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要谈的事情太过机密,陆策觉得在陆家也不安全,人之常情,只是到自己这儿就麻烦了,明明说是去威远侯府的,但现在陆策换了地方,她就得跟着换地方,且那边还不好叫别人知道。

苏沅只好按照以前的办法,让奴婢在别处等着,她自己去那个小院。

这样一来,只怕回去会受到长辈的盘问,偏偏还不能如实回答,又得找借口,苏沅边走边是心事重重。

陆策坐在椅子上,端着茶喝。

想苏沅这一趟来,怕是要耗费了许多耐心,看她以后还想不想掺和进来了,这掺和可是要付出代价的。她一个小姑娘成吗?又不是男人,少了许多的束缚,她还是安安稳稳的待在闺房里比较合适。

正好笑,秀实开了门。

苏沅进来瞧见陆策惬意的喝着茶,心里头就有一阵恼火,匆匆走入堂屋,质问道:“之前稍消息也不提个醒儿,母亲还以为我去你们家呢。”

“那也没办法。”陆策淡淡道,“什么事儿能预测呢,母亲今儿突然请了客人,我若回去只怕要见客,那就没空与你说话了。”

可她怎么应付长辈,不问起便罢了,就怕细问,她出纰漏,那要以后再出门可就难了,怕再管不得陆策与舅父的事情。她微微叹了口气:“我要是男儿家就好了,此刻像你,做个府军前卫也行。”

陆策莞尔,果然苏沅烦恼了。

“那以后就算了,你不要太过操心。”

苏沅摇头:“你有所不知…”

陆策挑眉:“你有什么秘密我不知吗?”

“不提也罢。”这前世的事情怎么讲?苏沅说回正题,“你而今可有什么计划,与皇上?我想想,你们最缺的应是兵权,可这大部分都掌控在曹国公手里罢?”

倒也有点见解,陆策睨她一眼道:“只能徐徐图之。”

是要慢慢来吗,苏沅心想,可这辈子许多事情都不同了,也不知中途可会生出变数来,若是好的就罢了,若是坏的,比如祁徽突然死了…那可就糟糕了,凭陆策能行吗?

思来想去间,突然门外一阵喧哗,有人厉声道:“开门!”

秀实吓一跳,听声音,像是有许多人包围了此处,连忙过来请示陆策。

陆策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儿,刚要吩咐,几个人竟然已经用力踢开大门,为首的大声喝道:“刺客就在此地,给我搜!”

话音刚落,墙外有噗通一声传来。

陆策朝秀实使了个眼色,拉着苏沅往后几步,也不知碰了什么,脚下突然就有块地方塌陷了下去,苏沅吓得差点出声。陆策一把捂住她的嘴,低声道:“是暗门,别怕,躲一会儿就行,他们很快就会撤走的。”

怕她摔伤,他抱住了她,两个人径直落在了地上。

第66章

外面乱哄哄的,涌入了许多官兵。

为首的乃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童松崖,径直就朝堂内走来,喝道:“这是谁家宅院?”一勾手,立刻就有两个兵士将秀实押了进来。

秀实战战兢兢,脸色雪白:“回大人,我们老爷姓展,前些年去广西做生意,留下这宅子予小人看守,好多年不曾回来了。”

“名字?”

“展成兴。”

“记下去,即可去户部查。”童松崖点了一人去办。

那人飞奔而出。

上面声音闹,下面听不清。

苏沅刚刚着地,头晕心跳,要不是陆策一只手捂住她,只怕早就要叫起来了,这种猝然落下的感觉非常可怕,似有什么东西挤压着头顶,她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轻声道:“二表哥,外面…”声音戛然而止,她突然觉得陆策的呼吸似乎拂到脸上了,热热的,而自己的胸口也好像压着什么东西。

不由自主往后退,脚却完全迈不起来,苏沅才发现他们落下的地方那么的狭窄,仅仅只够容下一个人。

但他们是两个,所以几乎贴在一起。

小姑娘有些挣扎,陆策微微仰着头:“别动,越动越觉得挤。”

也更难耐。

他全身上下最有清晰感觉的就是自己的一双手,掌心里是苏沅细细的腰,说柔软又有些坚韧,碰一下就舍得不放开。

他困难的松开手,贴在自己的锦袍上。

可呼吸却不好变得轻,一下一下清晰入耳。

苏沅甚至能听到他喉结滚动的声音,听到他的心跳,她突然有些脸红,也不怪陆策不自在,她现在这样子,跟贴在陆策身上有什么两样呢?胸前都被挤得发疼,似乎被压扁了,有种微微的窒息感。

“他们,是发现了你吗?”她找话说,好驱散尴尬。

“不会。”陆策很自信,“他们此前说刺客,那绝对不是我,应是上次端午节刺杀曹国公的杀手。”

“可怎么会躲到这里来?”

