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不肯与我一起构筑将来的生活,我也小心翼翼地回避着,也许他对自己的信心并不比我多。“将来”也许是头凶猛阴险的怪兽,躲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伺机而动,等你没有提防的时候,就扑上来啃噬你以为掌握到的幸福。

心情在这样的胡思乱想中一点点变得沉重,那天安然没能赶回来给Angel庆祝生日,我们三个人从早上等到晚上,他也没有回来。Angel因为父亲没到场,一直闷闷不乐,我给安然打了几次电话,他的手机一直关着。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突然涌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总是莫名其妙地想起数年前,那个一直传呼明杰不回的夜晚。我的心因此而漏跳了一拍,不!骆琳,安然是安然,明杰是明杰!你既然接受了他,就应该相信他!

尽管心里感到强烈地不安,可是望着Angel期盼的眼神,我只好打起精神歉然地安抚她,“爸爸的工作很忙,不过我相信爸爸一定会记得今天是Angel的生日,他一定在心里给Angel唱过生日歌了,只要Angel心里想着爸爸,一定可以听到。”

这样的话连我自己都不相信,可是Angel却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显得很理解父亲。老太太有些不高兴,认为他再忙连一个电话也没有打回来也太说不过去,我只好又为他打着圆场,“可能真是太忙了,也可能是电话收不到信号…”可是,她们不会知道,心里最忐忑的人,却是我。

也许是因为明杰留给了我太多的阴影,我对任何不接电话的举动特别敏感。第二天晚上安然才回来,并没有太多的解释,显得十分疲惫,对Angel的抱怨他很歉意地道了对不起,然后把生日礼物补给她。Angel立即就兴高采烈了,对父亲昨天的未到场也忘了个干净,等她抱着礼物微笑着坠入梦乡后,我走到了安然的房间门口。

我想跟他谈一谈,可是他疲惫的神情却令我有些犹豫。站了一会儿,我伸出手,轻轻敲了敲他房间的门。半晌,房中没有一丝动静,我叹了口气,转过身想离开,门却突然打开了。我回过头,安然站在门边,深深地凝视我。

“安…”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用力把我拉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拥抱着我。我微微一怔,从他沉重的呼吸和微微颤抖的身体,我能感觉他情绪的激动,我的手缓缓地抬上来,忐忑不安地环抱住他的腰,故作轻松地︰“怎么了?你被电视台炒了鱿鱼?”

“我爱你!”他不理会我的话,像是在保证什么似的,“骆琳,我爱你!”

我挣扎着抬起头,从他的语气里,我感觉到他的慌乱无措︰“安然,发生什么事了?”

他默默地凝视着我,嘴唇微微有些颤抖︰“没事,我只是想告诉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是真的爱你…”

他的唇猛地落下来,覆在我柔软的唇上,我阖上眼楮,手又揽紧他的腰。一吻之后,我们都安静了,我把脸贴在他的胸前,倾听他强健的心跳,“安然…”

“嗯?”他温柔地,轻声地应我。

“不管发生什么事,请你都不要瞒着我,好吗?”呵他的怀抱是那样温暖,我但愿自己不要那么敏锐,但愿那些不安只是我的胡思乱想。

“呵骆琳…”他用嘴唇揉着我的头发,颤栗地回答我,“是的,我答应你…”

“真的没有发生什么事吗?”可是,他的情绪为什么这么反常?

“没有,我只是最近可能会比较忙,不能有很多时间陪你和琪琪…”他望着我,喃喃地说,“真对不起…”

“别傻了!”我微笑着,让自己相信他的话,“我又不是小孩子。”

他果然开始早出晚归了,他的神情一天比一天疲惫,他的情绪经常无端端地暴躁,好几次,他冲着我和Angel莫名其妙地发脾气,事后又后悔不迭地道歉,甚至,他刻意地回避着我,回避着我与他身体上亲密的小接触,回避我的拥抱与亲吻。这些天的日子是难挨的,尽管他不肯说到底是为了什么导致他情绪如此反常,我却敏感地察觉到,他的反常是和他一直避而不谈的,与我们的“将来”有关的。

