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闹什么?”安然猛地抓住小庄的手,将她推开,挺身挡在我身前。我这才清醒过来,看到小庄又悲又愤的脸,顿时理屈词穷,昨儿个才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自己不会成为她的威胁,今天却和她的心上人吻在一起,叫我如何有办法为自己辩解其实我并无与她争夺恋人之心?

“我闹什么?你为什么不问问你自己你们在做什么?”小庄狠狠地瞪着他,“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不管我们做了什么,又与你何干?”安然瞪着她,微怒。

“安然!”小庄的脸色白了一白,眼眶中泛起了眼泪,“你不要欺人太甚,你明知道我喜欢你…”

“那我就一定要接受吗?”安然皱了皱眉,“我并没有应允你什么。”

“是,是我自作多情,你并没有应允我什么!可是——”小庄潸然泪下,她猛地转过头,瞪着我歇斯底里地尖叫,“你呢?你昨天信誓旦旦地告诉我,你不爱安然,你永远不会像我这样爱安然,你应允过我,不会成为我的威胁,骆琳!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我被她咬牙切齿的样子吓得打了个寒颤,忍不住抓紧了安然的手臂,安然低下头看了我一眼,抬起头望着小庄,“你别找她麻烦,有什么不满冲着我来吧。”

“有什么不满?我敢有什么不满?”小庄凄然一笑,不顾一切地咆哮,“你们尽可以在一起,我诅咒你们,诅咒你们没有好下场。骆琳,我诅咒你,我咒你不得好死。”说完,她掩面飞快地冲出门去。

“小庄…”我想追出去,被安然一把拉住,“别追了,你还不知道她的脾气?追上她又能怎么样?”

他的话没错,我顿时泄了气︰“这可怎么办才好?这都怪你,你干嘛吻我…”

我猛地收声,脸上有些辣辣作烧,顿时气馁起来,什么也说不出了,转身想离开,安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双眼灼灼地看着我︰“我可不后悔吻了你。”

“可是你已经伤害了小庄。”我心烦意乱,挣脱他的手,“我也是。”

“你不能强迫我接受一个我不喜欢的人。”安然紧紧地看着我,浓眉迅速聚拢。

“同样,我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就真的喜欢你!”我冷冷地看着他。

“是…你对小庄信誓旦旦地说不爱我嘛。”他冷嘲地道,猛然再次抓紧我的双臂,唇角微微上扬,“再试一次,就知道了。”

我的天!这男人疯了!我闭上眼楮,感受他柔软的唇。这个吻与刚才那个暴风骤雨似的吻完全不同,绵长而温柔,充满了感情,像永恒的深海,能埋藏所有的女人。呵,我的老天!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也不过如此,那样的珍视,那样的怜惜,那样的小心翼翼,我的心一颤,再也强硬不起来。

“你还是不能确定么?”良久,感觉安然离开我的唇,“我却再也没有理由放开你。”

就算是确定了,又如何?心中微微苦涩,我睁开眼楮,轻声一叹,“你——迟早都要放开我的。”

安然一怔,“什么意思?”

“别忘了——”我轻轻地低叹,凝进他沧桑的眼,“你还有妻子。”

安然凝望着我,下意识的松开手,他的眼光复杂,他的神情复杂,他的感情也复杂。我看穿了他的矛盾,看穿了他的犹豫,看穿了他的挣扎,呵…看,你现在就已经放开我了,有没有理由,都不能改变什么。

“回去吧,奶奶会担心的。”我转过身,不再看他,大步离开。

回到老太太的病房,护理员已经来了,老太太一看我俩全身都湿了,立即嚷嚷起来,“你们两个怎么搞的?全身都湿透了,要是感冒了怎么办?赶快回去换衣服,要是你们两个也病倒了可怎么得了,可才真是麻烦了…”

被老太太催促着离开病房,坐上车,我和安然都沉默着。空气沉闷得令人感到窒息,我滑下车窗,一股冷风吹来,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安然抽了一张纸巾递给我,我接过,不经意踫到他冰凉的指尖,他猛地捉住我的手指。

我的全身一僵。

“骆琳…”他低唤,那声音仿佛来自灵魂深处,“我并不想对你隐瞒我的过去?如果你想知道…”

