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扯着他就走,陆彦谁一边哼哼唧唧个不停,一边回过头来对着乔昀挤眉弄眼,片刻两人便没了踪影。

她还记得那个雨夜里,苏妄似是因为陆彦谁生了莫名的气,于是转过头去看他,却见他没什么反应,自顾朝主阁的方向走,她抬步跟上,白衣拂过花枝抖落一地落花,像是安静娴熟的妻子安分的跟着自家相公一般。

本来以为苏妄一直不会说话,却在主阁门口的时候站住,回过身来,眉头微微皱起,看着她,“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听他似是自语,“我说我喜欢你,你推开我,我生病了,你又来关心我,我要纳妾,你执意阻止。乔昀,你到底要做什么?”

她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回答。

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又如何能回答他的问题。

她能告诉他,我不需要别人的喜欢,不需要会伤到我的爱情吗?又或者告诉他,我不希望今后你像陌生人一样看我,不想要今后你不再这样在意我?

这本来就是一个互相矛盾的事情,一边想着离他远远的,一边又希望自己在他心里始终是不一样的。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这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她不知道怎么回答,沉默是唯一的应对方

法。

他看见她不说话,低低笑了一声,侧身走进屋内。她在门口站了很久,直到芍药从兰芝苑取了银虎的衣物过来,终于回过神,没事人一样笑了笑,推门进屋,片刻之后,又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银虎。

看着身上的黑色劲装,铜镜里倒映的银色的面具。她终于有些知道,或许只要自己还是银虎一天,就始终也不会接受属于乔昀的爱情。

假扮成自己的芍药已经离开了主阁回到了兰芝苑,她在楼下独自坐了一会儿,庄小蜀送来煎好的药,淡淡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便离开。她看着药碗内微微荡漾的药汤,沉默了一会儿,轻脚踏上楼去。中间的房门微掩,已是黄昏时分,屋内透出一丝火光,她走过去,看见屋内苏妄披了件单衣靠在床上看书。

屋内寂静,只有唰唰的翻页声,她站在门口想了想,还是扣了扣房门,苏妄抬眼看过来,转瞬又将目光低了下去,继续看着自己的书。她端着药碗走近,若无其事,“给,喝药。”

苏妄揭过一页书,将书本放在一旁,二话不说接过药碗一口喝完,交到她手上后淡淡道了声谢。

好像真是陌生人的样子。

烛光将她的身影拉的老长,投在墙壁上摇摇晃晃,她将药碗放在桌面,掩门离开。

那些天,她就住在主阁内,出人意料的收起了性子没有出去胡闹,只是在屋内安静的呆着。每日端药送药,和苏妄形如路人,感觉心一点点凉下来。她想,这大概就是乔洛川说的那种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扇子从失恋的阴影中走出来了。。。谢谢大家关心,嗷~~

6060:我们和离吧

三月之聚那日是个阴天,绵绵细雨氤氲云间似落不落,有孤鸦飞舞盘旋,落在枯叶飘零的老树上,她站在未知年轮的树杆后面,看着大殿前那些彼此客套的人,觉得真是不容易啊,居然这么多人都想把自己弄死。

想想从前,觉得自己真是变了太多。依照自己以前的性子,哪能任由这些人眼巴巴的跑来看自己如何洗刷冤屈?当天在虎头山就手起刀落把这些人全宰了。这一回忆才惊觉,自从和苏妄纠缠上之后,自己变了好多好多,那些细微的改变连自己都不曾发觉。如果继续和苏妄呆在一起,今后

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样?真的会变成世上那些贤妻良母,相夫教子吗?

