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促使她下定决心离开那个男人的原因了,没有令她痛彻心肺的理由,还有谁能扼止她那种不要命的,凶猛的爱?

“他为什么还要来找我呢?在我已经对他死心的时候?”田妮抬起泪眼滂沱的脸,一脸凄楚,“骆琳,如果他以前肯对我说这样的话,我真的是宁肯把心都掏出来给他的啊…”

“很多人都是这样吧?拥有的时候不知道珍惜,失去了才后悔。不过,我怀疑,他真的爱上你了吗?他真的愿意为你放弃他的家庭吗?还是只是一种迷惑?”我看着田妮恸哭的表情,残忍地提醒她,“像你这样视爱情如生命的女人,要诱惑任何人都是容易的。”

“所以,我拒绝他了。”田妮止住眼泪,神情无比清醒,“我已经想通了,骆琳,一个女人任何时候都不能将自己的两只手全放到对方的手上,我不能再让别人掌握自己的命运。”

芙蓉仍旧是芙蓉,只不过被雪冻了几年,沾着霜花而僵硬。

我微笑起来,握住田妮的手,“你会幸福的。”

一切都会磨灭,都会在时间中磨灭,不管当初是多么刻骨铭心的感情。这条崎岖漫长的人生路程,还有太长一段要走。不管我们与谁同行,其实都是孤独一个人。

每天的早晨的清醒都是一场旅程的开始。不管有谁陪着,都只是同方向的旅人。谁也不知道对方会突然从哪个转弯处消失。末了,等你回过头来,你会发现,当初的那些颠狂不过是一场可笑而荒唐的梦。也许到了那天,你还会为曾经的那些轻狂笑出眼泪。

那个电话果然没有再来过,田妮的婚礼,到底还是如期举行了。

婚礼简单而庄重,穿着婚纱的田妮看上去雍容而美丽,有几个瞬间,我似乎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如雅典娜般的田妮。

婚礼过后,我执意要走,坚决不肯参加她与新郎的丽江蜜月旅行做电灯泡,田妮和新郎无奈地送我到机场,一路上田妮仍不停地说服我,希望我改变主意,我只是微笑着,不说话,听她喋喋不休的抱怨。

新郎是个好人,想来不至于不堪忍受田妮的唠叨,我坏心肠地笑。不是不明白田妮的好意的,只是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即使是要旅行,我也只想一个人上路。

临进候机厅的时候,我一改嬉笑的态度,牵着田妮的手慎重地放到新郎的手上,一脸严肃地看着他︰“我把我最好的朋友交给你,请你给她幸福。”

田妮的眼圈儿立即红了,狠狠咬着下唇不让泪珠儿滚出,新郎握紧了她的手,望着我认真地承诺︰“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待她的。”

再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我微笑着,拖着行李走向登机口的候机厅,田妮在身后哭骂︰“死女人,你有空的时候一定要来看我。”

真搞笑,这么大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可是喉咙竟然有点堵,我吸了吸鼻子,没有回头,大步向前走去。

到底是钱能通神,才一个多小时,我便从千里之外的深圳回到了我熟悉的城市。忆起多年前那次深圳之行,我背着大包在充斥着各种异味的火车上挤了两天两夜,到被洪水般的人流挤下车的时候,两条腿都浮肿起来,几乎不能承受自身的体重。

过江的时候在长江大桥上看到渝中半岛和南滨都掩在茫茫的白雾之间,重庆是山城,是火炉,也是雾都。我在这一刻突然这么喜爱这个城市,这个就在昨天对我来说还是什么都无所谓的城市,重庆呵,它是平民的城市,我属于这里,这里也属于我。

我给安然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我愿意做Angel的家教,请他来晨晨家接我。

自从拒绝了姑父的好意,双亲对我的意见很大。我可以想象得到回家去会面临怎样的情形,必定又是摔锅砸碗丢盘子,然后叫来三亲六戚劝服我要珍惜工作机会,宁杀错,不放过。我不想再勉强自己做自己不喜欢的工作,更不想回去惹他俩生气,晨晨虽然不会介意我拒绝了她父亲的“好意”,但是在她这里再住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必竟没有在她那区工作了。朋友倒是不少,可是大都已经成家,哪里好意思去叨扰人家一大家子。我还可以去找杨,但是我又不想把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太复杂,想来想去,竟然是安然给我解决了一个大难题,让无家可归的我突然有了一份工作和一个安身之所。

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和洗漱品,门铃就响了,我打开门,安然带着Angel站在门外。

“骆阿姨!”Angel高兴地扑进我怀里,“你终于回来啦,我好想你啊。”

“真的吗?”我笑着抱起她,“Angel这些天在家乖不乖呀?”