“呵不…”我瑟缩了一下,抽出自己的手,身体自然地抗拒着,往座椅一角缩了缩。波澜不惊的心好难得才得以平静,已经够了呵,我现在最怕的就是听故事,“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安然再度沉默下来,汽车如箭般射出去。

一片落叶在空中盘旋着,像一只金黄的蝶,缓缓飘落到地上,天地间已是一片深秋的意味,润湿的凉风令人的精神一振,仿佛积压在心中郁闷也会随着淡淡的云和轻轻的风消失无踪。

喷出一口白色的烟雾,刚才激烈的心情已经渐渐平复,纷乱的思绪却如麻般纠结。刚刚怎么会发生那样的一幕?换了衣服站在露台上,被这凉爽的秋风吹醒了头脑,这才惊惶起来,我怎么会放任自己到如斯地步?骆琳,你的冷静淡漠到哪里去了?难道…你那滚烫疯狂的热情并非像你所想的那般绝然消失,而是潜伏在你身体的某处,伺机蠢蠢欲动?

手机在兜里响了,我心不在焉地接通电话,却意外地听到一个我做梦都没想到会听到的声音︰“琳…”

我怔住。没有震惊,只是意外,完全没有想到的意外。

竟是——明杰!

“是你?”我以为自己会哭,会抓狂,会痛苦。没想到听到他的声音时,心里只掠过淡淡的悲哀。

“我只是…试试运气。”他顿了顿,“我没有去找晨晨,还担心你换了号码。”

“看来我的运气差得很。”我吸了一口烟,讶异自己的声音是那么淡漠,对这个我曾经爱得发狂的男人。

他的声音一窒,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顿了顿,才期期艾艾地开口,“琳…我想见你。”

“你想?”我冷笑。

“不不,我的意思是,我能不能见你一面?”他急忙改口。

“有这必要吗?”我厌烦地皱眉,丢掉烟头,“大家都变了,何必狗尾续貂?”

这番抢白令他语塞,我们都沉默下来。

“以前的事——”半晌,他勉强地开口,“我很后悔。”

“每个人这辈子都会做几件令自己后悔的事。”怎么这样看不开?我奇怪自己对这个男人除了厌烦还是厌烦,“这原是人生。”

“我也——”明杰顿了顿,吸了口气,似乎有些羞于启齿,越说越低声,“抱歉…”

抱歉?又能怎样?只不过替串缀着欢笑与泪水的生命里加一份惆怅,添一份沧桑。这抱歉——来得太迟了!

明杰在电话那头嚷着他的痛苦和忏悔,我却有些恍神。我真的爱过他吗?他真的爱过我吗?说不定谁也不曾。

怎样的男人才是一棵可靠、坚固的大树,千百年都不会改变?结束吧,这一切!为了这样一个男人痛苦这么多年是多么愚蠢!那么荒唐的一场梦,仿佛只是云烟过雨,我现在没有爱,亦没有恨。

挂了电话,我又点了一支烟,转过身,迎上安然沧桑的眼楮。他看了多久呢?他看到多少呢?我望着他深沉的眼,却没有力气象以前一样气势汹汹的质问。

“你…昨晚没睡吧?”我虚弱地微微一笑,不自在地咬了咬下唇,“不休息一会儿么?”

“不用,我的工作经常熬夜,习惯了。”他慢慢走到我面前,低下头默默地看我。

“哦…”他的身高令我感到有些压迫,我避开他的视线,点点头,转过脸,又吸了一口香烟,“那我把这支烟抽完了就去做饭。”

“你抽了好几支了。”他伸手轻轻拿开我指间颤抖的香烟,沉声道,“别抽了,抽太多烟对身体不好。”

“嗯…”我没有抢夺,顺从地任他拿走香烟。感觉心软软的,眼圈儿有些湿湿的,老天,这个时候别对我这么温柔,我会受不了,“那我现在就去…”

一边仓促地说着,一边匆匆地从他身旁擦肩而过。安然猛地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臂,才一接触,我整个人都崩溃了,随着那强而有力的手,我被他拥进了怀里,不受控制的泪就像泛滥的河水,破堤而出,濡湿了他刚换的衬衫。

天地万物都随大地而静止,再没有挣扎,再没有回避,再没有掩饰,再没有虚伪,也再没有骄傲。我缩在他的怀里,心又乱又紧张,又感到莫名其妙的喜悦,又莫名其妙的觉得温暖,不痛也不再流血。