想想一大群鼻涕虫跟在自己身后叫娘的场景就觉得好可怕。

她打了个寒颤,收回神思理了理自己被风吹乱的发,抬步朝前走去。当她的身影步入众人的视线时,四周喧闹的交谈声似乎小了一些,她所经之处无一不让出一条道来,唇角挑着的笑张狂的目中无人。其实这才是她的生活不是吗?纵情江湖,扶摇天下,无拘无束的无法无天。而不是待在

苏妄身边规规矩矩的成为一名好妻子。那些她做不来。

寻了处较为偏僻的位置,身前是一株枝桠繁茂的虞美人,她靠墙而坐,黑色身影隐在层层绿光中,一手执茶一手撑头,是慵懒闲散的模样,好像这专门为她召开的聚会与她半分关系也没有。

苏妄一脚踏进门,目光一扫便瞧见了她,淡淡转回视线,径直走到殿前和众人招呼。这件事全权由苏妄负责她显得很放心,撑着头在角落似睡非睡,也不去注意听殿中到底都讲了些什么,其实对她来说,这是一场可有可无的辩驳。只是苏妄不想她用杀戮的方式来解决问题,所以才收起了兽之血性。

日光掠过天际,一寸寸西沉,她从半梦半醒中睁开眼来,周围已经变得有些安静。入目是一双黑纹锦靴,玄青衣袍无风自扬,目光一点点往上挪,好看的面容倾下来,凉薄的唇微抿,深黑的眼平静深邃如泉。

看见她睁眼,唇角微微挑起,泛起凉凉的笑意,“睡得还好?”

伸了个懒腰,面具下惺忪的眼渐渐褪去乏意,“托你的福,还好。”

他哼笑一声直起身来,“事情已经解决了。”

“多谢。”

像是关系浅淡的朋友客套交谈一般,她心里有些不适应,站起身整了整褶皱的衣袖,听见他在一旁缓缓开口,“今日之后,天大地广,你可随意行走了。”

她顿了一下,半天才抬头看着他,“你在赶我走?”

西沉的晚风灌进大殿,卷起垂下的帷幔,一时间只有簌簌锦布声,她面具下的眉头该是皱着的,薄唇一贯的抿成一条浅,看他的目光却淡然的很,并无她话语中那样的惊诧。

苏妄别过头,眯眼,“你还呆在我身边做什么呢?”

明明距她不过三四步的距离,她却忽然有些看不清他了,似乎之间横着的是万千沟壑,竖起累累重墙。墙上蔷薇斑驳,花影盛放,是他们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意。

他蓦地笑了笑,转过身来,看着她是笑着的样子,但眼底一片冰凉,“你说得对,和我拜堂成亲的,是芍药而不是你。终归我和你只是相识一场,你无意于我,我自然不能将你束在身边。今日一别,来日亦可作点头之交,岂不是与彼此都好。”

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真是万万不能想象的事情。虽然句句在理,却是句句如刀。她的面色隐在面具下,并看不见底下有些泛白的苍凉,只是薄唇抿的更甚,松开时是一片雪白。

但其实这不就是她所希望的那样吗?苏妄不再对她好,她不再因他的好而内疚不安。这样两袖清风各不相欠,不就是她想要的吗?

可是为什么心里突然生出千万个不甘不愿,像突然失去了很宝贵的东西。是的,就像娘亲去世那日,心里一下全空了。

她觉得这样的苏妄真是讨厌死了。

但终归是叱咤风云的银虎,不可能如那些小姑娘一样哭天喊地,任由内心翻涌如海,面上平静不改丝毫。

指甲掐断一根虞美人的枝桠,青色汁液流淌在手指间,好似在哭诉花期苦短。她漫不经心的拭擦着指尖的汁液,声音带着若无其事的笑意,“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苏城主,原来一城之主的话这么经不起时间的推敲啊。”

状似玩笑话,打趣的意味明显,苏妄报以一笑,“既然知道一件事没有好的结果我没什么还要在上面浪费心血。”

她顿了一下,缓缓垂下双手,抬头眯着眼对他笑,“苏城主,你果然是聪明人,好得很,好得很啊。”

苏妄无谓的耸耸肩,她抬步欲走,却被他扯住手腕,阴沉的回过头来,“你还要做什么?”

他弯着嘴角,不慌不忙的从袖口取出一件物什,交到了她手上,“既然要走,便把这东西交给你,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她捏着手心的那张宣纸,眼底闪过一抹无名火,嗓音依旧冰冷的很,“这是什么?你知道我不识字。”

“哦。”苏妄了然点头,伸手拿过宣纸,在她面前摊开,一字一句的念道:“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夫妇。若结缘不合,比是怨家,故来相对…既以二心不同,难点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愿娘子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蛾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她眉头皱得更紧,怒声打断,“读的什么玩意儿,说人话!”