“太后娘娘下了决心,查得很严,许是今日找到了线索,逼得那刺客四处逃窜,正好逃到此地…”陆策安慰她,“你别怕,秀实能应付的。”

苏沅长长叹了口气。

这一进一出,胸膛起伏,蹭着陆策,他脸色忍不住发红,心想幸好这里黑,苏沅看不见,只是今日这么近的挨着她,早就破坏了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倒是不好装瞎,不当做一回事,毕竟苏沅是姑娘家,肯定不会主动提。

“三表妹…”陆策犹豫。

苏沅却不知他心思,想到来见陆策商议大事,竟也会碰到这种麻烦,就是一阵心烦,皱眉道:“不如我们定个地方,安全些的,这样对谁都好。”

她竟然还想私下见面,这是有多喜欢掺和国之大事呢?陆策好笑:“那你选个地方。”

孤男寡女,再选,都不方便。

果然苏沅仔细想了会儿,仍旧没辙,无奈道:“委实不容易,那怎么办?二表哥,你不是一向聪明么,你就没有个法子吗?”

真正是想得简单,既要躲过长辈,又要躲过太后的眼睛,且还不能败坏苏沅这种姑娘家的名声,省得被人发现,说他们有私情。陆策沉吟,半响道:“除非你嫁给我。”

“…什么?”苏沅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嫁给我,就不用这么鬼鬼祟祟的,我们想什么时候商量就能什么时候商量,只要把门关起来就行。”陆策脸热,非常的热,只是有这黑暗的掩护,说得理直气壮,倒是发现苏沅好像受到了惊吓,胸口又开始起伏。

她是害羞了吗?

苏沅当然是吃了一惊,她没想到陆策会提出这么一种建议!

哪里有为商量事情,拿终身大事当挡箭牌的?

她咬了咬嘴唇:“这恐怕…”

“不好吗?”虽然陆策是试探,可见苏沅不愿,心头莫名的一沉。

“我看还是先想想别的法子。”苏沅有些小小的抱怨,“原本还以为你有什么良策呢。”

这难道还不是良策?把什么都保全了,陆策哂笑:“既然你觉得我这主意不好,那便由你想罢。”

少年语气里竟有淡淡的不悦。

真是说不得,苏沅轻哼一声,歪头思索。

外面的官兵一间屋一间屋的排查,殷络躲在厨房的柴火旁,捂住了流血的手臂,懊悔不已。刚才要是在客栈忍一忍就好了,那好色官兵调戏她,其实只要谄媚下,也许就能蒙混过去,结果那人手摸到自己臀上,着实是七窍生烟,她一掌就把那人打得滚下楼。

公报私仇,那人搜她的房间,将弩-箭找到,一口认定是她干得,她一路逃到此地,怕是要逃不过了。

难道今天自己这条小命会丧于此?

不行!

殷络摇头,她大仇未报,绝对不能把命丢了,这样就算是死也是死不瞑目。她探出头,朝外查看,眼见暂时还没有兵搜寻到这里,蹑手蹑脚往外挪,也许趁着这时候,离开这处独院,就能逃出生天。

毕竟这些人都以为她还躲在这里呢!

可惜想得好,运气却不好,才没走几步,就被人发现,那官兵一声大叫,立时就有人围上来,殷络拿出仅剩的暗器,下雨般撒过去,借机跃上墙头,疾行而去。

血洒了一路。

童松崖得知,起身道:“追,今日一定要把她抓捕!”又命人看守秀实,“除非户部查到展成兴确有此人,不然将他押入刑部审讯!”

他率领官兵追踪而去。

殷络已经头重脚轻,只是仇恨支撑着她飞檐走壁,想走得更远些,走得更快些,也不知多久,她瞧见了一座院子,那瞬间有个念头闪过,她一咬牙,撕了块衣角下来飞快的包扎住伤口,在附近绕了一圈,果断的回到那个院子,纵身跳入,消失在庭院里。

那血滴滴落落,在这附近不见了。

偏偏此处许多府邸,童松崖站定了,喝道:“速速调查此地府邸,给我报上名字,”他指挥官兵,“你们留在此地,任何人等不准进出,那边出口,入口,全部封死!”皇太后与曹国公下了死令,他肩头压力也很大。

众官兵齐声喝令。

阮直正在刑部看卷宗,就见方舟走了进来,禀告道:“老爷,老太太刚才使人来,说是不知出了什么事儿,外面围了一圈的官兵,附近好多人家都遭殃,翻得不成样子。小的问了问,说是在找刺客。”

“什么刺客?”