“我好乖的,不信阿姨可以问爸爸。”Angel转过头看向父亲,“爸爸你说是不是呀?”

安然微微一笑,并不答她,我把他让进屋内︰“进来坐吧。”

“阿姨,深圳好不好玩?”Angel好奇地问我,“新娘子漂不漂亮?”

我笑了︰“要不要看新娘子的照片?”

“好呀。”Angel乐了,我拿出相薄,翻出田妮的相片给她看,Angel啧啧称赞着,对田妮精致的头饰和漂亮的婚纱喜爱得不得了,拿着相薄爱不释手。我抬起眼,看向安然,从进门到现在,他还没有说一句话,这有些不太像他的作风。

我突然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呃…我给Angel做家教这件事,小庄不反对吧?”

安然淡淡地一笑,我却看出他笑容里包含着嘲讽的意味儿︰“骆琳,你又在自以为是了。”

当着Angel的面,我不好反驳他,心里却颇不以为然。若只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为何又让小庄包揽着自家的事务?难道你不清楚,对女人来讲,这等于默许了对方的地位,给对方以承诺?

杨知道我回来,却没有去找他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宠溺地拢过我的头发叹气︰“你这个女人,总是这样的倔。”

杨是最明白我的,这个男人清楚地知道我不会接受任何人的施舍。虽然我进他的屋上他的床用他的浴缸,虽然他也给我做饭给我洗内衣给我做全身按摩,我们之间却不存在着施与受。这样很好,这样的关系。杨有时候也会买花送给我,但是从没有买过玫瑰,尽管他知道我最喜欢的花就是玫瑰,仅仅这一点就让我相信杨是最明白我的。

“我一直觉得你的眼楮太小。”难得的周末,说那些扫兴的话作什么?我蜷在杨的怀里,抚着他的眼楮嬉笑,扯开话题,“去割割双眼皮应该好看些。”

“别乱动。”杨拉下我调皮的手,被我的话逗笑了,“我不知道你也这么重皮相。”

“我一直都是重皮相的,你不知道?”如果不是如此,林真能得逞?明杰真能伤我至深?安然又岂能一再撩拨我的情绪,而杨,我又怎么肯和你保持这份关系?

原来,我在所有的男人身上证明的不是爱情,而是虚荣。

冷汗潸潸,我被自己的内心吓住。骆琳,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再面对安然的时候,因为有了了悟自身的坦然,反倒显得从容。连我自己都感到奇怪,我竟能如此平静地和安然相处,如此和睦地和Angel相处,相互之间居然相安无事。其实我虽然住在安然的家里,但是真正和他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却没有多少,安然的工作非常忙,我见他的时间,并没有我最初想像的那么多。说是家教,实际上我的工作性质更像是保姆,所不同的是,我一周只工作五天,从周一到周五。Angel已经开学了,我要接送她上下学,除了她在学校的日子,剩下的时间基本都是陪她度过的。虽然安然请有钟点工做家务,但是我白天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也会为自己找些事来做,不知不觉就把做饭的活儿包揽下来了。就这么安静地生活在安家,从喧嚣的盛夏到到飘叶的初秋,心从来没有这么平静过。因为心态的平适,我在网上连载的小说《珠子》,也写得很顺畅,我保持着每天最少五百字的速度,虽然不快,但是我对这样的成绩很满意,因为我投下了比平日更多的精神和感情,稍不满意立刻就整段废弃,重新写,务求得到最好效果。

这样挺好,不是吗?活下来是多么艰辛的事情,这世界的喜悦已经太少,能这样的安静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感受活着的喜悦,让我以前极易暴躁的性格,变得没有攻击性。

这些年经历了这么多事,在我来说,似乎没有什么是不能忍耐的,但是没想到,小庄却无法忍耐了。

原本只是奇怪,像她那样美丽的,心高气傲的女子,脸上应该总带着高人一等的神情,不想应约而往,意外地看到她惹火的容颜竟抹着淡淡的哀伤。

茶楼的灯光幽暗,我和她默默地对坐,一句话都没有说。半晌,我抬起眼,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茶楼的布置,心里感到有些滑稽,这样安静的环境和幽暗的灯光最适合恋爱的男女喁喁情话,而我和小庄,什么也不是。