沉默的哭泣渐渐停止,我冰冷而颤抖的手也温暖而稳定了。我慢慢站直了身体,慢慢抬起头,坦然无惧,勇敢坚定地凝视安然深沉的,却柔和温暖的脸。他沧桑的黑眸里盛满了一种令人心跳的温柔,紧抿的嘴唇泄漏出一种难言的情感,他的专注,他的凝肃,他的温柔,他的了解,他的怜惜,还有他义无反顾的坚定形成一种动人的力量,缓缓地将我的全身包裹起来。

我深深地吸一口气,如果我在这时死去,我也绝无丝毫遗憾。安然,这个男人中的男人,已经征服了我顽强,骄傲又固执的心,我感觉自己已经和他的感情,他的精神,他的心灵合二为一。

我闭上眼楮,慢慢将脸贴到他的胸前,倾听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呵,这一刻心灵是那样平静而安适…人生哪里有十全十美的事呢?我慢慢伸出双手,环抱住他的腰,发出屈服于命运的轻叹。原来,心灵平静是那样快乐,那样舒畅,那样安详的一件事。

“终于…还是没躲开…”那样舒适的胸膛,那样温暖的怀抱,我竟一直想逃。以往——我真是太傻了,我简直是在和自己过不去。原是早已发生的事,为什么任它错误到如今?幸好,这错误,还没有造成一辈子的遗憾。

“有些事是注定的。”安然搂着我,下巴在我的头顶温柔地磨蹭,“躲又如何躲得开?”

“我不太相信命中注定这种事。”我抬起眼,定定地凝望安然,呵老天,这男人长着一双多么温柔的眼楮。

“第一次在献血站见到你,就被你哀戚迷离的眼神抓紧。”安然深深地望着我,声音充满了感情,“就是那一点触动,我才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你。直到我了解了你,我就再也放不开了。”

我幽幽叹了一声,淡淡地微笑着,重新将脸贴到他怀里,“我就像一只束手待擒的兔子,是么?”

“你可没有那般柔顺。”安然哑然失笑,伸手抚过我的头顶,“你是头张牙舞爪的小豹子。”

我在他怀里轻笑出声︰“那是因为,你总是带给我不安全的感觉,你的靠近让我感到危险,我其实是一头没有牙齿和爪子的豹子,因为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所以只能对着入侵者虚张声势。”

“我真的,那么让你感到害怕么?”安然捧起我的脸,低下头问我。

“嗯。”我垂下眼,坦白地点头,“我跟你是两个世界的人,就像唐和塞和卡门,谁也不知道最后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这都不是最重要的。”安然微微一笑,那双洞察人心的眼楮深深地望着我,像是要望进我的内心深处,我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赤裸着暴露在他的目光下,每根神经和每个细胞都被他研究得透透彻彻,“骆琳,其实最令你最抗拒我的原因,是我的妻子,对吗?”

“你是个很可怕的男人。”我怯怯地望着他深邃的黑眸,可怜兮兮地说。

“你这个傻女人…”他叹了口气,将我深深地拥进怀里,“骆琳,你现在,还想不想听故事?”

我用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来听安然的故事。

这才知道他的妻子名叫楚妍,是他大学时的同班同学。新生报到的第一天,这女子的美丽,便让全校的男生失了魂去,同样,她那无以伦比的清艳,也深深震憾了安然的心扉。他付出了整整四年的时间和心血,费尽心机,倾尽热情,击败了所有的对手,终于搏得了美人的芳心,大学毕业后,她成了他的妻子。婚后,安然进入电视台工作,因为工作的关系,认识了一位有名的野生动物摄影师,彼此折服于对方的才气,他们成为了好友,以后,那位名叫顾尔杰的摄影师便经常在安然的家中出入。

“我其实早就应该知道的,从第一次见面,楚妍抬头望着尔杰时,他的失神。到每次他来,楚妍两眼放光地听他讲那些惊险的野外工作经历,我就应该知道…他们彼此之间被对方深深地吸引着。”安然的头仰到沙发靠背上,声音低了下去,“美丽的女子身边从来不乏追求者,不管她有没有结婚。何况她不但美丽,而且活泼、纯真、热情、对一切新鲜神秘的事物充满了高昂的好奇心。只是我一直不肯,或者是不敢去怀疑,我的好朋友和我深爱的妻子。”