他挑眼,将宣纸收拢,轻咳一声,“和离书。”

她愣了一下,眼睛死死盯着他手中雪白的宣纸。和离书,他果然已经做好了决定,要彻底的和她斩断关系,一点点情分都不想要了。她曾经想过的最好摆脱这段孽缘的办法是和离,没想到他如此的体贴,真的写好了和离书。

“这里我已经签好了名字,只要你在上面也签上名字,这份和离书便正式生效了,从今以后,你我再无任何瓜葛。”他指了指纸面落款的地方,嗓音有凉凉的笑意,“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我满足你。”

她依旧没反应,死死盯着那张宣纸,心里有声音在咆哮,抢过来撕了它!可是为什么要撕了它,苏妄说的没错,这是她一直想要的吗,她想让苏妄离她远远的,现在他做到了,自己为什么还是不开心。乔昀,你真他娘是个混蛋。

猛地出手一把抢过和离书,她深吸一口气,“笔呢?”

苏妄淡定的从袖口摸出一支笔来,看得她眼皮狠狠抖了两抖。好你个苏妄,居然准备的这么齐全,是恨不得赶紧甩了老子是吧!夺过他手中的笔,颤抖的手指在宣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她将和离书摔在苏妄脸上,“拿着滚吧。老子不想再看见你了。”

说完转身,大步离开,只留下怒气匆匆的背影。

苏妄静静在原地站了良久,终于蹲□捡起了地上的白色宣纸,手指一点点抚平有些褶皱的纸面,半天,将它放进了袖口。

天凉星明,她满面阴沉的从大殿出来,想起方才苏妄的举动,感觉心头有一把火在烧。如今她终于又是自由身了,可是为什么却一点都轻松不起来?看着四周巍峨精致的建筑,她想,这里终究不再和她有任何牵连。既然他已经在赶自己走,何必再没脸没皮的留下来。

想着便直奔城门口,不料半路便被人拦住,乔洛川从簇簇花影从穿出来,一边拍打身上的落花,一边对着她道:“你怎么在这里?苏妄出事了。”

她皱眉,“他能出什么事?刚才还不是兴高采烈的要赶我走?”

乔洛川一跺脚,一脸不争气的看着她,“兴高采烈?他那个样子叫兴高采烈?庄小蜀去找他的时候看见他倒在地上,手上握着张什么纸,吐的血都把衣服给染红了!你说你,你又怎么对他了!”

她愣了一下,将乔洛川所说与她方才所见联系起来,实在是反差太大。难道他的平淡都是装出来的吗?他不想跟她和离,他很难过?

“发什么愣!快跟我走,苏妄这次伤的不轻!”

说完一把拽着她的手腕就走,她愣愣跟上,觉得脑袋有些乱。不知道饶了多少个圈,终于走进一座院落,屋内灯火通明,却安静的诡异。庄小蜀和白落子站在院中老树下,压低的嗓音带着万分的惊恐,“怎么就没救了?他白天不还是好好的吗?上次也吐血了都没什么事,怎么现在就没救了?你不是鬼医吗,你不是号称没有你救不活的人吗?你现在这个样子做给谁看啊!”

她脚下一僵,眼睛不由自主瞪大看过去,听见白落子颤巍巍的声音,“要是按着我说的来当然有救,但坏就坏在他今晚又吐血了啊,体内已经乱的一塌糊涂,我就是大罗神仙也没办法救活他啊。”

脑袋突然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炸开,嗡嗡嗡的一直响,只听见那句“救不活了”,实在不能把这句话和那个意气风发的男子联系在一起。

庄小蜀顿时抽泣起来,转头看见她,恶狠狠的低吼:“表哥要死了!这下你开心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更。

和离书那段话是扇子在网上找的,古人的智慧真是无穷啊,写的真好。

6161:你们太坏了

夜凉如水,她站在婆娑花树下,黑色身影隐在摇曳花影中,似乎与黑夜融为一体,听见那一句带着愤怒的低吼,身子微不可查的颤了颤,却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扯了扯僵硬的嘴角,“你在开什么玩笑。”

“玩笑?”庄小蜀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还以为我在说玩笑话?你知道表哥现在是什么状态吗?你知道他是因为什么才积劳成疾导致病入膏肓吗?你知道你现在要死了还惦记着的人是谁吗?”

