫来一只,小狗小兔子小猫各来一只,还有绝对不能落下的小恐龙,那必需是只绿油油的。只要足够防风保暖,襁褓什么样儿都成,奶娘自是孟约怎么就怎么,人家才亲妈不是。

孟老爷同王醴翁婿俩回来一看,嚯,自家小阿雝变成了一只黑白团子,被奶娘抱在怀里,活脱脱似蜀中常见的熊猫:“哎哟,我的阿雝啊,你妈又折腾你了,看看,好好的孩子给扮成了什么,一只熊猫团子。”

熊猫团子是太祖那里传下来的,人家本来在蜀中好好做着白熊,间或被称作花熊、竹熊,结果太祖一看——这不是国宝,熊猫团子嘛,后来自然而然地就变成了熊猫团子。

王醴揉着熊猫团子的耳朵,笑吟吟地道:“还怪招人喜欢的。”

“是吧,我就说这样裹着好看,爹不觉得,看着就让人心里生欢喜么。”

孟老爷:“不裹成这样,我看了也心中欢喜得紧。”

围观罢阿雝这只熊猫团子,王醴问孟约怎么在南京待了这么些天,孟约一边逗儿子一边说:“给明章公主做玩具呢,我还让人也给阿雝做了,回头会送来。还有,我还碰到卢宕了…哎呀,怎么吐奶了…”

王醴:先别管阿雝,先说卢宕!

PS:呐,这是你的卤蛋~

第三四四章 只是想多看看她

孟约遇到卢宕是在仰园,孟约顺道去拜访杨廷礼,结果在仰园遇到了卢宕。当时卢宕着一身笔挺军服,光那行伍出身的精气神,就把人沁得心神俱为之一爽,那敞敞亮亮军姿,简直绝了。

她去时,卢宕正要走,两人也就打个照面,杨廷礼又冲她招手,孟约遂只来得及和卢宕招呼一声。说实话,回头时看到卢宕依然在原地含笑看她,她心里真有说不出的滋味,总觉得是她有负卢宕。

也许人生总是会有这样那样的遗憾,或如交响,或如小夜曲,在人心里头翻来覆去的反复播放。卢宕就是这样一段乐音,虽然不是人生的主旋律,却必是一段难以忽略的插曲。尤其是这段插曲,至今似乎还是只为她而播放时,孟约就真的没办法当作没看到。

“师兄,看他那样,我好难过。”孟约也不想瞒着王醴,哪怕她知道王醴会吃点小醋,但她真的对这件事束手无策,唯有求助于王醴。

王醴哪里是吃点小醋,简直醋海滔天,但又能怪谁,只能怪他当年什么话都闷在心里,并试图用眼神告诉所有人,显然他的眼神还不能充分表达内心的所思所想:“年年,这终是个人缘法,我们能为他做的最好的,或许仅只是忽略掉这件事,如常走往,如常言语。他年已不小,想必就这几年便能得遇淑嬡相伴一生,等到那时,就自然什么都能放下了。”

话是这样说,但王醴并不确定,如何他不能同孟约相守一生,是否会在某一天某一刻轻孟约同一切过往放下,去和另外一名女子共渡此生。于王醴,若不是孟约,或许真的会选择独身一人了此一生。

孟约和王醴谈论卢宕时,卢宕正在前往谯郡的蒸汽机车上,亳州自今年中秋后正式设府,也就是说王知州不再是知州,而是摇身一变成了知府,亳州衙其他官吏也各有升迁。正式设府还意味着,亳州将会有驻守的官军前来,官军有了,自然就会有督军。

本省的督抚衙门对下辖各府的驻守官军有任免权,但亳州是新近才设府,便直接由内阁指派。内阁派的不是旁人,正是卢宕,卢宕一身军功,按说该有更好的去处。但卢宕是自己不愿入兵部为官,这样的帅才,内阁也不会放其在兵部蹉跎,自然还是要下放到地方日日操练。内阁征询卢宕的意思后,才给卢宕下了这个调令,当然,卢宕之前并不知道,这个地方竟会是谯郡。

卢宕有勋有口,随他谯郡就任的,还有一队亲卫,卫长见卢宕望着车窗外出神,好似没注意到蒸汽机车已经停了,便出声道:“督军,我们该下车了。”

“嗯,走吧。”卢宕出神是因为,孟约就在这里,他亦不知,这一趟是该来还是不该来。内阁全过他拒绝的余地,但他反复思量,最终还是选择就任。

或许,只是想多看看她罢。还是他的内心真有那卑鄙,便拼着坏她姻缘,也要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最终卢宕摇头看向四周,谯郡车站外,道路宽敞通达,车来车往有条不紊。入得城中,街道干净如洗,街上的人和店招也格外鲜妍清亮,街面上来来往往的人各自有序,时不时听到相互的招呼声,这座城和这里的人都鲜活无比。