可是,不谈,是不是就不会存在?不管我们如何假装漠视它,“将来”却一定会来。我一直在等待着,在这样令人窒息的氛围当中,我坦然地,抛开心中的忐忑不安,屏息等待着一些不可预知的事情的发生。

就算这样努力的告诉自己,可是,当小庄告诉我楚妍回来了的时候,我的四肢,还是冰冷了一下。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我正望着电脑屏幕发呆,好多天了,安然的反常令我失去了写作的欲望。我的《珠子》停止了更新,尽管每天,我强迫自己坐在电脑旁边,将没办法写下去的故事硬逼出来,我写得那样痛苦,那样艰难,这种滋味是我开始写作以来第一次尝到的。如若在以前,我宁肯不写,也不愿意这样敷衍我的故事,可是现在我却强逼着自己勉强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凑出来,因为我不能让我的脑子有空闲的时间去胡思乱想。

“小庄?”拿起感应器仍在拼命闪烁的手机,我看向来电,竟是小庄。疑惑地接起来,我小心翼翼地确定,有多长时间了?她没给我打过电话。

“你在做什么?”小庄问。

“上网。”我望了望屏幕,关了电脑。除了网上的朋友,我从来没跟我身边的任何人说过我在写小说。

“上网?”小庄冷笑一声,“自己的男人都要跟别人跑了,你还有心思上网!”

“你到底要说什么?”我皱了皱眉,“我不想跟你吵架。”

“楚妍回来了?”小庄抛下一个炸弹,“你知道吗?”

“呃?”我一怔,几乎以为她在开玩笑,“你说什么?”

“你不知道?”小庄夸张地笑了一声,“哈,如我所料,这种事情总是你这样的女人最后一个得到消息,她回来有一个多星期了。”

一个星期前…难道是Angel生日那天么?我回忆起那天晚上安然的反常,心开始抽搐。安然,你说过你不会瞒着我的呵…

“你想说什么?”我淡淡地说,强迫自己冷静。小庄不过是想报复,用这个令我猝不及防的消息,来报复她在我这里所受到的挫折。

“你竟然还是这么镇静?骆琳,你真是可怕。”小庄在电话那头兴灾乐祸地嘲笑,“你以为安然真的爱你吗?哈哈…你这个傻瓜,你比我还要傻,其实你在他心里什么也不是,知道吗?什么也不是…”

我猛地挂了电话,掐断了小庄的嘲笑。安然,你真的有事瞒着我吗?楚妍真的回来了吗?你这段时间的反常,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呢?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忽略小庄的话在我心中造成的影响,我拨通了安然的电话︰“你在哪里?现在有时间吗?”

“在上班。”安然心不在焉地,“有事?”

“嗯,我有点话想跟你谈。”我迫不及待地希望得到证实,证实小庄跟我说的一切,都是她为了打击我而瞎编出的假话。

“谈话?关于什么的?琪琪有什么事吗?”安然的声音有丝诧异,顿了顿,他接着说,“骆琳,我现在很忙,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谈吧。”

话筒里传来一些“悉悉疏疏”的声音,安然匆匆忙忙地挂了电话,我拿着听筒,措手不及地听着耳边只响着“嘟…嘟…”的盲音,心里不知怎么的冒出一股邪火。该死的!难道我跟你之间,只剩下Angel可以交谈吗?

换了衣服出门,我径直乘车赶到电视台,我来不及等到安然下班,我要立即得到证实,否则,几个小时的胡思乱想一定会把我逼疯。

却没有找到安然,门卫告诉我,他今天没有来上班,我倒抽了一口气,打了个电话到他的办公室,他的同事告诉我的话让我的心顿时坠入冰河,“安然?他都请了好几天假了,我也正要找他呢…”

呆呆地挂了电话,我捂住脸,却没有泪。

我这段爱情里面,到底包裹了多少谎言和欺骗?我跟安然的感情,是不是来得太快和太突然,以至于我们都忘了去了解对方。每个人都有过去,或许我不应该去追究,但是关键在于,那些过去是真的已经成为过去,还是尚未结束?