“安然…”我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他低下头,深深地看着我,张开大手,反将我的手握紧。我怜惜地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为他感到心痛,“你是个善良的人。”

“不,骆琳,你还不了解我。”安然闭上眼楮,脸有些痉挛,“我其实是个怯懦和自私的人,也许就是因为我的怯懦,因为我害怕承受失去楚妍的痛苦,所以在表面上,越发做出一种绝对信任妻子和朋友的好丈夫、好朋友的姿态,令三个人都痛苦不堪…”

我叹了口气,抱紧这个男人,心中感到无比酸楚。安然的头缓缓地垂下来,轻轻放到我的大腿上,我伸出手,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

“尔杰终于承受不了这样虚伪的氛围,放弃了电视台的工作,离开了重庆。他走之后,楚妍的心也跟着他一起走了。每天每夜,她的知觉都在沉睡,每日与我一起生活的,只是她的躯体,她的心灵飘浮在一个恍惚的世界里,仿佛永远都不可能从这种情况中醒过来。直到…”安然顿了顿,声音有些古怪的暗哑,“她有了琪琪。”

我的手停在他的头上,一动不动,静了一会儿,安然接着说,“我欣喜若狂,以为有了孩子,就可以巩固我和她的感情,我刻意忽略她忧郁的眼神,她寂寞的情绪,她越来越瘦的身体,坚持要她把琪琪生下来。”安然笑了,不是欢笑,是苦笑,“骆琳,看我是个多自私的男人。”

每个人,在争取自己的幸福时,都会不择手段吧?我又比你高尚多少呢?我又有什么权利,做别人的道德审判者?

“琪琪出生后,我以为楚妍会从那种冬眠般的情绪中恢复过来,因为琪琪是一个那么美丽的孩子,任何人有了那样的孩子都会爱她爱得发狂,只要时间久了,楚妍一定会爱上这个孩子,忘了尔杰…可是我错了。”安然的声音透着一丝疲惫,“她仍然生活在我们完全不能进驻的世界里,她的每根神经,每个细胞,都在想念和等待一个人,而那人绝不是我或者琪琪。孩子引不起她的任何注意力,她像个梦游症的患者,用那种哀愁的、凄苦的、无告的柔弱折磨着她自己,折磨着我,也折磨着琪琪,那小小的孩子,长到三岁,都从来不敢去惊扰她那位整天发呆的母亲。”

我的心脏痉挛地痛楚起来,每根神经都像被绞扭着,我却不知道是为了谁而痛楚,是为安然?为Angel?为楚妍?还是为我自己?

“后来有一天,尔杰回来了。”安然的语气有丝颤抖,“楚妍…在见到他之后,像是从冬眠中苏醒了,她逐渐地丰满起来,面颊红润了,眼楮清亮了,她像是充满了生机和期盼地复活了。而尔杰…在最初见到她的憔悴,她的了无生气之后,恐怕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带她走了。”

“骆琳,这就是我的故事。一个失败的男人的故事。”安然张着空洞无神的眼楮,直直地望着我,“你看,我是这么的可笑…和失败…”

“不…不是…”我喉咙紧逼而僵硬,却说不出话。垂下头,我轻轻的用手抚摸他的面颊,深深地凝视着他疲惫的容颜,我对这个男人感到彻骨彻心地心疼,呵,安然,安然…你这些年过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日子啊?

推开“静水楼台”的门,服务生训练有素地过来招呼,我一眼就看到在靠窗位置上等候的老涂,于是微笑着谢绝了服务生的引领。

“来了很久?”老涂脸上忧戚的神色,令我知道她想跟我说什么。

“啊…一会儿。”她心不在焉地笑着。

“小庄让你来的?”我不想让她为难地寻找如何开口的机会,单刀直入。

“呃?”她一怔,有些尴尬,“骆琳…”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很抱歉。”我歉然地说,“我并不想伤害小庄。”

“我不是来追究谁对谁错的,你们的事我不清楚,根本没有发言权。只是…”老涂抬起眼,静静地看我,“你们俩都是我的朋友,我不想看到你们任何一个受伤害。”

“小庄…没事吧?”我忐忑地问。

“我倒不担心她。能哭,能发泄,伤口其实更容易痊愈。”老涂淡淡地一笑,“我反而比较担心你!”