因他到时,天色渐晚,街上还慢慢亮起灯,稍待片刻,路边还亮起了一排排齐齐整整的路灯。然后临街的铺面被吃饭的人充满,响起人声,飘来饭香菜香,整座城都被烟火气填满。

“督军,看来此地富庶,民风亦厚,想来驻守此地非难事,吾等也能安下心来好生操练。”

有店家看到一队着新式军服的军汉,随口招呼道:“哟,几位军爷,吃饭不吃,你们是要去督军衙吧,离这还有一段路呐,不如先进来歇个脚。”

“督军,您看我们在这儿吃饭还是?”

一路奔波,虽不说多辛苦,也还是很容易腹内空空,卢宕点头答应一声跟着翻身下马,问店家:“有什么拿手好菜看着上,得管饱,不上酒,多上荤菜,米饭得管够。”

“行,几位军爷少坐片刻喝口茶,菜立马就来。”店家说着,给眼前这一干日后要驻守谯郡的军爷详说谯郡风物,哪里有什么好吃好喝的,哪里有什么便宜实惠的,哪去买日常所需,哪去消遣娱乐。

“要说几位来得巧,明日《疾风令》演新场次,几位若不是忙,不妨往宝云楼去看。说来,阿孟姑娘每逢新场次都会去宝云楼,时不时王知州也会作陪。”

“王知州如何?”

“自然好得不能再好,不愧是亳州女婿,就是周到。这才来几年,亳州水也通了电也有了,大热天有电扇了。那时候,外洋人来,到了我们谯郡,那简直跟进了神仙洞府似的,看这也大呼小叫,看那也惊喜奇异。”亳州人说起王知州,那绝对有说不完的赞美,道不完的好话。

饭菜上来,店家退开后,卫长同卢宕道:“此地有个好官长,我们也能省许多事,督军,看来这地方虽小,倒算是个好驻扎之处。一路上山也高水也深,想怎么操练也成,届时俗务我们皆不用多管,只安心在驻地扎着便是。”

素知王醴有一身本领,卢宕身在其中,才切切实实地看到。卢宕心思莫明,有理所当然,也有那么一点点遗憾…如果王醴做得不够,是不是理由就更充足更光明正大一些?

卢宕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既然当初能口吐祝福,此时此刻便不该生别的心思。还是好好觅个好姑娘,相伴一生罢,或许他久久等待的姑娘,正在这谯郡某处等着他也未可知。

人生总是寻寻觅觅,谁不会遇到几个误以为是对的人,在遇到真正对的人之前,都难避免这样的错误。

好悬没遇到劲敌挖墙脚的王醴这时已回了家中,把卢宕将率官军驻守亳州的消息告诉孟约,孟约:这可怎么整?

“师兄,果是如常走往,如常言语?”

王醴:…

第三四五章 若非大奸,应成柱石

王醴既非君子,亦非小人,所以最终还是决定由孟约自己拿捏“如常走往,如常言语”到底是怎么个“如常”。这一切,出自于他对孟约和自己的信任,也是出自于对他们婚姻的自信,成婚经年,他们之间早已成密不可分的一体,如此还用惧怕什么。

督军到地方,自是要拜会地方官长的,卢宕略作休整,将时间定在到来的次日下午。已改了牌匾的亳州府知府衙门,矗立在人来人往的热闹街市一侧,因巷中并无民宅,衙署门前尚算清静。

卢宕到的时候,王醴才忙完公务,想起还没吃午饭来,便喊上同僚一起,就近到衙署外的小摊上垫补点东西。支摊的小贩早习惯了,再不像第一次接到这群官老爷们时那样大惊小怪慌里慌张:“王知州,今儿吃点什么。”

“干扣面,粉皮,牛肉馍。”牛肉馍小摊上并不卖,不过隔几个摊就有,听到声儿自会过来送。

小贩答应一声,起手下面,然后把粉皮拌上。粉皮上桌时,旁边的小贩也把牛肉馍送来,正好先吃着,吃得差不多便可以吃带菜带肉的干扣面。小贩把干扣面的肉菜浇得足足的,王醴并一干僚属吃得饱足无比,小摊虽没有饭馆的排场,却在味道上下足了功夫,能在街面上长久支下来的摊子,哪家都有点独门秘诀祖传秘方。

卢宕在路边上看着跟小摊小贩聊成一片的亳州府一众官吏,不知是该上前去认人呢,还是该视而不见,直接朝大门去:“重崖。”