来来往往的车辆在马路上飞驰而过,广场上的喷泉亮起了炫目的彩灯,行色匆匆的都市男女从绿幽幽的光束下走过,在夜幕下开始了精彩的夜生活。我抱着胳臂,听着音乐喷泉发出的悦耳的乐声,只感到身体泌骨的寒意。是的,是深秋的天气了,可是我的四季只剩下零下一度的寒冬,连融化的力气都没有。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

是半夜了吧?四周是那么安静。城市的喧嚣在这一刻也蛰伏下来,我一步一步地,拖着疲惫的步伐机械地走回安然居住的小区,只感到满身彻骨彻心的疲惫。

在楼下,我停住脚步,抬头望向三楼,客厅的灯光还亮着,这么说,客厅还有人了?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呵骆琳,你要呼吸,你要冷静,你要维护自己的骄傲!

打开门,安然迎了上来︰“骆琳,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对不起。”我淡淡地,从他的身边擦过,“你没必要替我等门的。”

“你怎么了?”安然怔了怔,跟上我,“不是说有事要跟我谈吗?我今天专程提前回家的,哪知道你不在家里。”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提前下班。”我走进漱洗间,拧开面盆上的水龙头,抬起头紧紧地盯着他的眼楮,“耽误你的工作了是吗?我很抱歉。”

安然,跟我说实话!跟我说实话!只要你现在肯跟我说实话,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望着他,期待着,安然,请对我说实话!

“也耽误不了多少。”他神色如常,没有一丝变化,“你想跟我谈什么?”

呵…说谎说得连眼都不眨的男人,多可怕!

“没事了,现在…没事了。”我猛地闭上双眼,将自己的脸迎上白花花的水柱。有股热辣辣的液体从眼眶中拼命地挤出,与冰凉的水柱混合著在我脸上纵横交错。我的肩膀颤抖着,颤抖着,呵上帝,我不能在他面前倒下去,请赐给我力量…

“骆琳,你到底怎么了?”安然站在门外,语气有些不满,“你没有去接琪琪,不回家也不打一个电话,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对不起。”他的声音听在我的耳朵里,感觉格外刺耳。我抬起脸,抹去脸上的水珠,睁开眼楮望着他,呵,老天,心为什么那么痛?痛得我几乎痉挛,“是我不好,我不是一个尽职的家教老师,所以——我准备跟你辞职。”

安然一怔,一张脸骤然变色,他踏了进来,抓紧了我的双臂,“你说什么?”

“我说,我明天就会搬出去。”我拿开他的手,淡淡地说,“请你另外为Angel找一个家教老师。”

“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安然盯着我的眼楮,沉声道,“琪琪惹你生气了吗?”

“你误会了。”我摇摇头,冷冷地说,“跟Angel无关,是我自己的问题。”

“我叫她起来问清楚!”安然的声音里隐含着一丝怒意,他转过身,大步向Angel的房间走去,我急忙追上去,拉住他的手臂,低声道,“你别这么冲动,不要去吵醒Angel,我说了跟她无关,是我烦了我不想再做小保姆了就是这样!”

“骆琳?”安然低下头,吃惊地看着我,“你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拿你当小保姆看待了…”

“不是小保姆是什么?每天都是接孩子上学放学煮一日三餐不是小保姆又是什么?我好厌烦!整天把自己的时间浪费在一个孩子身上让我觉得很累!我不能做自己的事,不能跟朋友出去玩,连看电视都只能看卡通片这让我觉得很累!我要有自己的生活,我想过一些正常的生活可不可以?”我打断他的话,一连声地抢白,极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冷漠,“所以——请你另外替Angel找一位家教老师吧!”

安然倒退一步,将脊背靠在墙上,他默默地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才虚弱地、缓慢地求证︰“骆琳,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这不是我的真心话!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安然,你为什么不肯对我讲真话呢?你答应过我,你不会对我隐瞒一切!难道你跟我之间,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吗?

