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也看出来了,跟苏沅道:“我已经去找过你姨祖母了,她会叫你二表婶去澄清下,别叫韩家觉得是我们这里弄出来的事情,闹出误会,伤了两家的感情。”

若是这种感情伤了也罢,苏沅一点不想自家同韩家再有什么来往了,听老夫人还有继续的意思,她连忙道:“祖母,母亲,不管这事儿最后如何,我反正是不想嫁给韩公子的,还请祖母替我做主。”

老夫人一愣。

这孩子怎么突然说这种话来?

虽然韩夫人有点清高,孤芳自赏,可韩如遇是个多么出众的年轻人啊,京都多少夫人想要他做女婿呢!那边真看上苏沅,老夫人扪心自问,肯定愿意把苏沅嫁过去,只不过是不想表现的太过急切。

可这孩子居然不愿?

“沅沅,”老夫人笑,“你还小,谈什么嫁不嫁,锦儿的事都没有定下来呢,你的更远,往后再说。”

苏沅心里咯噔一声。

前世,就是祖母叫她嫁给韩如遇的,因为父亲去世了,苏家没有个儿子,希望将来韩家能帮衬下。这一世,看来祖母也还是很喜欢韩如遇。

她咬了咬嘴唇,幽怨的低下头。

阮珍也不敢反驳老夫人,作为儿媳,得有儿媳的规矩,哪怕心里不肯,她也得忍住,等苏承芳回来再行商量。

“沅沅,看你都没睡好,回去快补一觉罢。”阮珍劝苏沅。

苏沅摇头:“不用,我要去看看慎儿跟绣儿。”

晓得她特别喜欢这两个弟弟妹妹,老太太摆摆手:“便同你娘去罢。”

阮珍站起来告辞。

苏锦没有跟去,留下来陪老夫人。

母女两个一走到屋檐下,苏沅就伸手拉住了阮珍的衣袖,目光可怜兮兮的,她知道母亲是真正的心疼她,一定会替她着想。

阮珍笑起来,轻声道:“别怕。”

有了母亲这句话,苏沅心头就安定了。

韩家那里,因得了陆太夫人的吩咐,韩氏马上就去韩府见韩夫人,两个人正面对面坐着说话。

“都说是我们家传出来的,却不知我们家这有两家呢。”韩氏话中带刺,“表姐您明事理,想必清楚,此事与我,与太夫人必定毫无关系。至于苏家,老夫人更是着急的不行,昨日就来同母亲见面,苏大人都去了衙门了。”

韩氏的为人,韩夫人怎会不知?从来都很宽厚和善的,但今日说出这种话,可见必定是陆家大房做得好事儿。

那廖氏,韩夫人自一见就觉得股俗气,陆静英原先印象不错,可后来听儿子说,竟是出手对付苏家的姑娘,她也就不愿搭理了,闻言微微叹口气:“也是难为你,难为太夫人了,我是不放在心里,就是觉得,恐怕对苏三姑娘不好。不过昨日同如遇提起,他啊,竟然叫我顺势就去提亲…”

儿子太过急了,韩夫人倒犹豫。

韩氏想起陆策,头有些发疼,忙劝道:“如遇还年轻,不如再等一等,怎么也该要沅沅及笄罢?你这会儿急着去提亲,外面胡乱猜测的,还以为藏着什么把柄呢,就等风声没了,明年再说。”

“我也是这么想。”

韩氏看韩夫人答应下来,松了口气,心想她得快点弄清楚陆策跟苏沅的心思,也不至于最后点错了鸳鸯谱,不好挽回。

却说陆策回了宫,见祁徽正在用膳,便是立在门外等候。

祁徽却招手:“来,正好多了一碟山药饼,你吃了罢。”

陆策走进来看了看,没发现陈韫玉,轻咳声道:“皇上,这是皇后的膳食罢,微臣不敢享用。”

“怕什么?她都没出来。”祁徽冷哼一声,不过昨天没搭理她的话,今儿就装病不用膳了,他才懒得管呢,“你不吃就要倒掉了,瞧瞧,多好的饼,再说,朕赏给你的,你竟然有胆子不吃?”

陆策哭笑不得,只好双手接住。

“坐下来吃吧,小心噎着。”祁徽让他坐,又瞄他一眼,“昨日急匆匆的回去,干什么呢?”