“刺杀曹国公的那个女刺客,已经受伤了,听说就藏在这几处地方。”

阮直心头咯噔一声。

抓影子他不怕,官府从来都没有办法,可殷络这小毛丫头,一点耐心没有,果然就出事了,他起身道:“我去看看,万一母亲受到惊吓呢。”

阮直大踏步回了家。

老太太见到儿子,哎呀一声:“可把我吓得,这些人干什么呢,就算抓刺客也不应该闯到家里来吧?”

“没事儿,我来应付,您先进屋罢。”阮直把老太太差遣开,又叫方舟看着门,他疾步走向书房。

刚刚打开门,就闻到一股血腥味,阮直低声喝道:“果然是你闯了祸,怎么,来找我给你收拾烂摊子?出来吧。”

殷络白着脸,身子摇摇欲坠。

原先浑身的泼辣劲儿,这会儿倒是楚楚可怜,阮直挑眉道:“活该,叫你不要自不量力。”

“是一个官兵轻薄我!”殷络咬唇,“我原本怎么会…”她拧起眉头,“我今日藏你这里,欠你一个人情,我必定会报答。”

“废话,难道我还能白白救你?”阮直给她一瓶黑玉膏,“止血很好,你敷上,”又寻了一套男人的衣服,另一个人-皮面具,“速速穿起,戴上,不要多话。”

这人到底是做什么的,这些都有?殷络瞄他一眼,也不问,很快就收拾好了,立刻变成了一个清秀的小厮。

“记得你的名字,方行。”阮直大打开窗,把血腥味全都散去,低声道,“跟在我后面,忍着痛,别叫人看出来。”

殷络点点头,随着他出去。

而此时,去户部的也回了,果真有个叫展成兴的,那看守的官兵便是放了秀实,离开了院子。

秀实连忙把门关好,才去寻那暗门。

只听轰的一声,上方射入了一丝光线,新鲜空气透入,苏沅大口的呼吸了几下,把陆策弄得又一阵难受,轻咳声道:“三表妹,我们上去你再动罢。”

明亮了,看得也更清楚,苏沅一低头,发现自己跟陆策的姿势,简直是贴得毫无空隙,想到刚才,竟然这样与他待了那么久,她的脸腾地红了,好像被火烧了一样,连忙道:“好,你快带我上去。”

“那我又要得罪了。”他手搭在她腰间。

手指修长,力度透过衣裙传过来,她莫名的觉得有点痒,倒不知说什么,这个时候还不是由着他碰吗,难道还能不上去?

陆策搂住她,脚下用力,借着周围的墙壁,连点了几下,迅速的越出了暗格。

明亮的光线里,苏沅脸上的红越发明显,陆策心想幸好他的脸红已经消退了,松开手,侧头问秀实:“他们可抓到刺客了?”

“没有,那刺客逃了。”方舟指一指方向。

倒不知是谁,陆策心想,也许找到了也是一个助力。

因今日之事,也不好再行商议别的,已经出来够久了,苏沅跟陆策告辞:“我得回去了,不然只怕长辈们问起,不好交代。”

“现在,你想好怎么交代了吗?”陆策问。

苏沅犹豫道:“反正糊弄下也能过去。”

陆策看了她一会儿,突然道:“我刚才说得建议不是一时兴起,你可以考虑下,实在没有办法,便说跟我在一起就是了,我会担这责任。”

苏沅吃惊,抬头看他。

少年目光清朗,并无一丝的虚假,只是面色有些发红,像晕染了一层晚霞似的,夺目的绮丽。

苏沅脑中一阵空白,胡乱的答应声,也不知自己想没有想,几乎是惊慌的离开了院子。

第67章

两个奴婢等了很久,都有些着急了。

宝绿低声说话:“姑娘这两次到底是去哪里了?我们每回都不跟着,会不会出什么事情?到时怕不好交代。”