“是的。”眼眶里有些湿润,我别过脸,狠狠地点了一下头。

“明白了…”安然疲惫地闭上眼楮,将头靠到身后的墙上,“你去休息吧!明天…我会送琪琪上学的。”

安然…你为什么不肯对我说真话?我的眼泪一涌而出。转过身,我深吸了一口气,大步向自己的房间冲去。手伸向门把,还没有推开门,安然的声音在身后温柔地响起,“骆琳…”

那样的温柔,像是要揉进我的内心深处,我的身子僵硬地背对着他,恍若雷击。停了一会儿,安然飘忽的声音又悠悠地传进我的耳朵︰“你对我…也厌烦了吗?”

泪在我的脸上放肆地奔流,从我的脸颊,滑到唇角,再悬在下巴上,一滴一滴地摔到地板上。四周是那么安静,我几乎能听见我的眼泪与地面踫撞时碎裂成片的声音。呵我绵软的泪滴,怎么有能力与那么坚硬的地板踫撞?它只会粉身碎骨,死无全尸!

没有转身,我背对着安然,狠狠,狠狠地点了一下头。

坐在地板上,我一夜无眠,睁着干涩的眼楮直到天亮。晨曦从窗帘的缝隙中照射进来,整个房间全是淡淡的金辉,一缕阳光射在我的脸上,晃得我眼楮发花,我从地上站起来,拉开窗帘,望着窗外的景色,我无法收得住那一声已经冲口而出的“啊——”,那发自心灵的轻呼。每天早晨都笼罩着一层薄雾的小区景观今天出奇的清晰,薄雾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地溜走了,每一幢房屋,每一棵树,每一块草坪,都闪耀着太阳的金光。

就这么结束了么?这段感情?这样也好,都市男女的爱情,本身就如同速食面,冲上沸水盖上盖子,三分钟后即可食用。呵,我是真的觉得累了!

拖着行李走出房间,一抬眼,凝进那双略带着沧桑的眼楮。才过了一夜,他的眼眶已然深陷,失神又憔悴。可为什么这个时候,我竟没有一点其它的感觉,只感到满心的疲惫?

“Angel上学了?”还是不与那孩子道别的好。

“嗯。”安然淡淡地点点头,“我送你。”

“不…”我退了一步,淡淡地笑,“不用了,我已经叫了出租车,请让我自己走。”

安然的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低下头,他从身上取出一个信封,递到我面前,“对了,这个给你。”

是我这个月的工资吧?我点点头,微笑着接过,这样很好,不是吗?互不相欠,以后——各走各路,“谢谢。”

他摇摇头,拎起我的行李,“我送你下楼。”

坐上出租车,我转过头,与站在车外的安然沉默地对视,时间到了最后仿佛变得沉重,我滑下车窗,“Angel那里,请你不要告诉她实情…”

“我知道。”他目不转楮地看着我,背着阳光,他的眼神显得有些莫测难懂,我心中一酸,回过头,努力掩饰心中那股浓重的怆恻之情,轻声对司机说,“开车吧。”

车向前缓缓地驶出,我在倒后镜里看到安然仍然站在原处,他高大的身影一点点地变小、变小、变小…再见了,安然!我原以为干涸的眼泪突然又如同被钻开的泉眼,潺潺地向外奔流。再见了!安然!再见…

泪眼蒙胧中,我突然看到那个小得几乎看不见的人影猛地奔跑起来,向着我乘坐的出租车拼命地追过来、追过来…像是不知疲惫追赶着太阳的夸父!他追了上来?他竟然追了上来?在昨晚我对他说了那么过分的话之后,他怎么还肯追上来?我猛地转过身,从车窗探出头去,风舔着我的眼泪,在耳朵呼啸而过,哦安然,安然…我不是这么无所谓,我从来不舍得就这样离开…

出租车猛地停在路边,我回过头,司机师傅对着我打趣地笑,“小姐,我看你还是跟他把话说完了再走吧!”