“…”

陆策不太想回答,因为不想欺骗祁徽,可回答吧,那是关乎苏沅的。

这小子还想瞒着呢,祁徽端起茶盅喝了口水,慢条斯理道:“我刚才听长春说,外面正传一件事儿,说什么韩家要与苏家结亲?是韩如遇吗,哎呀,这人很有才华,做得诗词也漂亮,那苏家,”他顿了顿,“是苏家哪位姑娘?”

战战兢兢的小黄门,胡长春道:“是,是三姑娘。”

“对咯,是三姑娘。”祁徽意味深长。

陆策差点被呛到。

他知道祁徽虽然疾病缠身,可却异常的聪慧,不然当年也不会用寻找仙土的借口,趁机找到他了。

这人的眼光非常的准确,看得也很长远。

见陆策面色微热,祁徽站起来一摆手:“走,跟我去看看丹炼的怎么样了!”

陆策放下碗碟,随他出去。

行到炼丹房,祁徽关上门,只听到硕大的铜炉发出轰隆轰隆的声音,在这附近说话,任谁也听不清楚。

“是苏三姑娘吧?”祁徽朝他笑,“你的表妹。”

陆策知道瞒不住了,只得承认:“是她,微臣只是想确认下,有没有事情。”

祁徽唔了一声:“我看事情不小,是不是韩家看中苏三姑娘了?”他啧啧两声,“那韩如遇可是有状元之才,又入了翰林,如果提亲的话,苏家应该会同意吧?你怎么办?”想到陆策为他,在外招兵买马,不辞劳苦,甚至为掩盖两个人的计划,不惜伪装成纨绔子弟,祁徽心头不好受,“我早上已经去求过母后,择日便会赐婚。”

陆策目瞪口呆:“皇上…”

“我能为你做的,暂时只有这件事儿。”祁徽淡淡道,“将来不知如何,也许我们都会深陷泥潭,或者一同赴死,但在这时候,这几年,我希望你能过得开怀些,至少有个喜欢的姑娘相伴。”

一席话说得陆策鼻子微酸,他深吸了口气,躬身道:“微臣多谢皇上大恩。”

“不必。”祁徽托住他,“往后我可能会有许多的事情要交托与你呢,谁谢谁真是难说,只愿上天给予我的时间能长一些。”

陆策心头一震。

可能祁徽觉得他活不了多久了罢。

“皇上,这些金丹真的没用吗?”

祁徽摇摇头:“无甚用,怕只能稍许拖长些时间…我这身体,我也不知,许是要华佗在世了。”

华佗?

神医…陆策心头突然闪过一个人影,那人既然能研制出那么厉害的药膏,也许就是个神医呢,他有些雀跃,想要告诉祁徽,可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一个人的期待太高,可能会是种折磨。

祁徽自小就得知自己活不长,他慢慢已经接受了这种命运,现在若告诉他希望,将来又落空,怕是太过残忍,陆策心想,还是先问清楚了再行商议。

他同祁徽说了会话,马上就寻了个借口出宫而去。

第76章

傍晚彩霞漫天。

阮直坐了轿子回家,行到庭中,只见下人们比往日匆忙,来来回回,竟有捧着干果的,甜食的,好像来了客人一样。

“怎么回事儿?”他叫住一个询问。

那丫环忙道:“回公子,有位沈姑娘来了,老太太命奴婢们好好招待。”

沈姑娘…

阮直想到那日殷络离开的背影,还以为她就此消失了,没想到出乎意料,他心头莫名的一喜,大踏步走入正堂。

果然是殷络。

但又好像不太像,比起印象里,她的脸似乎更白净,她的眼睛似乎更清澈,好像水中荷花,极为的清新动人。阮直一时都差点认不出,可殷络眼睛一转,那股狡黠泼辣之色立刻就显露了出来。

确实是她。

阮直挑眉:“沈姑娘今日怎会到访?”

这叫什么话?老太太心想这儿子一点不识趣,人家没事儿就不能来了吗?她狠狠瞪了阮直一眼:“是我请沈姑娘来的,她之前打听你在不在家,我就说你马上回来了,不过天色已晚,正好在此用顿饭再走。”

“您太客气了。”殷络看着阮直,“我就是有些事情想请教下阮大人罢了。”

“这算什么客气?我是跟你投缘。”老太太看殷络好似有些害羞,连忙道,“等会儿我叫阿直去别处,就我们坐一起,这样就不会不方便了。”

人说见色忘义,他这母亲是见姑娘忘儿子,这就把他赶走了。

阮直唔一声:“行,那我不打搅你们吃饭,沈姑娘,你吃完了,来书房找我,我们把事情谈一谈。”

殷络低声应了声。

一阵子不见,言行举止装得像大家闺秀了,阮直嘴角翘起来,走去书房。

老太太见殷络比上回还好看,已是心头欢喜,且看儿子对殷络也不排斥,甚至还请她去书房,更是高兴的不知道怎么办好。

因为此前阮直见过江姑娘,提都不提一句的,她叫奴婢们端上饭菜,一边试探殷络:“你一个姑娘家出来做生意,长辈们许是担心吧?”