“可姑娘不肯,做奴婢的还能强迫吗?”采薇开导她,“我们只能忠于一个主子,要姑娘真有什么,我们也只能听天命。不然阳奉阴违,表面听姑娘的,背地里告知老夫人或者夫人,那只怕姑娘容不得。”

想想也是,宝绿无奈。

正说着,就见苏沅过来了,两个人连忙站起来迎上去。

“若回去,祖母,母亲问起,便说二表哥不在陆家,我们在街上…东街的路口说了会儿话,然后你们陪我随便走了走,就说我没有看得上的东西,什么都没有买。”苏沅叮嘱,“知道吗?想也不会问得很仔细。”

宝绿听得云里雾里,害怕道:“就怕问出纰漏来。”

她胆子小,不像采薇。

“那就让采薇说,你别开口就是了。”

宝绿点点头。

等到回去,因是阮珍允许的,老夫人竟一句没问,倒是阮珍提了提,这娘亲个性和善,并不曾细问,却也安全的混了过去。

但因出了这件事儿,苏沅实在是提不起多少精神再去见陆策了,谁想到会不会又遇到麻烦,还有陆策…他的表情很认真,她隐隐觉得,好像陆策确实想娶她,但她从来没有想过嫁给这个人,只是,他们那么近的接触过,关系到底不一样了。

要陆策真有心,只怕她也只能嫁给他。

苏沅突然一阵头疼。

官兵们搜到阮家,阮直非常配合,叫所有人都离开房间,集中在院子里,与童松崖道:“童指挥使,请好好搜罢,翻箱倒柜也无事儿。最近真是不太平,我这心里也担忧,万一贼人溜到家里,晚上给我一刀,我怕是小命呜呼。”

童松崖笑起来,阮直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大方,且聪明,见鬼说鬼话,见人说人话,这不,中途改道念书,也能顺利混入刑部了。

“阮大人,谢谢了,我会叫他们小心些。”童松崖吩咐下去。

因人走空了,地方很好搜,不到一会儿功夫就走了个遍儿,童松崖完全是没想到去看阮直家的下人,毕竟阮直是官员,总不至于窝藏杀手,他也没那么傻,当下就拱拱手告辞而去。

老太太看着满地狼藉,心疼道:“还说小心些,瞧瞧这些人,打碎了多少东西!”

“娘,人没事就好了。”阮直叫下人打扫,“坏了什么,再买就是。”

老太太叹口气:“也只能如此了。”

“娘,天色不早,您叫厨房准备晚膳罢,我也饿了。”

“好好好。”老太太立刻就去了。

阮直带着殷络回书房。

殷络怕自己露馅,一直都略微弯着腰,好不让胸部明显,幸好她平常为方便,也是裹紧了些的,不细看,确实看不出。

“谢谢阮大人。”她摘了人-皮面具,打算告辞。

阮直冷笑一声:“你真是猪脑子,这些官兵没找到杀手,不好回宫交差,你这会儿还要出去寻死吗?”

可不走,怎么办?

“就留在这里,既然救过你一次,多留几日也无妨…”阮直斜睨她一眼,“你的样子是被人看到了吗?”

“嗯。”殷络咬牙,“那猪狗似的定是叫人画下来了。”

“那更不能出去,你天天戴着面具罢。”阮直一击掌,在外面的方舟走了进去。

他好像早就习惯了阮直的所作所为,看到殷络一点不惊讶,询问道:“请问公子有何吩咐?”

“她以后叫方行,别人问起来,就说是你弟弟,才从晋县过来的,是个哑巴,不会说话。”阮直指一指殷络,“这面具本来长得跟你也有点像。”

方舟答应一声:“知道了,公子。”

“那我住在哪里?”殷络问。

“我家那么大,你怕没住处吗?”阮直吩咐方舟,“收拾一间屋出来,离这里近一点…不行,你是下人,叫你单独住不好,惹人怀疑,可要是叫你跟别的奴仆一起住,也不方便罢?要不,你就住我外间,我喜欢清静,寻常除了方舟,也不会有人来打搅。对了,可能我娘会来,但是你应该老远就听得见她声音了,想必好应付。”

做他随身奴仆?殷络秀眉拧了拧,朝阮直睨一眼。

“怎么,难道你怕我占你便宜?”阮直冷笑,“本大爷想要女人,到处都是,何须找你一个杀手,指不定哪日脑袋就没有了。”

满满的嫌弃,殷络啐他一口:“你没有心思最好!”

“不过你莫要忘了,欠我一个人情。”阮直挑一挑眉,“这人情,我得好好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