呵,好心的司机,我想对他笑,可是又压抑不了眼中的泪水,捂着脸泣不成声。

“骆琳…”安然气喘吁吁地扑上来,双手扶在车窗上。我坐在座椅上,全身控制不了地轻颤。看了我半晌,他才缓缓地,将手伸进车内,把一张浅米色的手帕递到我的面前,“骆琳…我不相信你昨晚对我说的那些是你的真心话,骆琳,到底是因为什么?”

虽然他无法控制自己急促的呼吸,可是伸在我面前的这只手却稳定如山岳,若我不接受这手帕,那手一定永远不会缩回去,我差点忘了,这男人倔强得像一块钢。

我咬着唇,任泪水一滴滴滑下脸颊,我在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只不过是条手帕,只不过是条手帕——我伸出颤抖的手,我接受的只不过是条手帕——

我的指尖刚刚才触及手帕的边,拿着手帕的大手一下子合拢来,把我冰冷颤抖的手紧紧地握在掌中。是我的颤抖传染了他?他的稳定到哪里去了?

所有的混乱、震动、挣扎、压抑、掩饰在这一刻都消失了,当他的手握住我的那一刻,我的人已被掏空,连灵魂也不知去向。

“骆琳,告诉我为什么?”呵安然,你竟是那样的了解我吗?你竟然知道我是故意说那些伤人心的假话?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抬起带泪的眼楮,凝望着他,哽咽着不成声的句子,“为什么…不对我说真话?你答应过我,不会瞒着我…”

他放开我的手,轻轻用手帕为我抹干眼泪,我没有挣扎,也没有退缩。呵我那么骄傲的眼泪啊,他应该深深了解它的价值。他温柔地托起我的脸,眼楮被痛苦灼烧着,“你知道了…”

我凄然一笑,“如果小庄不告诉我,你准备瞒我到什么时候?”

“对不起,骆琳!我不是想瞒你,我只是…不想你胡思乱想。”安然的脸色惨白,一迭声地说,“你没有见到楚妍,你不知道她变成了什么样子。她很可怜…骆琳,如果你看到她,你也会帮她的…”看到我凄楚的神色,他又慌又乱,“请你相信我,我对楚妍只剩下责任,我爱的人是…”

“是我,是吗?”我不想再听下去,打断他的话惨笑,“可是,她现在还是你的妻子。”

“我会尽快解决好这件事,骆琳,请给我一点时间。”安然急切地,脸色灰白地抓住我的肩膀,“我保证我会解决好这一切…”

“可是…”我望着他,疲惫地靠到座椅上,“我累了…”

“你…”他浑身一震,抓着我肩膀的手骤然捏紧,他的嘴唇紧抿着,嘴角的肌肉神经质的抖动,“要说什么?”

“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我缓缓掰开他抓在我肩膀上的手,一字一字地说,“让我们都冷静一下,等你和楚妍的事情解决了…再说…好吗?”

他沉默了,默默地注视着我疲惫的眼楮。他懂我的意思吗?他现在没有资格向我许诺什么,他这时候没有权利给我任何保证和希望。他清楚地知道,刚刚他追上来的时候,所凭的只是一股激情,而不是理智。如果,他不能处理好他和楚妍的关系,他就没有权利搅乱我的生活,因为那只会给我带来伤害。

“骆琳…”他的声音低沉暗哑,深深地望着我的眼楮,他诚挚地、无奈地、凄楚地说,“我愿老天能对你公平一点。”

他的声音里带着灵魂深处的震颤,一股怆恻的情绪涌了上来,酸酸楚楚的压在我的心上。他懂了,他懂得我的意思了。我的眼前浮动着浓浓的雾,可是,他的脸在雾的前面,那样清晰,那样生动!我望着他,微笑起来,我终于知道我为何会爱这个男人。安然,人生不是每件事都能公平,有的人生来为了享福,有的人却生来为了受苦。因为爱你,我愿意等待,不管我将来等待而来的那个结局是开始,还是结束!