“如果我要你离开安然的家,不做Angel的家教,你一定会觉得我欺人太甚吧?”小庄笑了起来,惨然的。

我沉默不语,小庄明白自己的唐突就好,敢情她仍把我当成她的假想敌,但她显然高估了安然在我心里的位置,我并不是因为安然的关系,才接受他给予我的这份工作。

“不管你怎么想,我没法控制自己。”她接着说下去,“我爱他,骆琳,他是惟一的一个令我渴望抓牢的男人,从来没有任何人像他一样令我充满占有欲。曾经有一段日子我以为我得到他了,可是直到最近我才发现,我从来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永远探不到他的内心世界…”

“我从没想过要成为别人的威胁。”我淡淡地,打断小庄的急切,“小庄,你不觉得,你找我是没有意义的么?”

“可是你对安然是有意义的。”小庄瞪着我,气苦地道,“难道你感觉不出来吗?安然很喜欢你。”

“你也说了,只是喜欢罢了。”我刻意做出不理解的表情,罢了罢了,何苦让这个为情所困的女人提心吊胆,谁也没有破坏别人追求幸福的权利,“我还喜欢刘德华呢,按你的说法我岂非有性命之忧?”

“骆琳,你真的不爱他吗?”小庄有些迷惑地看着我,兴许真是有些不可思议,那样一个男人中的男人。

爱他?我的身体有些僵硬。

我真的有爱过谁吗?爱情到底是一样什么样的物什?它可有形态?可有颜色?可有声音?可有滋味?可有期限?为什么这个词只让我感觉到虚无飘渺和不可触摸?

究竟…什么才是爱情?

“我不爱他。”思绪千回百转,说出这句话,我突然有些虚弱的轻松,“我不像你这样爱他。”

我对安然,只是有些迷惑,有些心动,有些惶恐,但是那些都不是我所理解的爱情。小庄死死地盯着我的眼楮,像是相信了我的话,脸上绷得紧紧的皮肤一点一点地慢慢松驰了下来,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你觉得我很傻,是不是?”她捧着茶杯苦笑。

“是。”我点点头,为一个心里没有自己的男人吃苦,多不值得。然那样的痴傻,却由不得我取笑,因为,我和田妮,都曾经那样痴傻过许多年,许多年。

“一个人一辈子,总会做几件傻事的吧?”小庄的脸上现出一股坚持的神色。

“安然,不是有妻子吗?”我摇摇头,尽管我并不重视规矩,但我也不漠视它,说到底,我骨子里还是有着标准的传统思想。

“是的。”小庄心中想必尴尬,却不愿表露,“而且到现在安然仍然爱她。尽管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可我自己知道,我从来没有真正得到过他的心。他的沉默寡言,他的落落寡欢,他的客气疏远,还有他的冷漠阴沉,都是有原因的,那个原因就是他的太太,这些我都知道。”

心里有一点深沉的痛,渐渐扩大,我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而疼痛。

“只是,知道又如何?我没有选择的余地,我想得到他,抓住他,只要能成为他的妻子,我会有一辈子的时间来改变他的心意,和——”小庄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坚持,“他的感情。”

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还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呵,看我竟把令人癫狂的爱情比作了虎,那般令人恐惧的动物。是不是每段感情的获得,都如此危险艰难?如同带着剧毒,花朵却异常美丽的夹竹桃。

可即便如此,这世间总是不乏情痴,我摇摇头,忽略心间那股异样的疼痛︰“既是别人的丈夫,你——犯不着…”

“如果他的妻子爱他,我又岂敢作此非份之想?”小庄古怪的一笑,“骆琳,你有没有见过安然的太太?”

“看过照片。”那样的美丽,足以令人过目难忘。

“照片哪里拍得出真人的神韵?看起来那么清纯的不食人间烟火气的女子,骨子里却比哪一个女人都狂野和叛逆。”小庄的眼神有些冷,嘴角却挂着一种暧昧的微笑,“如果我是男人,遇上她那样的女子,也可以不顾一切地爱上,甚至可以为她去死。骆琳,她根本不爱安然,否则又怎么会跟别的男人跑了?”