王醴一听这声,赶紧搁下碗起身迎上去:“迈远,失礼失礼,听闻你昨日已到了,便想着你今天定会登门,来来来,里边走。申江,吃好没,赶紧的。”

申江赶紧一抹嘴,蹿上来揖首施礼,陪着笑脸道:“见过卢督军。”

卢宕:这要是我手下的兵,早叫我训成狗了。

然而,卢宕也知道地方任职和军中任职是不一样的,遂笑道:“无需多礼。”

卢宕琢磨着外任地方,可能会让人性情上也有些转变,卢宕觉着王醴开阔爽朗多了,同人轻轻松松打成一片,当然,与此同时也“油”多了。不过,看王醴眉梢眼角那些常笑才有的细纹,便知道这人日子过得委实舒畅痛快,不然哪儿来那么多笑。

进了衙门,双方先是一番寒喧,然后就亳州府的地方事务进行一番交流沟通,本着政军两不干扰,分而治之,互为助力的原则,你好我好大家好地治理一方事务。谈完公务,总不能就直接把人赶出门,到底还得谈谈旧交情,谈旧交情就免不得要说到孟约,王醴倒还挺无所谓,他是满腔“反正都这样了”的破罐子破摔的心。

“阿雝如今快两个月了,孩子嘛,见水就长,刚出来还是小小一团,如今墩墩实实的。眉眼倒肖年年,刚生出来时我一抱,便想,可不能像我,像我日后就糟了。”王醴和卢宕也算是同窗过,虽然后来卢宕因修术数,去了术数院,但刚进南山书院时,他们委实同窗过两年多。至后来,即使不同窗,王醴因长相闹的那些波折,卢宕也知道,毕竟…满书院都知道嘛。

若是从前,王醴对这些都避而不谈,如今肯谈,可见是什么都放开了。卢宕便想,人会因为什么,而能轻将过往的不愉快都当成昨日黄花一般任其凋零去。再看王醴谈起家人一脸微笑,卢宕便又瞬间有了答案——人只会因为当下的生活美满到能将所有过往的不愉快都淡去印记,才会轻将往事都看开。

从前的王醴,谁都不知道他会走向什么地方,踏足什么样的道路,连南山书院的师长,也曾道,王重崖若非大奸便应可成柱石。如今再看,大约是要成柱石,而不会往大奸的路上走了罢。

这一切,追根究底,是因为…孟约吧?

此刻,卢宕心中想的是:她果真是个好姑娘,只是终究,与我没缘法罢了,再相合的八字,也抵不过没缘法这三个字。

至于王醴,也不知是同人谈得太愉快,还是别的什么,十分大方坦荡地邀请卢宕到家里吃饭:“家中厨子厨娘如今遍得五湖四海之食材食谱,手艺可谓一日千里,迈远定要去我家尝尝味道。”

卢宕:“自然的。”

——你都邀请了,难道我还会推辞,想什么好事呢,哪有这么美的。

王醴:…

——真想给自己几巴掌啊,让你嘴欠,让你嘴快,让你嘴下没出溜。

话既然出口,也没收回的道理,王醴下午回家后,便同孟约说了,孟约看着王醴好半晌,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笑着笑着越笑越大声,到最后扶着王醴连腰都直不直来:“哎哟喂,师兄,你真是乐死我了,分明巴不得人一辈子不跟我碰面,却自己上赶着把人喊家里来吃饭,你这是既要炫耀又要吃醋啊!你说吧,你想让我怎么着,是跟你黏乎成一团亮瞎他眼呢,还是跟他‘如常走往,如常言语’。”

王醴:“小甜甜,你这就过分了。”

“哈哈哈哈哈哈…”孟约一听笑得更加大声,更加收不住。

阿雝在一边呆呆地听着亲妈的笑声,不知道他妈为什么笑成这样,只乍着一双小手,努力想回应他妈。王醴轻轻拢住小家伙的手,低头道:“你凑什么热闹。”

孟约:“诶,还说要做慈父呢,殃及池鱼可就不对了啊!”

阿雝还不到两个月,看不甚清楚,对声音倒很敏感,尤其喜欢听人说话听人笑。小孩子对大人的情绪也很敏感,语气不好,或是带着负面情绪,都会被孩子察觉到的。

王醴又赶紧温声哄儿子,只得儿子欢腾地呼应他后,赶紧交给奶娘,他要好好跟小甜甜撕扯一番!

孟约:“师兄,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要喊了。”

王醴:这梗有点熟啊!

唔…《慕春令》里仿佛有过,该怎么回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