我整整睡了三天两夜,才把精神恢复过来。

直到第三天傍晚,饿得昏昏沉沉的我受不了肚子的“咕咕”乱叫从床上爬起来,才猛然想起,在我昏睡的这两天里,杨一直没有回来过。拨通了他的手机,我跟他撒娇︰“你在哪里呢?我还等着你请我吃饭。”

“???”杨诧异地问,“你在我家?”

“对啊。”自从与安然正式开始恋爱,我再也没去过杨那里,难怪他诧异。

“没事吗?”杨担忧地问。

呵…这个男人实在是太了解我了。可是,我该长大了,怎么还能让他为我担心?“没事,我只是想你了,你快回来,我要吃泉水鸡。”

“可是…”杨在电话那头犹豫了一下,“我在上海呢。”

“上海?”我一怔,“出差吗?你怎么没跟我说?”

以前他无论要去哪里,总会在事先告诉我一声的。杨在电话那头笑了一下,说︰“不是出差,老板让我开拓上海的市场,以后要常驻上海了。”

“什么?”我跳起来,大吃一惊,“你不回来了吗?”

“嗯,即使要回来,大概也是两三年后的事了。”杨的声音很平静,顿了顿,他淡淡地说,“当然,如果工作顺利,也可能不回来。”

“那我怎么办?”我已经习惯了有杨在我身边,他以前也经常出差,可是不管去哪里,去多久,他总会回来。但是他这次却说有可能不回来,无比的惶恐猛烈的袭上心头,只要想到我有可能再也见不到杨,就足以令我强烈地不安,“你怎么可以这样,一声不响就离开,也不跟人说一声,也不想想人家的感受,也不想想我要是想你了怎么办?”

“你可以给我打电话。”杨听了我孩子气的质问,轻笑出声。

“电话费很贵啦。”我愤愤不平地嚷嚷,“你做这么大的决定之前为什么不跟人家商量一下?”

“应该说,这次我是故意这样做的。”杨的语气温柔而平和。

“故意?”我怔住了,“什么意思?”

“??,你太依赖我了,这对你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杨沉声说,“在你心里,究竟把我当成什么呢?避风港吗?”

“不…”我愕然,杨竟这样想吗?

“不是吗?可是我却觉得是!你遇到困难的时候,从来都是逃避,而不是去面对。”杨一针见血地指出我性格上的缺陷,“??,我希望你有勇气面对挫折,即使我不在你的身边,你也有能力克服困难,这便是我这次离开的原因。”

大家都要走了吗?

到最后,谁都会离开我,安然会离开我,甚至,我曾经以为永远都会在我需要他的时候默默支持我的杨,也一样会离开。我怔怔地拿着听筒,一句话也说不出。杨说的话没有错,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偏偏觉得这个事实是那么的令我难以接受︰“杨,我是你的包袱?”

“你一定要这么想吗?”杨叹息一声,“??,那么,我在你眼里,又算是什么呢?”

你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最重要…最重要的人…可是,又如何?即使是这样,也留不住你们离开的脚步,原来这世界上根本没有永远这回事。我紧紧地握着听筒,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一切都是镜花水月,人人都会离开,我觉得自己被遗弃了,就像被人剜掉了心脏,有种胸口空空的惶恐。

更深露重。灰蒙蒙的城市天空,意外的有星光和月色闪烁。

抱着双膝,蜷在软软的沙发里,长长的头发垂下来,泄满一身,我一动不动,就这么默默的坐着。直到东方既白,我才缓缓地流下眼泪。

?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永恒、永远”这样的词出现呢?

——什么?

——明明没有永恒和永远这样的事,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的词出现呢?

——我想…即使没有永恒或者永远这样的事,但是它们却代表了人们一种美好的愿望。而且,你怎么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永恒和永远这样的事呢?

——没有就是没有。比如说你吧,难保有一天不会突然从网络上消失,所以这世界上是没有永远这回事的。

——卡门,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有些感慨,世事无常。

——怎样的无常才令你的情绪如此失控?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只是觉得心灰意冷,就像你曾经放弃你的“很痛”一样。

——你怎么知道,我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