她冷笑着走近,逼视面具下如寒泉般的眼睛,“你却还以为我在开玩笑?”

白落子在旁边干咳两声,“苏城主病入心肺,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熬不熬得过今晚都很难说。”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问什么,被庄小蜀打断,“你这个庸医没资格说话!我要叛出师门和你恩断义绝!”

气得白落子颤抖着嘴唇半天说不出话来,重重哼了一声甩袖离开。庄小蜀回头看着她,好像要把她一口口啃了的模样,“都是因为你,表哥追查杀害陆庄主的凶手,日以夜继风寒入体,为了不让你发现整日用内力掩盖。都是因为你,用言语伤害他,比用刀子刺他两刀还痛苦,却还要假装若无其事。都是因为你,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写下了你一直想要的和离书,而你呢,毫不犹豫的签了字,简直是在他的心上又狠狠捅了几刀。”

她目露凶光,咬牙切齿,“都是害死了表哥!你亲手杀了他!”

说罢蓦地捂住脸哭出声来,蹲在地上颤抖不已。她依旧觉得像在做梦,听见庄小蜀数落自己的罪行,似乎全身血液都逆流。原来不经意间,自己做了那么多混蛋事。

她抚了抚额头,觉得脑袋有些沉,嗓音暗哑,“他在哪里?”

庄小蜀抬起头吼,“除了在床上半死不活的躺着还能在哪里!”

话落,看见她已经风一般冲了过去,晃了烛火一阵摇曳。银丝勾勒芙蓉花的床帏后,是隐约可见的身形。她走近,掀开帷幔,垂眼看着床上双眼紧闭的男子。

嘴角依旧可见干涸的血迹,惨白的脸色如同将死之人,她颤巍巍探过手去,放在他鼻息下,只能感觉到微弱的呼吸。

“苏妄。”她叫了一声,声音好像不是自己的。

顿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睁开眼来,眼睛周围竟泛着淡淡乌青色,眼底偶有死气闪过,似乎下一秒就会断气。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就这么一会儿时间,他居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看见她站在床前,他勉励笑了笑,嗓音轻的几乎听不见,“他们还是把你叫来了。”

她仍呆呆立在床头,“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闭了闭眼,似乎说一句话会消耗他很多的力气,半天,缓缓道:“是真的没有办法了…阿昀,我放你自由。”

她抿了抿唇,“和离,你是故意的。”

他闭上眼不答话,呼吸轻的几乎听不见了。屋内灯火通明,她却感觉四周一点点黑下来,冷下来,像是坠入了千年不化的寒冰窟中。她不会安慰人,不会撒娇,她愣愣看着他,去扯他露在外面的衣袖,“苏妄,你不要这样。”

咬咬牙,深吸一口气,在床跟前蹲下来,冰凉的指尖握着他的手腕,“我是开玩笑的,你把和离书给我,我撕了它。”

他弯了弯嘴角,眯眼看着她,有气无力,“你想当寡妇吗?”

她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看着他,感觉到他的手腕比自己的指尖还要冰凉,颤抖着手指将他的手捧在双手间,沉默了很久,嗓音沙哑的可怕,“我不会嫁给别人的。”

有夜风吹进来,烛火摇晃不停,将她投在帷幔上的影子扯得老长,苏妄动了动嘴唇,轻飘飘的声音传进她耳间,“我不要你可怜我。”

她加重手中的力道,缓缓摇头,“不是可怜。苏妄,你不要死,我们以后就能好好的。”抿了抿唇,压住翻涌的颤抖,“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苏妄摇摇头,虚弱开口,“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阿昀,你不用这样勉强自己,我知道…”