我顿时反感起小庄的嘲讽的语气和鄙夷的神态,每次都是这样,小庄只能偶尔地唤起别人的同情,却不能令人对她持续长久地保持好感。我心里清楚,不管安然有没有那位美如天仙的妻子,他也绝不可能爱上她。小庄以为摒除了我就可以实现她成为安太太的梦想,未免天真了些。

“对不起,我还有事,先走了。”我假意看了看表,不想再听小庄说刻薄话,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出了茶楼,才发现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大雨,秋风从我穿的薄毛衣的缝隙里毫不留情地贯进来,冻得我瑟瑟发抖。

好不容易才拦了辆出租车,刚钻进去,手机就在包里响个不停,我手忙脚乱地翻出电话,是我不熟悉的号码。

“骆阿姨…”疑惑地接了电话,Angel在电话那头哭。

“Angel?”我微微一惊,诧异地道,“你怎么了?怎么在哭?”

“奶奶…奶奶晕倒了…”Angel的哭声里有掩饰不住的惊慌,“阿姨你快来,我好害怕…”

“阿姨马上过来。”我赶紧对司机说了地址,又接着问她,“Angel,你爸爸没跟你在一起吗?”

“爸爸昨天去永川出差了。”Angel在电话那头呜咽着,“我打不通他的电话。”

“Angel你别担心,阿姨很快就到了。你呆在屋里哪里也别去,知道吗?”我挂了电话,立即给急救中心打了个电话,然后拨安然的手机,果然打不通。

“师傅麻烦你开快一点好吗?我有急事儿。”我焦急地望着车窗外的大雨,额头浸出密密的细汗。

听说Angel的奶奶有高血压,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我只见过安奶奶几次,那是个和蔼慈详的老太太,安然的父亲早逝,是母亲独力将他抚养成人,她是一所中学的校长,现在仍住在学校的家属楼里。每到周末的时候,安然都会带Angel去母亲那里团聚,与母亲享受天伦之乐,有时候遇到安然周末没有时间,就由我代他送Angel过去。安然多次劝母亲搬来跟他一起住,都被老太太拒绝了,老太太觉得安然的家离学校太远,不方便她工作。而且她喜欢在校园里转悠,即使是不上班的周末和假日,她也总是呆在学校里不愿离开。也许这已经成了她精神上的一种寄托,只有留在校园里,她才感到幸福。

不知道急救中心的人赶到了没有?我抹了抹汗,再一次催促司机把车开快一点儿,心急火燎。

望着躺在白被单下的安母,只有点滴的声音微微的破除寂静。

幸好抢救及时,否则老太太还真有可能度不过危险期。Angel明天还要上学,我把她送回家,好不容易才哄睡她,然后又急冲冲地赶到了医院。这期间我给安然打了无数次电话,终于接通了,安然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点过了。

“骆琳…”他气喘吁吁地冲入病房,“我母亲怎么样了?”

“嘘…”我伸出食指放到嘴边,小声地道,“小声点儿,别把奶奶吵醒了。你别担心,已经度过危险期了。”

他一下子瘫倒在病床边的凳子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没请到护理员吗?”

“说是明天早上才能替我们安排过来。”我望着他疲惫的神情,轻声道,“你很累吧?要不要先回去休息?别担心,我在这里守着。”

“哦不,我想留在这里…”他凝望着母亲的睡容,又是伤感又是愧疚,神情很复杂,“骆琳,连累你星期天也不能休假,真的很抱歉。”

“记得给我算加班费。”我淡淡地一笑。

安然一下子笑了,转过头来看我,神情已然松驰下来︰“你这个势利女人…”

我扬了扬眉,毫不在意他的嗔怪︰“你留下来,那我就先回去。Angel明天还要上学,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里,明天我送她去了学校就过来医院替你。”

他点点头,我转身离开,安然突然在背后叫我︰“骆琳…”

“嗯?”我转过头,他凝望着我的眼楮,深深地看着我,“谢谢你!”

我笑着摇摇头,转过头,大步踏出病房。

一晚上都睡得不踏实,翌日,我起了个大早,去市场买了些材料煲汤,然后不理会Angel的抗议,将她送到学校,再匆匆忙忙赶到医院,踏进病房,看到安然伏在他母亲的床边,像是睡着了。老太太已经醒了,半躺在床上,正默默地注视着沉睡中的儿子。

见我进来,老太太微笑着伸出食指放到唇边,做了个不要出声的动作。我微微一笑,了然地点点头,轻手轻脚地关上门走进病房,将保温壶放到床头柜上。

“奶奶,您觉得怎么样?”我坐到床边的凳子上,压低了声音问她。

“没事了,昨天把你们吓坏了吧?”老太太微笑地看着我,叹了口气,“唉…老了,不中用了…”

“您可别这样说。”我打开保温壶,微笑着轻声打断她的话,“没准我上了年纪还不如您呢。”

汤的香味飘出来,老太太吸了吸鼻子,惊喜地笑了,“是蕃茄炖排骨啊?骆琳,你怎么知道我爱喝这个的?”