殷络听见这话,叹口气道:“我父母都已不在,我自小是被姑母养大的,长大之后,也不想连累姑母,因身边还有些父母留下的积蓄,便是打算自立门户。这些年四处走动,学了不少,就想来京都开个铺子。”

真不容易,老太太倒没想到殷络竟是个孤儿,不由唏嘘。

“您也不用可怜我,我姑姑对我很好,我就是想以后多挣点钱,报答姑姑。”殷络微微一笑。

瞧她这仪态,是受过好的教导的,老太太见她面上并无凄惨之色,反倒是很有朝气,心想这姑娘很坚强,真是难得,越发想让阮直帮一帮。

“来,快些吃菜罢!”老太太热络的招呼她。

两个人用完饭,殷络便是去了书房。

见她进来,阮直伸手指指她的脸:“怎么,你易容了吗?”

非常好奇。

殷络关上门,问:“如何?”

烛光下,美人展颜一笑,比外面的彩霞还要耀眼,阮直也不遮遮掩掩的,说道:“比以前好看。”

真心实意的称赞,殷络倒是面一热,走上前来倚着书案道:“我也不是一点儿不防备,在人前露面总是上了妆,刻意掩盖了一些,而今一点儿妆没有,再注意下形态,自然就不同了。且上回多谢你,那画像已撤下,我倒是再没有后顾之忧。”

阮直淡淡道:“这些都不值一提,我倒是想听听你,今日来的真正目的。”

这人真是直来直去的,难怪名字都有个直,殷络道:“我同意你的建议了,不过…”她上下打量阮直,“这么大的牺牲,你该告诉我,你到底是谁罢?”

“我不信,一个商人,一个官儿,家里能有这些东西,人-皮面具,疗伤圣药,对了,你还隐瞒了你有武功。你那些个同袍没有一个人知道吧,甚至包括你母亲,妹妹,还有苏大人。”殷络眼睛一转,“你的妹夫。”

阮直眼睛眯了眯。

“倘若你不说实话,我是不会帮你的,我也不相信你能杀了曹国公!”殷络说完,面色变得十分的严肃。

看来是早算计好了,今日才来,阮直笑一笑:“为了表达我的诚意,我可以告诉你。”他抚抚衣袖,站起来,与殷络面对面,“实不相瞒,我是‘影子’的首领。”

殷络大吃一惊。

“怎么,没有想过吗?”

她摇摇头,心头猛跳。

影子专杀贪官,其人在百姓中备受爱戴,诅咒起贪官,必呼唤影子,希望能替天行道,殷络自然知道这个组织的存在,她也追寻过影子。因她势单力薄,没有经验,曾想加入这个组织,除去曹国公,然而一直未有寻到。

结果,这首领竟然是阮直。

殷络愣愣的,好半响回不过神。

阮直道:“既然我们互相知根知底了,过几日我就替你开个香料铺,你好好当你的女掌柜,还有…”他突然伸手轻抚下她的脸,“我未来的妻子,你得先适应下。”

男人的手有些粗粝,划过她脸颊,殷络脸一红,啪得打开了:“别想着占我便宜,我们只是假夫妻而已,等完成大业,自当分道扬镳。”

她转身走了。

门砰得关上,阮直打算要叫方舟进来,说下香料铺一事儿,结果却见窗外有什么一闪,有个人已经跳了进来。

阮直头疼。

“上回我问你女杀手的事儿,还瞒着,没想到暗度陈仓,还想吸纳入你们组织?”陆策靠在墙边,“不过也好,总是多个人多份力。”

“她是殷将军之女,与曹国公仇深似海,我是想等事情解决了再告知皇上。”阮直睨他一眼,“突然来,有什么事儿?关于曹国公,不是才商量过吗?”

陆策正色道:“我是为黑玉膏而来,熬制此药的人,现在何处?”

“怎么会问起他?”阮直挑眉,“这黑玉膏,你想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但这个人,并不想蹚这趟浑水,他是世外高人,当初相识,乃因一味出产于西域的稀世药材,我让与他,他才与我结交的。”

“那此人是神医吗,比起华佗如何?”陆策有些急切。

“你到底是有何事?”