话落,突然见她取下脸上的面具,露出颠倒众生的脸来,下一刻,面上投下一片光影,她俯□来,双唇相接,带着颤抖的冰凉,墨发滑下来垂在他耳尖,有淡淡的□。

她吻着他的唇,缓缓移到耳边,嗓音低低的,却有难得的郑重,“苏妄,我喜欢你,你不要死。”感觉眼睛有些涩,使劲眨了眨眼,有句话她没说出来,不要像娘那个样子,抛下我。

她伏在他胸口,能听见心跳声渐渐强烈,良久,腰上突然环上来一双手,将她紧紧扣住,她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如此虚弱的人此时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还没来得及思考,听见门外传来乔洛川的声音,“别装了,屋内都抱上了,收工。”

她心里蓦地一紧,感觉自己似乎中了什么计,正要说话,原本病的都要死的人突然一个翻身,使力将她压在了身下,唇角是戏谑的笑,但眼底的欢喜却是真真实实的,“你喜欢我,我很开心,阿昀。”

她定定看着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气,嗓音很平静,“苏妄,你不是要死了吗。”

他挑挑眉,“听见你说你喜欢我,病一下子全没了。”

她依旧很平静,“你刚才都是在耍我?你们合起来耍我?”

他握着她的手,十指相连,沉默了半天,终于轻声开口,“阿昀,有句话没有骗你。我是真的拿你没办法了,我能看清自己的心意,却看不清你的心意,你明明说不在乎我,可是却总做出看上去在乎我的事来,你知道那有多煎熬吗?”

她接过话头,“所以你就用装死来试探我?”

他摇摇头,“不是试探,只是让你明白自己的心意。”

她不说话,静静看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屋内寂静,只听见烛火噼噼啪啪跳跃的声音,良久,终于开口,“苏妄,我们签了和离书的。”

他笑了笑,终于放开她从身上爬起来,摸了半天从胸口掏出那张彼此都写上名字的和离书,在她面前缓缓打开,墙上烛台的光投在纸面上,可见纸上笔走龙蛇的字迹,是不多不少的几句话。

他头也不回的叫了一声,“乔洛川,进来给你妹妹念念这上面写什么。”

身后应了一声,乔洛川兴致冲冲跑进来,无视乔昀杀人的眼神,接过苏妄手中的宣纸大声朗读,“今生相见,愿与君知;今生相知,愿与君伴;今生相伴,愿与君白头。一纸之约,海誓山盟,桑海沧田,生死相守。”

任由乔昀的文化水平再低,也听得懂与君白头生死相守是什么意思。她缓缓从床上坐起来,走到苏妄面前,嗓音依旧平静的诡异,“你之前给我读的可不是这个。”

他摊手,“之前是我随口胡诌的,刚才读的才是这上面真正的内容。”

她看了看一脸无辜坏笑的乔洛川,又扭头看看苏妄,深吸了一口气,袖下双拳捏的咯咯作响,“老子真想干你!”

苏妄耸肩,“来,任君采撷,绝不反抗。”

话落,一拳头已经虎虎生威的招呼过来,他倒也不躲不闪,脸上生生被揍了一拳,还没回过身另一拳已经接踵而至,他就好像个石头雕塑一样站在原地不动,任由乔昀玩命儿的揍,还是笑眯眯的模样。

乔洛川在一旁后退几步,砸着嘴叹息,“阿昀,你真是太残忍了。”

“老子揍完他就来揍你!一个也跑不了!”

怒吼声几乎掀了屋顶,震得碎瓦噼噼啪啪往下掉,乔洛川听此言,脚下一抹油赶紧溜了。屋内只剩下两个人影,一个打,一个挨打,乐此不疲。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是不是打累了,才终于停下手来,苏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完全没法跟遗世独立的苏城主联系起来,真是一门罪过。

已经夜深,正是初冬,已经没有蝉鸣蛙叫声,只有他的脚步倾轧过地面,发出的轻柔声响,他在她面前站定,微微弯起嘴角,尽管被揍得不像人样,可笑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优雅,“阿昀,你说的,我们今后会好好的。不要食言。”