“我?”我怔了怔,“为何?”

“你比小庄倔强,有伤痛也不肯表露在脸上,受再多的苦也只独自吞到肚子里默默忍受。”老涂顿了顿,“这样的你,去尝试一段充满危机的感情是很危险的,很容易受伤,也很容易爬不起来。”

“你觉得我准备开始的这段感情充满危险吗?”我小心翼翼地确定。

“最起码,是一件很冒险的事。”老涂凝眸看我。

“可是…有哪段感情不是冒险呢?”我淡淡地一笑,有些无奈,“未来的事,没有任何人可以预料。”

“话是这么说,可是也有个相对的因素,你的感情,相对来说,危险系数更大吧。”老涂垂下眼睫,喝了一口茶。

“我知道,我也不喜欢这种感受,我也希望能过稳定安适的生活。可是——”我低下头,看着茶杯,声音低了下去,“这不是我能控制的。”

“你已经——”老涂顿了顿,“那么爱他了吗?”

“也许…是从最初见到他的时候吧,心里就已经有他了。”我难为情地微微一笑,“只是,我一直不肯承认。”

“明白了。”老涂了悟地点点头,“只是,骆琳,记住我的话,爱情不是一个女人的全部,你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全身心地投入下去了,否则,你再也站不起来。”

我垂下眼,使劲儿地点点头,感觉眼眶里有什么东西拼命地向外挤压着。深吸了一口气,将泪逼回眼眶,我抬眼看她,“谢谢你,涂。”

她微笑着摇头,伸出手来握紧了我放在桌面上的手,“我希望你幸福。”

“嗯…”我点点头,喉咙有些发堵,“小庄那里,麻烦你多陪陪她。”

“我会的。”她笑着点头,“你别担心,她比你爱自己得多。记住哦…爱情不是一个女人的全部。”

没想到,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老涂,也有这么体贴和细心的一面,我为自己有这样的好朋友庆幸,我感谢她及时的提醒。爱情的确不是一个女人的全部,生活是由各种各样的事物组成的,可是,女人一旦有了爱情,就容易把它当成生活的全部。

我不知道我这次会不会也犯同样的错误。女人是感性的动物,处理问题特别是感情的问题时,最容易缺乏理性的思考。杨在知道我决定和安然在一起时,也和老涂一样的不放心地问我,“你考虑清楚了吗?”

“我很想…”我微笑着看他,“听从自己的心来过日子。”

他静默不语,只是蹙着眉,深深地看我。我倚进他怀里,环住他的腰,撒娇地嚷,“杨,你不为我高兴吗?”

他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他的声音温柔得有鸦片的余温,“如果…这是你要的。你知道我是不会反对的。”

“呵杨…我爱你…”我抱紧他,没人知道杨的认同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从最初的相识至今,长长的十五年过去,杨像亲人一样,一直在我身后默默地支撑着我,每次我受伤的时候,他总是默默地张开双臂接纳我。呵我是那么爱他,那么爱他,“不是…那种爱,可是…我是真的爱你…”

语言…为什么这么不真确?为什么不能表达我的情感于万一?我将脸偎在他瘦削的胸膛上,眼泪蜿蜒,“杨…”

“我懂得…”杨捧起我的脸,粗糙的手指抹去我颊上的泪,他的掌心有我熟悉和喜欢的烟草味,“我懂…??,我也爱你,永远爱你…”

呵杨…

我闭上眼楮,心底酸酸的,又有些发胀。靠着杨温暖的怀抱,我哭,然后开始笑。

周末,是Angel的生日。

一早就约好了一起去安然母亲那边,可是安然临时有工作,我只好带着Angel先过去。老太太早就出院了,在家里休养。她仍是固执地不愿离开学校,我白天只好抽出一些时间去陪她。老太太十分疼爱这个孙女儿,对Angel的生日十分看重,我们去的时候,她正在厨房自己给孙女儿做生日蛋糕。