“Angel以前说过你们全家都爱喝这个,您别嫌弃我做得差就好。”我盛出汤来,递到老太太手上,“您当心,别烫着了。”

“怎么会嫌弃呢?”老太太接过碗,喝了一口汤,笑咪咪地看着我,“骆琳,你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这两天真是麻烦你了…”

“看您说到哪里去了。”我嗔怪地打断老太太的话,玩笑地道,“您要觉得过意不去,叫安然给我涨工资好了。”

老太太脸上闪过一丝暧昧的表情,“呵呵”地笑了,她放下汤匙,一脸认真地看着我,“好啊,叫他把工资全部交给你好不好?”

“奶奶?”我怔了怔,有些顿悟她意味深长的微笑,不禁脸涨得通红,“您可别开这样的玩笑。”

“我可不是开玩笑。”老太太笑咪咪地看着我,“你看,琪琪叫我奶奶,却叫你阿姨呢,你怎么能跟着她叫我奶奶呢?”

我简直没法儿跟这老太太说清楚,又好笑又好气,正尴尬着,安然被吵醒了,“什么味道?好香!”

“你醒了?”老太太转过头看儿子,把汤碗递给他,“骆琳炖了蕃茄排骨汤,你也喝点吧?”

“好啊,我还真饿了。”安然揉了揉脸,接过汤喝了一口,赞道,“就是比外面放了味精的汤好喝。”

“是啊,我是托了你的福,才有这样的好汤喝。”老太太含着暧昧的微笑打趣着,“不知道我是不是一直有这样的福气哟…”

这老太太,还真能扯,我顿时感到有些无可奈何。安然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微愠地瞪他一眼,转过头对老太太说,“奶奶,瞧您这话说的,难道你还想留在医院不出去不成?”

“我就是想不进医院也能喝到呀…”这老太太还真来劲了,我赶紧站起来,正想寻个借口溜出病房,门却突然被推开了,小庄抱着鲜花和果篮冲了进来,“安妈妈您事吧?早上安然打电话到电视台请假,我听说您进了医院,可把我担心死了…”

安妈妈?我忍住笑,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小庄也算是煞费苦心。见我也在病房,小庄怔了怔︰“骆琳你这么早就来啦?”

“是啊,真是辛苦这孩子了,昨天就是骆琳把我送到医院的,今天又起个大早专程煲了汤送过来。”老太太拉着我的手,无比感激地道,“昨天幸亏有你在啊,要不然我哪里还能见到你们呀…”

“您又来了。”我抽出自己的手,暗地里觉得有些不妙,老太太这些话我怎么总感觉像是故意说给小庄听的?这样的话听到小庄耳里,必定会惹得她不太高兴。果然,小庄淡淡地看了我一眼︰“那我可真要代安然谢谢你了,骆琳。”

这句话可谓绵里藏针,把我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不动声色地强调得清清楚楚,小庄果然厉害。我淡淡一笑,突然有了看戏的兴致。只见小庄打开果篮,取出一个只果,转过头对老太太笑道︰“安妈妈,我帮你削一个只果吃。”

“不用了,我还没有喝完汤呢。”老太太摇摇头,转过脸看我,“骆琳,再帮我盛碗汤。”

我看着小庄瞬间阴沉的脸,在心里暗暗叫苦,盛了一碗汤递给老太太,老太太一口气喝完了,微笑着将空碗递给我︰“骆琳啊,你煲这汤真是好喝,我们安然以后可真是有福气了…”

我简直怀疑这老太太是故意添乱了。人人都能看出,安然的母亲显然不太喜欢小庄,可是,没也理由把我扯进去,作为你对付“敌人”的武器吧?抬眼看了看安然,从小庄进来到现在,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淡淡地微笑着,看他母亲的表演。这该死的?我斜着眼看了看小庄越来越阴沉的脸,不自在地舔了舔唇,觉得自己还是避开这个是非之地的好︰“奶奶您不喝汤了吧?我先把碗拿出去洗了…”