她冷哼一声别过头去,却被苏妄用手指挑着下巴勾回来与他对视,皱着眉头不满的看着他,却没说话。

他看着她良久,轻柔的声音如同春水漫了过来,“阿昀,我不要求你为我做什么,贤妻良母,相夫教子,赡养公婆,勤俭持家,这些世间妻子应做的事情我都不要求你做到。”他顿了一下,看见她皱的越深的眉,手指抚上她的眉间,“只要你在我身边,就是最好。”

作者有话要说:哇哈哈哈,终于修成正果啦~~扇子去睡觉啦,大家晚安~~

6262:又木有标题

尽管被揍得像猪头,但能抱得美人归也终算是值了,饶是苏妄如此擅长掩藏情绪的人,都盖不住嘴角挑起的笑意。无论之前是多么苦逼,如今也已经守得云开见月明,虽然手段有那么一丁丁不光明,但对付乔昀这种人还非得如此不可。

只是苦了乔洛川,被她记恨了好长一段时间。主要是因为苏妄揍过之后也就算了,小蜀还和她处于冷战时期不怎么能给她脸色看,白落子几乎就可以忽略不计了,唯一剩下乔洛川才能承担她满腔怒火。

但不管怎么说,苏妄今后再也不用为此担惊受怕,算是了结他的一桩心事,也能安下心来应付即将到来的二十年之期。

约莫十日,聚在天下城的人终于渐渐离开,连庄小蜀走走了,偌大的城又清静下来,倒是陆彦谁和乔洛川留了下来,整日和苏妄关在小黑屋里面不知道偷偷摸摸干了些什么。其实乔昀对未知的“他们”还是蛮感兴趣,只是有些事情不是她该知道的,问过苏妄几次都被搪塞回去,虽然每次

躺在房顶上帮他们放哨时能偷听到,终归没有那么做。

头顶灰白的天滚着连绵云层,已是快要寒冬的天,透着风雨欲来的迹象。她想,有些秘密,她终究会知道,在合适的时机。

陆彦谁离开的那天飘着小雨,倒有几分杨柳惜别的离愁别绪,他一袭红衣像一只火红的狐狸,是唯一明艳的颜色,摸着小眼泪对着乔昀挥手,换回一个白眼。

“此去经年,相见无期,与君一别,自当珍重,阿银,你…”

话没说完被她一脚踢在屁股上,夸张的叫了两声终究没有继续说下去,坐上了马车,侍卫挥动马鞭,他趁着车轮子滚动的时候掀了车帘,探出头来,然视线却意外的看向苏妄。

收起了之前的轻佻,淡淡笑着的模样终于能和江湖上盛名的狐狸智囊指点天下的陆彦谁联系起来。含着别样意味的目光在苏妄身上扫了几圈,终于缓缓收回。最后一眼,隐隐透着警告的凛冽意味。

苏妄笑了笑,看着马车扬起一阵尘烟飞离而去。

因为九月的原因,乔洛川倒没那么急着离开,用他的话说,他要是走了,九月醒过来看不见自己的救命恩人一定会伤心的肝肠寸断的,为了照顾伤残人士,他当然要牺牲小我成就大我。

风起云涌只是私底下,明面上局势一片大好,大家相处的很和睦,很美满,吃得好穿得暖,就算寒冬即将降临,屋里也有暖炉热炕。乔昀有时候看着随时随地都笑得那么风轻云淡的苏妄,想着这个人其实并没有表面上那么清闲。明明已经是和敌人争锋相对你死我亡的地步,却看不出来半分慌张,真是太会装了。

想想觉得三大家每一代的传承人也挺不容易的,那个被他们一生守护的秘密旁人分担不了丝毫,哪怕是至亲也不能相告,这样重的担子,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挑得起。

于是自然而然,总会想到乔家堡中那个严肃地几近古板固执的老家伙。想到自己还乖巧的待在乔家堡盼着爹的时候,他也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样轻松,或许正是刀山火海,命悬一线,为了那个一代代传下来的秘密,那个可以抛妻弃子的秘密,自己至今也不知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