Angel对做生日蛋糕感觉十分稀奇,围着老太太转来转去,沾了一身的面粉,我把她拉出厨房,拍掉她身上的面粉,吩咐她在客厅自己看电视,然后进厨房帮老太太的忙。

“我一直都希望,安然能从他那次失败的婚姻中走出来,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老太太看见Angel乖乖地坐到沙发上,看我给她放的动画影碟,笑咪咪地转过头来对我说,“看来我有生之年可以看到了。”

“奶奶…”我不好意思垂下头,不自在地揉着手里的面团。

“傻孩子,这有什么可害羞的?”老太太拉起我的手,一脸慈详的微笑,“骆琳,我要感谢你。”

“不,奶奶。”我望着老太太和蔼的面容,微微一笑,“是我要感谢安然和Angel,因为他们也同样改变了我。”

“骆琳,我不会看错人的。”老太太笑咪咪地拍我的手,“你是能带给安然幸福的女孩。”

“是我幸运吧?”我微微自嘲,隐去心中淡淡的不安,“其实,能带给安然幸福的女孩,应该不止我一个才对。”

老太太眨了眨眼楮,脸上浮起一抹会心的微笑,“你说小庄?”

我淡淡地一笑,不开口。老太太笑着摇摇头,对我肯定地说,“小庄不是那种女孩子。”

“奶奶为什么不喜欢小庄?”我疑惑地问,虽然小庄任性泼辣了些,可是对安然却是一心一意的。

“我有说过我不喜欢她吗?”老太太捉黠地看着我,笑了。

“您就只剩没说了。”我微笑,不知道这老太太是怎么想的?

“我不是不喜欢她。”老太太摇摇头,叹了一口气,“我只是觉得她不适合安然。”

“为什么?”适合或是不适合,其实不过都是外人的看法罢了。

“小庄的性格,太像一个人。”老太太看着我眼里闪过的诧异,微笑着说,“但是这个人并没有给安然带来幸福。”

我疑惑地望着安母,有些恍然,“楚妍?”

老太太点点头,脸上呈现出一种微妙而复杂的神情,半晌,她叹了口气,眼楮定定地望着我,“你现在明白了?”

我点点头,是明白了老太太对小庄的态度。可是,心里却升出一丝疑惑,楚妍的性格,竟会跟小庄相似?可是,为何我从安然那里听来的楚妍,却不似如此。如果老太太说的是真的,那么一直以来,是安然只看到了她的好她的美,却忽略了她的缺点?还是,他知道她的缺点,却无私地包容所有的一切?爱情,真的是如此盲目吗?我以为只有女人会感性地思考事物,可是没想到,即使是理性如安然,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与情感?

不禁悚然一惊,我对安然,到底了解多少?对他的感情,到底了解多少?我所知的,只是安然的片面之辞,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他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以前的感情,放开了楚妍的时候,他对楚妍的维护,却悄无声息地在他的情感中扎根下来。也许我应该庆幸,一个男人可以善待他以前的女人,不说人是非,这个男人毫无疑问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好人。可是,在了然这一切的时候,我的心为什么突然那么强烈地感到不安?他到底是清楚是非不说,还是分不清是非?这全不是我所能知道的。好人不代表不会给人造成伤害,不管他是多么不想多么无心,有时候,无心的伤害反而比有心的伤害更让人痛苦和难以承受。

答应了老涂不要全身心地投入进去,表面上,我很清醒。我一如既往地住在安家,跟以前并没有什么区别,仍然做着陪伴Angel的工作,准备一日三餐。安然工作不忙的时候,尽可能地回家,陪我和Angel一起安静地吃晚餐。餐后,我会给安然泡上一壶咖啡,给Angel一杯牛奶,大家围坐在一起聊天。Angel是个早熟的孩子,总是带着稚气,跟我们聊她的学校,聊她的老师和同学,聊她喜欢的动画。我则像是一千零一夜的新娘,夜夜说个有趣的神话给她,每当这个时候,安然总是跟Angel一样,一双眼楮紧紧地盯着我。

这样的日子是快乐的吧?安然和Angel都沉醉于这样的生活,或许沉醉的人比较幸福。然而因为清醒着,我却知道我的清醒带着一丝疼痛。安然肯跟我说他公司的事情,说自己的童年和少年,说自己失败的婚姻和失败的爱情,他是这样坦白认真,就像是在跟神父告解。他说他的过去与现在的一切,可是,就是不谈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