“皇上病重,我想请他替皇上医治。”陆策逼近过来,“此人姓甚名谁,住在何处?你快告诉我!”

阮直不做声。

陆策手指忽地搭在了剑柄上:“这将来,有皇上才有我们,光是我们,造就不了春秋大业!你追寻的盛世清明,百姓安乐,又怎么能有永久?那高人,远避尘世,也是因为而今官员们尸位素餐,毫无作为罢?你怎么知道,他不想给皇上治疗呢?”他松开手,“你去告知他,皇上的想法。”

“假如他不肯呢?”阮直挑眉。

陆策微微笑了笑:“士为知己者死…他不肯,我就杀了他。”看向阮直,“不过,这种人想来惜命,不然也不会只做逃避了。”

阮直无言。

“对了。”陆策临走时,告诉阮直,“下回我们再见,我可能要叫你舅父了。”

“什么?”阮直完全没反应过来,“你什么意思。”

陆策一笑,不答他,极快得离开了书房。

阮直呆呆的看着窗外。

舅父?

这世上叫他舅父的,除了两个还不会叫人的龙凤胎,就只有苏沅啊,那陆策…陆策要娶苏沅了吗?

第77章

八月二日,突然有执笔太监常炳登门。

府里苏承芳不在,老夫人听闻有圣旨,惊得一颗心砰砰直跳,因实在不知道是什么事儿,他们府里可没有全府接到过圣旨的,便苏承芳升官,也只在朝堂之上颁布了事。

“这怎么来家里了?”老夫人穿戴整齐,一边问李嬷嬷,“承芳那里,找着人了吗?”

“应该就快回来了。”

老夫人哦了声,走到正堂。

阮珍并苏锦,苏沅都在,三个人也都很惊讶,哪怕是苏沅,一时也猜不到是什么事情。

“公公。”李嬷嬷试探的问常炳,“您能不能指点一下呢?我们老夫人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一边说,一边塞了个厚厚的封红。

常炳微微一笑:“别担心,是喜事儿。”

李嬷嬷连忙小声告诉老夫人,但老夫人更糊涂了,喜事,难道是苏承芳升官了吗?可这架势看着不像啊!

正疑惑时,苏承芳急匆匆赶了回来。

常炳是执笔太监,也是吴太后的心腹,因祁徽不管朝事,吴太后批阅奏疏,便是常炳在身边伺候的,今日既然是他来,那圣旨定是出自吴太后之手。只苏承芳委实不知里面会写什么,他可是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听到,难免有些不安。但面上很是镇定,快步走过来,笑着打招呼:“公公,辛苦你了。”

“哪里,哪里,苏大人,奉旨办事,谈不上辛苦。”常炳打开圣旨,“请老夫人,苏大人,苏夫人,两位姑娘接旨吧!”

堂内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常炳大声念道:“…兹闻左侍郎苏大人之女苏沅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太后与朕闻之甚悦,适婚娶之时,择良人与配。值威远侯府陆焕扬之幼子陆策,风姿潇洒,器宇轩昂,与苏三姑娘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钦天监勘得吉日,八月二十乃为良辰,特赐二人结为夫妻。钦此。”

圣旨内容可谓荒唐,听得苏家众人面色青白,但却不得不叩谢皇恩。

“苏大人,离贵府好事还有十来日,而今筹办,尚来得及。”常炳笑一笑,转身告辞。

老夫人几乎都站不起来了,喃喃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儿,承芳?承芳,你倒是解释给我听听呢,怎么太后娘娘,皇上,还管起我们家的家事了?这赐婚就罢了,连吉日都替我们选好了,承芳,可是你得罪了谁?”

苏承芳无言以对,因为他也想不明白。

历朝历代,赐婚这种事实则是极其稀少的,且一般多数是为皇子择期,哪里像今日,竟然会强迫两家结亲!

命苏沅嫁给陆策…

该不会是陆策?苏承芳眉头一挑,他是皇上玩伴,传闻感情非同寻常,不然祁徽也不会钦点了去做府军前卫。

难道是他求了皇上赐婚吗?

苏承芳忽地转头看了看三女儿。

那目光锐利,把苏沅吓得心头突突直跳。

她当然也是这么想的,因为前几日陆策夜闯闺房,便是说要提亲,只不过被她分析了两家境况,才说等一等。结果今天就下了圣旨了,不是陆策做得手脚会是谁?这人也真是急不可耐,竟会想到借用皇帝的势!