“呵呵,好啊,叫安然陪你去洗吧?”老太太不怀好意地笑着,转过头支派儿子,“安然,快去帮骆琳拿碗。”

“不用了奶奶。”我吓了一跳,几乎是从病房里落荒而逃,平时跟这老太太接触得少,没想到她看起来慈眉善目的,竟然这么“厉害”。

怪不得人们总说,姜是老的辣,果然是没错。

“跑那么快干嘛?”安然追上我,我听出他话里强忍的笑意。

“你妈妈,是个很‘可怕’的老太太。”我停下来,凝望他的脸,又好气又好笑。

“我妈妈是个诚实的老太太。”他扬了扬眉,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她说的都是真心话。”

“你…”我的脸有些辣辣的,气结地瞪了他一眼,气冲冲地走进开水房,“真是跟你母亲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

“所以,我说的也是真心话。”安然倚着房门,看我涨得通红的脸,唇角慢慢地扬了起来。

我气急败坏,不再理他,泄愤似地使劲擦着手里的碗,流水在碗里打了个转儿,激溅起白花花的水柱,尽数飞溅到我的身上,我惊叫一声,退后一步,胸前的薄毛衣已经被溅湿一大片。

我又气又急地放下碗,快速地拂去沾在毛衣上的水珠,嘴里低声诅咒着。安然看到我手忙脚乱的狼狈样子,猛地大笑出声,我恼羞成怒地瞪着他,“你笑什么?不准笑!”

“对不起…我…我…哈哈哈…”安然扶着门框,想严肃一下表情,可是仍是忍不住暴笑出声,“我…呵呵…不是有意的…”

不是才有鬼?我咬牙切齿地瞪着他,猛地伸手按到正在“哗哗”流水的水龙头上,水流受阻,向四周激溅开来,我将那水柱恶意地对准安然,看着那片失控的水花张牙舞爪地向他扑过去。

“我也不是故意的。”我恶意地笑着,得意地看到他全身比我湿得更为透彻,安然只怔了一下,立即就反应过来,冲过来掰我的手,企图关上水龙头,我死死地按住,一时之间,流水像失控的乱箭,四处溅射。

女人终究不如男人有力气,纠缠半天,水龙头到底是被他关上了。这下子,两个人的受灾面积更大了,我的脸上挂满了水珠,我想伸手擦一下脸,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仍被安然捉在手里。我挣扎了一下,气喘吁吁地抬起头,看到安然的脸上也湿透了,几滴晶莹的水珠儿挂在他的眉毛和眼睫上,颤悠悠地轻晃着。

“噗哧!”他的样子实在是有些滑稽,我猛地低下头笑了,“这下子好了,全成了落汤鸡。”

却没听见安然的笑声,我怔了怔,抬起眼,他的脸上果然没有一丝笑意,只垂着眼睫默默地凝望着我,深邃的黑眸光芒耀眼,仿佛燃着一团火焰。

令人窒息般的沉默像是会尖叫一般,充斥着我的耳膜。我的心一悸,这气氛,太暧昧了,那奇异的沉默令我感到心虚。我顿时感到一股难以抗拒的压力,要发生什么了?我的脑子里有些混乱,有些压抑,有些震动,有些不安。我想掩饰,想挣扎,想抽出被他紧紧握着的双手,偏偏他握得死紧,我怎么也挣不开。我舔了舔唇,突然有些胆怯,“安然…”

来不及说完整个句子,他的唇凶猛狂野地压下来,封住了我的唇。恍如身体的重量被骤然抽离,我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只睁着眼楮傻傻地瞪着他。完了!完了!我控制不了全身的轻颤,昏乱地想。完了!完了!什么完了?…我不知道…也许什么都完了!

“骆琳——”

哪来的蜜蜂在耳边“嗡嗡嗡”?我的头昏乱一片,开水房里怎么会有蜜蜂呢?

安然松开我的唇,我茫然地抬起头,看到小庄像只狂怒的母狮向我冲过来︰“骆琳!你在做什么?你答应过我什么?”

“什么?”我仍是没有回过神来,原来刚才的“嗡嗡”是小庄的尖叫。

“你…你在戏弄我吗?”小庄暴跳如雷地伸手向我抓来,“你忘了你昨天跟我说的话了吗?你怎么能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